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 色戒夜

平安夜 色戒夜

上文提到零晨三時,我與同事們在蘭桂坊喝完紅酒,突然接到一個SMS。這麼晚了,會是誰呢?想不到,竟然是Philip!他邀請我在平安夜一同出席Christmas ball!

不得了!現在該怎麼辦?Okay okay,冷靜!讓我立即發個短訊給他答應出席。等等,這麼快應承他,我豈不是很cheap?但若然不快點回覆,他找了別人那怎麼辦?

那夜我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次日也心神恍惚,路過Exchange Square時,還不小心把高踭鞋的鞋踭卡進了電梯的縫隙,狼狽死了!幸好沒被人看見。就這樣忐忐忑忑地混到傍晚,Philip突然來電。「Hello Daisy!」我的心呯呯亂跳,被他殺了一個措手不及。「有沒有收到我的SMS?」

「Ah……yes!我差點忘了。是十二月廿四號嗎?讓我看看diary……」我竭力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知你一定很忙了。」

「抱歉,那天我有約。但如果你可以講出三個理由來說服我,或者我會考慮一下。」

Philip輕鬆一笑。「Alright。第一,那是我母校搞的Christmas ball,對我來說特別有意義;第二,聽說他們訂了特級法國鵝肝。第三……」他沒有說下去。

「第三是什麼?」他那樣吞吞吐吐,令我更想知道答案。

「是因為我想見你。」

我像被雷電擊中一樣,呆了整整三秒鐘,然後急忙用公務式的語氣說:「我現在有conference call。廿四號晚七點鐘,請來我家接我。」

接下來,我全面進入作戰狀態。我打開衣櫃,不禁問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穿Valentino?廿五歲前,我去舞會只穿Chloé。一個女人的衣櫃就像一部傳記、一個黑盒,裡面藏著關於她的年齡和性格等無數秘密。最後,我挑了一件Valentino 的classic黑色拖地晚裝,把頭髮挽成一個髻,配一個小巧的clutch bag。我看看鏡中的自己,心想今次這片唐僧肉到了我Daisy的口唇邊,絕對不容有失。

七時正,一輛銀色的Aston Martin來到我家門前。一身禮服的Philip迎上來,輕輕在我手背上吻了一下。一路上,我們都沒有太多話,卻不時向對方微笑,我很快樂,我知道Philip也一樣。下車前,他遞給我一個小盒子。「給你的,Merry Christmas。」我心想:莫非是「鴿子蛋」?隨即提醒自己不要學王佳芝,為了區區一隻「鴿子蛋」般大的鑽石戒指而放過漢奸易先生。我不斷告訴自己,只要能抗拒眼前這一隻「鴿子蛋」,將來就很有可能換來千千萬萬隻「鴿子蛋」。為免那份禮物會讓我激動得流下淚來,我決定明天才把它拆開。

Philip畢業於一所老牌名校,校友多是名流紳士,Ball場衣香鬢影。今晚他心情特別好,比平常更開朗。無論對什麼人,在什麼地方,Philip都帶著一種easiness;他的舉手投足,有一種swift grace,這是一種從小浸淫出來的家教。

熱鬧過後,音樂奏起了Richard Marx的Right Here Waiting。Philip牽著我的手步進舞池,我們已很久沒有如此親密過。拖拖拉拉了這麼多年,誰也不願多走一步。然而,一生人中又能有多少個這樣的聖誕?

回家路上,我們愉快地談起昔日在倫敦讀書時的趣事,直至Philip微笑著問:「我能上來你家喝杯咖啡嗎?」就在我打算答應他的那一刻,竟然給我發現了他的座椅背上掛著一根十多吋長的頭髮!我以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再看,沒錯,的確是一條長髮,而且我肯定它並不是屬於我的!因為那明顯是一根做過負離子的直髮,而我的長髮卻是微曲的。

「你最近有把車借給別人麼?」我的頭腦竟如此清醒。

「No. Why?」Philip答。Damn it!這混蛋肯定曾跟什麼來歷不明的女人在車上纏綿吧!否則那根長髮又怎會丟在司機座位上?

