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男港女之奏鳴曲(下)

港男港女之奏鳴曲(下)


「點解Laughing哥會大受歡迎?因為香港男人太不濟,太懦弱。我們需要一個英雄!」Katie狠狠抽了一口中東水煙,在雲咸街那醉生夢死的酒吧裡,有種帶點滑稽的凜冽。

「可不是嘛……」Emma一邊說,一邊從Katie手中搶過水煙的吸管,像個上了鴉片煙癮的姨太太。「『港男』都是縮頭烏龜。」

「那樣會不會侮辱了烏龜?」我說。三個女人笑成一團。

《星期日檔案》訪問的一個「港女」說道:「香港的男人整天說自己保守和大男人,但只在女孩不能出街飲酒和穿著暴露時,他們才是保守和大男人。一講到承擔責任,就馬上不大男人!」這位「港女」說話一矢中的。風平浪靜的時候,「港男」就往龜殼外探頭探腦,因為需要女人來聽他們自吹自擂。大浪一翻,就馬上丟下女人,自己落荒而逃。你以為他享受了這份愛,就會對這個女人有所承擔?發夢。「港男」最擅長 hit and run,都是窩囊廢。

人辦:陳冠希。

「兩個成年人你情我願,影相不是罪。」我說著呷了一口Martini。「但相片外洩,就是陳冠希的責任。要是他第一時間出來認,是的,照片是我拍的,版權在我,誰敢刊載就等收律師信。這樣一來,雖暫時阻不了網上轉載,但報章雜誌則肯定不敢刊登了。他肯認,事件就止於此,不會像後來那樣一發不可收拾。」

Katie語帶不屑地說:「王律師,你同個賤男講法律?You’re kidding me!可能人家有選擇性失憶呢,只記得影相的時候好happy,風騷完就什麼都記不起了。」這時,Emma的同情心又開始作祟。「那些女星也怪可憐的,報紙說陳冠希沒向她們道過歉啊。」

「道歉?他為什麼要道歉?」Katie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蝕底』的就只有那些女星嗎?他心裡想:本人的寶貝不也被幾百萬人看過?你們可有理過我的感受?我也是受害者啊!我有什麼錯?」

*          *         *

「『港女』有條罪,叫扮cute。」我說。又多要了一杯Martini。

「我知道!就是那些嘟著嘴,睜大眼,舉高手機的自拍照!」她倆似乎對這條「罪」相當熟悉。Katie觀察力強,馬上指出了問題的破綻:「張茆也拍這些。難道她又是『港女』?這種自拍的風格又不是『港女』獨創,都是學日本AV女郎。」

「你常看日本AV嗎?不然你怎麼知道?」

「Common sense。」

這時,Emma突然注意到我穿了最新一季的Sergio Rossi,馬上尖叫起來。「我上星期就猶豫著要不要買!萬多元一雙鞋是有點貴,但價錢其次,四寸高對我來說有點難度。」

「靚就得啦,話知佢。」我翹起了二郎腿,滿不在乎地吐出一個煙圈。這些話要是給「港男」聽到,又要把我們說成貪慕虛榮的「港女」了!Well,以他們那膚淺的標準,凡穿名牌都是「港女」。

「貪名牌?北姑不貪名牌嗎?那『港男』怎麼又愛北姑?」Katie說話永遠擊中要害,吵架從未輸過。每當被扣上「巴辣」的帽子,她就會機警地搬出龍應台教授那句「請用文明來說服我」。

「For God’s sake,我用自己辛苦賺來的錢,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有什麼罪?」我不耐煩地說。「男人不明白,購物是一種『精神排毒』。」

「Daisy,『港男』又怎會有你這麼高層次?」Katie說著從我手中接過煙管。「他們只一味提防,『港女』要謀他們那副小得可憐的身家去買名牌。我堂堂一個律師,要是連個手袋都買不起,顏面何存?他們卻不明白,男人送禮物給深愛的女人,是一件很sweet的事。」給她一說,我又想起Philip送我雪花形狀的鑽石耳環,心裡不禁泛起一絲甜蜜。可是,他已好一陣子沒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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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到第四round的時候,我們依然毫無醉意。那豈不是都白喝了?氣死人。「莫怪我不提醒你們──」Katie以她的三十「高齡」來作出訓示。「要結婚,就先要有離婚的心理準備。」我和Emma噗通一聲笑了出來,然後圍過來看Katie手機裡的SMS:老婆是電視;情人是手機;在家看電視;出門帶手機;破產賣電視;發財換手機;偶爾看電視;整天玩手機;電視終身不收費;手機欠費就停機……左看右看,不論做電視還是做手機,都沒有著數。

