打我?未驚過!

Bernice從英國回港度聖誕,竟然約我出來晚飯。Frankly,I'm surprised。我從沒料到她會找我。畢竟,我們是翻過臉的,即使那已是中學時代的事。那時候,我們在學校裏就像糖黐豆,幾乎每個weekend都一起騎馬。然後有天,說翻臉就翻臉!Well of course,今天我已忘了當日翻臉的原因,我只能說,那肯定是一件極其無聊的蠢事。女人總是在各種無聊蠢事中認識自己。

中學畢業以後,Bernice往英國升讀大學,如今在London做banker。我們相約在Caprice吃法國菜。

「Hello Daisy!You look stunning.」Bernice張開手臂給我一個擁抱。她刻意用一種異常平淡的語調去吐出「stunning」這個字,提醒你別信以為真,嘴角同時泛起一個似有還無的微笑。士別三日,想不到這個女人功力大增。

「Hi Bernice!You are such a beee──ch!」我笑說。

「Sheee─t!」她回答。然後,我們笑成一團。這是我們昔日在DGS經常玩的遊戲。
翻開菜牌,我點了wild duck。侍應說:「小姐,提提你吃的時候小心有子彈。」

「有什麼?」我問。

「子彈。」侍應自豪地答。「我們這是一隻wild duck,一隻真正的wild duck。現在正是狩獵季節,鴨子有機會中槍。」

「那倒像千千萬萬隻生蠔裏,有機會吃到一顆珍珠啊!」我很興奮,滿心期待吃到子彈。

Bernice笑瞇瞇地托腮,那笑容裏有種嫵媚,練出來的。難練嗎?不難,但很花時間。

「記得中學時候的Christmas嗎?」她輕輕搖手中的紅酒。

「那麼好玩的大日子,又怎能忘記?」我說。「學校每年Christmas都有一個Mini Bazaar,整個hockey field盡是同學們擺放的攤位;泳池旁的更衣室改成haunted house,有人化了鬼臉,從浴簾後嘩一聲跳出來嚇你!其實根本一點也不恐怖,但大家一起尖叫就夠好玩的。」

「我簡直想在家裏的花園搞個Mini Bazaar!」Bernice興奮地說,她的友善裏隱隱藏一種壓迫感。「By the way,你什麼時候來London?我們一起騎馬。」

「好呀。」我答。而我完全沒這個打算。我有點懷念少女時代那個坦率直接的Bernice,但明白生活如何迫使一個人去改變。我小心翼翼地切開那隻wild duck,希望能找到子彈。

「你在香港做律師大有作為吧,大陸的生意長做長有。」她說。

「怎及得你在London做banker那麼風光?」

「風光?You must be kidding!Gordon Brown好事多為,今年突然向銀行收花紅稅,25000鎊的bonus就要付50 % 稅。我們賺的錢有血有汗,硬要我們把50% bonus嘔出來,這跟打劫有什麼分別?」

「誰叫英國工黨的民望插水?」我呷一口紅酒說。「人人都吃了金融海嘯的苦頭,惟獨銀行爆煲有政府『包底』,英國佬條氣點會順?你說政府打劫你,慘得過它打劫完你馬上民望大升?大家都覺得你們班bankers平時搶慣人錢,如今終於輪到你們被搶了,以暴易暴的政策往往很受歡迎呢。說到底,很多人都覺得bankers今年之所以能分到花紅,是因為政府在金融海嘯期間『打救』銀行啊。」

「That's the point!我就是希望大家不要搞錯,政府不是『打救』銀行,它『打救』的是政府自己!銀行一垮,全國大亂,政府也一併的垮,邊個『打救』邊個都未知。我們辛辛苦苦賺來的錢,你政府一句徵稅就要徵稅,我怎知你明天又會有什麼動作?我們bankers豈不是任人魚肉?」Bernice狠狠地切碟上的fillet。每個人心中都有兩把尺。一把量別人,一把量自己。當你天天魚肉別人,有天你被別人魚肉一次,都要高呼天地不容。

我沒有跟Bernice說,你這種想法在英國說出來分分鐘被人打。與此同時,以納稅人的錢來拯救銀行的首相白高敦,處境跟bankers一樣危險。英國人對他為銀行「包底」怒不可遏。老老實實,你被人打,好過我被人打!換了你是白高敦,也會把槍頭指向bankers。政客永遠站在群眾的一邊,即使「群眾往往是愚昧的」。

今年3月,反資本主義組織在倫敦衝擊G20峰會,Bernice沒有被打算是萬幸。人家在搞G20,那些反全球一體化主義者就去搞個「熔化G20 」,在倫敦證券交易所門外玩大富翁。有環保團體在City of London扎營,務求令這金融中心淪為帳篷之城。無政府主義組織War Class更誇張,竟呼籲群眾加入階級鬥爭,一同「接管」倫敦!反資本主義組織Wombles 高呼重演工人階級建立自由世界的鬥爭歷史,慫恿群眾突襲銀行。一百五十個組織齊集倫敦,打「人民為先」的口號示威,公然要「吃掉銀行家」!警方嚴陣以待,呼籲銀行家穿便服上班,掩飾自己是banker的身份,以免被人圍毆。Jesus,幸好那段時間我不在倫敦,否則一定嚇鬼死我!

世事難料,bankers沒有被G20的示威者「吃掉」,倒是被一個白高敦「吃掉」。50%花紅稅的政策擺明向銀行家開刀。我們偉大祖國就先進得多了,早在建國初期已有鬥地主、遊街和跪玻璃。馬克思當年在英國寫成《資本論》,預期社會主義將最先在富裕社會取得成功,此言一出,大家都笑他傻仔。「風物長宜放眼量」,如今有白高敦出來搞一搞,馬克思在天之靈也應該得到安息吧。In fact,《共產黨宣言》劈頭第一句就說:「一個幽靈,共產主義的幽靈,在歐洲徘徊。 」說不定英國會成為全球第一個真正的共產主義國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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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客被人打,見怪不怪。意大利總理貝盧斯科尼到今時今日才被人打,倒令我有點意外。他的淫史厚過電話簿,貪污官司纏身。他最近出席一個造勢活動,意氣風發,冷不防被人兜口兜面飛擲一個米蘭大教堂的雕塑,當場鼻血直流,假牙飛脫!他痛苦難耐,雙手掩臉。身邊的保鏢立即護駕,把他簇擁上車。但這傢伙依然死,竟鼻血橫飛地從座駕爬出來,一副「你打我唔死!」的模樣非常得戚。

「死」是一種絕技。論技巧之高,意大利佬還不及我國二千幾年前的劉邦。這個流氓的事之所以能夠萬世流芳,自有他的原因。項羽鬥劉邦,爛仔鬥爛仔,精彩!有次項羽打不過劉邦,便抓了他的老竇和老婆,聲言劉邦若不退兵,就煮了他闔家來吃。劉邦卻反諷他說,我倆曾經結拜為兄弟,我老竇即是你老竇。你要煮他來吃,唔該給我分一杯羹。項羽當場「?」爆!巴之閉的走去「大」人,豈料倒給人家拋窒,還敢煮熟老竇?

劉邦站在城樓上督戰,好不威風。怎料,oops,心口中箭了!劉邦還要死,猛笑人家的箭法太差,只射中他的腳踝!劉邦軍隊的士氣絲毫無損。See,這樣的無賴才能當皇帝!就像意大利的貝盧斯科尼,當街被打也依然死,才能當上總理。我Daisy早就說過,成功的人,多多少少有點無賴的特徵。明白了這一點,失敗者也就不用太過自卑了。(撰文: 王迪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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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Legendary Piece of Shit

我踏四吋高跟鞋,風華絕代地穿梭於尖沙咀廣東道。我敢說,跟我擦肩而過的千千萬萬人裏,沒有一人能從我的表情看出我右邊小腿正嚴重抽筋。是誰封了這他媽的廣東道?的士不能搭,是否要本小姐行死了才安樂?我看看表,shit!已經遲到二十分鐘了,對一個有龐大發展空間的約會對象來說,二十分鐘的風險未免太大。你知我約了誰?My Plan B!他正在西村日本料理等我。自從Philip那渾蛋被我一腳伸出局,Plan A的位置便一直懸空。我馬上啟動危機應變機制,抽調所有資源重鎚發展Plan B。你敢封我路?

我一邊為這種擾民的措施生氣,一邊在廣東道勇往直前,但那座Marco Polo Hotel就像海市蜃樓,我走一步,它退一步,我是撒哈拉沙漠裏一個筋疲力竭的旅人。這時,文化中心上空突然爆出一串煙花,我有氣無力地問煙花:「贈興嗎?」煙花回以一個詭異的微笑,彷彿早就看穿了我的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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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起,放煙花成了香港的強項。成功的失敗的,快樂的悲傷的,亂七八糟的爆一通煙花,什麼都能在煙霧迷漫下蒙混過去。煙花燻出來的眼淚,究竟是喜是悲?

論暗渡陳倉,我王迪詩的本領不小,當中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從公務員身上學來的。東亞運的口號「創造傳奇一刻」就很有公務員特色─boring。沒想到,今次竟連如此boring的口號也惹人批評了,就說「傳奇一刻」太像煙花嘛,一閃即逝!我覺得奇怪,一閃即逝有什麼問題?一下都未閃過才是問題吧!東亞運的問題,始於特區政府拾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做人最緊要自量,沒本事舉起的石頭,何必去碰?香港最大的幸運,是申辦亞運失敗。

先講場地。香港有個大球場,怎麼不用?將軍澳運動場應該用來搞中學運動會,大型國際賽?What a joke!Fine,fine,我明白公務員的憂慮,你們怕東亞運賽事的入座率低,要是大球場的觀眾席空空如也,就會顯得你們宣傳不足,辦事不力。請閣下用腦想想,平時一場Rugby Seven,大球場都座無虛席。要是你認為東亞運連大球場也坐不滿,不就證明這運動會太多餘嗎?搞來還有什麼意思?

射擊比賽的場館工程竟然爛尾,can you believe it?For God's sake,我們身處的可是一個「國際都會」呀!這可是一項大型國際賽的「傳奇」工程呀!爛尾?You're kidding!你以為這是大陸三線城市的樓花?

2006年,政府批出望后石堆填區一幅土地,計劃興建大型射擊場。各位觀眾,惡夢正式開始──A局的文件送到B局,B局把球踢到C署,C署把球踢去D部門……文件環繞地球三周之後,終於在2008年底返回地面,射擊總會終於獲發土地牌照。但一年後就是東亞運,射擊總會趕不及申請撥款興建場地,射擊場最終爛尾!假如這是「legend」,就是a legendary piece of shit。

民政事務局局長曾德成在《香港家書》說,衡量東亞運是否成功,要看香港人的參與和表現。香港人最愛跟風,但今次竟連習慣一窩蜂的香港人也提不起興趣,請問東亞運有什麼價值?Of course,你永遠都可以賴市民不愛運動,但奧運馬術賽呢?香港人又識嗎?賭馬就識!卻還不是一窩蜂湧去看奧運馬術?

要是如曾局長所言,東亞運是否成功要看香港人的參與程度,那事實已經證明東亞運徹底失敗。我王迪詩第一個不參與。不是我不想參與,但連搞個射擊場都可以爛尾,賽事最終在規模較小的南華會舉行,比賽項目被迫由原先十三項減至四項。做觀眾的,做運動員的,心都淡啦,還有什麼好參與?

與其評論香港人的參與程度,不如反省一下自己的辦事能力。究竟政府自己如何看待這「大型國際運動會」?莫怪我Daisy又玩踢爆,東亞運一不「大型」,二不「國際」,三不是「運動會」。

看那中學運動會規模的將軍澳場館,就算我說:「嘩!東亞運好『大型』呀!」也是老點你吧。至於「國際」,九個參賽的國家和地區,兩岸四地已佔了四個,南北韓佔了兩個,還有蒙古、日本和關島,請問有幾「國際」?再看當日那充滿「傳奇」的東亞火炬,當局竟決定要接力接到電視城去,遭到狠批才死死氣移師金紫荊廣場。這是萬千星輝賀台慶?還是星光熠熠耀保良?政府有沒有把這視作一個「運動會」?

東亞運一塌糊塗,政府部門當然急急補鑊了。然後,我發現原來有間東亞運動會(香港)有限公司。我很奇怪,怎麼從不見這公司的總裁站出來?究竟這「總裁」存不存在?我為了寫這篇文章,竟然無聊到翻查資料,終於發現這公司原來真的有個叫胡偉民的行政總裁。胡偉民──你聽過未?背景呢?已退休的康文署助理署長。你現在應該明白,何以東亞運成了a legendary piece of shit。

Yes, Prime Minister一書中的Sir Arnold是內閣秘書(相當於公務員之首)。他行將退休,希望在退休後繼續舒舒服服地搵銀,便安排Sir Humphrey做自己的接任人。兩人眉來眼去,Humphrey也讓Arnold在退休後管一家公營機構,皆大歡喜。香港經常引以為傲的公務員制度,亦承襲了英政府這種潛規則。公營機構或什麼東亞運公司,統統成了退休公務員的俱樂部!前憲制事務司施祖祥,後來出任貿易發展局總裁;前九鐵行政總裁楊啟彥是前朝高官;建造業議會行政總監黃敦義,退休前是助理警務處長;財經事務及庫務局前常任秘書長黎年,退休後將出任申訴專員;曾任工務局局長的李承仕,退休後當上香港科技園公司行政總裁。相信朱培慶復出都不遠矣。反正退休了,你再給他一份高薪厚職,有人陪他玩,被他玩,何樂而不為?辦事不力,你奈我何?有事即閃,儘管炒我!

世上只有公務員,才有本事弄出一場教人打呵欠的「盛事」。最終又要勞煩阿爺打救,派幾個明星運動員來場。不過,大家似乎比較關心劉翔到哪兒購物,還有郭晶晶何時結婚。不知是誰放聲氣指郭晶晶在東亞運後退役?這種靠放流料刺激入座率的手法,大概受了電視台為藝員製作緋聞刺激收視的啟發。

有買票觀看桌球比賽的市民,不滿觀眾席離賽場太遠,無法看清,前排最靚那三排貴賓席卻空空如也。何不把那三排靚位售予觀眾?有必要給貴賓預留三排座位嗎?負責人說,嘉賓很遲才回覆是否出席。要是預留不夠,萬一嘉賓不夠位坐,多尷尬啊!這就是典型公務員思維。你們市民看不清楚,是你們閣下的事。貴賓沒靚位坐,我就要鑊了。公務員當然先保障自己。這種所謂「國際」賽,其實以吸引外國人為主。好不容易有遊客來觀賽,現場竟不設售票!又是公務員的「規矩」。

如果連甘乃威有否發情失控,生擒不遂,老羞成怒,豉椒炒魷都要查,那東亞運這場爛攤子涉嫌浪費公帑兼行政失當,怎不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好好翻賬?即使查不出什麼,社民連也可以在議會掟蕉。What a legend。(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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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如衣服

聖誕快到了。時裝店的梳化上,再度出現了一張張無奈的臉。這班無奈的男人坐打機、打BlackBerry、打瞌睡,等女人從試身室出來盤問道:「好看嗎?」男人咕噥:「好……。」女的當場扯火。「陪我買衫好悶咩?」小姐,問都多餘啦。當然,這些男人的存在還有一個重要的作用──付款。

因為工作太忙,很久沒去「精神排毒」了。但做女人又怎能跟時代脫節?我奮不顧身地跑到連卡佛逛了一圈,oh God……這條裙子好漂亮啊!那個手袋也好吸引啊!五光十色,嘩,好開心……於是,我開始進入一種狀態,一種作戰的狀態。我作了有系統的部署,從女裝鞋部開始進攻,繞過去刺探珠寶店的軍情,再俘虜三五七件化妝品,在時裝陣地背水一戰!最後凱旋而歸。

作為資本主義最忠誠的奴隸,我在連卡佛不斷「燃燒自己」,直至日落。男人也許無法理解,女人購物的時候,會進入一種近乎宗教性的忘我境界。Well,如果你以為所有喜歡買衫的女人都是膚淺的大花筒,閣下未免太過無知。In fact,買衫是一種intellectual activity。衣服不但反映一個女人的品味,更反映她的智慧。

有些女人穿衣,一味靠露。我Daisy用一個字來總結這種打扮──cheap。法國女作家Francoise Sagan說過一句精彩的話:「女人的衣服是毫無意義的,除非這件衣服令男人想把它脫下來。」暴露的衣,也許能令男人想把它脫下來一次、兩次,alright,我計你三次。And then what?

要達致「可持續發展」,需要一點智慧。難道你以為隨便搞兩場諮詢,就叫做「sustainability」?有些女人的樣子很美,但腦袋呢?Empty。她們所穿的衣服,也像沒有經過大腦一樣。男人食腦,女人其實也只有兩條路:一、勁蠢;二、勁叻。弱智到連被男人騙了也懵然不知,是福。否則,你必須擁有高人一等的智慧,以便看穿男人的把戲,避開桃色陷阱。Fine, fine,我知再聰明的女人終歸都要被男人騙一次,才會死得眼閉。沒錢的女人被騙色,有錢的女人則被騙財騙色。但要是你擁有智慧,至少懂得避重就輕,傷勢可由危殆變為嚴重。就像打架,吃過夜粥的話即使打不贏人,至少懂得保護個頭,斷手斷腳死不了人。就是這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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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書架是一個人性格的縮影,那衣櫃就是一個女人的黑盒,記錄她的過去,埋藏她的秘密。在人生的不同階段,我發現我的衣櫃也盛載不同的衣服。這些年來,衣櫃一直與我共同進退,一起蛻變。

不愛漂亮的衣服,枉為女人。十幾歲的時候,我滿櫃子都是色彩鮮艷的衣服。色彩是我人生的基調,今天我對色彩的渴求仍絲毫不減。但隨歲月的洗禮,我的衣服也在色彩中逐漸提煉出一種簡潔,在變化中凝聚出一種安定。

四十歲以上的女人特別愛穿紅。為什麼?因為她們失去自信,怕自己不再是眾人的焦點。幾十歲人,化啦,還像個孩子那般需要大人注意,真笑死人!一個女人不再相信自己,是世上最悲哀的事。我像笛卡兒那樣懷疑一切,但我從來沒懷疑我自己。女人一旦喪失自信,就連一襲紅都會穿得一塌糊塗。

紅色,有很多種。我大致把它們分為「高級的紅」和「低級的紅」。內地復修古蹟時漆上的紅油,讓一件如假包換的古董看來像件A貨。那是一種沒有內涵的紅,一種「低級的紅」。世上最了解紅色的人叫Valentino。紅中有黑,黑中有藍,藍中有綠,綠中有黃。一種顏色,意象萬千。當年極端左翼恐怖分子Red Brigades在羅馬到處綁架殺人,Valentino一於話知你,坐一部防彈的Mercedes通街走。你猜那Mercedes是什麼顏色?紅!他沒有被Red Brigades一槍打得腦袋開花,是個奇。連恐怖分子都夠膽寸,Valentino的紅是「活」出來的。他的紅張力強大,富於想像。那是一種深邃的紅,一種「高級的紅」。

我曾在倫敦Tate Modern Museum看過Rothko的畫展。十呎高的油畫,是一望無際的紅!也有整幅是黑,中間一抹黃;或整幅是藍,頂部一撇青。他向博物館捐出大批畫作,唯一的條件是必須把他的作品放在廣闊的展館裏,讓畫「呼吸」。

我幾乎每年都要添置一個新衣櫃,但很快又不夠用。為了讓我的衣服「呼吸」,我決定把其中一間雜物房改為衣帽間。我翻出了許多舊衫,又整理了無數新鞋。我把過去幾年買下的Jimmy Choo陳列出來。一對、兩對、三對、十三對、二十三對……畢竟是Jimmy Choo啊,款式永不過時。

你也許會說,Daisy,買那麼多也穿不完的,不是太浪費嗎?錯了,這絕非浪費。當你有條件穿漂亮衣服時卻沒有盡情地穿,那才叫真正的「浪費」。我見過很多四十以後的女人,她們的身體不是肥,是厚,肩膊和背部厚得像穿了一件天然的避彈衣。站在她背後很安全的,連子彈都擋得住。弄至那個田地才肯花錢買靚衫,too late!

大文豪Oscar Wilde說:「 Anyone who lives within their means suffers from a lack of imagination.?」而我,每天都在開拓更高層次的imagination。錢只是一個概念而已,必須花掉才有意義。棺材,每個人只需要一個。留那麼多錢來買棺材幹麼?既然要靚,就要靚到盡。美,容不下拖泥帶水。我享受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如果連自己也不欣賞自己,阿水來欣賞你?

整理衣櫃,就像整理自己的歷史。我不是一個熱中懷舊的人,再快樂再難過的事,都已成過去,想來有個屁用?我看這一櫃子的衣服,不禁問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穿Valentino?二十五歲前,我去舞會只穿Chlo。左翻右翻,我翻出了一條裙子,這襲classic黑色拖地Valentino晚裝,不正是那年跟Philip去Christmas ball時穿的?在中環上班讓我學會一件事──單deal一日未拿到手,切勿在pitch的階段付出真感情。要是我能一早把這道理應用到我和Philip的關係上,我能省掉多少眼淚!我用指尖輕撫那溫柔的綢子,咬咬嘴唇,決定把它丟到垃圾箱去。「王迪詩,男人如衣服啊。」我跟自己說。

結果,我合共丟掉兩大袋衣服。真奇怪,有些衣服我從前喜愛得不得了!現在穿竟渾身不自在。裙子依舊,難道是我變了?但既然不再喜歡,留又有什麼意思?

我花了兩天時間來整理新建的衣帽間。完成後倒了一杯香檳,好好欣賞自己的傑作。Awesome。真是一個讓人賞心悅目的衣櫃!男人會向豬朋狗友炫耀說:「This is my car!」女人則會向姊妹友人曬命道:「This is my closet!」我看丟掉的兩袋衣服。由這一刻開始,我的衣櫃不會再埋藏我的過去,只會留住此時此刻。我只留住一切快樂的。
「好衣櫃,乖衣櫃,從今以後你要跟我共同進退啦!」我輕輕拍一下衣櫃的肩膀說。(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撲飛難過撲水

踏入秋天以後,蘭開夏道就開始有人吹saxophone。Frankly,我對這種樂器向來沒有好感,叭喇叭喇的吵死人。浪漫?You're kidding!我還打算報警。


我一邊為這噪音而生氣,一邊為買不到李傳韻獨奏會的門票,傷心了整整五秒鐘。李傳韻不是我最喜愛的小提琴家,但他今次為香港藝術節演出Paganini的《為何我心如止水》,還有二十四首無伴奏隨想曲,都是我Daisy的心頭好,而且都是李傳韻拉得特別好的曲目。Well,再出色的演奏家,都總有相對上的強項和弱點吧!正如我能寫出天花龍鳳的小說,也只能寫出亂七八糟的會議紀錄。

我對這場concert感興趣,還因為演奏的地點設在IFC五十五樓。我未試過在那兒聽音樂會,很想聽聽效果。外國有很多lounge都是不錯的recital hall,有mood,有feel,氣氛跟隆重的音樂廳完全不同。但講了這麼多廢話,我竟然買不到票!明年3月舉行的演奏會,11月初我就在門票公開發售之前訂票。Jesus,竟然賣個清光!香港人搶購古典音樂會的門票──你聽過未?

Paganini的《為何我心如止水》和二十四首無伴奏隨想曲,鼎鼎有名。他除了作曲,本身也是傑出的小提琴家,人稱「小提琴怪傑」。Paganini的手指離奇地長,在琴上飛簷走壁,能人所不能。有人說,那其實是一種病,叫「馬凡氏綜合症」,患者的四肢特別長。但正因為他有超長的手指,讓他發明了許多演奏小提琴的新技巧。聽Paganini,要聽他的想像力。在他的作品中,有模仿男女的呻吟聲,也有模仿動物的叫聲,都是小提琴奏出來的!幽默又有趣。若然他確患此病,這「馬凡氏綜合症」就是在音樂史上造就了一個愛因斯坦了。

除了音樂,Paganini還愛什麼?第一,賭;第二,女人。因為太爛滾的原故,這傢伙四十歲就染上梅毒,他治療的方法是狂抽鴉片。後來他索性到巴黎幹他的老本行,sorry,不是音樂,是開賭場。結果搞得一塌糊塗,千金散盡,惟有把一生珍藏的名貴樂器拍賣還債。我常不明白,是否非要搞到自己街才配做「藝術家」?

再談香港藝術節的其他節目。Baroque orchestra,必聽。根據以往經驗,藝術節請來的古樂團都很有水準。今年藝術節請來的Freiburg Baroque Orchestra將會演奏Haydn和Mozart,多令人期待!Baroque orchestra不止可以「聽」,還可以「看」,看他們所用的古樂器。譬如說,現代的cello底部有一根金屬抵住地面,但baroque時期的cello會省去那根金屬,令聲音更加清純。沒有那根end pin,整個琴就靠演奏者用雙腳夾住,腳一鬆,琴就會掉在地上。夾一、兩個鐘,肯定抽筋。可惜呢,並非每個古樂團都會執到正,採用最原汁原味的baroque cello啊。

事先聲明,要是閣下還未學懂欣賞古典音樂,一下子要聽baroque,恐怕開場五分鐘就要打呵欠。假如你基於結識異性或各種社交上的需要,必須扮有文化,藝術節也有一部《唐吉訶德》,由馬林斯基芭蕾舞團演出,一大棚人在台上騎馬揮劍,你應該沒那麼快呼呼大睡。

藝術節的話劇節目中,我最想看新加坡野米劇團演George Orwell的Animal Farm。新加坡人予人的印象是「政治小乖乖」,他們演的「政治鬧劇」,究竟是怎樣的呢?卻萬萬料不到,買藝術節的門票竟比抽新股還要難。Animal Farm的門票又賣光了!好失望啊……我好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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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新加坡,上星期我才慷慨地跟各位分享了我和前度男友的重逢。我跟他在新加坡的「西九」聽了一場音樂會。那外形像榴槤的Esplanade文化藝術中心,有商場、餐廳、spa和表演場地。商場和餐廳就別提了,在香港隨便找個屋商場都比它大。但concert hall總算不錯。

那夜演奏的曲目剛巧有柴可夫斯基的Violin Concerto in D Major,what a surprise!那可是我最喜愛的小提琴協奏曲呢!在我最愛的一段,全體orchestra向上衝,把人世間的一切悲傷喜悅憤怒全豁出去!那種自由,恍如在天上飛……這樂曲給我的自由感覺,常讓我想起英國搖滾樂隊Suede那首Everything Will Flow。當然,我不認為會有人同意這兩首九唔搭八的歌有任何關係,大概還覺得我這想法很奇怪吧。我不需要別人認同,而且所謂「自由」,本來就存在於不同的形態之中,管他古典音樂、流行曲、粵曲還是山歌民謠,音樂送給人類最大的禮物,就是自由。

柴可夫斯基只花十一天就寫成這首協奏曲。那場首演被人罵到狗血淋頭,有樂評人批評這曲子「bad taste」,指它像「醉酒佬橫行的俄國盛宴」。今天,這樂曲被譽為音樂史上四大小提琴協奏曲之一。世上無知的人很多,當中有九成都當上「藝評人」。

但「柴記」的歌也有麻煩的地方。他為小提琴寫的樂曲出名超難,有人甚至大叫「It's not playable at all!」這是因為柴可夫斯基不大懂小提琴,他寫歌的時候,根本不知那在技術上能否被演奏出來。就算知,也話知你。但超難又如何?就是有人做到,而且做到完美。

我聽過最完美的版本,是Perlman的演奏。他四歲患小兒麻痹症,腿壞了,令他雙手很大、很發達,為他演奏小提琴帶來極大的便利。失去一份禮物,上天就會給你另一份禮物,這一點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想,人生的所謂「公平」,惟有從這個角度看才有意思。

聽歌有很多方法,在家裏對總譜來聽最過癮。用這個方法來聽Perlman,想找他一個瑕疵根本不可能。他演奏的柴可夫斯基小提琴協奏曲,一個一個音符像珍珠掉落盤。一首複雜艱深的曲子,竟被他奏得晶瑩剔透,完美得教人張口結舌!完美──這就是問題所在。這首歌要有遺憾才算真正「完美」啊!很奇怪吧?

我認為這首樂曲最精彩的版本,是Anne-Sophie Mutter少女時候的一場演奏──激情、莽撞、不拘小節,很有火。她把音樂由低往上推至高峰,把生命中的愛恨與期盼,全在那一瞬間迸發出來!接突然轉為溫柔……既迂迴,又直接,變化萬千。

我交替聽Perlman和Mutter兩個版本--一個大男人的演奏婉約精緻,一個大美人的演奏強勁粗獷,太有趣了!四十多歲的Mutter愈來愈漂亮,很多男人去她的演奏會,為的是看她穿一件tube dress。

另一個值得推薦的版本是Sarah Chang的演奏。她是一個天才,that's for sure。那麼艱澀的樂曲,別人演奏得滿頭大汗,她呢?輕舟已過萬重山。我喜歡她的輕描淡寫。但要數我最最喜愛的小提琴家,當然還是我的偶像Hilary Hahn!一個字──型。

再回到新加坡那場音樂會。小提琴家是芳齡廿二的Chloe Hanslip,不行。柴可夫斯基的Violin Concerto有很多快如閃電的句子,一快,就亂。來到艱澀的地方,Hanslip陣腳大亂,有好幾處甚至連音準也出現問題。坐我旁邊的小男孩每次聽到錯音,就掩嘴巴偷笑。錯到連小孩也聽得出,可見錯得好明顯!

