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未驚過!

Bernice從英國回港度聖誕,竟然約我出來晚飯。Frankly,I'm surprised。我從沒料到她會找我。畢竟,我們是翻過臉的,即使那已是中學時代的事。那時候,我們在學校裏就像糖黐豆,幾乎每個weekend都一起騎馬。然後有天,說翻臉就翻臉!Well of course,今天我已忘了當日翻臉的原因,我只能說,那肯定是一件極其無聊的蠢事。女人總是在各種無聊蠢事中認識自己。

中學畢業以後,Bernice往英國升讀大學,如今在London做banker。我們相約在Caprice吃法國菜。

「Hello Daisy!You look stunning.」Bernice張開手臂給我一個擁抱。她刻意用一種異常平淡的語調去吐出「stunning」這個字,提醒你別信以為真,嘴角同時泛起一個似有還無的微笑。士別三日,想不到這個女人功力大增。

「Hi Bernice!You are such a beee──ch!」我笑說。

「Sheee─t!」她回答。然後,我們笑成一團。這是我們昔日在DGS經常玩的遊戲。
翻開菜牌,我點了wild duck。侍應說:「小姐,提提你吃的時候小心有子彈。」

「有什麼?」我問。

「子彈。」侍應自豪地答。「我們這是一隻wild duck,一隻真正的wild duck。現在正是狩獵季節,鴨子有機會中槍。」

「那倒像千千萬萬隻生蠔裏,有機會吃到一顆珍珠啊!」我很興奮,滿心期待吃到子彈。

Bernice笑瞇瞇地托腮,那笑容裏有種嫵媚,練出來的。難練嗎?不難,但很花時間。

「記得中學時候的Christmas嗎?」她輕輕搖手中的紅酒。

「那麼好玩的大日子,又怎能忘記?」我說。「學校每年Christmas都有一個Mini Bazaar,整個hockey field盡是同學們擺放的攤位;泳池旁的更衣室改成haunted house,有人化了鬼臉,從浴簾後嘩一聲跳出來嚇你!其實根本一點也不恐怖,但大家一起尖叫就夠好玩的。」

「我簡直想在家裏的花園搞個Mini Bazaar!」Bernice興奮地說,她的友善裏隱隱藏一種壓迫感。「By the way,你什麼時候來London?我們一起騎馬。」

「好呀。」我答。而我完全沒這個打算。我有點懷念少女時代那個坦率直接的Bernice,但明白生活如何迫使一個人去改變。我小心翼翼地切開那隻wild duck,希望能找到子彈。

「你在香港做律師大有作為吧,大陸的生意長做長有。」她說。

「怎及得你在London做banker那麼風光?」

「風光?You must be kidding!Gordon Brown好事多為,今年突然向銀行收花紅稅,25000鎊的bonus就要付50 % 稅。我們賺的錢有血有汗,硬要我們把50% bonus嘔出來,這跟打劫有什麼分別?」

「誰叫英國工黨的民望插水?」我呷一口紅酒說。「人人都吃了金融海嘯的苦頭,惟獨銀行爆煲有政府『包底』,英國佬條氣點會順?你說政府打劫你,慘得過它打劫完你馬上民望大升?大家都覺得你們班bankers平時搶慣人錢,如今終於輪到你們被搶了,以暴易暴的政策往往很受歡迎呢。說到底,很多人都覺得bankers今年之所以能分到花紅,是因為政府在金融海嘯期間『打救』銀行啊。」

「That's the point!我就是希望大家不要搞錯,政府不是『打救』銀行,它『打救』的是政府自己!銀行一垮,全國大亂,政府也一併的垮,邊個『打救』邊個都未知。我們辛辛苦苦賺來的錢,你政府一句徵稅就要徵稅,我怎知你明天又會有什麼動作?我們bankers豈不是任人魚肉?」Bernice狠狠地切碟上的fillet。每個人心中都有兩把尺。一把量別人,一把量自己。當你天天魚肉別人,有天你被別人魚肉一次,都要高呼天地不容。

我沒有跟Bernice說,你這種想法在英國說出來分分鐘被人打。與此同時,以納稅人的錢來拯救銀行的首相白高敦,處境跟bankers一樣危險。英國人對他為銀行「包底」怒不可遏。老老實實,你被人打,好過我被人打!換了你是白高敦,也會把槍頭指向bankers。政客永遠站在群眾的一邊,即使「群眾往往是愚昧的」。