再看SMS對女人的評語:漂亮的不下廚;下廚的不溫柔;溫柔的沒主見;有主見的沒女人味;有女人味的亂花錢;不亂花錢的不時尚;時尚的不放心;放心的沒法看……用我Daisy的語言,這段話應改為:我不會下廚,我喜歡亂花錢,so what?我很時尚,我是故意令你不放心,你奈我何?我是一個虛榮的女人,慘得過我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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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女』批評『港男』不懂拉櫈、開門、接送等風度,其實這些都不著邊際。


一個男人的風度,在分手時才真正現形。」三人之中,Katie分手的經驗最多,也最有資格下這評論。說到底,還不又是「承擔」兩個字?攬攬錫錫的時候,男人enjoy到不得了,分手的時候卻數到你臭,務求把所有責任推到你身上!對一個女人來說,最大的打擊並不是失去一個男人,而是發現原來自己一直把一個狗公當愛人。一個讀過兩年書的女人,實在很難接受自己原來那麼白癡。

男人那自圓其說的能力,更令小妹甘拜下風。男人可以隨便令自己相信什麼,隨即又快樂起來。譬如說,他要飛你的時候,就會相信你「很堅強」,即使你難過到自殺,小姐你依然是他媽的堅強!上台的身影漂亮不難,下台要身影漂亮才考功夫。當兩人緣盡,一個有風度的男人定會盡力讓女人好過,那需要教養與胸襟。如果閣下發現這種男人的蹤影,請第一時間把他供奉到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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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y,究竟世上有沒有英俊、有錢、有風度、顧家而又不是gay的男人?」當Emma問這個問題,我們就知道她終於開始醉。

我們又東拉西扯地談了很多東西。這種談話很輕鬆、很無聊,很有互勵互勉的意味。我們想起「電車男」在cosplay café樂而忘返,那兒的侍應打扮成女僕,稱男顧客為「主人」。白天被女人征服夠了,晚上來這裡虛擬征服女人。

「不如我們也在蘭桂坊開一間店?反正金融海嘯,我們隨時被炒。」Emma忽發奇想。幾個女人決定揭竿起義,嘰嘰呱呱地談起創業大計。中環的「電車男」多的是,我們很快就要開分店。

快零晨二時了,我明天還要乘早機到上海。Katie住喇沙利道,與我同坐一部的士回家。我開了一扇窗,讓冷風打在臉上。那時,我們竟然變得好沈默。也許,我們都有點累;也許,我們都有點醉;也許,我們正在各自思念一個狗公。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港男港女之奏鳴曲(上)

港男港女之奏鳴曲(上)

一個失業的大提琴手,轉職殯儀從業員後頓悟人生,奏出了生命的輓歌,成就了獲獎無數的電影《禮儀師之奏鳴曲》。我 Daisy 就話如果「港男」與「港女」繼續數臭對方,說不定也可以合奏輓歌一曲,同歸於盡。
  
同事 Sam 上 YouTube 看《星期日檔案》的「港男」、「港女」特輯,不住陰陰嘴笑,我還以為那傢伙在公司偷看鹹片。我過去湊湊熱鬧,見節目訪問了一個名叫黎潔瑩的補習社導師,自稱大學畢業兩年已月入三萬,至今還未找到一個人工高得過她的男友。月入三萬,厲害。跟我公司的秘書差不多。節目播出後,她被稱為「三萬蚊港女」,簡稱「黎三萬」。我從不低估香港人改花名的能力。

「這些『港女』,哼,我見得多啦。」Sam 從牙縫裏透出這幾個字,來意不善的瞪我。

我冷笑一聲。「對,我都見得多。」邊說邊跟他鬥望,那種望一世都不會有浪漫餘地的對望。

八、九十年代,香港只有「玉女」,沒有「港女」。《星期日檔案》訪問的男士議論「港女」的「頭等惡行」,我好奇得不得了,以為就算不是殺人都起碼是通姦,卻原來是貪錢,簡直反高潮。Sam 卻非常激動。「對呀!『港女』最貪錢。雖然我個樣 okay,但要不是我錢多,『港女』睬你都傻!」  