至於Singapore Symphony Orchestra的演出,okay啦。中規中矩,略欠passion。世界頂尖的樂團,例如Berlin Philharmonic,手起弓落──第一個音已感動全場!樂團裏所有人變成一個人,千把聲音化成一把聲音,百川納為一海。怎不教人感動?(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似是故人來

自從中大校長劉遵義與張國榮外甥女麥嘉軒共譜戀曲,促成他倆邂逅的「經濟機遇委員會」,應該改名為「經濟艷遇委員會」。這委員會只開會五次,you see!有緣的話,五次就夠。我一年開會五百幾次,怎麼又不見我有什麼艷遇?真氣死人!


我樂見兩名委員在情路上開花結果,卻不知這委員會為經濟探討出了什麼。於是,我決定靠自己。大家都知我Daisy心繫家國,志在四方,為深入了解香港的競爭對手新加坡,我專程飛到獅城作實地考察,務求幫香港打出一條血路。You don't believe me?Fine fine,我承認,今次去新加坡除了幫香港刺探敵情,還順便去見一個朋友。要是你無論如何都要逼我供出這是什麼樣的一個「朋友」,well,alright,他是我的ex。So now,你滿意未?

對於Ivan,honestly,我早就已經沒有feel。若不是那天收到他的email,知道他如今在新加坡工作,我簡直連曾經有過這樣的一個ex都想不起來。當年我在London讀law,他讀時裝設計。我們在一個派對上認識,談了一場三個月的戀愛。That's all。分手以後,你有你生活,我有我忙碌,偶然也會通通電郵,每年講句「生日快樂」。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能夠跟我的前度男友,像謝賢和狄波拉那樣文明。

奇就奇在這些年來,竟沒再聽到Ivan交過什麼女友。事實上,我一直懷疑他「中途轉gay」!但我又不敢問他,我怕他的「中途轉gay」跟我有關。身為一個女人,若給我知道自己把一個男人由直變攣,叫我情何以堪?

那天工作至深夜,中環一片寂靜。11月了,竟下毛毛細雨。我在寒風中把衣領拉緊,這又濕又冷的天氣,不禁讓我想起倫敦。就在這時,blackberry傳來Ivan的電郵。「Hey......how's life?」我站在冷寂的干諾道中,不知怎的忽然有點感動。去看看他活得如何吧,我想。但我不會把那稱為「思念」,因為我的「思念」,從不用於一個我不愛或不再愛的男人。

*           *          *

飛機降落在新加坡樟宜機場。

我拖輕巧的行李箱來到入境大堂。Ivan遠遠就把我認出,什麼也沒說,只給我一個深深的擁抱。他接過我的行李,微笑看我。「看什麼?」我脫下墨鏡瞪他一眼,他竟然高興起來。「王迪詩,你真一點也沒變過!」也許是吧,我心想。他卻變了。拍拖的時候,他還是那個大無畏的黃毛小子。不過數年光景,他沉實了許多,連腳步都穩紮起來,只是眼神彷彿曾受過傷似的。這幾年,不知他經歷了什麼。

「三日兩夜的假期,遊新加坡剛好。」我笑嘻嘻地說,一邊登上Ivan的私家車。

「你多久沒來這裏了?」他開動引擎。

「嚴格來說,我從未來過新加坡,business trips不算數。你知道,我很怕悶。」新加坡給人的感覺總是很悶。但我要強調「悶」字沒有貶義,世上不知幾多人愛悶。難道人人都像我這樣一天到晚風花雪月,不讓我玩就生不如死?

汽車駛到Fullerton。這是把郵政局「活化」而成的古蹟酒店,座落在新加坡河畔,很有氣派。

曾蔭權剛去完新加坡的APEC峰會,我不打算像他那樣急不及待去「正文志記」嘗豬雜湯,我另有節目。

「知你愛看博物館,新加坡多得是呢!藏品雖不能跟歐洲相比,但有不少都很有心思。」Ivan說得不錯。新加坡的古蹟保育做得很好,很多博物館都是「活化」古蹟的產物。相比人家那座宏偉的National Museum of Singapore,香港的博物館只能算是鄉下佬的塗鴉。建於1887年,這座雪白的新古典派建築屹立在Stamford Road上,裏面更精彩,玻璃和金屬物料為古建築融入現代感,很有taste。

我心情很好,又到訪了位於Bras Basah Road的Singapore Art Musuem,又是「活化」古蹟而成的美術館,前身是喇沙修會創辦的St. Joseph Institution。奶白色的外牆、橘紅色的屋頂很窩心。兩層高的建築用來展覽當代藝術也許略嫌太小,但由於復修和改裝做得出色,那親密的空間感反而更吸引人,我第一眼就愛上這裏!很幸運剛巧遇上吳冠中的展覽,走累了,就在庭園中央的餐廳喝茶。

「真舒服啊……」我呷一口紅茶,閉上眼傾聽噴泉的潺潺流水。「這美術館,像個家,簡直想住進來。」

「Exactly!論博物館,新加坡比香港出色得多。」

「可不是嘛,連出名規行矩步的新加坡,都能夠辦出這麼有活力的博物館,可見人家的確很有發展藝術的誠意呀!」我說。「你看香港博物館的外觀、走廊、樓梯、空間,for God's sake,給它們一點生命力吧!永恆的灰色地毯、泥黃外牆,一看就知是公務員的傑作。我們的歷史博物館試過從巴黎借來藏品,搞個法國大革命專題展覽,fine!可惜我們的展館像籠屋,空心木板的間格像肥皂劇的臨時布景,一個字--cheap。樓底那麼低,人家會以為我們沒錢買鋼筋水泥。這樣小家的博物館,簡直令我感到羞恥。」

香港很小,新加坡更小。但在這「小」當中,新加坡在躍動。上海也在躍動。香港呢,大部分時間像一條死魚,一把冷水潑上去就給你「抽搐」一下,卻沒有「躍動」。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剛剛相反,我王迪詩從來不放過任何一個認叻的機會,我巴不得香港威震全球。新加坡的政治模式不合香港,但人家的保育、規劃、創意等等,麻煩你班香港高官睜大雙眼看看。

「發展」是城市的唯一出路。兩個字講完──求變。若你問我,十年後的香港會變成怎樣?老實講,以目前的情況來說,我看不到十年後的香港會有什麼令人振奮的改變,是否會有令人震怒的改變則不得而知。

我們有個「經濟艷遇委員會」,oops,sorry,是「經濟機遇委員會」。新加坡也有,早香港七年就有。新加坡的經濟檢討委員會2002年就開始運作,由當時的副總理李顯龍領導,不是吹水了事,而是「翻看每一塊石頭」。這還未夠徹底,人家認真到再多搞一個「重造新加坡委員會」,由年輕一代的閣員牽頭組成,從文化、社會和政治等方面研究發展策略,從那時起展開經濟大轉型。建賭場、辦F1賽事,講多無謂,行動最實際。

晚上,Ivan和我到濱海灣畔的Esplanade聽了一場音樂會。那是新加坡的文化藝術區,兩個巨型「榴槤」地標晚上閃閃發亮,2002年就建好,我們的「西九」?蚊。我們在海濱酒吧,聽從露天劇院傳來的live jazz。

「話時話,我們當年為什麼會分手?」Ivan笑說,一邊搖手上的紅酒。

「Jesus!N年前的事我怎會記得?大概是你做了什麼惹我生氣吧!」

「Yeah probably!我記得你一天到晚都在生我的氣,你至今仍是我見過最任性的女孩。但那個時候,我是因為這樣才喜歡你的。這幾年你生活如何?」

「On the whole,我很高興我依然活。你呢?」Ivan沉默了一下,又振作起來。「兜兜轉轉,終於決定在新加坡開自己的studio。幾年來,這裏搞藝術創意的氣氛不錯。我也很高興我依然活。」他那微笑似曾相識,我彷彿又看到昔日那大無畏的黃毛小子。
海濱的摩天輪從天上摘來一把星星,在黑夜裏轉呀轉閃爍不停。我和Ivan一起喝紅酒,像謝賢和狄波拉。(撰文:王迪詩 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迪士尼的末日情懷

女人,既然愛起來可以很狂,絕起來自然也可以很絕。就看Joyce,跟那個已婚飛機師苦苦癡纏了一個世紀,有天突然click一聲想通了,竟然話散就散!她辭掉了航空公司的工作,把一頭長髮剪得極短,拜山的時候順便燒掉那狗公寫過的情詩。我早就警告過她,會寫情詩的男人可靠極都有限。Joyce問我還有什麼可以做,我想了一下,提議她來一趟碌柚葉spa。Jesus,她竟然認真到spa足一個星期!

說我迷信也好,老點也好,總而言之,it works。那為期一周的「碌柚葉spa」療程,成功重燃Joyce結識異性的慾火。最近有個weekend,她甚至一早把我吵醒,在電話裏大呼小叫。「Hey girl!Wake up!出去玩啦!」一聽她那亢奮中又帶點羞澀的聲音,我就可以肯定她已經瞄準了一頭獵物。

「小姐,你查清楚未?」我揉眼睛問道。

「查什麼?」

「當然是你的『獵物』呀!」睡眼惺忪的我依然非常清醒。「有沒有老婆?」

「絕對沒有!For sure!」

「有孩子嗎?做後母好濕滯。」

「No no no!他從未結過婚的!高高大大,樣子還不錯啊。By the way,他可是你的行家呀。」我差點笑到從床上掉下來。用用腦吧,要是中環有這樣的一個男律師,我Daisy早就用鉸剪腳箝住他的脖子!還會輪到你嗎?我對這種神棍的「性交轉運」騙局毫無興趣,繼續倒頭大睡。

「Daisy,please!你今次一定要幫我!」Joyce在電話裏苦苦哀求。「我跟他還未到可以單獨約會的階段,還是找你和他的朋友一起出去,比較自然。」真要命。兩個慾火焚身的人扮純情已經夠disgusting,還要加兩個「路人甲」來贈興!四個人面面相覷,曖昧又難堪,還有什麼浪漫的餘地?唉,我和Joyce畢竟姊妹一場,拒絕她又似乎太不近人情,但我可不能跟一些來歷不明的男人把臂同遊啊!

「他的朋友是何方神聖?」我試探道。

「Well,我聽Brian說,他這朋友的鋼琴彈得很棒,是個才子呢。」「哼,若會彈兩下鋼琴就算『才子』,那我豈不是李清照?」

「Daisy!」

「Okay,okay,我去換衫。」

*        *        *

我們跳上Brian那部Jaguar。雖然同是在中環上班的律師,但他做bankruptcy,跟我們做IPO的屬不同範疇,所以從未碰面。Well,就如Joyce說,Brian看來年輕有為,樣子還算不錯。這樣的「筍盤」,你信他獨身是你自己天真!我常勸各位姊妹多讀一點Descartes,凡事懷疑,就不會經常被男人欺騙了。

至於那個「拉琴很棒的才子」,名叫Leo。我不知他全名是否叫Leonardo,以便襯托他「藝術家」的氣質。我不喜歡他。為什麼?我討厭一個人不需要原因。

「你們想到哪裏去玩?」Brian問。

「去迪士尼吧。」我說。Joyce驚訝得擲下墨鏡大叫:「迪士尼?這可不像你啊!」我心想,笨蛋!這還不是為了你?試想一下,你可以和你的Brian同坐一隻「咖啡杯」,轉呀轉,總能轉出什麼來;也可以在過山車上扮驚,讓Brian做英雄安慰你。男人這種頭腦簡單的動物,送他一個當英雄的機會,他就開心到死,哪怕是何等幼稚低能的「英雄」!

於是,我們四個烏合之眾,浩浩蕩蕩往大嶼山進發。說起來,我從未去過香港迪士尼。香港迪士尼的形象太差,又是全球最小,會好玩得到哪裏去?但我今次猜錯了,去過才知原來香港迪士尼超好玩!我一踏進迪士尼的大門,就先被荔園昔日那股末日的情懷深深吸引。那時我還在念幼稚園,卻無法忘記荔園那大象的眼神是何等幽怨啊!

我們在迪士尼的大街上打橫行,你喜歡的話,躺在地上也不會遭人踏。那是周末正午,而樂園只有零零落落的遊人。上海將在浦東興建一個迪士尼,香港人嚇得呱呱大叫,怕被搶客。有什麼好怕?就算沒有上海迪士尼,香港這個本來都命不久矣呀。我們反而應感謝上海,他們也建一個,香港迪士尼才有了壽終正寢的藉口。失敗了,賴其他人心裏就舒暢啦。

大家都批評香港迪士尼很小,我卻認為「小」是它的最大優點。遊戲設施之間的距離極近,不知省卻多少腳骨力。不像外國的迪士尼,一望無際的行到腳軟。「咖啡杯!」我對Joyce打個眼色。我從未到過一個主題公園,在周末玩機動遊戲竟完全不用排隊。我一輩子最討厭等,等車、等出糧、等電話、等運到。如今竟然不用等,太幸福了!Joyce和Brian跳上一隻咖啡杯,我和藝術家另坐一隻。進展似乎不錯,他倆好像笑得很高興呢。我回過頭來,才發現藝術家也正對我笑!一個讓你討厭的人對你笑,會讓你更加討厭他。

「你喜歡聽什麼音樂?」藝術家問。

「Twins。」我板臉說。我有信心,這個答案可制止他跟我談Beethoven。他果然沒有跟我談Beethoven,他談他自己的大作!Jesus Christ!我簡直想「跳杯」!

經過咖啡杯一役,Joyce信心大增,決定再玩兩人一組的「困獸鬥」小飛象。我一想到又得被逼聽藝術家自我吹噓,就什麼興致都一掃而光。這個機動遊戲,我們只輪候了五分鐘。Brian扶Joyce登上一隻飛象,我和藝術家另坐一隻。小飛象開始往上升,然後不斷繞圈子。我準備關上耳朵,讓藝術家吹噓個夠。沒想到他竟默不作聲,好奇怪啊!我悄悄瞄了他一眼,見他緊握扶手,臉色發青,my goodness,原來他畏高!

小飛象停下來後,我提議再玩一次,Joyce求之不得,藝術家卻差點昏倒。他坐在椅上發呆,發達了!我可以自己坐一隻飛象。看周圍的樹木,心情一下子愉快起來。

我們坐上觀光火車,在幻想世界悠然地繞了一圈。「還以為迪士尼在周末必定擠滿『自由行』,想不到一點不擠,真舒服啊。」Joyce說。

「可不是?我最近才去過東京迪士尼,每個遊戲都得等上一個小時呀!」Brian和應。

「啊,你最近去過東京嗎?我也常到日本旅行,你有沒有去過……」Joyce就這樣順理成章地把話題混下去。今天日落之前,他倆大概已能取得「一同到日本旅行」的共識。但發展得這樣快,吃虧的總是女人。

我們到劇場看了《獅子王》的演出,水準竟出奇地高。戲服、燈光、音效、布景等等絕對屬專業水準。也許因為香港迪士尼一直給我的印象太差,我進來的時候本來就沒有期望,結果反而有點驚喜。

「巴斯光年星際歷險」這遊戲無人問津。That's great!又不用排隊了。聽說開幕初期,這是最受歡迎的遊戲,經常得輪候一、兩個小時。我和藝術家同坐一隻飛船,並肩用雷射槍掃低敵人。真是他媽的浪漫啊。
晚飯時間到了,卻發現好些餐廳早就關門。那時,樂園比白天更冷清了。我們還是決定待會返回市區往稻菊吃日本菜。臨走前在迪士尼看了一場煙花。真漂亮!煙花劃破長空,在黑夜裏綻出一朵又一朵七彩艷霞。我看Joyce和Brian並肩站的背影,同時看這兩個相愛的人等候進入天堂,或墮進地獄。「走吧!」我跟他們說。我要在最後一朵煙花消逝之前離開。(撰文:王迪詩 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求醫記

早陣子工作太忙,沒時間做運動,最近終於能夠抽點時間跑步。一天晚上,我換上運動裝,束起馬尾,由蘭開夏道開始,沿喇沙利道一直跑到浸會大學,繞一個圈再跑到劍橋道。不覺間,天氣已變得這樣清涼了。

我邊跑邊聽iPod。晚上跑步,我不會像白天那樣聽Radiohead或Suede的搖滾樂。秋天晚上,最適合聽Bach的Cello Suite No.5。這首樂曲曾被改編為給小提琴演奏的樂曲,我一拉這曲子,就感到身處的海嘯一下子變成一個湖。假如沒有Bach,這個世界一定會很可怕啊。

在這個清爽的夜晚,我在音樂下隨心地跑,偶爾欣賞一下天上皎潔的月色。我禁不住陰陰嘴笑……做人做到我這樣子,夫復何求?因為心情太好,竟一點沒感到累,不知不覺跑了接近一個小時。

次日起床,Jesus,怎麼像給人揍了一頓似的?肌肉酸痛死了!一定是昨晚跑步太過興奮,久未鍛煉一下子跑得太久,熱身亦不足夠。唉,要是今天不用上班就太好了……Come on, Daisy!你是一個專業的律師!我這樣告訴自己。每有什麼厭惡性的事,我就會歸咎於「我是一個專業的律師」。It doesn't make sense, I know. 但在這個不可理喻的世界,太過make sense往往是一種悲劇。

回到公司,我在pantry用咖啡機磨碎了一匙flax seed,伴溫水喝下。若不加強自己的抵抗力,又怎能在這瘋狂的世界生存?

上司Eric剛巧路過。「那是什麼?」他指我的flax seed問,然後未等我回答,便大匙大匙的加進自己的咖啡裏,一飲而盡。這傢伙真是從不執輸!「Eric,這東西生吃過量會中毒的。」我淡淡的說。他從丹田發出笑聲來。「中毒?你當我是三歲細路嗎?」「我沒騙你。亞麻籽有Omega 3,對身體很有益的。但生吃過量就會中毒。」Eric半信半疑,面青青的回到自己的房間。我沒撒謊,生吃過量亞麻籽的確會中毒。我只是沒告訴他,研究顯示生吃三十匙才會中毒,且亞麻籽表面有層硬殼,必須磨成粉才能吸收當中的營養呀,笨蛋。

我的秘書Selina進來弄燕麥片,見了我即喊道:「我懷疑Keith得了躁狂症!」那刻意壓低的聲線裏掩不住發現新大陸的亢奮。

「不用懷疑。我百分之三百肯定。」我邊說邊揉右邊膝蓋,劇烈運動的後遺症開始浮現出來。「早幾日開會,Keith突然用力往上一拍,還用字正腔圓的粗口問候那個i banker的娘親!Good gracious,被他罵的可是一個中資投行的MD呀!敝公司上上下下連家眷在內,幾百條人命在喝bankers的奶水,那傢伙若不是神經失常,怎會問候人家的娘親?」「你的腳怎麼了?」Selina竟然關心起我的腳來。「我家附近有間跌打醫館,門面好光鮮呀,想必靠得住。要不要去看一下?」

         *          *          *

我這輩子看過一次跌打。小學二年級,我到學校的tuck shop排隊買維他奶,跟在我背後的肥妹突然絆倒,失去平衡,龐大的身軀往前一仆,站在她前面的我當場被泰山壓頂。我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手怪麻的,又繼續買維他奶。待放學的時候,我的手已腫起一大片了。

我爸是個運動癡,弄傷手腳是等閒事。他不愛看西醫,經常找跌打醫師治療手腳傷患,這次自然也帶自己的女兒到跌打醫館。到我死那天,我也會記得那女醫師的模樣。一個五十來歲,小眼大嘴的胖子。我一見胖子,就暗暗叫了聲shit。她檢查了我的手,很權威地說:「這手骹,移位了。」接下來發生了本世紀最恐怖的事,她竟然打算用暴力把我的手骹移回原位!我一臉慘慼問:「不用麻醉藥嗎?」她找人把我按住。「不要亂動!痛一下就好了。」然後繼續使用暴力。我踢腳掙扎尖叫:「爸爸!It doesn't make sense!救我──」接,我聽到有什麼在我身體內「卡」的一聲,那彷彿從詭異的虛無裏隱隱傳來的「卡」一聲,我像被雷電擊中一樣,眼前一黑。我軟癱在椅子上,覺得自己剛經歷了一場浩劫。

「現在不是好了嗎?」我爸還說風涼話。那次,我三日三夜不睬他。

我相信中國醫學,但不相信中國人。我本來完全沒有看跌打的念頭,但今次給Selina一說,我的好奇心竟突然澎湃起來,很有興趣看看現在的跌打醫師,跟我小時候看過的是否一個模樣。再說,我今次不過是肌肉問題,怎麼說也不可能搞出小時候的「浩劫」吧!

Selina沒說錯。那跌打醫館的門面的確光鮮,中式木家具配牆上的銅板畫,再跟桌上那《崖上的波兒》公仔一clash,甚至產生了一種古典與現代藝術fusion的味道。我向來以貌取人,便昂首闊步推門進去。

一個穿人字拖的阿伯正全神貫注鑽研馬經,見了我像看見外星人,從椅上猛的跳起,丟下馬經,殷勤迎上。

「我找跌打師傅。」我四處張望。

「弄傷哪裏?坐下讓我看看。」他說。

我再看眼前這個阿伯,那件底衫微微發黃,禿剩幾條毛的頭頂正在反光。中計了。說時遲那時快,阿伯在閃電間已擺出一個陣,矮啦、聽筒啦、藥包啦。現在一走了之會否太沒禮貌?我相信,假如有天我被人打劫,我依然會憂慮身上給劫去的錢不夠多,太沒禮貌。

「我有一陣子沒運動,昨天一下子跑了一小時,熱身也不夠,如今右邊膝蓋輕微有點酸。」「先把把脈。」阿伯說。

我伸出手來,他把了數秒,連連搖頭,長嘆三聲,臉色沉重。「王小姐,唉,你手尾好長呀。」「邊方面?」我問。

「唉,怎麼你到現在才來找我?你實在不能再拖,知道嗎?」又再長嘆三聲。

「那我仲有幾耐命?」我皮笑肉不笑的問道。

他呆了一下,捲土重來。「王小姐,你做邊行?」「不是劉翔那一行,所以才跑一下就酸痛。請問,我的腳──」「讓我再把把脈。唉,你的問題真的不能再拖……」「Okay,醫師,你什麼時候決定把『問題』說出來,隨時call我。」我架上墨鏡,轉身就走。

「等等等等!你先坐下。不是我誇口,我只要把把脈,毋須照X光也能把病人的問題說出來。王小姐,你的膊頭是否經常酸痛?」「醫師,你阿媽係咪女人?」「王小姐,你口才很好。」「望塵莫及。」「我行醫幾十年從來有話直說。你的手尾很長,至少需要敷十次藥。」入正題了,遊戲開始好玩。「幾錢?」「五千八。」

心水清的讀者會發現,阿伯從頭到尾沒提過我的腳究竟出了什麼問題。會有人相信他嗎?當然有。正如有女人相信茅山師傅,以為跟他性交可以轉運。還要做齊九次,一邊做一邊念咒。

我拿出錢包。「今天的診金多少?我趕時間。」「怎麼?你……你竟然不相信我!」阿伯擺出一副憤慨的樣子。「我告訴你,我一毛錢也不要你的!你付100元把脈費就是了。」「那麼,你究竟是一毛錢也不要,還是要我付100元?」我當然沒期望他會回答。在上放下100元,再附送一個不屑的微笑。鬆人。

離開的時候,幾個人正用輪椅把一個中年婦人抬進來,她全身癱瘓,臉如死灰。人到了絕望的邊緣,管他騙子神棍,什麼都要博一博。那些敗類,就利用別人的脆弱去數。
最後還是看了西醫。西醫也有敗類?Of course。難道敗類還有分行業?今趟給我碰上的恰巧是個跌打師傅。西醫說,是輕微的肌肉勞損。我塗了藥膏,把高跟鞋由四吋改為一吋。一星期後,健步如飛。(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抑鬱症仙丹

「百忍」未必可以「成金」,但就肯定好傷身。我經常鼓勵大家不要忍,有什麼不滿即管發洩出來。Of course,年紀較大的要小心爆血管,但發脾氣至少不會谷到抑鬱,對心理生絕對有利。Well,最多只會搞到身邊的人抑鬱吧!

唉,但講就易!我Daisy假假地都是個淑女,要我拋開manner,不顧形象?感覺就像跟一個在腋下夾皮包,恤衫領口寬得可以伸入拳頭的男人走在街上,那種難堪的感覺……beyond words!所以,小妹非常佩服我們的特首曾蔭權,他真的能夠做到暢所欲言,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憤怒展現於人前啊!

舊事不提了,就講最近的慳電膽和曾蔭權弟婦的雷曼賠償事件。曾先生放假谷了幾日,一回來便大罵傳媒「無中生有」、「捕風捉影」,「企圖削弱市民對特區政府的信任」。Frankly,你幾時見過這麼真性情的男人?心理生協會應該請曾先生擔任代言人,他肯定會像當日出席抗毒活動一樣賣力,在台上大喊「抗抑鬱!抗抑鬱!抗抑鬱!」

*                         *                           *

曾蔭權向傳媒還擊,讓我想起一個故事。

二百多年前,一個男嬰在美國山區的木屋誕生。他出生前三星期,父親死了,不久就連母親也死掉。這孤兒貧病交加,才十三歲便與哥哥一起加入軍隊,卻被英軍抓去當戰俘。這小子有guts,拒絕替英軍擦鞋,大爺劍一揮,在孩子的臉上手上永遠留下疤痕。他從此恨死了英國佬。

男孩漸漸長大,當過倉庫管理員、邊疆律師,領兵打過勝仗,又經營農場有方,在田納西州擁有幾百畝地和許多黑奴。然後,他去參選議員、州長、總統。但這傢伙有躁狂症,談不攏就拿刀劈人,拔槍射人!Alright,我知這聽來很卡通,但二百多年前的美國通街都是生番,打你就打你,不用擇日。

他的政敵列出他曾十四次毆打、開槍和用刀砍人。常識題:什麼是男人開片最常見的兩個理由?答案:一、錢。二、女人。這位仁兄的十四次毆鬥,大多跟一個女人有關。而這個女人,最終會為他登上總統的寶座而喪命。

這女子還是青春少艾的時候,就下嫁了一個莊園的主人。豈料這衰佬經常將她毒打,又在外面滾到翻天覆地。所以話,女人最怕嫁錯郎。嫁這種狗公,簡直生不如死!有天她打開門,只見一個頭髮蓬亂、身材高瘦的男人站於門前,舉止優雅,富有教養。他在當地上任首席檢察官,經朋友介紹前來借宿。是的,這「舉止優雅」的男人就是那拿刀劈人的躁狂漢!他雖然好勇鬥狠,但同時也有強烈的榮譽感,對名媛淑女絕對是個gentleman。

Gentleman眼見苦命女子遭丈夫毒打,心生憐愛。換了別人,肯定閃電向她「表示好感」,乘機抽水!不過,gentleman只會遠觀而不會褻玩。兩人就像《花樣年華》裏的周慕雲與蘇麗珍,強抑心底的愛意,甘願一輩子遠遠祝福你啊,真是他媽的「文藝」。但世事如棋,女子因受不住丈夫的毒打而跑回娘家,而那熱衷打老婆的狗公自覺下不了台,竟主動休妻。周慕雲與蘇麗珍終可「群策創新天」,可喜可賀!

1791年,兩人正式結為夫妻。但當時美國的離婚法亂七八糟,苦命女子與前夫的離婚案在程序上留有手尾,令這位「舉止優雅」的躁狂漢不斷被指勾人老婆,妻子則不斷被指淫娃蕩婦。當他升為最高法院法官,政敵又笑他晚晚抱別人的老婆睡覺。他心頭火起,衝過去拿刀就劈!混亂中響起了槍聲,一名看熱鬧的路人甲受傷倒地。八卦,從來都要付出代價。躁漢死不罷休,提出決鬥。你沒眼花,是「決鬥」。那在《龍珠》或《變形金剛》裏才會看到的「決鬥」。那在二百多年前的美國,是很有型的。

問題是,當時田納西州法律禁止決鬥,必須越過邊界到印第安人地區才能演一幕《變形金剛》。人家對決鬥一事毫不理睬,他便在報上登廣告罵對方卑鄙無恥,然後跑去決鬥地等了五日五夜。正當他準備離開,對方拖齊人馬到了!兩人拔槍打算同你死過,但友人勸阻,最終放下了武器。

不過,三年後還是逃不過流血的厄運。躁漢跟人賭馬,不知怎的吵起架來,又被挖苦勾人老婆。他怒火中燒,又要決鬥,認為那是「為愛情而戰」。這就是男人所謂的「榮譽感」,真要命。

各位觀眾,決鬥開始。兩人相隔八步距離,槍口朝下。「Fire!」裁判發出命令,敵人閃電舉起手槍,呯!躁漢胸部的衣服騰煙,Jesus,中槍了!子彈離心臟僅半英寸。他負傷扣動手槍的扳機,子彈呢?怎麼這他媽的子彈不射出來?他冷靜地再扣扳機,重新瞄準,敵人應聲倒地,死了。躁漢被奉為神槍手,但依然被人周圍唱。雖然如此,他在政壇卻急速冒起。他當上田納西州首任眾議員,待美英大戰爆發,他領兵擊退英軍,聲名大噪。下一站,白宮。

「要是你當選總統了,你最好還是單獨去華盛頓吧……免得引起人們議論紛紛。」妻子忍痛說。

「不!這樣人們會以為我已不需要你了,或以為你不配做第一夫人。我的勝利也就是你的勝利,我們要一起走進華盛頓。我宣誓就職時,你要站在我身旁!」1828年,他當選美國第七任總統,也是美國首位出身貧苦的平民總統。他就是Andrew Jackson。

但離奇的事發生了。在夫婦倆整裝往華盛頓赴任的前夕,妻子竟然猝死!那天她為總統就職典禮做了禮服,試穿過後在旅館的房內休息,門外忽然傳來兩個女人的談話聲。

「我一想到那個又矮又胖、抽煙兼毫無文化的鄉下婆當了第一夫人,我就毛骨悚然。」一個女人說。

「夫人?」另一人尖聲問道。「你竟然稱她夫人?」「那麼,就像報上常說的那樣,白宮將出現一個蕩婦?」這幾句話像一把利刀直刺進夫人的心房。她身子一彎,倒下了。失去知覺,全身癱瘓。彌留之際,她聽到丈夫一遍又一遍的在耳畔說:「我愛你……我愛你……」妻子走了,Andrew Jackson孤獨地走向白宮。這年,他已是個六十一歲的老頭了。華盛頓盛況空前,民眾蜂擁而至,爭相一睹這位新總統的風采。Andrew一身黑色禮服,騎馬前往白宮,悲痛欲絕。宣誓就職後,他與社交和政界名流握手舉杯。不久前罵他妻子淫娃蕩婦的,不正是這些人?