今年3月,反資本主義組織在倫敦衝擊G20峰會,Bernice沒有被打算是萬幸。人家在搞G20,那些反全球一體化主義者就去搞個「熔化G20 」,在倫敦證券交易所門外玩大富翁。有環保團體在City of London扎營,務求令這金融中心淪為帳篷之城。無政府主義組織War Class更誇張,竟呼籲群眾加入階級鬥爭,一同「接管」倫敦!反資本主義組織Wombles 高呼重演工人階級建立自由世界的鬥爭歷史,慫恿群眾突襲銀行。一百五十個組織齊集倫敦,打「人民為先」的口號示威,公然要「吃掉銀行家」!警方嚴陣以待,呼籲銀行家穿便服上班,掩飾自己是banker的身份,以免被人圍毆。Jesus,幸好那段時間我不在倫敦,否則一定嚇鬼死我!

世事難料,bankers沒有被G20的示威者「吃掉」,倒是被一個白高敦「吃掉」。50%花紅稅的政策擺明向銀行家開刀。我們偉大祖國就先進得多了,早在建國初期已有鬥地主、遊街和跪玻璃。馬克思當年在英國寫成《資本論》,預期社會主義將最先在富裕社會取得成功,此言一出,大家都笑他傻仔。「風物長宜放眼量」,如今有白高敦出來搞一搞,馬克思在天之靈也應該得到安息吧。In fact,《共產黨宣言》劈頭第一句就說:「一個幽靈,共產主義的幽靈,在歐洲徘徊。 」說不定英國會成為全球第一個真正的共產主義國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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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客被人打,見怪不怪。意大利總理貝盧斯科尼到今時今日才被人打,倒令我有點意外。他的淫史厚過電話簿,貪污官司纏身。他最近出席一個造勢活動,意氣風發,冷不防被人兜口兜面飛擲一個米蘭大教堂的雕塑,當場鼻血直流,假牙飛脫!他痛苦難耐,雙手掩臉。身邊的保鏢立即護駕,把他簇擁上車。但這傢伙依然死,竟鼻血橫飛地從座駕爬出來,一副「你打我唔死!」的模樣非常得戚。

「死」是一種絕技。論技巧之高,意大利佬還不及我國二千幾年前的劉邦。這個流氓的事之所以能夠萬世流芳,自有他的原因。項羽鬥劉邦,爛仔鬥爛仔,精彩!有次項羽打不過劉邦,便抓了他的老竇和老婆,聲言劉邦若不退兵,就煮了他闔家來吃。劉邦卻反諷他說,我倆曾經結拜為兄弟,我老竇即是你老竇。你要煮他來吃,唔該給我分一杯羹。項羽當場「?」爆!巴之閉的走去「大」人,豈料倒給人家拋窒,還敢煮熟老竇?

劉邦站在城樓上督戰,好不威風。怎料,oops,心口中箭了!劉邦還要死,猛笑人家的箭法太差,只射中他的腳踝!劉邦軍隊的士氣絲毫無損。See,這樣的無賴才能當皇帝!就像意大利的貝盧斯科尼,當街被打也依然死,才能當上總理。我Daisy早就說過,成功的人,多多少少有點無賴的特徵。明白了這一點,失敗者也就不用太過自卑了。(撰文: 王迪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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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Legendary Piece of Shit

我踏四吋高跟鞋,風華絕代地穿梭於尖沙咀廣東道。我敢說,跟我擦肩而過的千千萬萬人裏,沒有一人能從我的表情看出我右邊小腿正嚴重抽筋。是誰封了這他媽的廣東道?的士不能搭,是否要本小姐行死了才安樂?我看看表,shit!已經遲到二十分鐘了,對一個有龐大發展空間的約會對象來說,二十分鐘的風險未免太大。你知我約了誰?My Plan B!他正在西村日本料理等我。自從Philip那渾蛋被我一腳伸出局,Plan A的位置便一直懸空。我馬上啟動危機應變機制,抽調所有資源重鎚發展Plan B。你敢封我路?

我一邊為這種擾民的措施生氣,一邊在廣東道勇往直前,但那座Marco Polo Hotel就像海市蜃樓,我走一步,它退一步,我是撒哈拉沙漠裏一個筋疲力竭的旅人。這時,文化中心上空突然爆出一串煙花,我有氣無力地問煙花:「贈興嗎?」煙花回以一個詭異的微笑,彷彿早就看穿了我的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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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起,放煙花成了香港的強項。成功的失敗的,快樂的悲傷的,亂七八糟的爆一通煙花,什麼都能在煙霧迷漫下蒙混過去。煙花燻出來的眼淚,究竟是喜是悲?