「誰不貪錢?」我反問。「你不貪錢的話,我可以替你向公司提出自願減薪。你在海嘯中身先士卒,一定能迷倒不少跟你有共同理想的女烈士。」  

「你偷換概念。」他抗議。

「真理愈辯愈明。」我回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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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女」另一宗罪──貪慕虛榮。

喜歡名牌的背後,被狠批為「品味不足」。Well,我沒有興趣去推敲別人買名牌的動機,但要是你周身「旺角貨」,我勸你還是不要花錢買名牌,因為無論你個手袋幾貴,別人都只會覺得你用老翻;相反,就算利孝和夫人拿個老翻,人家都會認為那是貨真價實。Perception is reality!

節目播出張慧慈的訪問片段,又再度刺激了 Sam 的神經。話說張慧慈曾在網上撰文表示,問舊男友將來會否把錢交老婆管理,男友視為打劫,堅決拒絕。張慧慈遇上第二位男友,拍拖半年後又問了同一個問題,此男友爽快答應,張慧慈認為:「嫁得過!」婚後,丈夫果然上繳所有財產,再由老婆另支零用。

Sam 很生氣。「看!還說『港女』不貪錢?男人老狗要由老婆支零用,男子氣概都丟光了!」我從不評論「男子氣概」。男人連去滾,都可以解釋為「男子氣概」的展現。不過,現在連祖國的憲法都明文規定保障私有產權。在家裏竟要把財產歸公,不是比共產黨更「共產」?再說,把兩人的錢混起來用,數的是誰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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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香港女人的印象,已經完全破產!」「電車男」Peter 此話說得好,用詞一針見血,很有吵架的潛質。既然如此,何必把自己的青春埋葬於漫畫和吹氣公仔?牛高馬大,終日打機,愈打愈蠢,我每次見人打機就眼火爆!那是 band three 小學留班生的行為,不是一個成年人應有的所為。

有人說,「電車男」弄至今時今日的田地,是因為沒有自信。對我來說,「沒有自信」四個字簡直不可思議。自從香港回歸祖國後,我對自己的信心只有愈來愈澎湃。連董建華都可以做特首,世上還有什麼不可能?電車男又為何不能追女仔?

我最主張以貌取人。要是「電車男」的自卑源自樣衰,TVB 何不學外國的《粉紅救兵》,炮製一個「電車男之終極變身」真人 show?既可拯救一眾「電車男」於水深火熱,說不定收視還勝過 Laughing 哥。

請別誤會,我從來不搭電車。我不過是知道無論「電車男」還是「波子男」,天下烏鴉都一樣黑。對於男人,任何期望都是一種天真。這一點,Sam 肯定是要抗議的,他認為自己是一隻雪白的烏鴉。「總不能把全香港的男人都歸為『港男』吧!」他說。「『港男』作什麼定義?我算不算『港男』?」我心想,你們不是也把全香港女人都統稱為「港女」?自己放火卻不許人家點燈。

這時,剛巧路過的 Katie 冷冷拋下一句:「哼,你當然不是『港男』。你是『賤男』。」Sam 受不了她的冷嘲熱諷,反罵她「港女」,便你一言我一語的吵了起來。你以為我會勸阻?No kidding!看別人吵架是一件有趣的事。當我自己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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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ie 與 Sam 大吵一場後,我和 Emma 陪她去 Mandarin 食tea下火。反正個市一潭死水,大家在公司裏也是無所事事。想不到那頓下午茶,竟然演變成對「港男」的聲討大會!大家都覺意猶未盡,便於下班後結伴吃法國菜,然後直落到雲咸街抽水煙去了。

在 London secondment 的時候,我們也常到 Edgware Road抽中東水煙。英國的水煙壺足有半個人那麼高,一根吸管特別長,一吸下來便見壺裏的水泡嘩啦嘩啦地升起,非常過癮,在香港見到的水煙壺則小得多。

我們幾個人 share 一個水煙壺,把吸管傳來傳去,很有點抽鴉片的糜爛情調。那夜,我們三個女人就在吞雲吐霧間,盡情地談論男人……(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