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王迪詩


[王迪詩《信報》專欄「蘭開夏道」文章]

如果你想問我為什麼要公開露面,honestly,我期望你會提出一個比較有新意的問題,但我知大家不問個究竟是不會罷休的,逐個逐個答一千次煩死人,倒不如正正經經的答一次。王迪詩,你為什麼要公開露面?  

For fun。我喜歡冒險。我要做一些從前未做過的事,這樣的人生才過癮。 

我不喜歡重複。人生有很多個舞台,在這個舞台做出一點成績,不代表你不可以到新的舞台做得更加精彩。如果你永遠留戀以往的掌聲,如果你怕輸而死守在自己的comfort zone,那你的人生只剩一個字──boring。我以往一直使用文字這個媒介,換個舞台,我可以explore新的媒介與別人分享我的思想。 

也許有人會認為我公開露面破壞了神秘感,因而會流失一些讀者。如果真的有人因為失去了神秘感而不再喜歡我的文章,I dont care。我是一個作家,我的責任是寫出有價值的文字,我沒有義務去滿足任何人的綺夢。如果文章寫得不好,是否露面也不會有人看。我工作的核心永遠是我的文字,這是身為作家的本份。我為了確保有足夠時間去保持文章的水平,在開始寫「蘭開夏道」一段時間後甚至辭掉了日間的工作,放棄了穩定的收入,專注寫作,那就是一種冒險。我認為要做好一件事,一定要放開手上本來擁有的東西,跳出自己的comfort zone。公開露面也是因為我喜歡冒險,我無法想像一個沒有驚喜的人生。 

一定也有人想問我為什麼之前不公開露面?是否故作神秘?有一種爭論是關於我的性別、年齡和身份,我覺得太無聊,我是男是女,是老是嫩,難道會改變文章的價值嗎?對那些傳言我只是一笑置之,不屑澄清,別人喜歡說什麼就說什麼。也許因為我採取「懶理」的態度,便有人以為我故作神秘了。 

另一個大家樂此不疲地討論的問題──為什麼王迪詩年年28歲?為什麼她不會老?到底你幾多歲?我28歲開始在《信報》寫「蘭開夏道」,所以王迪詩28歲,就是這麼簡單。我選擇讓她永遠停留在28歲,因為王迪詩所代表的是一種青春的spirit,一種愛自己、永遠充滿生命力的精神。寫王迪詩的時候,我為了方便,很直接地把自己的個性喜好投射到Daisy身上。以性格而言,王迪詩跟我相似度99%,不同的1%是──我比王迪詩更聰明。 

至於為何那麼多人認為王迪詩是男人,而且不止28歲?Well,世上有些人總喜歡將簡單的事複雜化。其實整件事由頭到尾都好簡單,我手寫我心,that’s it。為什麼有人認為王迪詩是男人?大概因為他們不相信世上竟有女人如此了解男人,他們認為只有男人才能寫出男人心底深處的那些秘密。其實了解男人真那麼困難嗎?男人來來去去的特點不礙乎:一、陽具指導腦袋;二、要威要面子。掌握了這兩個特點,描寫男人易如反掌。相比起來,寫女人要困難得多呢,因為女人的心理很複雜。 

為什麼有人認為王迪詩不止28歲?因為他們不相信28歲這麼年輕能夠對世情、政治、文化藝術有自己一套的見解,他們以為不是久經歷練是寫不出來的,所以不可能是28歲。他們也以為一個人不可能既懂音樂,又懂文學,對社會時事又有自己的看法,所以一定是集體創作。這些對我來說只是常識,毋須大驚小怪。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寫的,這種小事何須找人幫忙?我八歲那年思考的東西,有些人到八十歲也沒有想過。一個人的思想跟年齡是沒有關係的,唐英年就快六張,訪問一間小學時居然問校長「入U率」,也許他不知道小學畢業會升中學,而不是「入U」,但我相信就算小學生也不會問校長「我們學校的入U率」,可見年齡跟智商完全無關。 

其實香港現在的年輕一代所懂的,遠遠超乎了5060後那一輩的想像。假如只是本著「我食鹽多過你食米」這種心態,把後輩標籤為無知的一群,年輕一代終會心灰意冷,香港單靠一班老餅去維持,遲早玩完。 

再說,許多事情不是必須親身經歷才會有感受的,我們可以透過文學、音樂和藝術去經歷別人的人生。我讀中學時聽Rachmaninoff就有曾經滄海的感覺,好像跟Rachmaninoff一起經歷了他所經歷的一切劫難,音符裡有人生的百般滋味。他的Piano Concerto No. 2是我終此一生最愛的樂曲。文學、藝術可以令人的思想更加廣闊、成熟。  

出於八卦,大家一定也想知道蘭開夏道的靈感來自什麼。我有幾個DGS的同學是律師和banker,我們常常一起吃飯喝酒,聊聊工作、愛情、時裝和關於吃喝玩樂的一切。我們喜歡漂亮的東西,過著自由自主的生活。同學們談到做上市項目的辛酸事,我心想,假如把這些事情寫下來應該相當有趣吧,於是我構思了王迪詩這個名字,把自己的個性投射到她身上,本來打算讓她做investment banker,但又嫌banker滿身銅臭,會計師則常常在一單deal裡被罵得很兇,我不喜歡。最後我想,就讓Daisy當律師吧。我為了好玩寫了幾篇,然後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 

後來,我在機緣下認識了一位前輩,他知道我偶爾會寫點東西,問我有沒有喜歡寫的題材,我忽然想起丟在抽屜裡的幾篇文章,回家把它們翻出來交給這位前輩,他看了覺得可以嘗試交給報章。這些文章後來給了《信報》,「蘭開夏道」這個專欄就是這樣開始。我很感激這位前輩的提攜,如果沒有他,我今天不會成為作家,特此在這裡向他說聲多謝。 

也許有人想問我不是律師卻在專欄裡扮律師,是否欺騙讀者?那大家也不妨想想,寫謀殺案是否一定要殺過人?難道金庸一定要識輕功才有資格寫神鵰俠侶?村上春樹也曾以「我」的第一身創作小說,難道他真要到過「海豚酒店」才可以寫《舞舞舞吧》?一個作家的責任,是要寫出他真心相信的東西,透過作品來表達他認為真實的信念,並且令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能夠從作家的文字裡看到自己──真實的自己,這對我來說就是真實。 

我寫的小說反映了人們所面對的生活,但當中所提到的人物、情節,並不是現實裡特定對象的形容。「故事」是一個容器,作家用這個容器來盛載他的信念。這個容器和當中的人物、情節是一種創作,但它所盛載的信念不是創作,不是虛幻,而是真真實實,會痛會哭會流血。透過「蘭開夏道」,我要表達王迪詩的信念──一個年輕女性處身光怪陸離的中環、面對愛情和社會的種種荒謬,依然能夠在這不完美的世界享受生活,以她的幽默去化解哀愁。 

This world is basically a piece of shit, yet we can write poems out of it. 寫作是為了從垃圾裡尋找詩意,讓人知道世界縱使千瘡百孔,我們仍有微笑的理由,這就是我寫作的目的。 

至於我未來有什麼計畫?見步行步,睇心情。以目前這一刻來說,我並沒征服宇宙的計畫。風花雪月是我的抱負,享受人生是我的志向。我喜歡日出便欣賞日出,日落便欣賞日落。做人何必那麼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