*                              *                           *

這故事帶出一個深刻的教訓:要是當日這位總統夫人學曾蔭權那樣,跳出來指控人們「無中生有」、「捕風捉影」,她就不會被活生生的氣死!你以為做第一夫人要有胸襟,要識大體,百忍成金?Bullshit!她未「成金」就已經成了仙!我王迪詩呼籲各位向特首曾蔭權學習,千萬不要忍,有什麼不滿即管發洩出來。「抗抑鬱!抗抑鬱!抗抑鬱!」(撰文: 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中環的前途

「燈膽權」落難,甘乃威過關。在香港,什麼是重要?什麼是不重要?若不自己用腦想想,分分鐘被人老點。

對我 Daisy 來說,中環將會被一班公務員搞成什麼樣子,非常重要。假定我沒提早去賣鹹鴨蛋,未來二十年我依然會行走於中環。就算像黎姿那種嫁入豪門的闊太,我仍試過一星期在中環見她三次:一次在 Mandarin Grill,另一次在 Hong Kong Club,次日在 Valentino 試衫,竟又碰見她!無論命運給我作出何種安排,中環將會是我王迪詩的永久據點。

《施政報告》提出保育中環,awesome。可是,把美利大廈改建為五星級酒店,將中環街市改建為休閒綠化區,大幅降低中環碼頭用地的發展密度,並不是傳媒形容的什麼「中環大變身」。那些舊建築本來就存在,綠化本來就應該,保留原有的東西算什麼「變身」?

Frankly,我一點不希望中環「變身」。中環有不少問題急需改善,但整體來說,我依然在中環生活得非常過癮。嫌中環塞車?唔該你看看北京,市中心十分鐘的路程,有本事塞夠兩個鐘。大家都皺眉說,唉,中環的大廈密麻麻的!請問那有什麼問題?我最喜歡香港密度高。從家裏到最近的食肆,可能不用十分鐘。每天上班的路程,大部分人不多於一小時,近在咫尺為我們省下多少交通時間和燃料?這種生活不但方便,而且環保。我還注意到長居外國的親戚,五十歲左右就出現腳部關節問題。香港人呢?大多年過半百還健步如飛。我認為一部分原因是香港人習慣走路,上超市、逛商場、搭地鐵,每天都要走路。在外國嘛,壞了車就變成跛子。不少鬼婆到四、五十歲,已胖得像一艘航空母艦!Disgusting!她們老是怪 genes,也不檢討一下自己的生活習慣。

特首在《施政報告》提出保育中環,well,算是在政策層次表達了他對保育的關注吧。但董建華也對「中藥港」十分關注,對「八萬五」更是十萬分關注。從此,我多多少少有點害怕別人「關注」我。保育中環好不好?綠化好不好?好到不得了。就像保護環境、世界和平、孝順父母、天人合一……誰會反對?但怎樣做?由誰去做?

公務員「活化」古蹟,不如先「活化」自己。由全香港最沒創意的公務員去搞創意,盛事都注定變憾事。我問你:東亞運動會幾時開幕?要是你能在中環找到十個知道答案的人,我請你去 Caprice 下午茶。有本事搞出一個無人知、無人 care 的國際運動會,惟有我們的公務員吧。特首剛委任的兩名副局長,Jesus,又是前公務員!香港的人才是否真的匱乏到如此地步?

與其說為中環「變身」,倒不如改用一個比較開放的態度,讓中環變得更加有型。香港政府號稱開放,什麼都諮詢一番整色整水,實際做事卻保守得教人難以置信,政府很少將公共建築作國際公開比賽,就是一個保守的例子。沒有建築比銅鑼灣那座中央圖書館更影響市容,政府說那是「後現代主義新古典風格」。廢話少講,兩個字──樣衰。正面六根柱子下面的兩行鼻涕,我搞了很久才知原來那是希臘智慧的泉水。其他例如文化博物館這些重要的公共建築,同樣是沉悶娘爆的公務員傑作。For God's sake,那可是博物館呀!給它一點生命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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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自稱「國際大都會」,視野卻連大陸三線城市都不如。內地大搞創意園的時候,香港人還在擁一堆股票,做他們的春秋大夢。

很多人只知道北京有個「798」,上海有個莫干山路 M50號倉庫群,卻不知道西安、杭州、深圳等等,老早就有舊工廠變身的創意園了。舉個例,杭州的拱墅區目前已有五個文化創意產業園,唐尚433、LOFT49等等,在那曾是古運河畔的城區,創意園與城內清末民初的古建築相映成趣。

上海呢?已有七十五個創意產業園區。莫干山路 M50號倉庫群,本是蘇州河畔的工業建築,以超低租金吸引客戶,藝術家、設計師等等紛紛進駐。內地人講「氛圍」,藝術創作的氛圍很快就形成了。Well,至於北京朝陽區的「798藝術區」,本是偏遠的棄置工廠,以低廉租金租給藝術家,逐漸凝聚成一個「藝 hub」,也成了聞名的旅遊區。

香港也學人把舊工廠大廈改建,再租予藝術家,近期就有石硤尾的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10月15日看到《文匯報》一篇報道說:「該中心目前出租率達100%,並有二、三百人輪候租用一百二十四個單位,人流亦較起初增加兩倍,周末達三千人次參觀。」三千人!My god,原來香港人那麼文藝,香港太有希望了!這個藝術中心搞得有聲有色,幾乎連我 Daisy都想去輪候一個單位!

8月4日,多份報章報道中心的租戶開記者會,炮轟中心管理得一塌糊塗。What?中心不是搞得歌舞昇平,人流暢旺嗎?租戶怎會如此憤怒?他們不滿負責管理的浸會大學「外行人管內行人」,批評中心沒有明確的發展方向,黑盒劇場、頂樓空間這類設施亦延誤出租,浪費資源。

8月中,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有個展覽,名為「廠撮」。如此「贈興」的名字,一聽就知租戶跟管理層之間充滿火藥味!報上說,藝術中心突然通知租戶,可提供兩層藝廊讓他們舉辦展覽,免去租金,但藝術家只有兩周時間籌備。藝術家當然氣死了!一般展覽需要籌備兩至三個月,兩星期?Okay,題目就叫「廠撮」。To be fair,我未辦過藝術展覽,但小學開放日也不止籌備兩星期吧,有什麼原因非要趕展覽不可?

這就是官府插手太多的結果。浸大雖不在公務員體系,但思維跟公務員相差不遠。自由是創作的土壤,北京、上海的創意園之所以成功,是因為起步的時候,政府只為藝術家提供土地優惠各配套上的便利,創意園實際是由民間自發運作的(大家不要漏看「起步的時候」幾個字)。
香港這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卻充滿官僚色彩。有租戶抱怨,一樓的廣場原是舉辦展覽的理想空間,卻只容許管理機構舉辦活動,藝術家租戶不能使用。管理機構舉辦了十多項活動,5月舉辦的「再生畫畫蛋」,叫藝術家陪班細路在棄置扭蛋上畫公仔,唉,又難怪有人抱怨「太蒙羞」。
不用你官府指手畫腳,一眾藝團早就遷進工業大廈。新蒲崗是一個據點,「壹團和戲」、「愛麗絲劇場實驗室」、「糊塗戲班」等多個話劇團分布五芳街和雙喜街的工廈內。那裏有人排戲、排舞,有文學月刊的辦公室,凝聚出創作的「氛圍」。大家聚在一起,感覺很好玩的。政府可以為藝術團體提供土地方便、稅務優惠。還有,請公務員遠遠的站,默默送上祝福就夠了。多謝關心。(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阿甘正傳」大結局之「一鋪清袋」

醜聞永遠都是好看的,只要主角不是自己。但這部「阿甘正傳」播了兩星期,我已經在打呵欠了。For god's sake,他是甘乃威,又不是甘迺迪!整件事其實簡單得很,並不涉及任何智力活動。Boring。


甘乃威不過是個身痕的小男人,晉身議會一朝得志,協助雷曼苦主又令他一度人氣急升,一世人未這樣威過,心便雄起來了,出來探頭探腦,鬆毛鬆翼。男人的自信一旦超標,就會自以為魅力沒法擋,睾丸素直衝上腦,令他進入求偶的顛峰期。在旁人眼中,obviously,這人是個白癡。但他在發情,你還跟他講理智?都說「權力是男人的春藥」,想不到一個立法會議員的權力,就足已令甘議員的春心蕩了波瀾壯闊的一場,若給他做了特首,那服春藥豈不教他噴血?

大家未免把甘乃威看得太高層次,法律呀,道德呀,根本無關宏旨。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只有娛樂性,沒有爭議性。法律上沒有爭議性,道德上也不見得有。而僅有的娛樂性,也在譚香文被罵至閉嘴那一刻蕩然無存,too bad。

讓本小姐今天談談法律。甘乃威在沒有預先警告的情況下即時解僱女助理,稍有常識都應該知道,即時解僱是非常嚴重的紀律處分。Well,《僱傭條例》寫得好清楚,假如僱員「故意不服從合法而又合理的命令」、「行為不當」、「犯有欺詐或不忠實行為」或「慣常疏忽職責」,僱主可毋須給予通知或代通知金而終止僱傭合約。

甘乃威說不出女助理曾犯過上述的錯誤,他事後甚至讚揚女助理能幹盡責。但不要忘記,他已依足《勞工法例》付了代通知金,還額外付了一筆賠償(有傳媒指為十五萬元),就算他真的因為求愛不遂而怒炒助理,so what?這叫涼薄,但涼薄並不犯法。

沒有法律責任,有人訴諸道德,痛罵甘乃威身為有婦之夫竟然勾三搭四,這些人真夠無聊!我 Daisy 就不同了,從不評論人家的婚外情。你的私生活有多淫亂,關我鬼事?世上有資格評論的,只有甘乃威的妻子。

偏偏有人比甘太還要激動。初時我見譚香文天天見報,我還以為甘乃威向她示愛,撞鬼!甘乃威竟然向譚香文示愛?My goodness!這才叫末日大新聞!No no,wait,細看內文……what?原來譚香文不過是路人甲!苦主是她從前聘用過的女助理。怎不早響?要我嚇破了膽才安樂嗎?但譚香文明明誓神劈願,指控甘乃威曾向女助理示愛至少兩次啊!若她沒有錄音,難道去了問米?

譚香文天天見報,愈爆愈high,eye shadow跟衣服還是襯了色的,令她愈發上鏡,誰知一眨眼就被罵到封嘴!譚香文替傳媒哽了爆人私隱的死貓,但死貓從來只塞給大口的人。女助理大概沒有料到,自己挑了一個全世界最「big mouth」的女人來分享秘密。

Alright,撇除法律和道德,跟你我有關的問題就只剩以下幾點:你作為選民,是否願意一個行為猥瑣的議員繼續為你服務?甘議員發情求偶已令他心力交瘁,還要他負起爭取民主的重擔會否太不人道?要是甘議員一邊服務我,一邊向我「表示好感」,我之後嘔足三日,誰來賠我醫藥費?

你作為納稅人,是否願意用公帑供養一個忙於相約女同事北上按摩的議員?甘乃威解釋,相約按摩是為了緩和公司緊張的氣氛。你公司戒嚴嗎?世上有什麼辦公室,氣氛會緊張到需要約女同事北上按摩?既是那麼愉快的活動,怎不約埋你老婆?

連日來,各界對甘乃威那句「表示好感不等於示愛」窮追猛打。Jesus,「表示好感」當然不等於「示愛」呀!他根本沒說過「示愛」兩個字,又怎算「示愛」?有人拿手槍衝入銀行,也不等於「打劫」。上到法庭,他也能理直氣壯地說:「係呀,我係支槍衝入銀行呀,但我冇話過『打劫』喎!」甘乃威其實極具大狀的潛質,若社民連也嫌棄他的話,公民黨好應該積極考慮招他入黨。

也有人懷疑甘乃威在「表示好感」之餘,曾否作出肢體上的鹹濕舉動,多餘!要是他有這個膽識,還會在政圈邊緣足二十三年才晉身立法會嗎?Okay okay,你可能會反駁,假如甘乃威真的只在口頭上「表示好感」,女事主何以如此激動?那閣下未免太不了解女人了。沒有人說過有婦之夫不能示愛,如果向我「表示好感」的男人是梁朝偉,我巴不得他「表示」一百次!雖然最後我還是會十分淒美的拒絕他,但被他視為與劉嘉玲同級,也不失為一種讚美。

相反,同一句話由甘乃威把口說出,就會變成性騷擾。唔該你照照鏡,看看自己副尊容。向我示愛?你憑乜?我不用高跟鞋的鞋跟敲破你的頭皮,我還是王迪詩嗎?你能被我那過萬元的Sergio Rossi打到頭破血流,是你的榮幸。

你認為整件事最沒趣的是什麼?唉,當然是甘乃威跟女助理作情感分享,說自己與妻子感情轉淡。我Daisy敢說,地球上每秒鐘至少有七萬幾個小男人,用這個低級的藉口來搞婚外情。你去滾,都麻煩你想個沒那麼爛的理由。再說,男人去滾需要理由嗎?克林頓聲稱,跟萊溫斯基搞婚外情是因為壓力大。當年他母親逝世,加上「白水事件」,民主黨又在國會中期選舉落敗,令他在公在私承受沉重壓力。「I cracked. I just cracked.」他說。所以去滾。

若不是歷史學家Taylor Branch推出The Clinton Tapes: Wrestling History with the President,把與克林頓進行的七十九次秘密錄音訪問公開,世人大概永遠不會知道,這位前美國總統去滾,背後原來隱藏如此悲壯的理由,這麼巨大的委屈,歷史終要還他一個清白。阿媽死了,政務又繁重,但這位總統卻僅僅爆出一宗性醜聞,世人欠他一個諾貝爾獎。

甘乃威一定沒有讀過這部秘密訪談集。否則,他應該會指雷曼苦主得到的賠償太少,令他備受壓力,所以去滾。但同人不同命,甘乃威連手仔都未拖過,就因為這宗桃色醜聞一鋪清袋,唔抵。事到如今,立法會查與不查,有何分別?無論他有何建樹,也只能在大眾心中留下一抹鹹濕的回憶。即使不被踢出立法會,都已經廢去武功。Game over。

有人說,甘乃威今次非常樣衰,但他可是最勤力的立法會議員啊!Fine,但香港不是務農的,我們不需要一頭牛。我看result。對立法會議員,我除看政績,更看誠信。「勤力」救不了一個藏頭露尾、前言不對後語的議員。

同是桃色醜聞的男主角,克林頓的命運就完全不同了。愛不是「求」的,而是「做」的。克林頓跟萊溫斯基統統做了,然後繼續在美國政壇屹立不倒,在國際社會舉足輕重,堪稱鹹濕佬之中的奇葩。不過,克林頓與甘乃威兩宗醜聞的性質不同。克林頓與萊溫斯基你情我願,他甚至為女方留下美好的回憶;甘乃威卻一廂情願,令女方留下「性騷擾」的烙印。至於克林頓與甘乃威在能力、魅力方面的差距,去問小學生吧。(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明月幾時有?

「So, how's New York?」我問Joyce,然後呷一口明前龍井。

「Vain。還是比較喜歡倫敦。」她說,又用手指搔一下剪得極短的頭髮。Joyce在航空公司任職公關,secondment到紐約半年後回來,就把一頭長髮剪短。

已經很久沒有來Pacific Place的夜上海了。論氣氛和景觀,尖沙咀那店子要好得多。Never mind,反正只是為了方便在PP看電影罷了。最近的IPO市場熱血沸騰,我們一班律師簡直忙到「斷六親」!難得有一天假期,不盡情relax一下還對得住自己麼?我心情愉快地穿上Paule Ka的ankle boots,準備看一部毋須用腦的搞笑商業片。

我們決定看The Proposal(港譯《求婚的惡魔》)。一聽戲名就知有幾商業化,開場後三分鐘已經知道結局。Sandra Bullock飾演的惡死女上司,因為工作簽證過期將被逐出境,威脅男下屬與她假結婚,最後弄假成真,愛上對方。

Frankly,這條橋實在爛得教人打呵欠,但我和Joyce還是哭得死去活來!為什麼這種該死的故事永遠不會在現實發生?為什麼四十五歲的Sandra Bullock看來像個阿嬸,竟能成功勾搭靚仔下屬?天理何在?看人家覓得真愛,即使只是做戲,而且是一部極之老套的戲,我還是忍不住擦眼淚。

一部喜劇,在廿五歲以上的女人眼中,會變成一部悲劇。

*           *          *

看完電影,我們決定在夏天最後一抹陽光消逝之前,來一次日光浴。

Joyce住淺水灣。在她家裏的泳池畔,我們懶洋洋的躺在沙灘椅上。我隔墨鏡看太陽,太陽有氣無力地看我。我循例塗了兩滴太陽油,以便營造假日的氣味。

我深深吸入一口淺水灣的空氣,煙霞很濃。我喜歡煙霞。我喜歡那有什麼正在醞釀的感覺。

「我辭工了。」Joyce說。我看她,忽然覺得那側面有點陌生。不知是否改變了髮型的關係,總覺得Joyce跟平日有點不同。Well,我承認,那頭短髮跟她那細細的瓜子臉簡直絕配。在我認識的女人當中,束短髮而又富女人味的,講真,就只有Joyce。

「Cheers!」我舉起一杯Pimms。

「你不覺得我太衝動?奮鬥了五年,升職三次,到今時今日才突然放棄……」「這頭長髮,你老早就應該剪。」我說,又多塗了一點太陽油。「短髮才真正適合你。」

五年了。Joyce剛進這家航空公司,就認識了這個已婚飛機師。當然,你說五年來她就只有飛機師一人,我打死也不會相信!但兜兜轉轉,離離合合,終歸還是放不下那個男人。這樣蹉跎人生,就算有緣,也是孽緣吧。

「每一次鬧分手,他都誓神劈願說會跟老婆離婚。他說老婆不了解他,惟有跟我在一起,才感到不再孤單。」Joyce幽幽的說。

「美國總統尼克遜從前的文膽William Safire,曾經大罵希拉莉是『congenital liar』─『天生大話精』。」我說罷閉上眼睛,享受假日的微風。

Joyce是一個聰慧的女子,否則我根本不會跟她做朋友。但即使世上最聰明的女人,在愛情面前都會變成白癡。Joyce能夠用「博弈論」去分析我為何應該忘記Philip,但輪到她處理自己的感情問題,卻像被人落了降頭般任由擺布!我心想,Philip那混蛋賤還賤,但總算沒有老婆呀,你那個滿口大話的住家男人,就算曉飛又如何?

你以為Joyce家裏大把錢,人又長得漂亮,就不愁找不到好男人了?剛好相反!沒本事的男人,討好Joyce只為了錢;有本事的男人呢?又怕被人譏笑「食軟飯」。

只有像那個已婚飛機師,才會熱情奔放地與Joyce糾纏下去,因為他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跟這個女人有什麼將來,只顧享受從她身上得到的歡愉,根本不管她的死活!Well,alright,曾經也有一兩個心智健全的男人對她死心塌地,但讓她午夜夢迴的,始終還是那個congenital liar,這就叫犯賤!大部分女人,天生都有點被虐待狂。不要問我為什麼,我曉答的話,早就得了諾貝爾。

To be fair,Joyce也並非完全沒快樂過的。哪一對大打出手的男女,不曾試過喁喁細語?哪一對離婚的夫婦,不曾有過溫馨的歲月?所有愛情悲劇,原是由喜劇開始;炒股票輸光身家,也全因當初贏過一點點錢。是他變了?還是當初的海誓山盟原是虛假?讓我Daisy告訴你吧,那些承諾都是真的,只是他在三秒之後忘得一乾二淨罷了!尤其當那些承諾都在床上許的,他就更加需要拚盡全力,把渾身的血液集中在陽具之上。那時候,believe me,這個男人並非存心騙你,因為他根本不知自己在說什麼。女人,可憐的女人,往往為了那一閃即逝的甜蜜回憶,海枯石爛地等待那個狗公。

烏雲開始在天邊聚集起來。在我回過神來以前,天空已刮起了狂風暴雨,我和Joyce卻絲毫沒有避雨的打算,繼續架墨鏡躺看雨。我們已經洗濕個頭,避到天腳底也是枉然。說來奇怪,暴雨嘩一聲灑過以後又忽然停了。我看那灰白的天空,想起Ernst 那首The Last Rose of Summer。王迪詩,你自己還不是為了夏天消逝前那最後一朵玫瑰,默默地等他的電話?

*           *          *

我第一次發現自己非常期待他的電話,是在倫敦。

那時我和兩個女友住在South Kensington一座房子。Philip總是在凌晨時份致電,我能聽出他在抽煙。他說,抽煙的時候總是想起我。我不知在心理學上,那是否帶有任何性方面的聯想。但至少,他記得我。

「這種時份來電,就不怕把我吵醒麼?」我放下手裏的小說往被窩裏鑽,一種甜蜜又羞澀的感覺湧上心頭。

「你未睡。你在看書,是不?」Philip說。

我愈討厭這個自以為是的人,就愈渴望走近他。在那一次又一次的深宵談話裏,我努力往後退到一個安全的位置,試理性地量度彼此的距離。然後不知從哪天開始,我發現自己非常期待他的電話。

這個男人給我一種危險的感覺,我卻對這種危險有種隱隱的嚮往。後來,事實證明我這感覺是正確的。我們曾經吵架,曾經冷戰。回想起來,他給我的回憶大部分都是不快樂的。但那些一瞬即逝的甜蜜,卻讓你一次又一次捨不得放手……
我生病的時候,Philip會為我買一碗菜乾豬骨粥;我沮喪的時候,他會摸摸我的頭說:「王迪詩,你是智慧火星的花魁,笑一笑吧!」那一刻,我整個人從頭到腳,就連髮端也感到幸福!跟Philip在一起的時間,就像偷偷溜進生命迷宮裏的魔幻時刻。但繾綣過後,總是留下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虛。「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Obviously,這只是一句騙人的廣告口號。「曾經擁有」有個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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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吃過簡單的晚飯,在花園百無聊賴的坐。Joyce的傭人端出一碟月餅,我這才想起中秋節到了,就連夏天最後的一朵玫瑰都已經凋謝。我們望那個朦朧的月亮,一直望穿了秋水。(撰文:王迪詩 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你會行賄嗎?

如果警察會因為貪吃西餅而涉嫌串謀妨礙司法公正,我手上這盒半島嘉麟樓奶黃月餅,沒理由打動不了我的秘書Selina。

我office的房間座落西南。但算命先生幫我計過,今年入秋以後,我的紅鸞星就會移到東北偏北,錯過了就要再等九年。Jesus,九年!豈不是遲過普選?曾先生等到,我等不到。三年三年又三年,就算到時未死,也不知對男人還有沒有興趣。九年呀!人生有幾多個九年?

為了爭取自己的幸福,我決定用美食來賄賂Selina。全公司就數她和人事部Macy最老友,只要Selina開口,人事部一定肯幫我換房。不要小看一個秘書仔,她至少都要半島出品才肯收貨,不像那兩位交通警察,搞到涉嫌在交通事故中串謀妨礙司法公正,被指貪吃的也不過是西餅和麥當勞。唉,又難怪,你估阿豬阿狗都做到「五億探長雷洛」?

我捧那盒月餅,咬咬嘴唇,心痛死了!嘉麟樓的奶黃月餅早被搶購一空,手上這盒是Plan E送給我的。為此,我還把他的評級由E提升到E+。只要用微波爐叮一會,裏面的奶黃就會變得軟綿綿、暖烘烘,Jesus,連想像都覺得幸福!我自己也不捨得吃,就拱手讓人了。

「現在這房間不是好地地麼?為什麼要換房?」Selina試探道,一邊小心翼翼用那鑲滿水晶甲的指頭,一下一下在鍵盤上敲,我看見就眼火爆!手是用來工作的,她卻在上面雕花!怪不得這份document打了兩天也打不完!Wait,王迪詩,冷靜!人生有幾多個九年?

我把那盒月餅往Selina上一推,她用千分之一秒瞄到「嘉麟樓」三個字,面口馬上寬容起來,嘴角浮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識趣地找人事部Macy去了。搞掂!我Daisy真是個天才!我興致勃勃地搬到新的房間,但不知怎的,一輪興奮過後,忽然覺得好失落。

我深深的坐進椅背裏,然後問自己,我究竟是在等紅鸞星,還是在等那混蛋的電話……

*      *      *

要是你見過Katie房間那個水晶八卦陣,你會同意我實在算不上迷信。

「這能旺財的嗎?也幫我擺一個吧。」Eric說,用那胖嘟嘟的手指去「篤」那些水晶。Katie尖叫,飛身攬住八卦陣。「不是旺財的!富貴於我如浮雲!Get out!」Eric覺得無癮,喃喃罵「巴之閉」便蕩到別處去了。

「哎呀,你們又頂撞Eric?」秘書Selina剛巧路過。「我收到風,他就快升做head of corporate了,你們趕快送賀禮擦鞋吧!」「我話知佢升天。」我說,呷一口Espresso。

「Daisy,哎呀,你真讓我急壞了!Head of corporate好大權呀!」Selina一邊擺出萬分憂心的表情,一邊出去接電話。

「怕什麼?得罪他的話,大不了學『馬英小狗』鞠躬十秒,或者學劉德華說聲『對不起』。你奈我何?」「Selina也不無道理。禮多人不怪,就送紅酒吧,送了總不會蝕底。」Katie轉真快!

「不要預我了。」我邊說邊研究Katie那水晶八卦陣。「你沒看報紙嗎?有人投訴,說投資推廣署有職員給上司送了一箱紅酒,賀他升任署長。不知紅酒好喝,還是ICAC的咖啡好喝?Thank god我不是公務員,但要我送禮給Eric?No way!他吃完我的食物也不會關照我。」

「那單新聞很可疑呢。」Katie托腮說。「莫說那署長已反駁指控毫無事實根據,你幾時聽過有人會大庭廣眾,送一大箱紅酒到office去行賄?還要放在reception!你話,世上怎會有人蠢到這個地步?」
「有什麼出奇?蠢一百倍都有。Morgan Stanley那前高層從blackberry得到股票的敏感消息,竟然用八千幾萬身購入那隻股票,搞到要坐七年監!去便利店買支汽水都有閉路電視啦,你大拿拿買八千萬股票會以為沒人察覺?」我們正聊得興起,Selina又扮路過。「哎呀,你們還在討論送哪種紅酒嗎?可以省了,收錯風呀,有人說Eric大概很想升做head of corporate,傳來傳去,很自然就丟了『大概很想』四個字,哈,你話幾離譜!」我們狠狠瞪Selina,她卻把目光巧妙地轉移到手上的奶黃月餅上,一口幹掉那小小的月餅,然後滿臉陶醉的對我說:「哎呀,真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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賄賂一個男人,比賄賂一個女人容易得多。男人貪錢、貪威,有些男人甚至貪吃西餅和麥當勞食物,而最致命的,當然是貪圖美色。女人呢?貪錢貪吃也是有的,但用俊男來賄賂女人,則不是個個都受。與其色誘一個女人,倒不如欺騙她的感情來得實際。再說,何謂「俊男」,這在女人堆中本來就沒有一個普遍的定義。你話Brad Pitt好sexy?我就覺得untidy。不像男人,普遍覺得周秀娜索、楊丞琳可愛、關之琳標緻。好色的男人,總是目標一致,同舟共濟。

嫖得不亦樂乎的意大利總理貝盧斯科尼,就是最佳例子。一個商人為了打入政圈,涉嫌以美女賄賂總理,出錢請了三十個來自意大利、東歐各國的妓女,到總理的別墅開「聯合國派對」。性醜聞天天精彩,日日新鮮,樣衰嗎?No no no,總理先生不知幾風騷!還理直氣壯的說:「我認為意大利國民認同我,我的興趣和他們一樣,我愛足球、愛笑、愛其他人,當然還愛美女。」總理話自己代表意大利人;特首話自己代表全香港人。要命。為何男人都爭住做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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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行賄,王昭君的故事都算可歌可泣。古時宮中的畫師收了賄款,可以把豬扒畫成索女,把「乙杯」畫成「丁杯」,把無神的雙目畫成靈動的明眸,連假眼睫毛和「大眼仔」都可以省掉。誰知本身超索的王昭君太有性格,拒絕畫師的索賄,結果慘被畫成豬扒,遭打入冷宮。你是王昭君的話,你會行賄嗎?

老老實實,那做皇帝的,次次被人老點,件件貨不對辦,難道不會問責?但再想想,皇帝本來就是活在被老點的世界中,畫師、太監、大臣個個當他傻仔,賄賂成風,史上的明君又有幾人?