論暗渡陳倉,我王迪詩的本領不小,當中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從公務員身上學來的。東亞運的口號「創造傳奇一刻」就很有公務員特色─boring。沒想到,今次竟連如此boring的口號也惹人批評了,就說「傳奇一刻」太像煙花嘛,一閃即逝!我覺得奇怪,一閃即逝有什麼問題?一下都未閃過才是問題吧!東亞運的問題,始於特區政府拾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做人最緊要自量,沒本事舉起的石頭,何必去碰?香港最大的幸運,是申辦亞運失敗。

先講場地。香港有個大球場,怎麼不用?將軍澳運動場應該用來搞中學運動會,大型國際賽?What a joke!Fine,fine,我明白公務員的憂慮,你們怕東亞運賽事的入座率低,要是大球場的觀眾席空空如也,就會顯得你們宣傳不足,辦事不力。請閣下用腦想想,平時一場Rugby Seven,大球場都座無虛席。要是你認為東亞運連大球場也坐不滿,不就證明這運動會太多餘嗎?搞來還有什麼意思?

射擊比賽的場館工程竟然爛尾,can you believe it?For God's sake,我們身處的可是一個「國際都會」呀!這可是一項大型國際賽的「傳奇」工程呀!爛尾?You're kidding!你以為這是大陸三線城市的樓花?

2006年,政府批出望后石堆填區一幅土地,計劃興建大型射擊場。各位觀眾,惡夢正式開始──A局的文件送到B局,B局把球踢到C署,C署把球踢去D部門……文件環繞地球三周之後,終於在2008年底返回地面,射擊總會終於獲發土地牌照。但一年後就是東亞運,射擊總會趕不及申請撥款興建場地,射擊場最終爛尾!假如這是「legend」,就是a legendary piece of shit。

民政事務局局長曾德成在《香港家書》說,衡量東亞運是否成功,要看香港人的參與和表現。香港人最愛跟風,但今次竟連習慣一窩蜂的香港人也提不起興趣,請問東亞運有什麼價值?Of course,你永遠都可以賴市民不愛運動,但奧運馬術賽呢?香港人又識嗎?賭馬就識!卻還不是一窩蜂湧去看奧運馬術?

要是如曾局長所言,東亞運是否成功要看香港人的參與程度,那事實已經證明東亞運徹底失敗。我王迪詩第一個不參與。不是我不想參與,但連搞個射擊場都可以爛尾,賽事最終在規模較小的南華會舉行,比賽項目被迫由原先十三項減至四項。做觀眾的,做運動員的,心都淡啦,還有什麼好參與?

與其評論香港人的參與程度,不如反省一下自己的辦事能力。究竟政府自己如何看待這「大型國際運動會」?莫怪我Daisy又玩踢爆,東亞運一不「大型」,二不「國際」,三不是「運動會」。

看那中學運動會規模的將軍澳場館,就算我說:「嘩!東亞運好『大型』呀!」也是老點你吧。至於「國際」,九個參賽的國家和地區,兩岸四地已佔了四個,南北韓佔了兩個,還有蒙古、日本和關島,請問有幾「國際」?再看當日那充滿「傳奇」的東亞火炬,當局竟決定要接力接到電視城去,遭到狠批才死死氣移師金紫荊廣場。這是萬千星輝賀台慶?還是星光熠熠耀保良?政府有沒有把這視作一個「運動會」?

東亞運一塌糊塗,政府部門當然急急補鑊了。然後,我發現原來有間東亞運動會(香港)有限公司。我很奇怪,怎麼從不見這公司的總裁站出來?究竟這「總裁」存不存在?我為了寫這篇文章,竟然無聊到翻查資料,終於發現這公司原來真的有個叫胡偉民的行政總裁。胡偉民──你聽過未?背景呢?已退休的康文署助理署長。你現在應該明白,何以東亞運成了a legendary piece of shit。

Yes, Prime Minister一書中的Sir Arnold是內閣秘書(相當於公務員之首)。他行將退休,希望在退休後繼續舒舒服服地搵銀,便安排Sir Humphrey做自己的接任人。兩人眉來眼去,Humphrey也讓Arnold在退休後管一家公營機構,皆大歡喜。香港經常引以為傲的公務員制度,亦承襲了英政府這種潛規則。公營機構或什麼東亞運公司,統統成了退休公務員的俱樂部!前憲制事務司施祖祥,後來出任貿易發展局總裁;前九鐵行政總裁楊啟彥是前朝高官;建造業議會行政總監黃敦義,退休前是助理警務處長;財經事務及庫務局前常任秘書長黎年,退休後將出任申訴專員;曾任工務局局長的李承仕,退休後當上香港科技園公司行政總裁。相信朱培慶復出都不遠矣。反正退休了,你再給他一份高薪厚職,有人陪他玩,被他玩,何樂而不為?辦事不力,你奈我何?有事即閃,儘管炒我!