人人都貪,獨你不貪,就得像著名清官海瑞做個vegetarian,窮到在家裏的後園種菜,自給自足。有次阿媽生日,海瑞到市場買肉,竟然轟動官場,被當成奇聞!送錢給上司,他還會一副欲拒還迎的衰樣,那你就得求他收下,保住老細的面子。夏天送「冰敬」,冬天送「炭敬」,中國人就連行賄都詩意盎然。真要命。這種事情,吳思的《潛規則》說得相當精彩。
古代的中國,賄賂是一件很「潮」的事,就連死到臨頭都非行賄不可!被判「凌遲」的犯人,身上的皮膚會被小刀逐片割下,折磨至死。有人被割數百刀,有人三千刀,無定。

要是花錢買通劊子手,他就會一刀捅死你,舒服得多。但「凌遲」的目的正是要你慢慢歎,一刀就game over,劊子手不會受罰嗎?關於這點,坊間有許多不同的說法,例如指被判三千刀的犯人,或許在挨了一百刀之後,劊子手就側側膊送你致命的一刀。連死都要行賄,可見中國人成功把賄賂文化發揮到極致。(撰文:王迪詩 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知識就是欺壓的力量

我遇到一個奇人。

有天早上,我幾經掙扎才終於爬了起床。Shit,已經九點三!十點的會議不能遲到。趕快換上那條 Miu Miu 裙子,因為只有這條新裙不用熨。我架上墨鏡,在蘭開夏道跳上的士,走紅隧的話恐怕塞到出年都未返到公司,沒辦法,惟有去九龍塘地鐵站轉乘地鐵。

已經很久沒搭過地鐵上班。我Daisy 的高跟鞋對對三吋以上,搭地鐵上上落落好易抽筋。幸好車廂已比最繁忙的時段稍為鬆動,我從手袋裏拿出書本來看,期間又用blackberry 覆了幾個emails。奇人就在這時出現了!

一個手持馬經的中坑,竟然眼金金盯我手上的書超過十分鐘(我再說一次,是盯我手上的書,不是盯我)。他的手機響起,是六合彩的鈴聲,似乎是同事的來電,從對話裏可知他是三行工人。他在電話裏問候了對方的娘親,然後掛了線,繼續熱切地盯我的書。從他眼球的活動情況,可知他的確是在一行一行地「閱讀」,而且讀得津津有味。

Well,如果他看來像個banker,那好明顯就是生滋貓入眼!但他做三行的,我傾向相信他為人真誠。一個三行佬,絕對比一個銀行家看來信得過,這就叫「以貌取人」。不同意的話,可以去問雷曼苦主。

「這句寫得好!」三行佬終於按捺不住,指我手上的書發出由衷的讚嘆,那根指頭綑了一道厚厚的黑邊。這是令他讚嘆的那句話: 「我們所處的世界是怎樣的,主要在於我們以什麼方式來看它,所以不同的人得出不同的世界。有人認為它荒蕪、枯燥和膚淺,有人覺得它豐富、有趣而充滿意義。」來自哲學家叔本華的《人生智慧錄》。

我孤陋寡聞,從未遇過對叔本華有興趣的三行佬,而且興趣大得令他忍不住對陌生人發出讚嘆。對我來說,他是一個「奇人」,一個與主流不相符的人物,而香港從來都只有主流。
到了中環站,他依然在苦苦追看。我把書一合,送了。他張口結舌,像看見外星人。

「點……點好意思?」

「沒關係。我家裏還有本英文版。」

「幾錢?我還你──」

我手一揚,微笑道別。尚有七分鐘才十點,還可以買杯Espresso。這時,同事Keith 突然從後面追上來問: 「Daisy,剛才那男人是誰?污糟邋遢的,你怎會跟這種人說話?你一個女仔,我就怕你遇到壞人。」

我心想,Keith 你自己不就是中環第一大壞蛋麼? 「沒什麼,只是把書送他。」我沒好氣的說。

「What?You're kidding!」他瞪大眼來看我。

「要是他認得馬經上所有的字,沒有理由會看不懂叔本華。」我說。

你現在應該明白,為何Keith 在公司裏犯眾憎。他一天到晚強調自己是「知識分子」,對的士司機和麥當勞賣包者處處流露鄙夷。讀過兩年書,賺了些少錢,就以為自己巴之閉,那是鄉下佬的見識。一個真正的「知識分子」,不會通街跟人說自己是「知識分子」。你可曾見過德蘭修女天天跟人說「我做了很多善事」?

*             *              *

再來說一個故事。

數十年前,台灣九份金瓜石有一條貧窮的村落。那兒的人無不與挖礦有關,來自五湖四海的人,聚在一起靠挖礦討飯吃。日子過得很苦,但大家感情很好。

除了正在上小學的孩子,村子裏的大人幾乎全不識字。要與外地的親人書信往返,得靠一位先生(姑且喚他「師傅」)幫大家讀信、寫信。村子沒有富人,這位師傅雖然也得挖礦,但因為識字,因而在村裏擁有崇高的地位。

有天,師傅嚴肅地跟一個特別聰慧的孩子說: 「師傅終有一天會老,會死。那天到來的時候,就由你幫村子裏的人讀信、寫信,知不知道?」師傅開始教導這孩子寫信的基本禮儀、常用語法等等。村子裏的人甚至湊了一筆錢,給這孩子買了支鋼筆,讓他好好繼承這份神聖的責任。

村裏有位大嬸,她的女兒為了幫補家用,跟很多村中女孩一樣,國小畢業就去城市當工廠女工。過了幾年,再去「茶室」上班賺取更多的錢。某天,女兒帶了一個在「茶室」認識的男人回家,說要結婚。

女兒認識了不嫌棄她工作與出身的男人,應該替她高興,但大嬸還是難過地說,家裏真的很需要你這份薪水,你能不能再多辛苦兩年?兩年過後,再結婚好不好?女兒大哭一場後跟男人分手,繼續在「茶室」裏陪客。

過了兩年,女兒又帶了一個彬彬有禮的男人回家,喜孜孜地說要結婚。不料,那位大嬸還是說了同樣的話,希望女兒可再挨兩年……兩年來一直活在希望中的女兒,淚流滿面地答應了母親的要求,向那位深愛她的男人提出分手。

過了很多天,大嬸收到一封來自那男人的信。師傅挖礦去了,便由小徒弟出馬。信上有些艱澀的用字,那孩子也不大看懂,但他清晰地記得幾個字,叫「虎毒不吃兒」。當他原原本本地唸出這幾個字,大嬸發瘋地跑去撞牆,淒厲地哭喊她實在是逼不得已啊,她也不願意這樣啊之類的話。

孩子的媽媽和一眾三姑六婆奮力阻止大嬸撞牆自殺後,說一定是孩子讀錯了意思,勸大嬸等師傅回來再說。

師傅回來了,有條不紊地唸道: 「我很喜歡你的女兒,雖然現在因為種種現實原因無法在一起,真的非常遺憾,貧窮不是你願意的,我也能體諒你的處境,如果將來還有緣份,希望還是能跟你的女兒在一起。」唸完了,完全傻眼的孩子被爸爸毒打了一頓,罪名是亂讀信。有好幾天,屁股開花的孩子遠遠看見師傅就避開。

直到師傅把他叫住,跟他說,你讀的內容沒錯,但那樣只會白白傷了大嬸的心。既然兩人都已經分手了,是既定事實了,不如把內容圓一下,只要把意思傳達出來就好了。當時那孩子雖然不懂,但還是勉強領受了。

幾天後,礦坑塌陷。師傅走了。

以上這故事,引自台灣作家九把刀那本《人生就是不停的戰鬥》,我覺得實在太值得在這裏把它轉載出來。因為篇幅有限的緣故,我在不影響原文意思的原則下,作了適度的刪減。

故事中的孩子就是著名導演吳念真。他說,他這輩子就看過這麼一個真正的「知識分子」。師傅讓他明白,所謂真正的知識分子,是把自己的知識貢獻給知識比他低的人,而不是反過來利用知識,去掠奪知識比他不足的人。一個用雙手來挖礦,卻擁有一顆柔軟的心的「知識分子」。

當然,我不認為師傅有把信的「意思」傳達出來,他簡直是讀出了相反的意思!但如實地唸,是否就等於唸出了「真相」?換了是你,又會怎樣讀信?

下次再遇那三行佬,要跟他好好談一下叔本華。(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我最鄙視的五種男人

我 Daisy 平生最鄙視五種男人。現詳列如下,請自行對號入座,然後在我面前自動消失。

一、 敢滾不敢認的男人

十個男人九個嫖,還有一個在動搖。與其幻想能遇上一個不嫖不滾的史前生物,倒不如努力賺錢請個「按摩師」還來得實際。Well,要是你以為我鄙視所有愛滾的男人,那未免太小看我王迪詩。不但沒有鄙視,我甚至對「滾」這個行為有一份令自己作嘔的「同理心」。做人最緊要面對現實,要是把所有愛滾的男人統統 disqualify,我豈不是要削髮為尼?

請別沾沾自喜,以為本小姐就此 endorse 了「滾」這個行為。我只不過無奈地接受了這個千瘡百孔的世界,正如我選擇住在空氣污濁的香港,就預了遲早會肺癌死。滾已經夠衰,但敢滾不敢認還要再衰十倍。再衰一百倍的,就是不但不認,還要周圍唱是那個女人主動勾搭,死纏爛打,把自己說成偷情案的受害者!

既然有 lust,就應該有 guts。明明是你自己話要「玩鋪勁」,到人家陪你玩,你又一副死狗的模樣。膽小,就不要學人出來玩。要滾,就預了家破人亡。便宜盡貪,有事即閃,那種不折不扣的窩囊廢,可以拿去堆填。

二、奉行假民主的男人

「Hi Daisy,有空跟我吃頓飯嗎?你喜歡吃什麼?我嘛,吃什麼都可以。不過飲茶太肥膩,日本菜太淡,印度菜太辣,你喜歡法國菜嗎?一定喜歡吧,世上哪有女人不愛法國菜?那你有沒有喜愛的法國菜館?我到哪裏都無所謂,但我office 在尖沙咀,餐廳也最好在尖沙咀。尖東有家法國餐廳相當不錯,你喜歡嗎?我無所謂。我叫秘書訂位。See you there!」  

我心想,這傢伙是否剛索完 K,以至不斷出現幻覺?幻想我有空跟他吃飯,幻想我不嫌棄跟他吃飯,幻想我喜歡法國菜。要是你有特殊的原因,非要光顧指定的餐廳不可,大可以爽快地告訴我。那即使你是一個笨蛋,你依然是個坦蕩蕩的笨蛋。

笨蛋,既然你早有既定立場,何必還要問我「喜歡什麼」?你以為一場「假諮詢」就能騙取我的芳心?你以為一趟「假民主」就能彰顯你的皇恩浩蕩?是你弱智,還是你當我弱智?

Well of course,有風度的男人予人好感。但有種男人的風度是裝出來的,像中了「金多寶」的鄉下佬,無論花錢買多少個博士學位,無論如何把名牌往身上堆砌,都依然是個鄉下佬。我很尊敬鄉下佬,他們純樸厚道,辛勤耕作,對社會作出了重要的貢獻。至於裝作有風度的鄉下佬,就不需要我尊重了,因為即使我尊重了他,他也是不會知道的。

三、沒主見的男人

我做老闆的話,一定會揀一個奴隸做 CEO。無他,放心嘛。叫他坐他不敢站,叫他笑他不敢哭,不知幾爽!沒有主見,是一個奴隸的最大資產。

他本來就是奴隸,一無所有。膽敢作反?我保他下一秒就打回原形。所以,將一個奴隸「升呢」為 CEO,他必定會拚死來執行老闆的命令,that's for sure。都說「權力是男人的春藥」,會上癮的,管理這個 CEO 就靠春藥。至於管一家企業,跟管一個男人一樣,必須有時鬆有時緊,一啖甜一啖苦。所以話,做老細實在超過癮!

「緊」的時候,小職員肯定會群起反抗。那時,CEO 自然會給老闆寫個字條,向上頭「反映意見」。CEO 自己是沒有意見的,你幾時見過奴隸會學人發表意見?

要那班小職員貼貼服服,偶爾派糖在所難免。但派糖這玩意嘛,又好講心情。如果答應了派,後來又突然不想派,怎麼辦呢?你可以找一張,然後把那位 CEO 擺上,他就會負責處理。如何處理?Sorry,那是他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謹此聲明,以上所言,全由老闆的角度出發。對一個智力達正常水平的女人來說,搭上一個沒主見的男人,堪稱滿清第十一大酷刑。Yes or no,你總得有個意見吧!看這種男人一臉茫然的眼眨眨,我就馬上扯火!男人老狗,好做唔做,去做鵪鶉?拖一隻鵪鶉出街,怎不讓姊妹們笑到面黃?

四、心胸狹窄的「男人八婆」  

男人要小氣起來,比世上最小氣的女人還要小氣。得罪他一次,記你一輩子。他們斤斤計較,是名副其實的「男人八婆」。這種男人不但心胸狹窄,視野更加狹窄,以為自己在地球上所向披靡,一聽到別人勝過自己,就會妒忌得無法入睡。他們永遠無法接受別人的意見,即使那些意見出於善意。所以,這種人註定沒有朋友。

To be honest,世上有誰不喜歡被人讚?但這類男人對「讚美」的渴求,就像撒哈拉渴水,陳水扁渴錢。待你讚他嗎?他又不會感激你,他認為那是他應得的。這種男人只能娶一隻鸚鵡,教牠講「嘩你好叻!」,永恆地陶醉於「嘩你好叻!」這無意識的口號中,不涉及任何智力活動。就連周秀娜攬枕也不能滿足他們的需要,因為攬枕不會說「嘩你好叻!」。

莫怪我Daisy又來踢爆,這種男人骨子裏其實非常自卑。有自信的人,從來不需要別人的讚美;只有自卑的人,才會不斷需要他人的肯定。他們的自大,其實是自卑感的投射。自己有多少料子,自己心知肚明。

心胸狹窄的男人,心靈一般都格外脆弱。小小事就覺得好hurt。大人大姐,這又hurt,那又hurt,什麼芝麻小事都向身邊的女人抱怨一番,等女人安慰。我一看見這種男人就眼火爆!他們的眼裏只有自己,以為全世界只有他一人才會受傷。這種男人固然可悲,但不值得可憐。相比身邊的人因為他而受到的折磨,他那些所謂的「傷害」,簡直教人啼笑皆非。

Frankly,莫說是男人,作為一個成年人,要是心靈真的脆弱到如此地步,最好找個荒島度過殘生。雖然這種人仍會抱怨:「螞蟻hurt了我!」「樹葉hurt了我!」「空氣hurt了我!」但至少躲進荒島,不會hurt到你身邊的人。

五、貪小便宜的男人

提起貪小便宜的男人,我就想起在馬會搶免費紀念品的男人。就算排長龍,就算人踩人,他們也誓要跟三姑六婆死過,以一份殉道者的壯志,為免費贈品添上一抹核凸的激情。真的那麼喜歡這紀念品嗎?要錢買還一樣喜歡嗎?

貪小便宜的極品賤男,當然還少不了嫖妓不付錢的男人。妓女為了金錢或某些緣故,出賣身體,付出很大的代價來換取金錢,不偷不搶,不應受到社會歧視。她們讓男人發洩多餘的性慾,社會每年不知因此而少了幾多個強姦犯,對促進社會和諧甚有幫助。

在報章上,偶然會讀到嫖客不付錢的新聞。有種的話就去打劫銀行,還用欺負一個妓女?但如果你想問,我這樣說,是否等於贊成我將來的丈夫嫖妓?請容許我反問一句:閣下是否有病?作為一個正常的女人,怎可能贊成自己的丈夫嫖妓?身為男人,你會容許你老婆去叫鴨嗎?Come on, just try to put yourself in other people's shoes。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好馬不吃回頭草

這個星期,中環最熱鬧的地方不是翠華,而是printer。

心水清的讀者一定注意到,「printer」這個字已大半年沒有在小妹的專欄出現過。當我還在攬住個水泡深呼吸再閉氣,突然有人大喊一聲:「Party Time!」大夥兒就跑去開嘉年華。我呆呆的問:「個浪呢?」大家說:「完啦。」我說:「什麼『完啦』?個浪『完啦』還是香港『完啦』?」

才大半年的光景,早前死唔斷氣的 IPO 又再死灰復燃,在 printer 印出一本又一本招股書,趕於9月、10月上市;printer 個 lounge 又再次堆滿零食和汽水;會議室又再次傳來久違了的吵架聲和鼻鼾聲;上司 Eric 幹掉一包又一包卡樂B,幻想自己回到恒指直衝三萬點的 good old days。食量比他更驚人的 Cindy 早在海嘯初期壯烈犧牲,遺下 Eric 在零食堆裏形單隻影。人說獨食難肥,這傢伙卻愈食愈肥!
平時躲在自己公司的女律師,來到 printer 都會漫不經意,事實卻非常刻意地加重臉上的「批盪」。

Printer 是香港股市的寒暑表,是律師和 bankers 吃飯、開會、通頂的集中營,朝見口晚見面都是行家,「命中率」自然相當高。在printer 的走廊行一圈,好過你去 Halo 蒲一年,勝過你在speed-dating 混一世。不要跟我講緣份。緣份都是 bullshit。緣份和錢一樣,難道會從天掉下來?從樹生出來?I believe in action。

「Where's Eva?她不去開會,單 deal 邊個 follow-up?」Eric 拍大罵。我心想,當然不會勞駕你大爺來 follow-up 呀。

「我在洗手間見過她,都是個幾鐘頭前的事了。」Emma 說。

「啊,不是暈倒了吧?」眾人起哄。幾個女人衝入洗手間,在重門深鎖的一道門下,我們看到 Eva 的一對腳。

「Eva Eva are you okay?」眾人砰砰砰拍打門,救急扶危。

我們正準備打三條九之際,那道門悄然敞開,Eva 的臉上濕漉漉的,手裏拿一片面膜。

另一方面,你也會在 printer 碰到一些看似剛剛打完泰拳的女人。她們披頭散髮,汗流浹背,擺一副戰鬥格以運動裝上陣,準備在文件堆裏廝殺到底。她們都是上了岸,或打定輸數孤獨終老的婦孺。敬禮吧!她們是 IPO 的死士。

*   *   *

「Hey,還記得 Alfred 嗎?就是恤衫縐過梅菜的那個 banker。」Katie 說把一片 Toro 送進嘴裏。今天在 printer 叫的外賣,是味道尚可的日本菜。

「記得呀。」我答。「他不是去了環遊世界嗎?聽說他去年年底被裁,公司補償了一年的薪水。他轉到另一間 i bank 才三個月,又裁員,也給他補了一年薪水。那傢伙是否前世做得好事多?怎麼幸運之神總眷顧他?It's not fair!」 

「要是我告訴你,他的環遊世界旅程被迫腰斬,會否令你心裏舒服一點?」Katie 狡猾地笑說。「個市愈來愈旺,周街都話請人。Alfred 在紐西蘭跳降傘的時候,當初炒他的那間 i bank 召他歸隊了。」  
「不過,好馬不吃回頭草呀!」Emma 說。

「好漢不吃眼前虧,做人好過做畜牲。」Katie 冷冷的答。

「Emma,你大把錢當然講得輕鬆啦,我好草根。」Sam 說伸手夾了一件壽司,露出恤衫袖口下那隻新款 Frank Muller。

有時我覺得 Emma 實在天真得難以置信。我們打份工,又不是揀老公,吃回頭草有什麼問題?對住男人又不見她這麼有原則?站在公司的立場,請回那些被裁的員工,培訓可以省掉,同事又不用重新介紹,何樂而不為?

好現實。是的,商業社會本應如此,尤其是金融行業。抵不住渴,有什麼資格學人食鹹魚?

*   *   *

香港經濟連跌四季之後,今年第二季首次再現按季正增長。財爺曾俊華說,香港已「走過了經濟最壞的時候」,但仍不忘「打底」,強調「歐美金融機構的『毒資產』仍有待徹底解決」、「環球股市在一輪急升後能否持續」等等都成問題,所以「現時絕不可掉以輕心」。

A 股插水,我們則繼續在 printer 跑來跑去,跑到中暑休克昏迷就能忘掉插水。A 股進一步調整的話,全人類就可以手牽手、心連心地進入熊市。可是,財爺不是說,我們已「走過了經濟最壞的時候」嗎?
當曾蔭權還是「聖誕權」的時候,這位財政司司長也說過1997年中爆發的金融危機,很快會雨過天晴,在聖誕前後便會消失於無形。事後證實,他在預測經濟的準確性上,比他肆意抨擊的「二流分析員」還要差勁。Never mind,曾先生升職了,當上政務司司長,再升為行政長官。

數月前,小妹寫過〈想民望高企,先毒啞自己〉一文。再讀此文,才發現曾蔭權十多年來「big mouth」的性格始終如一。在某種情況下,十多年來始終如一可以非常浪漫。有時我甚至希望,十多年後依然看見「他」不變的缺點,那讓我相信,這個世界至少有些什麼是永遠不會變的──只要這個「他」不是行政長官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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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inter 繼續人頭湧湧,我混得天昏地暗。然後有天,我一行出會議室就暗暗喊了聲shit。我在走廊碰到他── my ex-plan A。自從那夜在 The Grill 不歡而散,我們已有一個世紀沒有聯絡。完完全全沒有聯絡。To be honest,我們還有什麼說話好講?Hey,近來好嗎?還有沒有泡鬼妹?這種對白,我想起都覺得嘔心!

從前我們常有電郵來往,都是無聊的話,而無聊的話往往最窩心。現在都省了,有什麼好說?我就連電郵的上款都不會寫,有天我突然發覺,我竟然無法在他的名字前面加上「Dear」。鬼佬好濫,阿豬阿狗都叫「Dear」。我們中國人搞的可是實務。

在那道慘白的走廊,他跟我點頭微笑。我何止想微笑,我簡直想哈哈大笑!我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女人罷了,上天有必要為我特地炮製一幕「狹路相逢」嗎?我這個鬧劇的女主角也夠滑稽了吧!我不稀罕重逢。再見又如何?那根刺永遠都在。

一天之內,我在那道他媽的走廊碰見他合共十一次。然後,我又開始期待第十二次……地球這麼大,你就不能死遠一點嗎?為何偏要在我面前出現?你以為股市已經復蘇,但一有些少衝擊,就馬上恐慌性拋售。你以為已走過了最壞的時候,原來還有排你受。本來我可以讓 Plan B 做 Acting Plan A,但最後我還是讓 Plan A 的位置懸空。我恨死你。

我愈恨這個人,就愈渴望走近他。在往日那一次又一次的深宵談話裏,我努力往後退到一個安全的位置,試理性地量度彼此的距離。此刻站在他面前,我忽然覺得好難堪。但我又沒有做錯,為什麼要感到難堪?Jesus!What's wrong with me?

我想起,Philip 從前常在深夜致電給我,我丟下手裏的小說往被窩裏鑽,一種甜蜜又羞澀的感覺湧上心頭;我想起那年的倫敦,我們從 Royal Opera House 出來就碰了又圓又大的月亮,我一直望那個月亮,心裏變成了一個湖;我想起那夜我開快車撞破了額頭。「好痛啊。」我說。看Philip為我揉額頭的樣子,我笑了,隨即流起淚來。

我想起,好馬不吃回頭草。(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給全港師奶的信

「Daisy,拜託,只有你幫到我。」K先生說,一隻手不安地攪拌咖啡。

這傢伙好幾年沒跟我聯絡,今次莫非想問我借錢?

「想麻煩你……幫我寫封信。」  

「我只做 IPO,不幫人寫遺囑。」說罷,我用 napkin 印印嘴唇。Foie gras 已經吃到有點膩,法國菜都是這個樣子。

是 K 提議來 Amber 的,我本來就覺得這個提議太過 elaborate。Afterall,我和他之間完全沒有任何浪漫的餘地。看看他那西裝外套和西褲,Jesus,竟然不同顏色!難道現在的會計師連買一套「完整」的西裝都不夠錢嗎?東併西湊的衣服寒酸死了。讓人看見我和這樣的男人吃飯,我 Daisy 的面子放到哪裏去?

「我不是要寫遺囑……」K 漲紅了臉。「我……我……」  

我見他「我我我」的就想一巴摑去。婆婆媽媽,什麼事這般難以啟齒?

「Daisy,我想你幫我寫信……給我老婆。」  

「What?」幸好沒打翻那杯 Earl Grey。

*     *     *

老婆:

我在後樓梯抽煙,被控煙辦逮住了。我很生氣,不是因為被逮住,而是因為只有看來好欺負的人才會被逮住。我去照鏡,我問自己,我好欺負嗎???中學的時候,我記過四個缺點,兩次大過,我是學校裏的惡霸。但今天,我覺得自己已經雄風不再,大勢已去了。

十三年眨眼就過。我們二十六歲結婚,離四十歲已愈來愈近了。面對這個人生的關口,我覺得有必要給你寫一封信。有些話,對你時怎麼也說不出口。問題是我雖然有兩個 master degree,但不知為何,我總無法把心裏的感受用文字準確的表達出來。那些什麼學位,其實都是 bullshit,但我依然需要那些 bullshit 的學位。我想了很久,決定請 Daisy 代筆。我講,她寫。我是無計可施才請她幫忙的。我知她一直看不起我。但我讀過她的專欄,我知道天下間惟有她才能替我把信寫好。

數年前我跟 Daisy 在一單 IPO 合作過。有次和你在街上碰見她,你就懷疑我和她有路。事實上,每一個我所認識的女人,你都懷疑和我有路。我和男同事好傾一點,你就懷疑我們搞基。前幾日 Jason 問我,你老婆在你身上裝了衛星追蹤器,是不?高科技啊!然後爆出一串輕蔑的狂笑。「輕蔑」,that's it,我就是這個意思,卻怎麼也想不出這兩個字來,這都是 Daisy 加上去的。我說,好,加得好!我為什麼不能讚美一個朋友?就因為我已經結了婚,我就不能再有自己的朋友?

我不是要抱怨什麼,我知你已盡了全力。你花了十三年時間,為自己增添了三十八磅。白天,我看盡老闆、客人、律師和 bankers 的面色;晚上,我看見一個油頭垢面的師奶呆在家中,愁眉苦臉。以前我不信相由心生,我以為我老婆四十歲五十歲都依然漂亮,因為你不是一般人呀,你是我老婆。現在,我從你臉上只看到「慳得一蚊得一蚊」。我最鄙視買周秀娜人形 cushion 的男人,但我又好明白,為何這個 cushion 會賣到斷市。

結婚之前,你很開朗,又愛彈琴,我真懷念那時候的你。現在呢?你用那座鋼琴來晾乾衣服;你為了一個印花而大鬧超市;你不交朋友也不出外見識;你胖得像一艘航空母艦(按:這是 Daisy 加插的形容詞)卻絲毫沒有做運動的打算。你放棄自己。你說你沒有時間,你要煮飯、要洗衫、要湊仔。有時我在深夜醒來,看見你在寢邊熟睡的模樣,我欲哭無淚。我自問不是那種面子大過天的男人,但我還有些少自尊。而我只能把這些話統統吞進肚子裏去,因為你說你不快樂,你有抑鬱症,你好大壓力,你常常哭。我呢?我又可以怎樣?我連有抑鬱症的權利也沒有。

忍了一輩子,終於把心底話都吐出來了!整個人像一下子輕了許多。Daisy 提議把這信刊在她的專欄裏,因為世上還有千千萬萬個像我這樣的男人,在「不惑之年」感到異常困惑。她說男人應該同仇敵愾,共同進退,無私地跟戰友分享自己的經驗,而她也答應會把我的身份保密。我說,隨便你吧,反正我老婆從來不看《信報》,總之不讓她看到這封信就可以了。是的,我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讓她看這封信,我但求過過口癮,宣洩一下就心滿意足了。像我這樣的男人,還可以對人生有什麼希冀?


K
(王迪詩代筆)

*     *     *

怎麼了,奇怪我肯幫 K 寫信?我王迪詩不能做善事嗎?我好同情 K。當他告訴我,他老婆一度懷疑我們有路,我就開始同情他。的確,病得好嚴重。

K 說話枯燥乏味,詞不達意。因此,我在信中各處都做了「潤筆」,卻沒有更改K的原意。Frankly,他那窩囊廢的樣子,在 Amber 那種威武的豪華下相當滑稽。而我亦終於明白他為什麼約我去 Amber,原來怕我瞧他不起!我想告訴 K,一個只愛高級餐廳而不懂欣賞茶餐廳的人,根本不明白什麼叫做 blue-blood。

K 之所以請我寫信,並不是因為我寫得好。男人有時好怪,愈 close 的朋友,就愈不願意在對方面前暴露自己的弱點。反而跟我這種近乎「三唔識七」的人講,會少些包袱。

我誘騙 K 把信刊出,並不是為了讓其他男人分享 K 的經驗,而是為了廣大女性的福祉,女人有必要知道真相。不過,我嫌他那封「給老婆的信」搔不癢處。要麼不講,要講何不攤開來講?就等本小姐出馬,給全港師奶來一封感人肺腑的信吧!

師奶:

廢話少講。看看你腰上那四十吋合金軨,你老公不去滾,還對得住自己嗎?

Okay,你有抑鬱症,你好大壓力,你要生要死。但你死之前,麻煩你先減掉三十磅。死大晒?對住你的人就不想死?這一切一切,統統不是磅數問題。正如你老公所講,是你放棄了自己的問題。注重自己的儀表,是對自己對別人最基本的尊重。我 Daisy 最看不過自暴自棄的女人。自己也不愛自己,憑什麼要求別人愛你?女人可以長得不美,但不可以沒有 spirit。女人的尊嚴、自信、魅力、希望,全建立在這個字上。你沒有自信,終日懷疑老公去滾,還夠膽死懷疑我?你憑乜?就憑你老公那副尊容?

結婚前,你老公欣賞你開朗又愛彈琴;婚後的你卻七百二十度變身,你老公忍到今時今日,都算極品。Of course,男人去滾是必然的,但那不是女人放棄自己的藉口。你出得廳堂,做好本份,你老公去滾都責不在你。就算他不要你,你依然是個具有競爭力的棄婦,世界依然充滿希望。

師奶,你油頭垢面,不修邊幅。你說你沒有時間,你要煮飯、要洗衫、要湊仔。你老公在信裏不好意思罵你,但我就覺得很好意思。莫怪我 Daisy 揭穿你,煮飯湊仔不是為了家人,你為你自己。那都是你給自己的藉口。煮飯洗衫,菲傭都會,有幾巴閉?不要以為自己煮飯湊仔就好偉大。你只是透過照顧別人,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而已。沒有他人,你就沒有價值。你的丈夫和孩子所需要的,並不是一個女傭。女人應該擔當家庭中的精神支柱,外面風大雨大,老公和孩子回到家裏很需要你這個避風港。那講求意志、勇氣、EQ,你全都欠奉,點做人老婆?

Wake up。

王迪詩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我為什麼這樣懶

自從香港全面禁煙,我就開始抽煙。從前我不在香港抽煙,香港沒有抽煙的情調。可是,特區政府那家長式的訓令,卻令我感到自己突然多了十個阿媽,嘮嘮叨叨,假定你連應否吸煙都無法決斷,當你低能。有這種愚民政策,才有人肉橫流的書展。

我在家裏的陽台點起一根 Monte Cristo,以紓減被十個阿媽疲勞轟炸的壓力。在倫敦的時候,我常跟同居女友們一起抽這個牌子的雪茄。不知為何,每次想起倫敦,總是想起倫敦的冬天。那肅殺的街道、孤島似的行人,總在我的記憶裏揮之不去。我甚至記得一根根冰涼的頭髮貼在我脖子肌膚上的感覺。我喜歡那種感覺。春意盎然的倫敦,從來不曾使我感動過。

為何獨愛 Monte Cristo?味道清雅,很是溫柔。我往椅背靠得更深,一隻腳擱在茶几上輕輕搖晃。蘭開夏道今夜風起雲湧,天文台掛起八號風球。狂風呼嘯,大雨滂沱。我吐出一個煙圈。特區政府教你吸煙危害健康,但它可沒教你────那,是一種詩意。

*      *      *  

除了抽煙,陽台可以做的事情還很多,例如煮飯。Well,我說的「煮飯」,當然不是指實際上煮一煲飯,那種麻煩程度已超出了本人的承受範圍。我說的「煮飯」,是泛指「做點吃的」。最簡便的方法就是 grill,好處是不用等。如果你問我這輩子最討厭什麼,那就是等。等電話、等放假、等出糧、等運到……還要我等生米煮成熟飯?No way!

我弄來一個只有半張 A4 紙大小的迷你烤爐,把日本和牛切成小粒,放在爐上慢慢 grill,然後再倒一杯紅酒。烤肉的香氣在陽台飄散,與樹葉和雨水的味道混和一起。這種美味又富情趣的午餐,最適合周末賴床至中午的時分吃。好懶。但我為什麼要勤力?

我呷一口紅酒,想起昨夜與 Plan V 在 Caprice 吃飯的時候,一個疑似(o靚)模的物體突然撲過來雙手環抱他的脖子。當這個女人尖叫:「Hey boy!I'm dying to see you!」我已經可以憑她的鄉音和舉止,肯定她是「出口轉內銷」的北姑。我還以為北姑比較有深度,誰知也是扮(o靚)模。Plan V 張口結舌的看我,面色慘白得有如食物中毒。

「她……我……不是……我們沒有……」他結結巴巴地說,雙手亂七八糟的比劃,眼神無比堅定,甚至堅定得有點滑稽。我很想說,其實你用不這麼認真。但我什麼也沒說,因為我怕自己一開口就忍不住笑。即使對白癡,我都會保持禮貌。

我把烤爐上的牛肉翻了一翻,同時把 Plan V 從廿六個字母中永久剔除。考慮三秒之後,又把他放進恐怖分子的黑名單中。我嘗了一口烤至半熟的和牛,oh lord,果然鮮味無比!和牛繼續被燒至劈啪地響。那對牠來說是個煉獄,對我而言卻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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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會考放榜,報章都會充斥狀元的理想與目標。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做人一定要有目標?日出就欣賞日出,日落就欣賞日落,有什麼問題?

香港人對於「成功」的要求很低。只要有名有利,就是「成功」。大人為孩子定下的種種目標,都以這個定義作為根據,為香港製造了成千上萬個弱智兒童。周秀娜很紅,也賺了很多錢,那她算不算「成功」?你會不會因為家裏出了一個脫星而感到光宗耀祖?有人會,for sure。如果你要求所有人都有自尊心,就未免對別人太過 harsh。陳振聰比周秀娜更出名、更有錢,你何不趕快把自己的兒子栽培成下一個陳振聰?

按「名成利就」這定義,香港的「成功人士」當然不止上述兩位精英。他們是群眾的偶像,是奮鬥的目標,是人類的典範。Awesome。同一時間,世上很多有錢人沒半點安全感;星光熠熠的人原來滿心自卑;前呼後擁的人沒一個真心朋友。相比這種畸形的人生,做個快樂的小人物還比較優勝。要是你贏了世上的一切,而你不開心,那麼,sorry,閣下還是一敗塗地。

今天高中狀元的會考生,不知有幾個正朝「成功」進發?小妹有一項紀錄,小時候的作文除了〈我的志願〉那篇之外,全部貼堂,而我最憎就是貼堂,那是老師借題教訓我的大好機會:「王迪詩,你的作文真好,但你為什麼這樣懶?你要不是懶成這個樣子,早就 blah blah blah……」早就什麼?早就曉飛麼?本小姐覺得不過癮的話,就算曉飛又如何?

我想告訴老師,come on,你用不這麼認真。但我什麼也沒說,因為我的口水很珍貴。她不明白,懶散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不是人人都有懶惰的條件。她更加不會明白,寫作一定要懶。太認真,就什麼也寫不出來。

創作需要醞釀一種心境,一種悠閒的心境。章詒和在《伶人往事》中說:「愈是高雅的藝術就愈需要安閒的條件。」這話也能應用到學生作文裏去。

我 Daisy 向來提倡學海無涯,回頭是岸。閱讀讓我微笑,讓我流淚,令我的世界多了許多色彩,讀書是一種享受。But frankly,我對 Jimmy Choo 的欲望,比追求知識的欲望要大得多。「知識」就像愛情,你愈想捉緊它,就愈捉不住它。講到這裏,我禁不住要說一聲 shit。但只要我袋裏有錢,就能萬無一失地捉住 Jimmy Choo。要「追求」的話,當然是追個易上手的。

然後某天,我發現不止寫作,做人也不能太過認真。有些人到斷氣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不過參加了一場遊戲。我很慶幸自己在斷氣之前猜中謎底。懶洋洋地悟出來的那個他媽的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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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在陽台抽 Monte Cristo,很自然想起從前的半島酒店 The Bar。在特區政府推行全面禁煙前,The Bar 總是飄淡淡的雪茄的味道。我喜歡那種閒適的味道。我珍惜那種生活的情趣。

大部分人都認為懶惰是錯的。童話裏總有一群勤勞的螞蟻,一群懶惰的蝴蝶;螞蟻在冬天裏得到溫飽,蝴蝶在冬天裏餓死街頭。可是,童話並沒告訴我們,螞蟻和蝴蝶最終都去了賣鹹鴨蛋。這些童話以美麗的謊言拐帶我們的孩子,令他們的腦袋萎縮至僅能分辨 Kama 和 Angelababy。

很多人到了一把年紀,仍在做隻勞碌的螞蟻。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何大部分人贊成勤勞,我就應該勤勞?為何大部分人認為應該做的事,我就要做?我欠的錢,難道群眾會幫我還?我被人斬,難道群眾會替我擋?即使所謂「客觀」,也不過是「大部分人認為是客觀」而已。信群眾,不如信自己。每個人都有一個腦,不嫌棄的話,就用一用它吧。

我認為懶散是一種美德。因為只有從容,生活才有情趣;只有悠閒,世上才有藝術。Afterall,人生在世只為一件事────Have fun。這些事情,大部分人都不會明白,而我並不需要你明白我。(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香港書展,與我何干?

恒指如四叔所言突破兩萬點,不少死唔斷氣的 IPO 又死灰復燃。我們律師做到手軟,約人午飯,也由到四季歎茶,大幅簡化為到麥奀記匆匆吃碗雲吞麵。

「Hello Daisy!你那本《蘭開夏道II》,在書展賣了多少?」朋友 Daniel 不懷好意的笑問。

「No idea。」我聳聳肩。「但看你一直陰陰嘴笑,就知你想說,我的書肯定賣得少過周秀娜。」  

「廢話。人家有牙膏滴落個胸,你呢?得對腳,還要是膝蓋以下。」Daniel 搖頭嘆道。我幾乎可以從他的口裏,嗅出「抵你啦」的暗示。

雲吞麵送到。他知我無辣不歡,以一副 gentleman 姿態自以為是的替我落了一大把辣椒油。「你們這些才女,嘴巴特別辣──」  

我彈開十尺。「你最好小心你的用詞。再叫我才女,就告你誹謗。」  

「王迪詩,我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你這個精甩邊──」  

我忍不住偷笑,又往麵裏加了一大把辣椒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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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必須明白,對一個「才女」來說,錯別字的感覺,就像高跟鞋的鞋跟給卡在水渠的隙縫裏。本來儀態萬千,卻頓變渠蓋上的玉女,大庭廣眾,唔上唔落,站獻世。試想,要是你在一天內踩進一百零九次水渠,會是何等難堪?

因此,本人王迪詩謹此呼籲全港市民,停止對「鄧才女」Stephy 的所有圍剿行動。「鄧才女」究竟做錯什麼?她不過是在那本三十多頁的深情小說裏,寫錯一百零九個別字而已。文盲有罪麼?很多人連個「醜」字都不會寫,都不知活得幾風光。再說,那不是證明的確是她親手撰文嗎?何不為她的親力親為而鼓掌?你們究竟講不講理?

據我胡亂猜測,三十多頁如有八千字的話,那「鄧才女」已經寫對七千八百多個字了。對她而言,堪稱一項壯舉。為何大家不表揚她那七千八百個正字,偏要學那些討厭的立法會議員,專挑特區政府的小毛病?莫說我 Daisy 不提醒你,這等行為對促進社會和諧毫無好處。

雖然「鄧才女」把「踐踏」寫成「淺踏」;把「戒指」寫成「戒子」;把「靜悄悄」寫成「靜俏俏」……但據雜誌報道,她已經就此作了詳盡解釋,包括「用國語拼音打字,誰知揀字時揀錯。」或「一時疏忽及太倚賴校對。」諸如此類。這些掩飾,oops sorry 揀錯字,這些「解釋」合情合理合法,正如我每次踩進水渠,都會理直氣壯地賴身邊那個沒喝住我的人,賴在這裏建水渠的渠務署,賴發明高跟鞋的路易十四。難道自認發雞盲?

有人批評「鄧才女」的大作錯字連篇,教壞細路。但你可有想過,你讓細路看她的書,你閣下才應該去驗一驗腦?再說,那些別字無傷大雅,反正會買「鄧才女」大作的人,根本不會發現那些錯字。要成功找出那些別字,至少需要小二水平。不要把「鄧才女」的錯字歸咎「她只有中五程度」,不要傷害我們中五同學的感情。他們的心靈好脆弱,不要迫他們去援交索K。

「才女」和(O靚)模的書展攤位外,一個個頭髮油膩、口齒不清的「電車男」前仆後繼,像一尾尾奮力游回出生地產卵的三文魚,回應本能的呼喚,臉上綻放猥瑣的光芒,十分悲壯。一百零九個錯字,so what?天才與白癡的關係自古唇齒相依。沒有白癡,哪來「才女」?

傳媒索性把書展稱為「電車黃金周」。雜誌報道一個「電車男」等了十小時,終於等到「女神」周秀娜的簽名會。他戴上膠手套,小心翼翼地從背囊取出「女神」的寫真集,簽名後放入保鮮袋,再放防潮珠,最後用啪啪紙包好。另一個三十多歲的「電車男」在工廠返夜班,清晨收工後,立即由上水乘車到會展拿籌,一臉甜蜜地買來三本 Kama 的寫真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緊接書展的是動漫節。以周秀娜性感內衣相片製作的 cushion,賣598元;印有掀裙露底照片的T恤,330元。我想,如果「電車男」可以省那些血汗錢,過幾年至少還夠錢裝個平安鐘。

一個與閱讀完全無關的書展,是香港人的驕傲。香港人什麼都值得驕傲。「鄧才女」以一百零九個錯字成功突圍,登上雜誌封面,成為輿論焦點。「焦點」無分對錯,無分好醜,無分善惡。錯一百零九個別字的焦點、牙膏滴胸的焦點、當街派奶的焦點,跟獲頒大紫荊勳章的焦點毫無分別。正如我曾說過,錢沒有易賺與不易賺之分,有人出賣腦袋,有人出賣肉體,有人出賣勞力,有人出賣尊嚴。香港是機會主義者的天堂,一陣子流行搶購尊嚴,另一會流行搶購肉體。有人賣,有人不賣。沒有應不應該,只有值不值得。

張愛玲所說的「賣文為生」之所以令我神往,是因為這四個字蘊含了乞食、奮鬥與及被迫害的浪漫情懷。當香港社會變得愈來愈現實,幾乎任何超現實的事情都能使我神往。香港書展變成一個供人「賣肉為生」的場所。「賣文為生」的人都不在書展。他們在街上,乞食、奮鬥與及被迫害,凜冽之中帶點淒美。

書展被(O靚)模「騎劫」,令許多人非常憤怒。我從來只穿高級時裝,但我可不會因為別人穿得像個小丑而感到憤怒。你穿什麼關我鬼事?就算書展正朝一個「裸跑賽場」的目標奮勇前進,what's the big deal?反正我從來不去書展。香港的書店天天營業,Amazon 開足二十四小時,到內地和台灣買書也方便得很。香港書展,與我何干?


*     *     *

春天的時候,我說:「好喜歡潮濕啊。」  

「為什麼?」十個有九個朋友都會訝異的問。

「Well, there's a certain sweetness in the air.」我雀躍地答道。

「王迪詩,你有病。」朋友鄭重宣布。

颱風的季節來臨,我又說:「翳焗的天氣真舒服啊。」說罷伸個懶腰,深深吸入一口翳焗的空氣。「颱風快到卻又未到的那種感覺,彷彿有什麼正在醞釀似的,教人好期待啊!」  

漸漸,沒有人再願意跟我討論天氣。直至最近,一位新相識的朋友說:「聽聞張愛玲喜歡聞電油味。」  

我張口結舌的看他,細味這高深莫測的話。「喂,你想說我心理變態嗎?」 我恐嚇道。朋友報以一個詭異的微笑,隨即鬆人。

Jesus,又是才女。張愛玲是名副其實的才女,但她可能不及 Angelababy 一半快樂。女人的腦袋,除了用來自找煩惱之外,遠不及胸部來得有意義。十個男人九個嫖,還有一個在動搖。但只要你夠蠢,就不會發現老公去嫖,就會以為自己嫁了第十一個史前生物。那麼,你直到斷氣的一刻依然感覺幸福。單這一點,就令古往今來的才女好生羨慕。

蘇格拉底說,聰明的人體悟到自己的無知。我 Daisy 的確發現很多無知的人,無知到連自己無知都不知道,永恒地沐浴在自我感覺良好當中,讓身邊的人咬牙切齒,生不如死。無知可以是一種恩賜,才華可以是一種詛咒。有時候,這個世界真是公平得教人難以置信。

才女自古空餘恨。女人愈聰明,下場愈悲慘。所以,小妹做人的宗旨是得過且過,混得就混。這個世界不需要那麼多偉人。文學巨人留給張愛玲,我這輩子沒有什麼理想可言,上天要是賜我一個只有胡蘭成一半賤格的男人,我就心滿意足。人人都說我 Daisy 眼角高,大家可誤會我了。

當真正的才女只能目送幸福的背影,當滑稽的才女只剩下渠蓋上的哀鳴,我不禁問,究竟是「才」字令人惹禍,還是「女」字讓人蹉跎?(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虛名」能遠播,「浪得」又如何?

生存有兩種方法:一、打得,二、睇得。像香港,兩樣都唔得,就死得。

只要看看我們最引以為傲的「國際金融中心」,就會明白什麼叫做「唔打得」。香港過去十年的金融政策,應該做的,統統沒做。就講香港的股票市場,近十五年來掛牌的幾乎是清一色大陸企業,請問有幾「國際」? 這是特區政府及業界攤大手板,請求阿爺讓內地企業來港上市的結果。老奉嗎?阿爺事必要接濟你嗎?

自稱「國際」,固然誤導。自稱「中心」,啼笑皆非。我們這所謂的「金融中心」,除了股票,根本沒發展過其他業務。債市潺弱不用說,商品期貨已被上海急起直追。講到外匯,新加坡更有望取代日本,成為亞洲最大的外匯交易市場。特區政府除了發夢都掛住「港股直通車」,還做過什麼?

就算拿你最強的股市跟人拚,香港依然輸九條街。英國在主板市場外再搞個AIM(Alternative Investment Market),吸引了全球中小企成為狂蜂浪蝶。官府卻用一堆垃圾理由,來否決在香港引入AIM。(「垃圾理由」已詳列於小妹2008年7月的專欄)Well of course,沒有人說要用AIM來取締主板市場,但再不多開一條財路,香港遲早乾塘。

記得零三年底,倫敦交易所的股價不過3.7英鎊,平到你笑。當時,港交所董事局內就有人提出用多年滾存的盈餘,買入倫敦交易所的股票。弊在好多人say no,結果只保守地將現金派給股東。事實證明那是錯的,損失賬面利潤事小,還白白失去與另一個國際性交易所建立策略聯盟的機會!

船頭驚鬼,船尾驚賊。唔打得都好正常。

*          *         *

條條大路通羅馬。「務實」行不通,「務虛」又如何?

有實力固然配做「國際金融中心」,但若實力欠奉,不妨把「國際金融中心」想像成「花魁」,都是虛名一個。世上百分之九十的虛名都是「浪得」,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透過裝腔作勢,隱惡揚善,把「虛名」發揚光大,輸人不能輸陣。有「名」又怎樣了?傻豬,自然就有「利」呀。

怎樣才能把虛名發揚光大?有一萬個方法,電影是其中之一。最近有部法國電影叫Largo Winch(中譯《特攻闊少爺》──雖然跟特工完全無關),把香港拍得像鑽石一樣──在青馬大橋飛馳、在天星小輪講數、在君悅天台毆鬥、在維港搞出人命……最重要的是,good gracious,此戲簡直把香港拍成國際金融中心!人家大可以去紐約、倫敦、上海、東京、法蘭克福,香港有寶嗎?難得人家捧你,還不趕快食住上,利用這部電影大肆宣傳我們的「虛名」?

Largo Winch改編自長篇漫畫,曾譯成多國文字,風靡歐洲。這部電影在各國播放,好過你做一百次幻彩詠香江。怎麼不見「傻強」出來宣傳一下?怎麼不見旅發局主席田大少出來推廣推廣?老老實實,他們是否知道這部電影的存在,我都好懷疑!此戲去年在法國大賣,在香港卻被當成透明,換了是你都覺得無癮吧。Jerome Salle原是港產片迷,視杜琪為偶像,更希望跟《無間道》導演劉偉強合拍港產片。即使如此,他年底開拍Largo Winch續集都決定撤出香港了。滿意未?

不過,我Daisy又好明白,以香港公務員的視野,認識Batman和Angelina Jolie已是極限。《蝙蝠俠:黑夜之神》來港取景的時候,特區政府以為執到寶,由結志街、擺花街、皇后大道中一直封到去IFC,哄動全城,結果換來什麼?這部電影除了讓香港「首席Camera-man」陳冠希演個保安,就只有唱衰香港為洗黑錢天堂;Angelina Jolie主演的《盜墓者羅拉:生命之匙》在中環取景,同樣被港府視為上賓。結果呢?女主角在避風塘跳上舢舨,把漁民嚇得張口結舌。看完此戲,老外只會記得香港人都是漁民。

Largo Winch把香港捧到上天,卻沒有得到「上賓」的待遇。就算香港市民,想入場看戲都難過登天。我和Katie趁著週末,相約齊齊一睹《特攻闊少爺》的風采。我們在Verandah吃過午飯,便閒蕩到廣東道港威戲院,竟發現全日只有中午12:15一場;圓方,全日只做兩場;Pacific Place的時間更奇怪,09:40、11:45和22:20。誰叫全世界的戲院都忙著招呼Harry Potter?最後只剩影藝。為此,我一世人第一次踏足淘大。(溫馨提示:灣仔影藝已關門大吉。)

故事曲折離奇,很合我的口味。名列世界富豪榜的雲氏集團始創人,在維多利亞港的豪華遊艇離奇墮海溺斃。他的死訊旋即引發收購戰,那200億美元的遺產又將由誰來繼承呢?

Alright,說到這裡,大家一定覺得故事熟口熟面。遺產爭奪戰總是百看不嚴,大家都愛聽別人的家醜,都愛看有錢人為了錢,在法庭上表現那幽幽的核突的愛。Largo Winch雖沒有風水奇聞,也沒有「老公豬」、「心肝豬」、「心肝寶貝豬」和「心肝寶貝豬豬」等笑位爛gag,卻峰迴路轉,驚喜重重!

當富豪在維港溺斃,他的遺產繼承人正身陷哥倫比亞黑獄。原來,這位無親無故的富豪早有部署,三十年前在波斯尼亞收養一個男童Largo,秘密訓練他成為智勇雙全的財技精英,並簽下一份轉讓 65% 公司股份的Bearer Shares,藏於荒島。只要手持這份Bearer Shares,不管張三李四都可以獲取那65% 的公司股份。認票不認人。

「搵笨咩?」Katie邊說邊嚼著爆谷。「香港的上市公司,怎可用Bearer Shares?」

「人家何時告訴你公司在香港上市?」我反駁道。「再說,就算在香港上市,就不能在上市公司上面,再加N層百慕達控股公司嗎?百慕達仍准用Bearer Shares呀。」

是的,我們的確在戲院內討論嚴肅的法律問題。看到有趣的場面,還會哈哈大笑,簡直當成自己屋企,因為我們前後十排都空空如也。整間戲院,連我們在內只有五位觀眾。難道又要步灣仔影藝的後陳?

看到女主角去Mandarin做 massage,我們都感到非常親切,卻萬萬料不到,男主角竟敢偷偷溜進來扮按摩師!「太過份了!我們都是Mandarin的常客,突然走個男人進內你話點算?」Katie抱怨。可是,我能聽出她聲音裡充滿著嚮往。我甚至可以肯定,她不會介意偷偷闖進來的男人,是那個被她數得爛臭的ex。有什麼辦法?女人嘛,都口是心非。策略性男妓深明按摩的威力。他們不止按摩你的身體,還一直按到你的心坎裡去。

男主角Largo不惜一切,誓要揪出殺父仇人,卻不斷揭開重重秘密。鏡頭一轉,他與仇家在干諾道中行人天橋展開追逐戰。當幾個被撞到的女人回頭大罵「黐線咩!」,我確定導演已經成功掌握了香港人的神髓。

不過,這位法國導演卻不大了解「港式」股東大會,否則他又怎會安排股東們衣冠楚楚,優雅地坐在Grand Hyatt ball room?

「散戶呢?股壇長毛呢?維園阿伯呢?」Katie質問。在香港的股東大會上,最常見到的是貪吃茶點的阿伯阿毛,這亦是香港人的神髓。然而,Largo Winch又一次給香港塗脂抹粉。特區政府好應該向人家講聲「Merci beaucoup」。(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藝術˙偽術

藝術˙偽術

當那法國佬於凌晨三時身穿雨衣,爬上鋼梯,用黑色顏料在中環 Giorgio Armani的外牆噴上正在「溶解」的Chanel商標,他大概沒有料到,這件「藝術作品」將讓他負上670萬的外牆維修費。Oops,玩大咗。

我當然不會笑他「活該」,我Daisy又怎會是那種幸災樂禍的人?再說,我向來十分尊重藝術家。我深信,世上沒有一個藝術家是「活該」的。小妹雖然膚淺,完全不明白在人家的牆上噴個商標,跟藝術究竟有什麼關係。但我知道藝術是無價的。區區670萬算是什麼?而我的一頭霧水,也正好證明他是一位真正的藝術家。

其實,這位「玩大咗」的法國藝術家,老早就在巴黎通街塗鴉,曾在柏林、洛杉磯、哥本哈根等地「溶解」名牌商標,向 LV、 Nike、麥當勞各品牌挑戰,從未被人控告,偏在你香港中招。他的「噴牆」藝術品,在香港竟被解讀成「刑事毀壞」,what a shame!他不知道,香港是文化沙漠,香港人不懂藝術。

像我Daisy,就是一個最土炮的香港人,所以我在看過那「溶解」的Chanel商標後,就如這位藝術家所預期的,對品牌及消費模式作出了反思,並且得到「我買得太少Chanel」的結論。就以上一季為例,我只買了兩條裙子和一雙高跟鞋。現在想來,真後悔沒買下那件黑色襯衫。哪個女人夠膽保證,自己能像年過半百的鍾楚紅那樣,成功戰勝地心吸力?錢財身外物,萬般帶不走。趁現在有條件穿漂亮的衣服,不大穿特穿的話還配做王迪詩嗎?Oh by the way,好像還買了一支Chanel唇膏,究竟放到哪裡去了……

等等,本文的題目是藝術,怎麼我會不斷講Chanel?言歸正傳。小妹雖然不懂藝術,卻多次被「藝術」所震攝。用陽具來繪畫,叫做「藝術」;把錢丟在地上等人執,叫「行為藝術」;一輩子堅持只吃白色的食物,又是「行為藝術」。我好想問,嫖妓是否「合併藝術」?打劫是否「理財藝術」?「鬥」又算不算「溝通藝術」?

這位「玩大咗」的藝術家說,「噴牆」是藝術作品,早有被截住的心理準備,卻萬萬料不到會被檢控。老老實實,凌晨三點鬼得閒出來截你?但我認為這位仁兄絕對可以放心。賠不起670萬的話,是不會有人勉強你的,否則就會背上「迫害藝術家」的罪名,嚴重打擊品牌形象,可大可小!名牌是膚淺的、低俗的、港女的;藝術卻是神聖的、高檔的、品味的。所以,品牌都以藝術包裝,LV「包起」香港藝術館之後,就算你從頭到腳LV LV LV,不但全無俗氣,一種藝術感還會悠然而生呢。

品牌不敢「迫害」藝術家,但沒有被「迫害」過,又怎配做藝術家?單是這個遊戲,就已經是一種「藝術」。

小妹雖然不懂藝術,但也喜歡扮懂,因為那讓我看來比較高檔。「西九」地產項目弄個藝術幌子,馬上升格十倍;北九龍裁判法院宣佈改成藝術設計學校,整個區頓時高檔起來。我本想把文章的標題定為「藝術與偽術」。但想想看,「藝術 dot 偽術」,不是更有「色 dot 戒」的文藝味道麼?這就叫高檔。為了令自己看來更artistic,我還特地去翻報章雜誌的「藝評」,然後得到一個驚人的發現──我不但不懂藝術,原來也不懂中文!My goodness,我明明認識每一個字,但併起來卻沒有一句讀懂,那讓我對「藝評」加倍肅然起敬!隨便讓你看懂,豈不是好cheap?

萬一你不幸看懂了我的文章,don’t tell any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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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人呢,未免太缺乏想像力。當董建華都可以做特首,當師奶都可以叫做「domestic engineer」,世上還有誰不可以做「藝術家」?

以我公司為例,就人人都是「藝術家」。繼「美女廚房」之後,公司又搞了最近中環十分流行的Art Jamming。Sam和Emma等人不知幾興奮,去到studio對住塊畫版,一邊享用茶點和香檳,一邊認真地畫畫畫,畫完還把自己的大作掛在公司。員工透過畫畫來表達自己,舒解鬱結。這種精神病院的控制群眾模式,竟能廣泛運用於HR,不失為現代文明的一個表現。

最近,特首曾蔭權瞓身拯救沉淪毒海的青少年。計我話,政府不如撥出一百幅牆,提供顏料等工具,任由班後生仔盡情塗鴉,發洩情緒,重建自信,好過驗尿。塗鴉這具有深層次文化意義的哲學性行為,令他們由爛泥升格為藝術家。我建議邀請影星古天樂來做活動的代言人,用他那徘徊於粗口與非粗口之間的語調,喊出「曾灶財能,青少年能!」的口號。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豁出去搞個「全民藝術」,由學校推廣到社區、企業、婦女會、老人中心,讓市民把內心的海嘯,透過藝術來一次徹底排洪。藝術救港。

我最怕跟人辯論「藝術」的定義。我會尖叫。香港有高水平的文化評論家,但為數不多。大部分的所謂「文化人」,在一知半解的情況下所作的文藝評論,不過是公開表演精神自瀆。他們會用火星話來跟你辯論「藝術」的定義,而我則一心渴望盡快返回地球。

究竟什麼才算藝術?當中固然帶有主觀成份。但不管主觀到什麼地步,藝術始終少不了「美」的元素,而人類的審美標準,無論如何都有些少普遍性吧。當然,凡事都有例外。有雜誌刊出了聲稱為陳振聰的供詞,當中提到外傳小甜甜很喜歡郭富城,她卻對陳振聰說:「邊個要郭富城喎,你咪仲靚仔!」你可以形容這為「品味非凡」,也可以建議當事人驗一驗眼。「各花入各眼」?Bullshit。美就是美,不美就是不美。面對現實,盡力搶救才叫實事求事。

除了「美」的元素,藝術還包含什麼?我很喜歡的法國女作家Françoise Sagan認為:「藝術是把現實化為驚奇。」梵谷畫的那張凳,震撼了整個世界;齊白石畫隻蝦,畫到靈氣活現。我們天天坐凳,常常食蝦,這些都是生活中簡單不過的事物,卻被藝術家化為驚奇。有人說「生活就是藝術」。我無法想像一個沒有驚喜的人生。

創作就是不斷給觀眾帶來surprise。做不到的,應該收山。一個創作人,最終要面對的不是讀者或觀眾,不是銷量或票房,而是自己。儘管可以憑創作技巧和市場策略,包裝出一個看似美好的作品,但這個「美」當中有沒有靈魂,創作人自己心中有數。

村上春樹是頂尖的小說家。他曾說,塑造故事的時候必須把人性中根本存在的毒素挖出表面來,作家多少必須向這毒素正面挑戰。但沒有這種毒素,就無法進行真正的創造行為。我覺得,創作就是不斷探索自己,認識自己的限制,尋找自己的「缺憾」。最後──接受自己。

每次遇上能俐落地處理「毒素」的創作人,我都會心跳加速──好 man。This is art。(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瞎子交友

瞎子交友

波姬小絲當年這樣拒絕米高積遜的求婚:「我對他說:『你一輩子都不會失去我,你毋須跟我結婚。我會有我的生活,我會結婚,會生兒育女,但你不會失去我』。」非常感人。擺明老點,但依然感人。

我不會跟你結婚,但你不會失去我──繞了一個他媽的圈子,無非要說「我想飛你」。君子坦蕩蕩,不愛就不愛!轉彎抹角,婆婆媽媽,留下一個天真無邪的米高積遜,沈溺在「我一輩子不會失去你」的妄想之中,像個傻瓜。

波姬小絲 13歲結識米高積遜。兩人都是童星出身,漸漸變成知己情人。兩小無猜的歲月令人懷念。當年伊莉莎白泰萊結婚,米高拉着她悄悄闖進新娘的房間,偷窺那襲絕艷的婚紗。又有一次,米高教她 Moonwalk,她跳得笨笨拙拙的,米高只是笑着不停搖頭。

「米高知道,我會支持他。我們之間有一種連繫。我倆都很早要變成大人,但一起時就像小孩子,很快樂。」波姬小絲這樣說。事實卻是,米高積遜從來沒有長大過。因為天真,他不斷被朋友出賣,被律師敲詐,被家人欺騙。米高積遜活了五十年,究竟曾否聽過一句真話?