世上只有公務員,才有本事弄出一場教人打呵欠的「盛事」。最終又要勞煩阿爺打救,派幾個明星運動員來場。不過,大家似乎比較關心劉翔到哪兒購物,還有郭晶晶何時結婚。不知是誰放聲氣指郭晶晶在東亞運後退役?這種靠放流料刺激入座率的手法,大概受了電視台為藝員製作緋聞刺激收視的啟發。

有買票觀看桌球比賽的市民,不滿觀眾席離賽場太遠,無法看清,前排最靚那三排貴賓席卻空空如也。何不把那三排靚位售予觀眾?有必要給貴賓預留三排座位嗎?負責人說,嘉賓很遲才回覆是否出席。要是預留不夠,萬一嘉賓不夠位坐,多尷尬啊!這就是典型公務員思維。你們市民看不清楚,是你們閣下的事。貴賓沒靚位坐,我就要鑊了。公務員當然先保障自己。這種所謂「國際」賽,其實以吸引外國人為主。好不容易有遊客來觀賽,現場竟不設售票!又是公務員的「規矩」。

如果連甘乃威有否發情失控,生擒不遂,老羞成怒,豉椒炒魷都要查,那東亞運這場爛攤子涉嫌浪費公帑兼行政失當,怎不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好好翻賬?即使查不出什麼,社民連也可以在議會掟蕉。What a legend。(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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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如衣服

聖誕快到了。時裝店的梳化上,再度出現了一張張無奈的臉。這班無奈的男人坐打機、打BlackBerry、打瞌睡,等女人從試身室出來盤問道:「好看嗎?」男人咕噥:「好……。」女的當場扯火。「陪我買衫好悶咩?」小姐,問都多餘啦。當然,這些男人的存在還有一個重要的作用──付款。

因為工作太忙,很久沒去「精神排毒」了。但做女人又怎能跟時代脫節?我奮不顧身地跑到連卡佛逛了一圈,oh God……這條裙子好漂亮啊!那個手袋也好吸引啊!五光十色,嘩,好開心……於是,我開始進入一種狀態,一種作戰的狀態。我作了有系統的部署,從女裝鞋部開始進攻,繞過去刺探珠寶店的軍情,再俘虜三五七件化妝品,在時裝陣地背水一戰!最後凱旋而歸。

作為資本主義最忠誠的奴隸,我在連卡佛不斷「燃燒自己」,直至日落。男人也許無法理解,女人購物的時候,會進入一種近乎宗教性的忘我境界。Well,如果你以為所有喜歡買衫的女人都是膚淺的大花筒,閣下未免太過無知。In fact,買衫是一種intellectual activity。衣服不但反映一個女人的品味,更反映她的智慧。

有些女人穿衣,一味靠露。我Daisy用一個字來總結這種打扮──cheap。法國女作家Francoise Sagan說過一句精彩的話:「女人的衣服是毫無意義的,除非這件衣服令男人想把它脫下來。」暴露的衣,也許能令男人想把它脫下來一次、兩次,alright,我計你三次。And then what?

要達致「可持續發展」,需要一點智慧。難道你以為隨便搞兩場諮詢,就叫做「sustainability」?有些女人的樣子很美,但腦袋呢?Empty。她們所穿的衣服,也像沒有經過大腦一樣。男人食腦,女人其實也只有兩條路:一、勁蠢;二、勁叻。弱智到連被男人騙了也懵然不知,是福。否則,你必須擁有高人一等的智慧,以便看穿男人的把戲,避開桃色陷阱。Fine, fine,我知再聰明的女人終歸都要被男人騙一次,才會死得眼閉。沒錢的女人被騙色,有錢的女人則被騙財騙色。但要是你擁有智慧,至少懂得避重就輕,傷勢可由危殆變為嚴重。就像打架,吃過夜粥的話即使打不贏人,至少懂得保護個頭,斷手斷腳死不了人。就是這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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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書架是一個人性格的縮影,那衣櫃就是一個女人的黑盒,記錄她的過去,埋藏她的秘密。在人生的不同階段,我發現我的衣櫃也盛載不同的衣服。這些年來,衣櫃一直與我共同進退,一起蛻變。

不愛漂亮的衣服,枉為女人。十幾歲的時候,我滿櫃子都是色彩鮮艷的衣服。色彩是我人生的基調,今天我對色彩的渴求仍絲毫不減。但隨歲月的洗禮,我的衣服也在色彩中逐漸提煉出一種簡潔,在變化中凝聚出一種安定。