Oscar Wilde 有句名言:「True friends stab you in the front. 」真正的朋友會在你前面插你一刀,明刀明槍。要是你把我視作朋友,就請告訴我世界的真相。即使真相如斯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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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可分為兩類:第一,交心摯友。這種朋友就像小時候一起在簷篷下腳 fing fing,手牽著手看雨的死黨(有時也會一起跑去飲支熱維他奶)。凡事包容,凡事相信。我們可以彼此批評得體無完膚,然後哈哈哈握手言和。第二類可稱為酒肉朋友。顧名思義,就是一起消遣吹水、飲飲食食的玩伴。最近才知原來還有一類,叫做toy boy。中譯太監、公公、風水鴨。

女人的心靈比男人敏感,情感比男人複雜。好端端的幹嗎又傷春悲秋起來?我是女人,有時我都覺得自己麻煩。兩個女人走在一起,自然是煩上加煩呀!女人與女人之間,有種同仇敵愾的默契,卻又混雜著彼此嫉妒的對峙。女性的友誼都很矛盾,充滿張力。譬如說,我跟Joyce在倫敦留學時就認識。後來,她成了航空公司的公關,我則做了律師,各人為自己的事業打拚。我們也算得上是無所不談的朋友吧,but frankly,我不會說,我們的友情到了毫無保留的地步。女人之間,一直進行著各種無形的較量。戰爭無聲無色,卻又無處不在。

舉個例,每次見到Joyce,我承認我都會用眼尾瞄一瞄她穿的鞋子、用的手袋。然後於0.9秒之內,在腦袋裡翻查Jimmy Choo整季的catalogue。有時我會在心裡說一句:「車,舊款。」又有時,我會超級羨慕她那雙漂亮的高跟鞋,極度想知她在哪兒買到,但我絕對不會開口問她,我才不要讓她知道我羨慕她呢!By the way,有人覺得Joyce長得像陳慧琳。Well,少少啦。但我可是連這「少少」都不會告訴她!

女人之間經常用來較量的,當然還有身邊的男伴。但女人不像男人那麼頭腦簡單,陽具指導腦袋,非軟即硬。男人要比較的是女伴的樣貌和身材,在豬朋狗友面前炫耀一下身邊的trophy girl,就已經開心到死!女人的虛榮心,是全面性的、深層次的、形而上的。女人要比較身邊的男伴,不只比較他們的身家地位職業家境學識名譽風度品味樣貌身高體重,還會暗地裡較量誰的男人比較愛自己──各位觀眾,這就是戰場的核心!武器並非明刀明槍,而是綿裡金針,試探暗諷加偷窺,目的只有一個──曬命。這種較量雖然無聊透頂,但男人就是不會明白,被人妒忌的感覺有幾high!

不過,若你以為女人之間只有敵意,就未免太小看女人了。女人之間亦敵亦友,風雲幻變,高深莫測。幸好女人小氣,從不團結,要是真的團結起來,絕對有能力征服宇宙。

另一方面,男女之間的友誼,則有種互相補足的功能,卻又得像走平衡木般小心翼翼。一不留神,兩人就變成在友情與愛情的界線上徘徊。究竟男女之間,是否有可能存在單純的友誼呢?譬如話,我跟Philip(shit,怎麼無端端提起他?)可能只是「醉時同交歡,醒後各分散」的酒肉朋友吧。自從上次在Grand Hyatt The Grill,我在雨中拂袖而去,我就已經想得好清楚,做人還是不要太過一廂情願的好。Honestly,如果我話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過,你信不信?但我寧願為我的尊嚴負出代價,好過被人譏笑為死纏爛打!

人生如夢,男人如霧。補補妝,還是可以繼續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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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米高,波姬小絲就想起法國童話《小王子》。「對於外面世界來說,米高是天才。對於有幸真正認識他的人來說,他有愛心、有趣、正直,熱愛生命。米高的感情,比起他的才情更為豐富。他的真我藏於心內。」小王子說,眼睛是盲目的。說得真對。「我一定瞎了眼,否則又怎會相信某某那種狗屁不通的謊話?」你大概也曾說過類似的話吧。我一輩子怪自己瞎眼的次數,肯定比我在中環遇見俊男的次數還要多。無奈的是,我們這種沒有資格領取傷殘津貼的「瞎子」,學來學去都學不會帶眼識人。幸好我未至於靚到會有人讚我四十次「好靚」,那麼就算瞎了眼,蝕極都是有限數。

眼睛是盲目的。但我交朋結友,依然會以貌取人,跟他談兩句就馬上「判刑」。If I like you, I like you. If I don't, I don't. 話不投機半句多,婆婆媽媽可不是我Daisy的作風。當然,這種偏見從不用於與我共事的人,I'm professional。再說,同事並非朋友。同事沒有包容你的義務。Fine,你可以說,這種交友的方式未免過份倚賴直覺,而「直覺」這東西既不科學,也不可靠,有時簡直就是bullshit!唉,但作為一個女人,除了相信直覺,我還可以相信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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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小妹都算三生有幸。交心摯友不少,酒肉朋友更多。但變幻才是永恆,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有人由酒肉朋友慢慢變成交心摯友,也有交心摯友後來反目成仇。我發現,我必須接受一些曾經十分重要的人,最終在我的生命中徹底消失。

每個人都總會做過一些蠢事,信錯過一些人。每次,我都很難接受自己竟然那麼白癡,但過了一段時間,我就會原諒自己。做人何必對自己太harsh?如果社會能推廣「律己以寬,待人以嚴」的思想方針,抑鬱症患者的數目必定大幅減少。

是的,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律己以寬」的機會。我不但原諒自己信錯人,還要為自己信錯人燒煙花慶祝。能遇上好人固然是萬幸,但有機會見證人性的醜陋,也是一種精彩。他們擴闊了我的視野,豐富了我的生活,比現今中學的通識課本有用得多。人間本來就有許多不同的風景,就算被朋友出賣也是一種風景。何必停留?

曾經十分重要的人最終離開了我的生活,可惜嗎?Well,一個壞了的飯煲,即使曾經煮出美味無比的飯,壞了就是壞了。你攬住個飯煲喊三天,依然無法改變它壞了的事實。丟掉一件垃圾有什麼可惜?更何況,世上能煮一手好飯的飯煲又豈止一個?(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夢遊記

夢遊記

「沒見一陣子,你仍是那麼胖。」我說。

「瘦了,就沒有人認得我。」他邊說邊把魚子醬塞進嘴裡,一下吞掉。這傢伙簡直把Caviar Kaspia當成茶餐廳!我知世上沒有不吃魚的貓,卻不知原來貓更愛吃魚子醬。真識食。

「你個袋……」我試探道。

「剛做完年檢,保養得超好。」

「Great!那就借來一用──」我伸手去搶。

「你這是打劫!」他奮力反抗。

「不是打劫,是『等價交換』。你可知道,閣下剛吃掉的那個焗薯幾乎要一百蚊美金?全因為焗薯上面那撮小得可憐的魚子醬!我還一直擔心會給你打的噴嚏吹掉。你以為這一頓是白吃的?Baby, there’s no free lunch。」應付這小子,必須製造一點白色恐佈。

他果然有點怕,往後一退,卻仍死命護住那個袋。我馬上調整策略,溫聲軟語的說:「其實,我一直好崇拜你……」他脹紅了臉,傻頭傻腦的笑起來,中計了!男人,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一聽有女人崇拜他,就暈得一陣陣。是人是貓都是一樣。不論二十歲還是六十歲,男人的虛榮心,都跟一個想做班長的小學生毫無分別。我趁他仍滿臉陶醉,一手搶了他手上的法寶袋,即時鬆人。

「Daisy,你未埋單!」他在後面喊著。但我已揚長而去,睬佢都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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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口氣跑回office,鎖上門,放下簾,確定沒人偷窺,才小心翼翼的陶出法寶袋來。伸手進去,花一會找到了「時光機」。我二話不說跳上去,心裡興奮得呯呯亂跳,今次實在太好玩了!

「時光機」把我送到一個房間外面,不知這是什麼地方?我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見裡面傳來一個女人的笑聲,有個男人說:「唔,好靚,好靚,好靚,好靚,好靚,好靚,真係好靚,啊,好靚,真係好靚......」

Jesus,裡面那個女人難道是鍾楚紅?否則那男的怎會驚嘆如此?但隨即又覺得這個想法太笨。就算真的是鍾楚紅,也用不著說四十次「好靚」吧!會不會是錄音機食帶?我又把耳朵貼近門上,男人說:「套衫真係好靚,影得你……根本幾時都咁靚,心肝寶貝。」

會不會是在拍戲?我從法寶袋取出「讀心機」,那是個醫生聽筒模樣的玩意兒,只要把聽筒的一端對準目標人物的方向,就能聽到他內心的真話。

「Oh sick!Oh god!Oh hell!」請別誤會,這不是男人的真心話,而是我本人聽到他內心真話後所發出的感嘆語。

此地不宜久留。我又跳上「時光機」,今次來到一個亂七八糟的客廳,衣服和雜物散滿一地。沙發上好像有人躺著,我走近一看,oh my god!竟是Michael Jackson!我飛快瞄了檯上的日曆,2009年6月24日,豈不是他逝世的前一天?就在這時,MJ爬起來去抓桌上的針筒。「No!」我飛撲去阻止他。「不要打針,你會死的!」

「你是誰?」他迷迷糊糊地問道。

「我?我是你助手剛請回來的助手。」

MJ不理,繼續打針。我扔掉那可惡的針筒,用力搖著他的肩膀。「Michael,真的不能打針!你會死的!」

「你說什麼?」他的臉上浮起一個虛弱的微笑。「我……會死?」

「對啊!就在明天!」

「你怎麼知道?」

這下子我可為難了。難道要告訴MJ我是天外魔女?但想到他一輩子都被人欺騙,我就不忍心再去騙他一次。「你大概不會相信,我是從未來穿越時空到這裡來的。」

「我相信你。」他平靜的說。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竟連這樣的話都有人信!這個世界真是不可思議,藝術家的想像力真是無邊無際。「可是,你知道嗎?我渾身都是痛楚,不能不打止痛針!」說罷又去取那些針藥。

「等等,我想我有辦法幫你。」我在法寶袋裡找到「時光布」,這是一個非常厲害的法寶,用它來包著生物,就可以讓他變年輕或衰老;用它包著物件的話,就可以讓它變新或變舊。

在我未把一櫃子的名牌高跟鞋變新以前,我用「時光布」包著MJ,布下隨即透出一道白光。我本想把他回復二十歲的模樣,讓他重獲健康的身體。但一不做二不休,倒不如徹底一點吧!於是,我讓「時光布」繼續運作,布子蓋著的人也就不斷變矮……當我揭開「時光布」,一個嬰兒出現在我的眼前!「時光布」不但把一個五十歲的人變成嬰孩,也把一個「白人」變回黑人,把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回復純真。「重新活一次吧!」我在嬰兒的額上輕輕親了一下,跳上時光機,喃喃的說:「做個普通人也是一種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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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回到今天。從法寶袋找來竹蜻蜓放在頭上,飛過IFC,越過維多利亞港,再到淺水灣繞了一圈,享受著藍天白雲。竹蜻蜓的時速可達八十公里,但電池只能用八小時。一個男人正在遊艇上替三點式女郎搽油。我悄悄降落在遊艇上,從法寶袋取出「隱形眼藥水」,滴了就能隱形三小時。我用男人的手機拍下他的「搽油」英姿,然後在手機裡找到他太太的電話號碼。Send。

我沾沾自喜,覺得自己在替天行道,簡直像個俠女。便一鼓作氣,大步走進「隨意門」,穿過它可到達十光年以內的任何星球。當然,這確實有點大才小用,因為我的目的地只是旺角。我在法寶袋裡拿出「尋人拐杖」,對著它說:「去找擲鏹水的人。」拐杖在地上轉了一圈之後定了下來。我依它指示的方向走去,到了街角,它又指向別處。我有點擔心,因為「尋人拐杖」的準確度只有百分之七十。它帶我走上唐樓,在一個單位前突然剎停!好緊張啊......我手震震在法寶袋找出「間諜眼球」,好明顯,這是用來偷窺別人的道具。

我把「間諜眼球」拍來的照片交給一位報章報道過的太太,她的丈夫因為不堪生活壓力而自殺。我讓她拿了照片去領取警方的懸紅,她四歲的女兒患了血癌,很需要錢。

我想來想去,似乎沒有一個地方好玩得過立法會議事堂。廢話少講,我馬上滴了「隱形眼藥水」,在法寶袋作了一遍地毯式搜查,竟給我找到一支「罵人口紅」!塗上這口紅後就會變得很會罵人。我又找到一支「拍馬屁口紅」,塗上這口紅後就會成為拍馬屁高手。我拿著這兩支口紅,亂七八糟的塗在官員和議員的唇上,然後發現一點也不好玩,因為他們塗了口紅之後,說的話跟平時也沒兩樣。

我覺得沒趣,便伸手往法寶袋裡亂找。豈料一不小心,打翻了一瓶「道歉蟲」,被蟲附身的人會不停道歉!「道歉蟲」四處亂竄,跳到許多高官的身上,我看了即鬆一口氣。有沒有那條蟲,都是一樣。

玩了整天,是時候做點正經事了。我拿出能看到過去和未來的「時光電視」。過去的關我鬼事?做人最緊要向前看。我飛快調校到未來的頻道,看六合彩攪珠的結果。當我沈醉於不勞而獲的幸福當中,竟發現電視的畫面滿是雪花,就像那種次貨高清機頂盒播出的畫面。氣死人了!我用「縮小電筒」把這該死的電視機縮成一顆波子的大小,然後一腳踩扁它。哼,誰叫你跟本小姐作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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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王迪詩鄭重宣佈,叮噹是我的老友。很荒謬,是不?荒謬得過現實?(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色字頭上一把刀

莎士比亞說「Love is blind」。戀愛中的人有眼無珠。

誰跟誰發展出「超友誼關係」(或稱「有路」),在香港稱為「有一手」,在內地則喚作「有一腿」。後者很能把檯底下面的情況描述得繪影繪聲,尤其當你看著一男一女在會議桌上眉來眼去,相信閣下不難想像檯底下「有一腿」的情況吧。當然也有好些男人,一邊跟一個「港女」有一手,同時跟一個「北記」有一腿,這就叫「手忙腳亂」。

為何情場上的勾搭,偏偏被稱為「有一手」或「有一腿」,而不喚作「有一眼」呢?因為即使「有眼」,也是「無珠」。無論「有一手」還是「有一腿」,都不過是一場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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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和女秘書,未曾有過一腿的話總教人難以置信。Well,這當然是一種毫不「科學」的見解,但人本來就是毫不「科學」的動物。不管多麼聰明的女人,終歸還是要被男人欺騙的。就像一頭豬,養到肥肥白白就要拿去劏那般天經地義。世上沒有女人,是未曾被男人騙過的。如果你認為自己沒有被男人騙過,sorry,那只是你被騙了也不知道而已。對女人來說,沒有被男人騙過幾乎要變成一種遺憾。這不是荒謬,而是他媽的荒謬。每次被騙,女人都說:「我發誓以後不會不會再中計!」轉頭,又中計。被騙過十次之後,還是會被騙第十一次。Come on,稍為「科學」些少的生物都不會這樣子吧!

我上司Eric的老婆,每天打九次電話到office找老公,難道你以為她真的好miss她的sweetie?這個女人,無非想在女秘書接電話時宣洩一下主權罷了,這等行為真是無聊兼幼稚!你老公有手有腳又有錢,亦即具備「有一手」和「有一腿」的所有條件。一條麻繩,敵不過一個要變的心。

但各位狗公也用不著沾沾自喜。莫說我Daisy不提醒你,色字頭上一把刀,再精密的偷情佈局,都無法預計人間的種種意外。在新加坡,有個男人以為躲在停車場暗角,跟已婚女秘書「車震」偷情就安全得很。誰知黃雀在後,女秘書的丈夫早就懷疑有人紅杏出牆,找來私家偵探查個究竟。偵探跟蹤女秘書和老闆的私家車抵達停車場,見車廂不停震動,便急call女秘書的丈夫趕來捉姦。

同一時間,女秘書正在車廂內為老闆口交。突然「轟隆」一聲,車子遭貨車猛撞,男人慘叫一聲,陽具被當場咬斷,血洗車廂!Jesus Christ,大家應該可以想像,那聲慘叫是何等淒厲!這時,女秘書的丈夫氣急敗壞地趕到,驚見血流成河,姦夫不住慘叫。最後,女秘書手持被咬斷的子孫根,陪同老闆入院急救,我這才知道原來新加坡的情婦是如此有情有義。換了是「港女」或「北記」,都大有可能即閃。截斷的陽具能否駁回還是未知知數,但女秘書的丈夫已決定提出離婚。

人在做,天在看。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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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幹過這個女郎,也幹過那個呢!」這句吹牛的話,很多男人都講過,毫無新意可言。不過,要是這話出自意大利總理之口,就有點意思了。

踢爆意國總理貝盧斯科尼說過此話的人,是法國前總統希拉克。他告訴記者,數年前訪問意大利時前往貝氏的別墅作客,竟見滿地鹹書,希拉克聲稱自己實在受不了。「我翻開一本,真是不堪入目!我問他為何把這些雜誌隨地放,他指書中的照片說: 『我幹過這個女郎,也幹過那個呢!』」。貝氏又帶希拉克參觀浴室,指著浴缸說:「你絕對無法想像,這浴缸曾招呼過多少個屁股。」Look,在豬朋狗友面前吹噓自己,隨時落得被「兄弟」供出的下場。

貝氏的性醜聞愈鬧愈大,已令他陷入一場萬劫不復的政治旋渦。一群意國女學者非常生氣,呼籲下月出席意大利G8峰會的世界領導人妻子杯葛赴會。有句話叫「一沈百踩」,幫手送貝氏一程的不止希拉克,還有一個又一個被他狎玩過的妓女。多名妓女都爆出有個中介人,付款給她們去參加貝氏的色情派對。在那裡,女郎都稱貝氏為「Papi」(爸爸)。雖然這個教人嘔心的「爸爸」扮失憶,但美國有個懂得keep住條裙的萊溫斯基,難道意大利就不會有女版陳冠希?被政府人士形容為「高級妓女」的達達里奧就帶齊攝錄機,在貝氏睡房的鏡子前大影特影,後面還擺貝氏老婆的照片呢!

另一名女郎又指證貝氏嫖妓不付款,卻提出由他幫助自己的朋友獲得房地產開發項目。於是,案件就不止教唆賣淫了,還有涉嫌行賄。檢察官要傳召的女郎多達三十餘人,忙死了。

意大利佬不懂中文,不知「色」字頭上有把刀。但原來我們香港也有很多人不認識這個字,本小姐懶得詳細講,就簡單寫個list算了:朱培慶、龔耀輝、林煥光、柯清輝、唐叔賢……自己慢慢回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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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國有個淫亂總理,我國則有「烈女殺淫官」。

話說有一晚,巴東縣野三關鎮招商辦主任、副主任等人,酒後到一間賓館玩樂。玩得高興,就強逼女服務員鄧玉嬌陪著洗澡。「有錢也不陪浴!」鄧玉嬌嚴詞拒絕後,主任等極為不滿,破口大罵。鄧玉嬌逃走,卻被主任一手推倒在沙發上,用一疊鈔票搧擊她的面部。當主任再次逼近,鄧玉嬌掏出一把水果刀,猛刺淫官!其中一人身中四刀,不治身亡。

次日,當地警方以涉嫌故意殺人罪拘捕鄧玉嬌。消息傳出,輿論嘩然,網民把鄧玉嬌封為「巴東烈女」,並在網上發起營救行動。然後,警方將鄧玉嬌轉為監視居住。法官怎樣判呢?當庭釋放。他稱鄧玉嬌受到官員的不法侵害,實施的反擊具有防性質,但超過必要限度,屬於防過當,已構成故意傷害罪。但鑑於她能投案自首,法醫又鑑定她為殘障,所以免於刑事處罰。「烈女」的祖父還稱讚當局一直厚待她的孫女,不但沒有用手銬鎖她,執法人員見她身體不適,還為她泡蜂蜜水。

內地輿論對判決紛紛叫好。有調查顯示,逾九成網民支持鄧玉嬌獲得自由。有人說,這件事彰顯了中國的公民力量。何止?我Daisy覺得,這簡直把社會主義的人情味發揮到極致,尤其是那杯蜂蜜水。

同一件事發生在香港,女主角就不會那麼幸運了。假設我身邊沒有水果刀,那麼,我全身唯一的武器,就只剩腳上的高跟鞋。如果我用鞋跟去敲淫蟲的頭皮,又如果,Jimmy Choo的鞋跟做得稍為太過堅固,把淫蟲砸死了的話,監都有得坐!再說,我的讀者只愛看我文章裡的笑話,又怎會那麼有義氣,為我發起營救行動?我踎低起身見頭暈,法官哪會當我「殘障」?香港警察趕住搞遊行,又忙住取消遊行,得鬼閒幫我泡蜂蜜水!

這就叫「一國兩制」。(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最後一站,翠華

「Daisy,你弄濕我的文件,點補償先?」一個 investment banker 給我傳來這樣的 SMS。老實講,我完全記不起何時弄濕過別人的文件。As far as I can recall,我最近應該沒有當頭撥過任何男人。我只覺好笑,區區一個投資銀行的 associate,連 VP 都不是,就想用這種勾搭女主播的低級招數來 flirt 我,是否太過不自量力?

最近個市稍有起色。上一個浪淹不死的 i bankers,如今又再次身痕,紛紛出來探頭探腦,蠢蠢欲動。我發現他們求偶的頻密程度,與股市的走勢是完全合的。男人,賺了錢就身痕。當然,世上也有不少周身痕的窮光蛋。有種雄性男物,一年四季都處於求偶高峰期,以至整個人生都被性慾燃燒得七七八八。

「Hi Daisy,我們在 Priv 慶功,等你呀!」Lewis 在電話裏喊道。我的耳膜很薄,最討厭別人跟我大聲說話。Priv 那種吵耳的音樂不大適合我。剛完成一單小小的 IPO,那些 bankers 就急不及待去威。跟這班混蛋去消遣,是一種藝術。一不小心,就會淪為陪客。我見過很多女人喝得酩酊大醉,身子在男人堆裏歪來歪去,次日醒來就哭訴遭人抽水。世上就有這種不知廉恥的女人。酒,沒有人迫你喝。你閣下既是自願喝到不省人事,又是自願的撲過來,我是男人的話,我都會摸。連自己也不尊重自己,別人又何須尊重你?

「Hey,醒醒吧!」同事 Emma 拍打一個醉貓的臉。「Daisy,快幫忙叫醒 Stella,讓她落入那班豺狼手中可就慘了!」我呷一口 Margarita,覺得 fruity 得有點過分。Emma 見豺狼愈迫愈近,急得發慌。我叫她快一腳伸開 Stella,免得殃及池魚。「Daisy,不能見死不救啊!」我拍拍她的肩膀,溫馨地說:「Emma,不要用自己把尺去量度別人,你又怎知 Stella 不愛豺狼?她貴為本公司的低胸裝皇后,自不是浪得虛名。既是自願飲個酩酊大醉,你理得她去裸跑?」  

在酒色財氣的世界裏,i bankers 個個星期一輪 Friday drink 後再連跑幾場,先到雲咸街殺入 Priv,繼而踩落士丹利街直闖 Halo,凌晨三時再蕩進翠華來一頓宵夜。凌晨四時,由香港過九龍的紅隧擠得水洩不通,在外國人眼中簡直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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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班 i bankers 只吩咐一句,我們律師就做到死。他們平日換車換女,周身名牌,教人好不羨慕。不少大學畢業生以做「投資銀行家」為志(亦即以搵快錢為志)。好景時,他們的年薪、花紅、housing 再加 stock option,閒閒地幾百萬。

記得以前有同學到 i bank 做暑期工,份人工幾乎等於一個 analyst,巴之閉。另外還有很多額外的福利,例如吃飯可以 claim 錢。有次到上海開會,班 bankers 下晝口淡淡就拉隊去 Four Seasons 下午茶,每人一杯咖啡、一件蛋糕,埋單成千蚊,claim 個客。反正一單 deal 億億聲,夾張一千幾百的下午茶單據也不會有人察覺吧。

2006、2007年股市暢旺,公司都以高價發售新股, i bank 的佣金按股票定價的比例收取,bankers 自然豬籠入水。講到這裏我 Daisy 就一肚氣!從前,賣樓的律師費是按樓價比例收取的,這種計算方法卻被批評為不科學,因而廢除。現在,管他豪宅還是草廬,律師都只收雞碎咁多。如此說來,投行到今時今日還按新股定價為基準收取佣金,又見得好「科學」嗎?
「男人賺了錢就身痕」,實在是一句客氣到極點的說話。Well,至少我在誇獎他們「賺了錢」。最怕還是被短暫的勝利沖昏了頭腦。從前,單是 investment banker 這個來頭就已經威震中環。但那是從前的事。一場金融海嘯令市場逆轉,IPO 的數目大大減少,很多 deal 不是胎死腹中就是無限期押後。就算可再推出市場,股票的定價都大不如前。那班 bankers 為求生存,自然要搏老命搶生意。原先以為十拿九穩的 deal,誰知還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突然有人撲出來搶飯食!現在不少公司都聰明得很,即使項目不大,也懂得找來數間 i banks 加入承銷團,讓它們自相殘殺,互相制衡,就像皇帝看見後宮三千妃嬪爭風吃醋一樣,非常過癮。
獨立投資銀行風雨飄搖,已經風光不再。個市最近略為好轉,就以為會回復從前的光輝歲月嗎?哼,那未免太過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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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意外踏入投資銀行界的門外漢,搖身變為可以呼風喚雨的投資銀行家。一群神秘、富有、極具權勢的投行精英,周旋於商業巨頭、超級富豪、實力玩家之間,演繹了一場從輝煌到幻滅,極富戲劇性的行業巨變。」我以為我 Daisy 說話都算浮誇,但看完以上這段書籍簡介,才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

這本書名叫 The Accidental Investment Banker: Inside the Decade That Transformed Wall Street(中譯《半路出家的投資銀行家:華爾街十年變遷內幕》)作者 Jonathan Knee 曾任職 Goldman Sachs 和 Morgan Stanley,出書踢爆 i bankers 吹水伎倆,還有 analysts 和 associates 狂做 pitch book 的無聊生涯。

這本書的內容相當有趣,例如他做 summer intern 時就試過將一頁的材料,堆砌成一本五十多頁的建議書。投行把 pitch book 做到天花龍鳳,厚厚的一疊,七彩繽紛。Powerpoint 裏安插了飛來飛去的特技,圖表數字一大籮,行業分析報告等拼拼湊湊,炒埋一碟,好不壯觀。

翻開每間投行的 pitch book,都會看見他們把自己放在排行榜的第一名。怎麼人人都是第一名了?細看那些排行榜的注腳,才發現那是在無數自設條件之下計算出來的第一名。譬如話:「以某年某月某日之後完成的某個價值的項目來說,本投資銀行完成的項目總數最多。」正如你也可以聲稱自己「全中環最靚仔」,然後在注腳表示:「中環四十九歲零三個月又七天兼AB血型,身高五尺四寸以下患有夢遊的禿頭男性當中,我最靚仔。」只要加個神奇的注腳,任何人都是第一名。

就這樣,i bankers 浩浩蕩蕩拿那本厚厚的建議書去做 presentation,儘管裏面大部分都是廢話,但因為夠厚,心裏也就踏實起來。用 Mr Knee 的話來說,就是紓緩了他們的「表演恐懼症」,像演員第一次脫開劇本登台演出。要是沒有那四十九頁廢話來壯膽,這台戲恐怕是演不下去的。

至於那場 presentation,Mr Knee 認為就像「吉卜賽算命先生耍玩客戶」,從玩笑中揣摩客戶的心理,討好客人,卻連生意還未到手就已沾沾自喜,到處炫耀自己客的技巧是何其高超。這點我同意,投資銀行家的確跟算命先生差不多,同樣都靠把口,只差未需要幫皇太后按摩。

好景的時候,不少 i bank 都邀我過檔,就說:「Daisy,你這種人才,為何不做 i banker?」這種無聊的工作,對構建和諧社會毫無幫助,本小姐才看不上眼呢!

個市稍有起色,班 bankers 就急不及待出來風流快活。唉,也難怪,常說講政治一個星期都嫌長,那麼在投資銀行的世界裏,就是一天都嫌長。早上還風騷到死,下晝四點半突然無法 log in 電腦,人事部給你一個小時執包袱,bye bye。投資銀行家今日不知明日事,今朝有酒今朝醉。就像六十年代在灣仔晃蕩的美國水兵,以嫖妓來燃燒那僅有的一串光陰。明天就乘船到越南的戰場去了,不知是生是死。在這種末世情懷之下,就連嫖妓都變得浪漫起來。

凌晨三時,一個個醉生夢死的投行才俊,有氣無力地展現中環價值,腳步浮浮地蕩進翠華。也許,那是他們聲色犬馬的最後一站;也許,他們已不知歸途。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在偽善的浪潮中暢泳

在偽善的浪潮中暢泳

十七歲少女援交的法庭新聞,我Daisy看得拍案叫絕。我指個法官。

來自破碎家庭的少女去援交,不足為奇。但那位裁判官的言論,就很值得我在這裡跟親愛的讀者一同回味。事緣有個少女在網站張貼廣告,作招徠嫖客之用,被警方放蛇拘捕。開庭審訊當日,少女遲到十分鐘,還穿著低胸T-shirt到場。據報章報道,裁判官當時說了以下一席話:「你直情成個胸露出呀,你當法庭係咩呀?入得法庭就要尊重法庭,你著到咁無用,你當依度係旺角呀,定卡拉OK呀?你返學會唔會著比堅尼呀?」

少女不識死,還駁嘴道:「我唔覺得我件衫有咩問題喎。」法官不愧為法官!見慣大場面臨危不亂,義正辭嚴地說:「你發我圍呀?我坐得呢個位,乜人都見過,好人、壞人、衰人……我做過老師……你蒲得多,慣呀?」最後,少女以聲淚俱下收場。

不知為何,我忽然想起電影《蠱惑仔》中(口靚)坤教訓馬仔的情節。我中文差,無法準確地掌握「發我圍」三個字在語言學上的含義。但我膽子小,要是身在法庭,這三個字我是決不敢說的。今次法官大人用心良苦,選擇用上(口靚)妹的「潮語」,還特別提到旺角,帶點MK味道,令援交少女聽來份外親切。小朋友,遇到如此菩薩心腸的裁判官,執到啦。他除肩負依法論罪的責任,還在莊嚴的法庭上發揮了偉大的教化作用,簡直是包青天托世!那一幕真是感人肺腑,可歌可泣,比黃飛鴻教訓石堅還要動人!但有時候,「教訓」跟「羞辱」只是一線之差。而世上值得羞辱的人很多,有排未輪到這等無知少女。

Scott Fitzgerald寫The Great Gatsby,開宗明義就說:“Whenever you feel like criticizing anyone, just remember that all the people in this world haven’t had the advantages that you’ve had.” 老實講,如果你中一輟學,連自己父親身在何方也不知道,你都可能「唔覺得我件衫有咩問題」。每個人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衣櫃。衣櫃就像黑盒,記載著一個人的出身和成長。我們又怎知道,那低胸T-shirt不是援交少女衣櫃內最保守的一件?在一般人眼中,出庭時衣著莊重是常識。但如果這位少女也有「常識」,她還會在網上貼賣淫廣告嗎?

我們常常以為理所當然的事,對某些人來說,可能是天方夜譚。譬如說,我們晚晚高床軟枕,就以為能夠睡在床上是天經地義的事。印度有個阿伯,一世人未曾睡過一張床。當他被送到德蘭修女創辦的「垂死者之家」,不禁老淚縱橫。「太好了,我終於有張床了……」說罷心滿意足地死去。

數年前,我曾助養一個女孩。我在週末去探望她,自以為愛心爆棚。我向來對孩子沒有耐性,但我相信自己有能力跟一個女童玩Barbie。不過,當她用廚房玩具的餐刀拚命去砍Barbie的頭,一邊喃喃喊著「斬死你斬死你」,我的信心開始動搖。接著,我的手機響起。我連電話都未接,女孩就問我:「有個哥哥要來這裡找你,是不?」而這個女孩,只有四歲。

我不是心理醫生,不是社工,未做過父母,未湊過弟妹。面對這樣一個「有過去」的孩子,我除了冷汗直流,根本完全不懂得反應。難道要我告訴她,把你跟Barbie的糾紛訴諸法律吧,暴力不能解決問題?我從不「判斷」孩子,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他們曾經親眼目睹過什麼。

每個人都有自己存在的形態,有自己對幸福的定義。有人認為很高尚的職業,在妓女眼中,也許還比不上一個馬伕。當然,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即使她來自破碎家庭,即使她只得十七歲。來自破碎家庭卻能發奮圖強的大有人在。可是,我對小朋友還是比較寬容。至於飽學詩書的「高級知識份子」,還會稀罕我的寬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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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何時起,偽善成了一種潮流。最近,無電視劇集《老婆大人II》有幕法庭戲,講一個小學校長嫖妓後不付款、賭馬和講大話。這令「新界校長會」非常不滿,去信廣播事務管理局投訴,認為劇集有醜化整個小學校長業界之嫌,擔心小學生看了會懼怕校長,尤其令男性校長感到不安。

我從不知道,原來香港的男性校長,會純情到因為一套肥皂劇的小插曲而感到不安。在人類文明的創作史上,除了嫖妓的校長,還出現過受賄的律師、鹹濕的總統、變態的醫生。那個角色總得有個職業,若不是小學校長,難道就應該是小販、清潔工或失業漢嗎?Come on,誰都知道那只是一部供人「送飯」的肥皂劇,連這小小的胸襟都欠奉,那何不乾脆把電視、小說和電影院一併毀滅?

很多人拚命塑造一個完美的世界,完美到了一個卡通的地步。而這份完美,通常都與個人利益和形象有直接關係。即是說,把自己的完美建立在他人的千瘡百孔之上。有誰一輩子未講過一句大話?至於世上有沒有嫖妓的校長,你話呢?

劇中那位小學校長,最後遭裁判官直斥「厚顏無恥」。這結局不是很好嗎?小學生看了,會明白善惡到頭終有報。至少,它說明了即使是校長,嫖妓還記得要付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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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善的潮流,還見於「為你好為你好為你好」的規則上,例如食肆全面禁煙。請問還有比這更霸道的法規嗎?我在香港從不抽煙。香港沒有抽煙的情調。可是,只要食肆的環境能讓我免受二手煙的影響,我絕對尊重別人吸煙的權利。政府的責任是教育市民吸煙的害處,然後由市民自己選擇。

Well,也許有人會天真到以為把最後一個煙民都剷除了,香港就會變得很美好。中學的通識課肯定沒教過學生,你以為好的東西,很多時都只是閣下的一廂情願,想想你和你老公或你老婆的關係,就明白了。說到底,誰有資格包辦所有人的幸福?正如你也有你偽善的自由。

好端端一個女孩去做援交,固然是她戇居。但戇居也是一種選擇,是她在面對種種限制之下所作的個人選擇。她接受了法律的制裁後,我們可以扶助她、引導她,但誰都沒有資格再去「判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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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十七歲少女的援交新聞,最近我們的青年都算多事之秋。既有三個初中女生學人打劫的士司機,理由是「無錢使」;年輕男女在屯門黃金泳灘開「迷幻派對」;天水圍伯裘書院懷疑有三名學生服食過量藥物,在公園昏迷。

伯裘書院的校長說,知道該校有七個學生吸毒。相對於全校一千個學生而言,濫藥人數的比例並不算高。有這樣一位言論中肯的校長,伯裘書院還是很有前途的。至少,這位校長並不偽善,沒有掩飾。他選擇面對現實。當然,如此一位誠實的校長注定會被罵,罵他「一個都嫌多」,大拿拿七個,竟然敢說比例不高?坦蕩的人總是被罵,偽善的人總是被讚,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讚自己。

關於毒品的電影,拍得最好的是Trainspotting。它不單只講毒品的醜,也講毒品的美,赤裸得教人無法逃避。在最經典的一幕裡,一個青年整個人鑽進髒得教人作嘔的廁所,通過那污穢不堪的入口,他突然發現自己在一個美麗的大海裡暢泳。這部電影的主題曲叫Perfect Day。

我寫這篇文章只為娛樂大家。對抗偽善潮流的重任,就交由知識份子去辦。與其跟一班偽君子辯論,我覺得去Mandarin做spa還比較實際。(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配額用盡不復來

過時過節,商業上的伙伴都會互送賀禮。朱古力、鹹肉糭、月餅、紅酒......講得好聽是「心意」,其實都是「做樣」。大家收到這些東西,時常會換一張賀卡隨即轉送出去。我曾做過一個實驗,在一盒別人贈送的月餅上暗暗打個記號,再轉送他人。結果,同一盒月餅竟在三星期後「輪迴」到我手上!你信不信「緣份」實在避無可避?那次,我破例一個人吃掉整盒月餅。三黃白蓮蓉。真要命。

不過,有些禮物是無論如何不能轉送出去的。譬如說,我收過一箱紅酒。一看,產地竟然是印度!我見識少,只聽過印度神油,未見過印度紅酒。試了一口,臉皮再厚也實在不好意思轉送別人。那傢伙想必是將貨板、贈品或抽獎得來的三等貨轉送給我吧!

我望著那箱紅酒,猶豫了三秒之後決定全部倒掉。不是倒進鹹水海,而是倒進浴缸做紅酒spa。你可能會搖搖頭說,Daisy,這樣做不是太浪費嗎?我卻認為我們的身體對每一種食物都有quota,吃過量就會生病。讓三等貨來佔據我寶貴的quota豈不是更浪費?想到這裡,我不禁後悔自己竟然猶豫了三秒鐘那麼久。

我播著Édith Piaf的La vie en rose,整個人泡進浴缸裡去。我進入了一個帶點青澀的紫色世界,漫天彌漫著紅酒的味道。God,好舒服啊……聽說紅酒浴還有美肌、舒緩肩頸酸痛和身體虛寒的功效呢。

我有時會在浸浴時看書。不看書的話,我的思想就會像一片樹葉,隨著流水一直飄流到無邊際的大海裡去。有時候,我會想起很久以前遇過的人。有時候,我會想起Philip。我有一個習慣,每次吃東西都會待人家先吃,然後滿心期待地問對方:「喂喂,好吃嗎?」我喜歡在未把食物放進嘴裡之前,先聆聽別人形容食物的味道,好讓我透過想像,把對食物的期盼推至高峰。期待是最幸福的,比好事真正發生時更加幸福。

我問Philip食物的味道如何,他就會陰陰嘴笑說:「秀色可餐。」真氣死人!我伸手去掌他的嘴,不知怎的總讓他躲過;而我的臉,也就不其然的紅了起來。「秀色可餐」這種話要是出自一般男人的嘴巴,就會顯得低俗、猥瑣、幼稚。但出自Philip口中,卻是風趣、幽默、活潑。想到這些往事,我就感到十分甜蜜。不知為何,每次想起Philip,感覺總是甜蜜的。可是,他也讓我痛苦。為什麼我要想念一個讓我痛苦的人?Jesus,what's wrong with me?

我把臉也泡進熱水裡去,企圖令自己清醒一點。原來不但食物有quota,我們的運氣、青春、健康、友誼、愛情,統統都有quota。這個遊戲的規則,就是要在有限的配額內爭取最大的快樂。然而,在額滿的那一刻,又有誰敢說自己沒有半點的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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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在大會堂聽了Pinchas Zukerman的concert。他是當今叔父輩最頂尖的小提琴家。那是一場教人萬分期待的音樂會,但我可沒想過,Zukerman現在的肚腩竟這麼大!他在特拉維夫出生,十三歲就獲獎學金到美國茱莉亞音樂學院學習。他迅速成名,而且愈長愈英俊。但他最有魅力的時候,要數他四十至五十歲的「黃金十年」。一個微笑,一個眼神,都充滿睿智。看,這就叫「男人味」!

Zukerman的第一任妻子是長笛演奏家兼作家Eugenia Zukerman;第二任妻子是美國演員Tuesday Weld。他現在的太太,就是今次有份演奏的大提琴家Amanda Forsyth。這位金髮女郎,看上去比年屆六十的丈夫年輕很多。眼看頂著大肚腩的Zukerman蹣跚而行,我幾乎要站起來抗議。要是他從來不曾漂亮過,那他今天變成什麼樣子也無所謂。可是,你一旦曾經擁有,就完全是另一回事。

講完他的肚腩,輪到他的音樂。本來最令人期待的,是Zukerman獨奏Haydn的Violin Concerto in C。一般世界級的演奏家,調轉頭都會背這首耳熟能詳的曲子。所以,我實在無法料到Zukerman竟然要睇譜!我的感覺是,這不是一場準備充足的演奏會。

至於Bach 的Concerto for Two Violins in D minor,我本來就沒有太大期望。因為這樂曲是兩人合奏的,一山不能藏二虎,極少能聽到兩人完全協調的演奏。當晚,Zukerman和Jessica Linnebach的合奏果然出現這個情況。他們各自擁有一把名琴,問題是Linnebach所用的古琴聲音剔透嘹亮,Zukerman的古琴卻深沉低迴,琴聲本來就格格不入。

再說,兩人對Bach的理解南轅北轍。Linnebach強烈的游弦把一首巴洛克樂曲演成浪漫風格;Zukerman則忠於巴洛克的演奏方式。兩位世界級小提琴家各自表述,當對方透明,只顧盡力表現自己。這好比用日本和牛炒鮑魚,兩者都是頂級食材,但混在一起卻九唔搭八。以他倆的水平,難道不知這首樂曲要求兩個琴融匯如一?但知道又如何?要一個演奏家放下自我,慘過叫他去死。

Zukerman今次的演奏真教人失望!六十歲又如何?我信老而彌堅!然而,我感到這位一代宗師的熱情正悄然消逝,他當晚的演奏,甚至讓人感到他根本無法投入。是歲月不饒人?還是江郎才盡?也許,每個人的才華都像他可以承受的膽固醇一樣,有個限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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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提琴是一種浪漫的樂器。鋼琴的聲音就在琴鍵之上,你按什麼鍵,就發出什麼聲音;弦樂卻沒有「鍵」,你必須先想像一個特定的聲音,然後根據你的想像在弦上找出能發出該聲音的位置。所以,小提琴的聲音不在琴上,而在你的想像之中。一涉及想像,整件事就馬上浪漫起來。當然,「浪漫」兩個字往往被濫用得一塌糊塗。譬如說,有人把朋友的老婆想像為自己的情人,然後喊一句:「Oh I’m so romantic!」。浪漫與賤格,只是一線之差。

我不欣賞法國式的浪漫,連帶對法國作家也甚有偏見,Françoise Sagan卻是例外。讀她的小說,感覺就像夏天在冰涼的河水裡飄浮那般自由。一九五三年,十八歲的Sagan被踢出校,她在那年夏天只花了數星期,就完成了震驚全球的文學名著Bonjour Tristesse(中譯《日安,憂鬱》),講一個少女千方百計破壞父親與情人的關係。她以清新的文字呈現的青春與空虛,深深地感動了讀者。法國文化部長把她形容為「一個看來很遙遠的微笑」,實在貼切。所謂的「嚴肅文學評論家」卻不屑地說:「那只是一個業餘寫作人的作品。」真好笑,如果一個「業餘」的女孩順手拈來,都寫得好過那些「專業」作家一百倍,那「業餘」又有什麼問題?

Sagan是個富家女。但就算沒有祖宗庇蔭,她畢生寫下無數暢銷作品,都應該衣食無憂。她的成名作Bonjour Tristesse就被翻譯成廿二種文字,全球賣了五百萬部,單是此書的收入就夠食過世。誰會想到她晚年境況堪虞,生活拮据?我Daisy就相信凡事都有quota,這當然包括錢。千金散盡還復來?You’re kidding me!我散盡千金,李白是否會把錢還我?用錢要謹慎,尤其是女人。如果Sagan不是鍾情飛車,沉迷賭博,晚年總不至於那麼潦倒。

健康是自己的,錢也是自己的。你有權糟蹋自己,但不會得到同情。(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想民望高企 先毒啞自己

想民望高企 先毒啞自己

「香港女作家的樣子,都慘不忍睹。」一位活躍於創作圈子的朋友搖頭慨嘆。大家都應該估到,我這朋友是個男人。但我不能公開他的名字,因為得罪作家,而且是女作家,下場分分鐘慘過成龍。

這位朋友舉了幾個「慘不忍睹」的例子,我聽忍不住小聲偷笑。當然,他只知我每天在中環上班下班,造夢也不會想到我已悄悄出了兩本書。《蘭開夏道》第二集剛出版了。有讀者來信說她「超喜歡繼續跳舞這個副題」,問我從哪兒得到靈感。我暗暗在心裏喊了聲 shit,人家來問了,怎樣答?難道告訴那可愛的讀者我只是隨口?還是告訴她,「繼續跳舞」聽來比「繼續跑馬」高檔(雖然兩者意思完全一樣)?我很想別人認真待我,但每次有人待我認真,我就心虛。

對我來說,世上只有兩種文章──好看的和不好看的。這跟做菜是同一道理。話知你米芝蓮餐廳,話知你星級大廚,不好吃的話,氣!當然,「好看」的定義是因人而異的。譬如說,我早前在書店無意中看到一本愛情小說,封面的簡介寫:「雖然你不愛我,但也不能阻止我愛你!」我當場嚇呆,那種垃圾也有人看?翻開雜誌,又不時見到以「一周有感」、「新春雜感」為題的專欄。要是完全不經大腦的幾個字都可以做標題,那何不乾脆叫「無題」?然而,類似的文章在香港依然隨處可見,我想那些文章還是有人覺得好看吧,至少它們的作者這樣想。

提起寫作,不得不提我最喜歡的日本導演矢口史靖。他執導的 Waterboys (港譯《五個撲水的少年》)講述五個少年誤打誤撞愛上了韻律泳;Swing Girls(港譯《喇叭書院》)講一班爛泥似的少女,自迷上爵士樂後脫胎換骨。找到自己真正喜歡做的事以後,這班年輕人擺脫了自卑感,勇往直前,青春無悔。

每次我心情不好,就會翻看矢口史靖的電影,看又嘻嘻笑起來。那真是美好的作品,簡單直接,真摯幽默。

矢口史靖曾說,他的電影都沒有一個貫穿的主題,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觀眾開心。我聽了十分感動。就像現代畫,一片黑色加一條白線就是一幅畫,不一定有發人深省的主題,玩顏色、玩線條,過程就是目的。我寫作,也是這樣的一場遊戲。

遊戲的結果,who know?「無拘無束,見步行步」是我做人的宗旨,短視可以是一種美德。做好你今天的工作,享受這一刻的美食,珍惜你眼前這個人。我只是一個蟻民,應該把「遠見」留給國家領導人。對於那些被「遠見」害得很慘的蟻民,讓我 Daisy 贈你一句──不需意尋佳境,自有奇逢應早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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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對我的另一意義,是跟愛因斯坦的父親學的。

心理學家汪向東寫過這樣的一個故事:據說愛因斯坦小時候十分貪玩。十六歲那年,父親對他說:「昨天,我和我們的鄰居傑克一起打掃煙囪。我們抓煙囪內的扶手一階一階的爬上去,傑克大叔在前面,我在後面。下來的時候,依舊他在前面,而我在後面。待鑽出了煙囪,我們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傑克大叔滿臉滿身都被煙灰沾黑了,而我身上竟一點煙灰也沒有。」

愛因斯坦開始覺得這事有趣,興致勃勃地追問下文。父親微笑道:「我當時看見傑克大叔的模樣,心想我一定跟他一樣,臉髒得像個小丑,便往河裏洗了又洗。傑克大叔呢?他見我鑽出煙囪時乾乾淨淨的,就以為他也和我一樣乾乾淨淨,於是只隨便洗洗手就上街了。結果,街上的人都笑破了肚皮,還以為傑克叔叔是個不愛乾淨的人呢!」  

兩仔爺哈哈大笑。笑完了,父親鄭重地說:「孩子,我告訴你這事,是想提醒你,無論任何人都不能做你的鏡子。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鏡子。拿別人做鏡,就算白癡都有可能把自己照成天才。」  

這故事真有意思。我對鏡子,睜大雙眼凝視鏡中的自己。 我寫作,也是為看清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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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因斯坦的父親說得對。拿別人做鏡,就算白癡都有可能把自己照成天才。舉個例,如果曾蔭權拿奧巴馬做鏡,將會淪為另一個傑克大叔。同是與老婆聯手做 show,奧巴馬和夫人眉目傳情,輕挽手臂,在風中緊靠依傍,眼裏盡是默契;猶記得農曆年的宣傳片中,曾特首在老婆身邊偷食油角,似乎也在企圖製造「恩愛夫妻」的效果。可惜,他兩邊腮僵到好像打了botox,嘴角又向上扯得那麼牽強,不禁讓我想起被人捉住痛腳的受害女星。
  
By the way,因為出書的緣故,我編整了過去一年的文章,發現我提及最多的男人竟不是Philip,而是Donald。這傢伙也真教人急壞了!董建華曾說,香港人戰勝了沙士。我就覺得,如果香港人確曾戰勝了什麼的話,就是戰勝了董建華。曾蔭權如此口不擇言,萬一香港人不小心也戰勝了你,你話點算?
  
如果權力是男人的春藥,那曾先生最近那一服藥很可能太烈。封一封維景酒店,讓市民在電視上目擊一幕拉閘放狗式的轟烈,便相信了政府在「採取切實果斷的行動」抗疫,香港人實在簡單得可愛(也可怕)。特首的民望因而急升,同時也把他推至一個非理性亢奮的狀態。

當曾蔭權在立法會被吳靄儀議員問到對「六四」的看法,我還以為他在八九年總算「路過」民主歌星獻中華,今日點都會講句「人話」。誰知民望飆升,原來真能教一個人欲仙欲死,以至沖昏了頭腦。他急重複阿爺的立場之餘,竟還 high 到宣稱「我的意見就是代表香港人整體的意見」。計我話,曾先生想民望高企,最好先毒啞自己。「六四」的問題大大話話都問了二十年,你第一天做官嗎?「維景」一役的小小「勝利」就讓你飄飄然失去理性?我還是要苦口婆心的講句,衰仔,春藥吃得太多,傷身呀!

在曾蔭權未把自己毒啞之前,至少都應該去照照鏡。拿別人做鏡,尤其是拿腳痛下台的前人做鏡,是一件非常戇居的事。偏偏世界就是如此離奇,離奇到連董建華都有人拿來當自己的鏡子,甚至百般羨慕他!卸任行政長官做政協副主席會否成為慣例,仍是未知之數。董建華可以做政協副主席是因為腳痛下台,才被迫升上神檯。一個失敗者有什麼值得羨慕?自己都未死得,就羨慕人家風光大葬?
  
對一些港人而言,成功「倒董」卻標誌失落的開始,以後再找不到七一上街的理由。有人慌住雷曼事件會刺激今年的遊行人數,急忙於七一前抓個人來祭旗。滿以為任總下台就雨過天青,誰不知曾特首「扮代表」的言論,自動為今年七一遊行獻上最有 gimmick 的主題。話就話金融海嘯,但仍有很多人花得起六十四蚊,買件印上「曾蔭權不代表我」的T恤,戴副黑超很有型的遊行去。
  
小妹向來最仰慕瀟灑的男人。曾幾何時,「視民望如浮雲」的 Donald 是我心中的極品瀟灑哥。但他頻頻開口夾,瀟灑形象已經徹底破產,叫我情何以堪?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分手總要在雨天

分手總要在雨天

我把手袋一丟,氣沖沖坐在Blue Bar的梳化上。Joyce翹起了二郎腿,有意無意讓我看到她腳上那雙最新款的Jimmy Choo,但我今天可沒心情去關心一雙高跟鞋!

「What’s up?不要給我猜中,九成又是跟Philip有關吧。」Joyce說,同時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God,我最討厭就是這種意味深長的微笑!但我還是要把Philip那渾蛋的惡行一五一十的告訴她,否則屈在心裡,恐怕要屈出病來。

事情是這樣的:

Well,大家都知道Philip是我的Plan A。但既然這Plan A多年來進展緩慢,來個Plan B、Plan C和 Plan D作為contingency,也是人之常情吧。

有天,Plan E約我燭光晚餐。Frankly,以前我根本連眼尾也不會朝他一眼,但自從雷曼倒下,國際投行風雨飄搖,我深感還是祖國最靠得住。所以,Plan E作為中資行的私募基金經理,雖然怎麼看都是其貌不揚,但隨著全球翻起了金融海嘯,這傢伙的rating亦由原來的Plan U躍升為Plan E。再說,他懂得約我到Grand Hyatt的The Grill吃dinner buffet,也總算有些少品味。那裡的海鮮湯和辣炒飯,堪稱人間極品。

我們在泳池旁的桌子坐下。那夜天色清朗,空氣中彌漫著龍蝦和牛扒的肉香,我的心情也隨之而愉快起來。Plan E見我笑意盈盈,不禁深受鼓舞,從身上的名牌西裝談到自己如何在金融界叱吒風雲,異常亢奮;與此同時,我為處理海鮮湯和辣炒飯正忙得不可開交,無暇答話。It’s fine though,反正男人需要的,不過是一個坐定定讓他自吹自擂的聽眾而已。

當我吃到半飽正在「中場休息」,突然聽到不遠處有把熟悉的聲音。一看,Philip正搖著一杯紅酒,身旁坐著一個鬼妹,兩人不知在談什麼好笑的事,正旁若無人的哈哈大笑,也不想想那是公眾場合!再看那鬼妹,夏天未到就學人穿deep V吊帶裙,以為脂肪夠厚就不怕凍到肺炎!

我密切監視他倆的一舉一動,完全不知Plan E嘰嘰呱呱在說些什麼,只隱約記得他的嘴巴沒有一刻停過。Philip和鬼妹繼續談笑風生,好不快活。於是,我故意提高聲線,稱讚Plan E能幹又有品味。Okay okay,我知由這笨蛋來飾演「情敵」,確實有點牽強,但臨時臨急唯有由他充撐一下。不料,搞了一台大龍鳳也沒有令Philip注意到我!好,我忍你。誰叫我的弱點是我的教養?否則我早過去扭斷你的脖子!

過了好一會兒,狗男女起身離去。那時,Philip才終於發現我的存在,跟我揮手微笑。我目送他倆的背影,很想很想知道,那渾蛋會否吃飽飯到樓上開房。

*          *         *

After all, tomorrow is another day。次日醒來,我充滿信心,肯定Philip一定會急急來電解釋,昨夜那女人不過是個理財顧問、保險經紀或健康食品推銷員。然而,我的電話整天也沒響過。我懷疑電話壞了,把它往牆上砸了兩下,再放回桌上監視著。

下班後我去了Mulberry,一心想買春季那個lipstick colour的clutch bag。Alright,我確實已經有一櫃子的clutch bag,誰叫我偏對這一個念念不忘?售貨員卻無情地宣佈已經賣光!Shit,連個手袋都要跟我作對,真氣死人!唯有試試上網訂購,也順便訂了同款的黑色和白色,反正一個才五百英鎊,卻不知還有貨沒有,須等七十二小時才收到電郵確實,教人患得患失。

零晨四時收到個SMS,我從睡夢中跳起來急看電話。Jesus,竟是春季大減價的宣傳短訊!

如果你問我一世人最討厭什麼,那就是等。

*         *         *

「你自己不也在跟其他男人約會嗎?」Joyce冷冷地說,斜著眼來看我。

「我點同?就算我跟其他男人約會,我永遠把他視作Plan A!And he doesn’t appreciate!」我愈說愈生氣,一口氣乾了那杯Cognac。「而且他搭上的是鬼妹!你知道什麼叫國仇家恨?鬼妹除了胸大,有什麼好?」

「Philip一向如此。你早就知道。」

我無話可說,別過頭去看窗外那五光十色的維多利亞港,新仇舊愛霎時湧上心頭。我寧願窗外烏雲密佈,一片慘戚,太耀眼的反教人受不了。記得有年情人節,我也在這裡看窗外的風景。那夜,我回家打開Philip送我卻一直未拆開的聖誕禮物──那雙雪花形狀的鑽石耳環,紀念著我們在英國雪地的繾綣。在London的日子,Philip和我時常穿著大衣,在Russell Square附近游蕩。實在冷得受不了,就一起鑽進British Museum避寒。我們常常在寒風裡靠得很近,卻從來沒有熱情地擁抱過。跟Philip在一起,感覺總是「這麼近、那麼遠」。我討厭這種不實在的感覺,但見不到Philip的時候,卻又會懷念起這種不實在的感覺來。

「他不妒忌。」我終於忍不住說。

「什麼?」Joyce一時間有點茫然。

「他不妒忌。他不在乎我。」眼巴巴看著我跟另一個男人一起,Philip依然滿不在乎。也許他從前在乎過。即使如此,人畢竟會變。

「你終於醒了!對,他不在乎你。」Joyce說,眼裡有種旁觀者清的神氣。

*         *         *

我始終沒有等到Philip的電話。一個月後,他寄來電郵邀我晚飯,地點竟然是The Grill!我氣得差點哭出來。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是擺個姿態,以示我跟你那些鬼妹沒兩樣?如果我應約,我王迪詩還算是個人嗎?