四十歲以上的女人特別愛穿紅。為什麼?因為她們失去自信,怕自己不再是眾人的焦點。幾十歲人,化啦,還像個孩子那般需要大人注意,真笑死人!一個女人不再相信自己,是世上最悲哀的事。我像笛卡兒那樣懷疑一切,但我從來沒懷疑我自己。女人一旦喪失自信,就連一襲紅都會穿得一塌糊塗。

紅色,有很多種。我大致把它們分為「高級的紅」和「低級的紅」。內地復修古蹟時漆上的紅油,讓一件如假包換的古董看來像件A貨。那是一種沒有內涵的紅,一種「低級的紅」。世上最了解紅色的人叫Valentino。紅中有黑,黑中有藍,藍中有綠,綠中有黃。一種顏色,意象萬千。當年極端左翼恐怖分子Red Brigades在羅馬到處綁架殺人,Valentino一於話知你,坐一部防彈的Mercedes通街走。你猜那Mercedes是什麼顏色?紅!他沒有被Red Brigades一槍打得腦袋開花,是個奇。連恐怖分子都夠膽寸,Valentino的紅是「活」出來的。他的紅張力強大,富於想像。那是一種深邃的紅,一種「高級的紅」。

我曾在倫敦Tate Modern Museum看過Rothko的畫展。十呎高的油畫,是一望無際的紅!也有整幅是黑,中間一抹黃;或整幅是藍,頂部一撇青。他向博物館捐出大批畫作,唯一的條件是必須把他的作品放在廣闊的展館裏,讓畫「呼吸」。

我幾乎每年都要添置一個新衣櫃,但很快又不夠用。為了讓我的衣服「呼吸」,我決定把其中一間雜物房改為衣帽間。我翻出了許多舊衫,又整理了無數新鞋。我把過去幾年買下的Jimmy Choo陳列出來。一對、兩對、三對、十三對、二十三對……畢竟是Jimmy Choo啊,款式永不過時。

你也許會說,Daisy,買那麼多也穿不完的,不是太浪費嗎?錯了,這絕非浪費。當你有條件穿漂亮衣服時卻沒有盡情地穿,那才叫真正的「浪費」。我見過很多四十以後的女人,她們的身體不是肥,是厚,肩膊和背部厚得像穿了一件天然的避彈衣。站在她背後很安全的,連子彈都擋得住。弄至那個田地才肯花錢買靚衫,too late!

大文豪Oscar Wilde說:「 Anyone who lives within their means suffers from a lack of imagination.?」而我,每天都在開拓更高層次的imagination。錢只是一個概念而已,必須花掉才有意義。棺材,每個人只需要一個。留那麼多錢來買棺材幹麼?既然要靚,就要靚到盡。美,容不下拖泥帶水。我享受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如果連自己也不欣賞自己,阿水來欣賞你?

整理衣櫃,就像整理自己的歷史。我不是一個熱中懷舊的人,再快樂再難過的事,都已成過去,想來有個屁用?我看這一櫃子的衣服,不禁問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穿Valentino?二十五歲前,我去舞會只穿Chlo。左翻右翻,我翻出了一條裙子,這襲classic黑色拖地Valentino晚裝,不正是那年跟Philip去Christmas ball時穿的?在中環上班讓我學會一件事──單deal一日未拿到手,切勿在pitch的階段付出真感情。要是我能一早把這道理應用到我和Philip的關係上,我能省掉多少眼淚!我用指尖輕撫那溫柔的綢子,咬咬嘴唇,決定把它丟到垃圾箱去。「王迪詩,男人如衣服啊。」我跟自己說。

結果,我合共丟掉兩大袋衣服。真奇怪,有些衣服我從前喜愛得不得了!現在穿竟渾身不自在。裙子依舊,難道是我變了?但既然不再喜歡,留又有什麼意思?

我花了兩天時間來整理新建的衣帽間。完成後倒了一杯香檳,好好欣賞自己的傑作。Awesome。真是一個讓人賞心悅目的衣櫃!男人會向豬朋狗友炫耀說:「This is my car!」女人則會向姊妹友人曬命道:「This is my closet!」我看丟掉的兩袋衣服。由這一刻開始,我的衣櫃不會再埋藏我的過去,只會留住此時此刻。我只留住一切快樂的。
「好衣櫃,乖衣櫃,從今以後你要跟我共同進退啦!」我輕輕拍一下衣櫃的肩膀說。(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