晚上,我準時到達The Grill。我有點妒忌Philip竟把一套Paul Smith穿得那麼瀟灑。他一貫泰然自若,而我卻傷痕累累。天空忽然下起了毛毛細雨。除了打在頭上太陽傘的滴答雨聲,就只剩一種令人窒息的dead air。桌上的燭光在風中顫抖,雨點灑在泳池裡,一點一滴的,打出了許多細小的旋渦。當雨漸大,池塘的某處也開始蘊釀一股暗湧。忽然,我感到我們之間隔著一條河,以為可以望見彼岸的對方就以為大家很近。

多少個夜晚,我們一起在他的開篷跑車仰望天空;在上海漢源書店,我們曾經在那泛黃的燈影下重逢;還有那年的平安夜,他在舞會奏起Right Here Waiting的時候,牽著我的手步進舞池……難道這統統都是假情假義?還是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今晚為何約我出來?」我終於還是問了。「沒有原因。」Philip聳聳肩說。我看著他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一股難以形容的煩厭突然湧上心頭。我問自己,究竟我應該把他一腳伸到泳池裡去,還是應該自己一頭栽進去?我想起有首歌叫《分手總要在雨天》。可是,我和Philip從未真正走在一起,何來「分手」?想到這裡又不禁憎笑。

「謝謝你這頓飯。」我微笑著說,同時用napkin輕印嘴角,那時才想起自己根本什麼也沒吃過。我拿起剛空運到港的clutch bag,大步邁向雨中。雨很大,我沒帶雨傘,被雨水淹得眼都快睜不開來。我沒有忘記自己穿的是一雙四寸高跟鞋,每一步都濺起一個浪花。正因為雨大,我的步履必須特別闊,必須頭也不回,這樣我才能盡快到岸。我覺得自己非常淒美,而且淒美之中帶點凜冽。

那夜,我的背影終消失在雨中。雖然他並不在乎。(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偷情自古空餘恨

偷情自古空餘恨
桌上有碟菜,看來非常美味。店主見食客無不垂涎,便很得意地把這碟菜的價值吊高。直至一天,有人潛進店子裡偷食。一眾食客咬牙切齒,暴跳如雷的店主罵道:「被賊仔偷吃過,以後還能賣到好價錢麼?」

*     *     *

主播林燕玲與龔耀輝去開房的新聞,與豬流感共同登上今期《壹週刊》的封面。有人批評林燕玲搭上有婦之夫,Jesus,這些人真夠無聊!我 Daisy 就不同了,從不評論第三者介入別人婚姻的道德問題。你道德與否,關我鬼事?世上有資格評論的,只有龔耀輝的妻子。

龔林二人的錯,就錯在開房被人影到,too bad!我知你們好趕時間,但也拜託閣下盡點綿力,至少「前後腳」出入酒店,事後各有各閃。那就算被影到,也不過是兩張單人相而已。死口不認,你奈我何?當然,要是他們在激情中還有點理性,廣大市民就無法看到這圖文並荗的「爆房實錄」了。

數碼港的艾美酒店地點僻靜,偷情也不怕被人見到。不過,當人人都貪那兒僻靜而紛紛湧去開房,那它實際上已不再「僻靜」了!艾美酒店早已成為開房的勝地、偷情的熱點。全港開房的地方多的是,龔林二人卻偏要到那兒去。難道你以為,最危險的地方真是最安全的地方?既是偷情,就請你偷得謹慎一點。雖然,也有人在酒店房門外留下寫著自己名字的皮鞋,讓全世界都知房入面那人是何方神聖。但人家是銀行大亨,是名門望族。爵士的做法,是你們一介草民可隨便模仿的嗎?又或者你以為用廁紙包住自己個頭,就不會有人認出你?

不少女明星都曾被拍到出入艾美酒店。狗仔隊在那兒追蹤明星,也很有可能「不小心」把你攝入鏡頭。誤中副車的例子,我隨口都可以數一堆。史上最無辜的自然是林煥光。當年他被拍到與情人同遊日本,那狗仔隊本來是追蹤劉嘉玲的。記者去問林煥光夫人,換了任何人都必定非常驚訝。我老公不是在北京嗎?怎會變成東京?前廣播處長朱培慶到MustKara尋歡而登上頭條,記者當日要拍的,本來是在對面街出席活動的鍾鎮濤。兩個字講完──整定。

閣下本身娶了一個什麼樣的老婆,也整定你在這段桃色醜聞中能否全身而退。好命的,就能娶到龔耀輝太太那般有教養的。在記者面前強忍眼淚,不出惡言。更好命的,就娶到柯清輝太太那般知慳識儉的,老公去滾她還含辛茹苦到深圳做窗簾布。兩個「阿輝」,兩種命運。不同人犯同一個錯,有人終身監禁,有人罰款二千,也有當初以為可以消遙法外的人,最終坐上電椅。

我Daisy從不對任何人作道德判斷,也從不自命清高。我不會說,我王迪詩一定不會跟任何人去開房。你有本事影到我的話,歡迎你大寫特寫。當然,世上的有婦之夫多的是,為何偏偏喜歡這一位?就是個人品味問題。只是,別忘了要為自己的品味付出代價。

龔林縱有鴛鴦刀,輿論卻是無情劍。有點名氣的人要搞婚外情,就預了受到群眾公審。但受到千夫所指,也想必有種「被迫害」的淒美。即使最窩囊的男人,都會幻想一生人總有一次,就那麼一次,為了捍衛自己的原則(這原則通常都與自身利益有直接關係),很有型地跟世界翻臉。然後,背負著世人的侮辱與誤解,一夜間成了亡命之徒,奔向天涯海角。這真是他媽的浪漫。Well,用「爆房實錄」來開始一個故事確實有點樣衰,但愛情是一場馬拉松,說不定龔林二人會白頭到老?人生,是充滿意外的。

指責林燕玲是第三者的人,就更多餘。世上沒有人能說林燕玲是第三者,除了龔耀輝。那位「第三者」,又怎知自己是第三者?而不是第六七八者?男人,靚仔的會滾,樣衰的會滾;有錢的會滾,沒錢的也會滾。女人,總以為憑自己的美貌,足以令一個男人死心塌地。所以那些祈福黨、跌錢黨和補藥黨,永遠都有市場。兩個字講完──唏噓。再多兩個字──戇居。

謝偉俊與白姐姐施盡混身解數,搞一台大龍鳳才終於搞上幾次頭條。《壹週刊》的廣告費,自然也不便宜。既然龔林二人能大搖大擺到茶樓飲茶,肆無忌憚去酒店開房,也自有辦法將登上封面解讀為「光宗耀祖」。他倆都是名人,都見過世面,都知道開房被揭並非世界末日。The show must go on,特別是林燕玲主持的live show,有需要思考一下,如何在phone-in節目中回應私人問題。

By the way,坊間曾一度謠傳王迪詩其實是龔耀輝。甚至有讀者來信,要求我公開澄清我不是他,否則會發起罷看《蘭開夏道》。現在,王迪詩的「身份之迷」又多一個線索了。大家都知道無論我是什麼人,都不可能是龔耀輝。我何德何能?

*     *     *

維景酒店終於解封。如果有人去開房而被封鎖隔離,該如何向老婆解釋這消失的七天? 人生,是充滿意外的。而上帝的幽默感,往往在人生的「意外」表現得淋漓盡致。就算「黑色」,依然「幽默」。

在遙遠的墨西哥,一個小店東主搭上飛機展開了香港之旅。他高高興興的抵港,快快樂樂的尋歡,一行四人跳上一部的士。待他患病求醫,轟轟烈烈的成為香港第一宗確診豬流感個案,醫院問他當時的士內共多少乘客?他說三個。那還有一人呢?半天後,一名女子向當局表示曾與患者同坐一部的士。Great!終於湊夠四隻腳。

人生,是充滿意外的。那墨西哥人,造夢也沒想過香港之旅竟變成隔離之旅,更沒想過他的大駕光臨,會勞動整個特區政府,會反轉一間維景酒店。裡面近四百名住客和職員,在命運的安排下與墨西哥人在維景邂逅,因而度過畢生難忘的隔離歲月。這就叫「緣份」。真要命。

做人最過癮的地方,是看著一樣米竟可養出百樣人,尤其是當你可以隔岸觀火。有被隔離在維景的韓國商人大吵大鬧,聲稱因被隔離而損失三百億元合約,嚷著要控告特區政府。做三百億的生意仍要住維景酒店?我見識少,第一次聽。另有被隔離的法國人批評膳食欠佳,有澳洲人不滿酒店大堂的白布遮擋視野,讓他感到被囚禁。

同樣被隔離,內地同胞卻盡顯大國的胸襟,大讚在麥理浩營好食好住,打打羽毛球,玩玩乒乓波,有如度假。隔離完畢旋即往旺角掃貨,大買血燕、金牌和玉器,大呼「感覺太爽!」

Winston Churchill說:「If you are going through hell, keep going.」。有些事情,如果無法改變,就得接受。「補補妝,繼續跳舞!」是我新書的口號。我把這話送給被隔離的人,也送給龔耀輝太太。(撰文:王迪詩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港男港女之奏鳴曲(下)

港男港女之奏鳴曲(下)


「點解Laughing哥會大受歡迎?因為香港男人太不濟,太懦弱。我們需要一個英雄!」Katie狠狠抽了一口中東水煙,在雲咸街那醉生夢死的酒吧裡,有種帶點滑稽的凜冽。

「可不是嘛……」Emma一邊說,一邊從Katie手中搶過水煙的吸管,像個上了鴉片煙癮的姨太太。「『港男』都是縮頭烏龜。」

「那樣會不會侮辱了烏龜?」我說。三個女人笑成一團。

《星期日檔案》訪問的一個「港女」說道:「香港的男人整天說自己保守和大男人,但只在女孩不能出街飲酒和穿著暴露時,他們才是保守和大男人。一講到承擔責任,就馬上不大男人!」這位「港女」說話一矢中的。風平浪靜的時候,「港男」就往龜殼外探頭探腦,因為需要女人來聽他們自吹自擂。大浪一翻,就馬上丟下女人,自己落荒而逃。你以為他享受了這份愛,就會對這個女人有所承擔?發夢。「港男」最擅長 hit and run,都是窩囊廢。

人辦:陳冠希。

「兩個成年人你情我願,影相不是罪。」我說著呷了一口Martini。「但相片外洩,就是陳冠希的責任。要是他第一時間出來認,是的,照片是我拍的,版權在我,誰敢刊載就等收律師信。這樣一來,雖暫時阻不了網上轉載,但報章雜誌則肯定不敢刊登了。他肯認,事件就止於此,不會像後來那樣一發不可收拾。」

Katie語帶不屑地說:「王律師,你同個賤男講法律?You’re kidding me!可能人家有選擇性失憶呢,只記得影相的時候好happy,風騷完就什麼都記不起了。」這時,Emma的同情心又開始作祟。「那些女星也怪可憐的,報紙說陳冠希沒向她們道過歉啊。」

「道歉?他為什麼要道歉?」Katie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蝕底』的就只有那些女星嗎?他心裡想:本人的寶貝不也被幾百萬人看過?你們可有理過我的感受?我也是受害者啊!我有什麼錯?」

*          *         *

「『港女』有條罪,叫扮cute。」我說。又多要了一杯Martini。

「我知道!就是那些嘟著嘴,睜大眼,舉高手機的自拍照!」她倆似乎對這條「罪」相當熟悉。Katie觀察力強,馬上指出了問題的破綻:「張茆也拍這些。難道她又是『港女』?這種自拍的風格又不是『港女』獨創,都是學日本AV女郎。」

「你常看日本AV嗎?不然你怎麼知道?」

「Common sense。」

這時,Emma突然注意到我穿了最新一季的Sergio Rossi,馬上尖叫起來。「我上星期就猶豫著要不要買!萬多元一雙鞋是有點貴,但價錢其次,四寸高對我來說有點難度。」

「靚就得啦,話知佢。」我翹起了二郎腿,滿不在乎地吐出一個煙圈。這些話要是給「港男」聽到,又要把我們說成貪慕虛榮的「港女」了!Well,以他們那膚淺的標準,凡穿名牌都是「港女」。

「貪名牌?北姑不貪名牌嗎?那『港男』怎麼又愛北姑?」Katie說話永遠擊中要害,吵架從未輸過。每當被扣上「巴辣」的帽子,她就會機警地搬出龍應台教授那句「請用文明來說服我」。

「For God’s sake,我用自己辛苦賺來的錢,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有什麼罪?」我不耐煩地說。「男人不明白,購物是一種『精神排毒』。」

「Daisy,『港男』又怎會有你這麼高層次?」Katie說著從我手中接過煙管。「他們只一味提防,『港女』要謀他們那副小得可憐的身家去買名牌。我堂堂一個律師,要是連個手袋都買不起,顏面何存?他們卻不明白,男人送禮物給深愛的女人,是一件很sweet的事。」給她一說,我又想起Philip送我雪花形狀的鑽石耳環,心裡不禁泛起一絲甜蜜。可是,他已好一陣子沒找我了……

*           *          *

喝到第四round的時候,我們依然毫無醉意。那豈不是都白喝了?氣死人。「莫怪我不提醒你們──」Katie以她的三十「高齡」來作出訓示。「要結婚,就先要有離婚的心理準備。」我和Emma噗通一聲笑了出來,然後圍過來看Katie手機裡的SMS:老婆是電視;情人是手機;在家看電視;出門帶手機;破產賣電視;發財換手機;偶爾看電視;整天玩手機;電視終身不收費;手機欠費就停機……左看右看,不論做電視還是做手機,都沒有著數。

再看SMS對女人的評語:漂亮的不下廚;下廚的不溫柔;溫柔的沒主見;有主見的沒女人味;有女人味的亂花錢;不亂花錢的不時尚;時尚的不放心;放心的沒法看……用我Daisy的語言,這段話應改為:我不會下廚,我喜歡亂花錢,so what?我很時尚,我是故意令你不放心,你奈我何?我是一個虛榮的女人,慘得過我認?

*          *         *

「『港女』批評『港男』不懂拉櫈、開門、接送等風度,其實這些都不著邊際。


一個男人的風度,在分手時才真正現形。」三人之中,Katie分手的經驗最多,也最有資格下這評論。說到底,還不又是「承擔」兩個字?攬攬錫錫的時候,男人enjoy到不得了,分手的時候卻數到你臭,務求把所有責任推到你身上!對一個女人來說,最大的打擊並不是失去一個男人,而是發現原來自己一直把一個狗公當愛人。一個讀過兩年書的女人,實在很難接受自己原來那麼白癡。

男人那自圓其說的能力,更令小妹甘拜下風。男人可以隨便令自己相信什麼,隨即又快樂起來。譬如說,他要飛你的時候,就會相信你「很堅強」,即使你難過到自殺,小姐你依然是他媽的堅強!上台的身影漂亮不難,下台要身影漂亮才考功夫。當兩人緣盡,一個有風度的男人定會盡力讓女人好過,那需要教養與胸襟。如果閣下發現這種男人的蹤影,請第一時間把他供奉到博物館。

*       *      *

「Hey,究竟世上有沒有英俊、有錢、有風度、顧家而又不是gay的男人?」當Emma問這個問題,我們就知道她終於開始醉。

我們又東拉西扯地談了很多東西。這種談話很輕鬆、很無聊,很有互勵互勉的意味。我們想起「電車男」在cosplay café樂而忘返,那兒的侍應打扮成女僕,稱男顧客為「主人」。白天被女人征服夠了,晚上來這裡虛擬征服女人。

「不如我們也在蘭桂坊開一間店?反正金融海嘯,我們隨時被炒。」Emma忽發奇想。幾個女人決定揭竿起義,嘰嘰呱呱地談起創業大計。中環的「電車男」多的是,我們很快就要開分店。

快零晨二時了,我明天還要乘早機到上海。Katie住喇沙利道,與我同坐一部的士回家。我開了一扇窗,讓冷風打在臉上。那時,我們竟然變得好沈默。也許,我們都有點累;也許,我們都有點醉;也許,我們正在各自思念一個狗公。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港男港女之奏鳴曲(上)

港男港女之奏鳴曲(上)

一個失業的大提琴手,轉職殯儀從業員後頓悟人生,奏出了生命的輓歌,成就了獲獎無數的電影《禮儀師之奏鳴曲》。我 Daisy 就話如果「港男」與「港女」繼續數臭對方,說不定也可以合奏輓歌一曲,同歸於盡。
  
同事 Sam 上 YouTube 看《星期日檔案》的「港男」、「港女」特輯,不住陰陰嘴笑,我還以為那傢伙在公司偷看鹹片。我過去湊湊熱鬧,見節目訪問了一個名叫黎潔瑩的補習社導師,自稱大學畢業兩年已月入三萬,至今還未找到一個人工高得過她的男友。月入三萬,厲害。跟我公司的秘書差不多。節目播出後,她被稱為「三萬蚊港女」,簡稱「黎三萬」。我從不低估香港人改花名的能力。

「這些『港女』,哼,我見得多啦。」Sam 從牙縫裏透出這幾個字,來意不善的瞪我。

我冷笑一聲。「對,我都見得多。」邊說邊跟他鬥望,那種望一世都不會有浪漫餘地的對望。

八、九十年代,香港只有「玉女」,沒有「港女」。《星期日檔案》訪問的男士議論「港女」的「頭等惡行」,我好奇得不得了,以為就算不是殺人都起碼是通姦,卻原來是貪錢,簡直反高潮。Sam 卻非常激動。「對呀!『港女』最貪錢。雖然我個樣 okay,但要不是我錢多,『港女』睬你都傻!」  

「誰不貪錢?」我反問。「你不貪錢的話,我可以替你向公司提出自願減薪。你在海嘯中身先士卒,一定能迷倒不少跟你有共同理想的女烈士。」  

「你偷換概念。」他抗議。

「真理愈辯愈明。」我回敬。

*         *        *

「港女」另一宗罪──貪慕虛榮。

喜歡名牌的背後,被狠批為「品味不足」。Well,我沒有興趣去推敲別人買名牌的動機,但要是你周身「旺角貨」,我勸你還是不要花錢買名牌,因為無論你個手袋幾貴,別人都只會覺得你用老翻;相反,就算利孝和夫人拿個老翻,人家都會認為那是貨真價實。Perception is reality!

節目播出張慧慈的訪問片段,又再度刺激了 Sam 的神經。話說張慧慈曾在網上撰文表示,問舊男友將來會否把錢交老婆管理,男友視為打劫,堅決拒絕。張慧慈遇上第二位男友,拍拖半年後又問了同一個問題,此男友爽快答應,張慧慈認為:「嫁得過!」婚後,丈夫果然上繳所有財產,再由老婆另支零用。

Sam 很生氣。「看!還說『港女』不貪錢?男人老狗要由老婆支零用,男子氣概都丟光了!」我從不評論「男子氣概」。男人連去滾,都可以解釋為「男子氣概」的展現。不過,現在連祖國的憲法都明文規定保障私有產權。在家裏竟要把財產歸公,不是比共產黨更「共產」?再說,把兩人的錢混起來用,數的是誰也未可知。

*      *      *

「我對香港女人的印象,已經完全破產!」「電車男」Peter 此話說得好,用詞一針見血,很有吵架的潛質。既然如此,何必把自己的青春埋葬於漫畫和吹氣公仔?牛高馬大,終日打機,愈打愈蠢,我每次見人打機就眼火爆!那是 band three 小學留班生的行為,不是一個成年人應有的所為。

有人說,「電車男」弄至今時今日的田地,是因為沒有自信。對我來說,「沒有自信」四個字簡直不可思議。自從香港回歸祖國後,我對自己的信心只有愈來愈澎湃。連董建華都可以做特首,世上還有什麼不可能?電車男又為何不能追女仔?

我最主張以貌取人。要是「電車男」的自卑源自樣衰,TVB 何不學外國的《粉紅救兵》,炮製一個「電車男之終極變身」真人 show?既可拯救一眾「電車男」於水深火熱,說不定收視還勝過 Laughing 哥。

請別誤會,我從來不搭電車。我不過是知道無論「電車男」還是「波子男」,天下烏鴉都一樣黑。對於男人,任何期望都是一種天真。這一點,Sam 肯定是要抗議的,他認為自己是一隻雪白的烏鴉。「總不能把全香港的男人都歸為『港男』吧!」他說。「『港男』作什麼定義?我算不算『港男』?」我心想,你們不是也把全香港女人都統稱為「港女」?自己放火卻不許人家點燈。

這時,剛巧路過的 Katie 冷冷拋下一句:「哼,你當然不是『港男』。你是『賤男』。」Sam 受不了她的冷嘲熱諷,反罵她「港女」,便你一言我一語的吵了起來。你以為我會勸阻?No kidding!看別人吵架是一件有趣的事。當我自己置身事外。

*        *       *

Katie 與 Sam 大吵一場後,我和 Emma 陪她去 Mandarin 食tea下火。反正個市一潭死水,大家在公司裏也是無所事事。想不到那頓下午茶,竟然演變成對「港男」的聲討大會!大家都覺意猶未盡,便於下班後結伴吃法國菜,然後直落到雲咸街抽水煙去了。

在 London secondment 的時候,我們也常到 Edgware Road抽中東水煙。英國的水煙壺足有半個人那麼高,一根吸管特別長,一吸下來便見壺裏的水泡嘩啦嘩啦地升起,非常過癮,在香港見到的水煙壺則小得多。

我們幾個人 share 一個水煙壺,把吸管傳來傳去,很有點抽鴉片的糜爛情調。那夜,我們三個女人就在吞雲吐霧間,盡情地談論男人……(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舊夢不須記

舊夢不須記
會議室瀰漫著一片白色恐怖。我裝作若無其事地翻閱文件,一邊用眼角密切監視身旁的Queenie。萬一她與坐在對面的前夫大打出手,我恐怕誤中副車!

無論是黃霑寫的《舊夢不須記》,還是陳奕迅唱的《不如不見》,都令我相信舊情人還是不見為妙。如今這單M&A,再次讓這對前度夫妻在上海一棟商廈的會議室裡狹路相逢。這就叫「緣份」。真要命。

這兩人出名火爆。有次在太子大廈大吵大鬧,勸阻的保安員差點壯烈犧牲,最後唯有報警「求助」。Well,如果你以為家庭暴力只發生在天水圍,就未免太過無知了。稍為讀過兩年書的人,打起架來只會更加刁鑽。Queenie和前夫都是律師,吵鬧的方式卻非常「草根」。中學時,老師教我們「Never bang the door」,那是DGS的教養。但不是每個人都讀過DGS。

陪Queenie一起到差館落口供的秘書,後來通街向人引述阿Sir這句話:「你們兩公婆要好的時候,又不見得會call我來看看?」說罷冷笑一聲。夫婦倆面懵懵的,暫時停火。

愛到海枯石爛,同樣話反面就反面。男女之間的感情,往往脆弱得可笑。萬梓良當年娶妻,也攬住恬妞和她的女兒,揚言「三個人一條命」!只是誰也沒有料到竟那麼「短命」,四年後離婚收場。要好的時候,Queenie像許多「知識份子」那樣,在別人面前含羞答答地稱讚「我husband好叻」、「我先生好錫我」;她的「husband」也總在人前讚美「我太太」,更要命的,是熱淚盈眶地到處宣佈找到自己的「soul mate」!

現在回想,說不定那時他們晚晚在家拿著菜刀對峙,因此在外才心虛得有大曬恩愛的必要,也不知那聲「soul mate」在旁人耳裡是何等滑稽。要纏綿,兩公婆在家裡關上房門儘管纏綿個夠,拿出來曬就是暴發戶的小家。我Daisy只是「識字份子」,而非「知識份子」。如果我嫁得出,只會說「我老公」。而娶我的首要條件是:「Please!Don’t call me your soul m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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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還有十分鐘才開始。一個PE fund的小嘍囉為了填補那令人窒息的dead air,不停地說著蠢話:「唉,這單deal真麻煩,拖拖拉拉大半年,總是無法來個了斷。我昨天就跟李總說,拖下去於大家無益,剪不斷,理還亂──」

「吟詩你又識?」我說時狠狠瞪了他一眼。這種低級職員,罵他不用擇日。

會議開始了。前夫和前妻分別代表買賣雙方,這種「敵對」的形勢似乎命中注定他們要大吵一場!前夫率先打破沈默:「你們起草的Subscription Agreement以及Shareholders’ Agreement,我已仔細看過,也向李總作出匯報。基本上沒有問題,今天只談幾個minor points。」

前妻:「好。我們逐條go through。合理的修改我一定接受,涉及商業條款的,在場的基金代表也可作出決定。」

前夫:「公司做的是大生意,所以Reserved Matters入面,基金有權否決的合同的款額,應由原先的五百萬人民幣,提高至五百萬美金。」

基金代表向前妻點個頭,前妻馬上表示:「同意。」

如是者都是「同意」、「同意」、「同意」,不到兩小時就散會,太過份了,簡直反高潮!我們各人面面相覷,有點掃興。

因為金融海嘯,個客慳得就慳,我們在回港的飛機上全體被降格坐economy class。我擠進那狹小的座位,覺得自己被丟進鐵達尼號的三等艙,滿心委屈。還未起飛,同事Sam就急不及待向Queenie打探道:「By the way,今日開會氣氛都好……好和諧!哈哈,我幾時都話你professional!」Sam那傢伙真八掛!人家的私事,我從不主動過問,只會熱心地聽。

Queenie一副泰然自若。「啊,你是說那個yesterday man?我早就把他忘得一乾二淨。」

「可是他曾那樣對你!問心,難道你不想他折墮?」Sam還在厚顏地「吐料」。我認為他應轉行做《姊妹》的特約記者。

「他折墮又好,發達又好,與我何干?」

也無風雨也無晴。Fantastic 。即使他們曾經鬧上差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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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飛機上坐在Queenie身旁,一本《小團圓》讀來格外唏噓。我想,張愛玲到底還是希望出版這部小說的,否則她早就一把火把稿子「燒毀」,而不是在遺囑上說句「銷毀」。更何況口是心非本來就是女人的天性,我也常常扁起一張嘴告訴Philip:「我永遠永遠不睬你!」,五秒鐘後不是又再跟他談得心花怒放?

我相信張愛玲對是否出版《小團圓》的掙扎,並非傳聞所說怕寫得不好,而是由於一個專業作家,不會利用讀者所賦予的創作空間去解決私人恩怨。那不是道德問題,而是風度問題。那顯得小家、幼稚,像小孩子吵架,死命要搶說最後的一句話。

對著胡蘭成那種「世紀賤男」是否需要用上風度,又是別論。而他亦早寫了《今生今世》,把前妻張愛玲大書特書,挾一個女人的名聲去吐飯吃。不然他一個漢奸,有什麼資格說話?

在《小團圓》裡,化名邵之雍的胡蘭成無非是個濫交下流的淫棍。兩人結婚前,胡蘭成已結過兩次婚。他與張愛玲成婚後到武漢辦報,馬上又看中一個十七、八歲的護士小周。日軍投降後,在汪精政府任宣傳部政務次長的胡蘭成急急逃亡,卻連走難都可以搭上一個范秀美,這個男人真堪稱「極品」!那都算了,這自戀狂竟在寫給張愛玲的情信裡,巨細無遺地描述他與范秀美之間的纏綿:「有天夜裏同睡,她醒來發現胸前的鈕扣都解開了……」在一個跟你相愛的女人面前,高談闊論你跟另一個女人有多好,是一種心理變態。胡蘭成不止「高談闊論」,而是把自己的淫史當文學作品般送給自己的妻子,然後滿心期待妻子的誇獎。

一種哭不出來的難過,就是張愛玲。一個人,竟然會被另一個人傷害到如此地步,是何等恐怖。她化名九莉在書中說道:「知己知彼,你如果還想保留他,就必須聽他講(情史),無論聽了多痛苦。一面微笑聽,心裏亂刀砍出來,砍得人影子都沒有。」張愛玲很清楚胡蘭成的變態,卻仍是愛他。我在一篇訪問陳雲的報道中,讀到「古來才子皆淫棍」,我在此補上一句:「自古女人皆天真」!可笑的是,很多淫棍連「才子」都未做得成,就急不及待去滾。才子一定是淫棍,但淫棍卻不一定是才子,例如陳冠希。

你可以說,《小團圓》只是張愛玲的一面之詞,說不定是胡蘭成慘遭抺黑。可是,寫文章本來不就是徹頭徹尾的一面之詞嗎?正如閣下此刻也在讀著我的一面之詞。寫文章,主觀是必然的,何況《小團圓》並非自傳,而是帶有傳記色彩的小說。不少人視《小團圓》為情史揭秘,看張愛玲有否唱衰前夫,以洩心頭之恨!

有否誣衊,有否唱衰,完全在於你是否相信這位作家的一面之詞,而信任又是一種純粹主觀的情感。我信張愛玲,不是信書中那些情節和對白。我信的是她沒有對自己撒謊。憑她的文學技巧,要欺騙世界易如反掌,但連自己都要欺騙卻是人間最可悲的事。她的一生不已夠苦了嗎?難道她還會笨得再為自己多添一件憾事?人生在世,沒有比對自己誠實來得更可貴。對自己不誠實的小說家,寫出來的東西會狗屁不通。

到了最後,九莉「再看到之雍的著作,不欣賞了。」然而,「有時候無緣無故的那痛苦又來了」,卻又做著遇見之雍的甜夢……張愛玲一輩子沒治好那道傷痕,胡蘭成始終陰魂不散。我把書合上,滿腹心酸。身旁的Queenie正與Sam興致勃勃地談著中環最新鮮熱辣的姊弟戀。

也無風雨也無晴。Fantastic。(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