我心頭火起。「今晚多得你,讓我有了這個非常難忘的平安夜,晚安。」我微笑著說,心裡卻想扭斷他的脖子。

Philip見我話走就走,十分愕然。但他未及開口,我已拂袖而去。我覺得自己很有型,至少沒有像王佳芝那樣敗給一個易先生。

回到家裡,我忽然感到肚餓,於是煮了個出前一丁。我以為我會哭,可是我沒有,我甚至不再怪責Philip。要怪,就怪我母親把我生得這樣聰明。

收音機在播著Silent Night,我邊聽邊吃著出前一丁,心裡感到異常平靜。(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情陷夜中環

情陷夜中環

眾所周知,公司搞的所謂Christmas party,其實不過是老闆展現皇恩浩蕩的一場show。群眾也許是愚昧的,但也不至於因為老闆唱兩首歌或扮一下聖誕老人,就會被這等「忽然親民」的行為打動。

「女皇」作為公司的最高話事人,特別於今年的Christmas party穿了一件火紅Chanel,以宣示主權;又挑了全公司肚腩最小的男律師,兩人合跳了一支拉丁舞。說來奇怪,女人上了年紀又有了點錢,就會開始跳拉丁舞。大家最關心的,倒是「女皇」究竟付了多少學費。

看見三個大男人在台上拿著咪,唉,我就知道他們又要唱My Way,真要命!近五十歲的男人,滿腦子都是My Way。當我們看著老闆在台上載歌載舞,心裡都暗自希望這埸show快點結束。第一,這不是「歡樂滿東華」,我們沒有義務滿足老闆的表演慾;第二,在這種場合不能講是非,極度無癮;第三,blackberry整晚震完又震,電話響完又響,同時又要為「女皇」的拉丁舞吶喊助威,好大壓力。一散場,同事們就急不及待到蘭桂坊集隊。真正的Christmas party才正式開始!

午夜的蘭桂坊非常熱鬧。我們七個人開了四支Lynch-Bages,卻遲遲未見全公司酒量稱冠的Katie。

「K姐說隔鄰新搬來一個飛機師,她要趕回家裡煲湯。」我說。

「What?她又去煲迷湯?之前她不是在蘭桂坊搭上了一個美國水兵嗎?」Emma不屑地說。

「是啊,但她後來收到美國水兵的email,一看不得了!通篇都是grammatical mistakes!她覺得跟那個文盲交往下去實在太丟臉,把他飛了。」我解釋。

「Daisy,你的消息可真靈通啊!」同事們紛紛向我投以敬佩的目光。

「全都是從北京office聽來的。」我聳聳肩,呷一口紅酒。「那麼我在北京這個星期,香港發生過什麼大事?」

Sam開始陰陰濕濕地笑起來。「有呀!Keith和他的女秘書──」

「怎麼樣?」六個頭一起湊近來。

「有路。」

「Oh!He isn’t gay?」女同事尖叫。

「你有見過那麼鹹濕的基佬嗎?」Sam理直氣壯地反問。

男上司與女秘書的戀情,是同事們茶餘飯後的最佳笑料,並在有需要時落井下石。何況這個道貌岸然的Keith本來就犯眾憎!譬如當一班男同事在分享「馬交見聞」,他卻大談如何預防愛滋病!女同事們趁大減價到Landmark掃貨,他卻跑來跟你談什麼「堅尼系數」!

話又說回來,那傢伙與女秘書的姦情之所以被揭發,是因為一碗西洋菜豬骨湯。有天Sam嗅到一陣撲鼻的湯香,追蹤之下發現來自Keith的房間,房裡沒有人,但湯碗上的字條有女秘書寫著「趁熱飲」的溫馨提示。

「嘩!女秘書竟然親自煲湯!」我們尖叫。

「不,是從翠華買來的。」Sam說。

「Keith何不關上門?」我有點奇怪。

Sam的嘴角似笑非笑,神神秘秘。「你認為門是誰打開的?」

眾人思考了幾秒,然後同時發出「噢」的一聲。我們太遲鈍了,門當然是女秘書故意打開的!目的正是讓其他人看見那湯和字條。如此一來,她的「身份」就得到確定,以為有人「照顧」就會享有特權,可以推掉工作。

「Keith的老婆會不會去雜誌爆料?」同事們關切地問。

「笨蛋,你以為他是柯大班!除了我們幾個無聊人,誰會有興趣去看這小律師的姦情?」Sam這傢伙倒也有理。

零晨三時了,是時候回去。Sam因為明早八時飛北京,索性回公司小睡一會,直接從中環乘機鐵往機場。步出德己立街之際,我遠遠看見一男一女摟抱著上了計程車,那兩個身影好像很眼熟……Oh Jesus!那不就是Keith和他的女秘書!

「Daisy,幹嗎呆了?」同事們問。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覺得不應趕盡殺絕。「沒什麼,大概認錯人了。」大家也就沒再追問下去。

我截了計程車,零晨三時的海底隧道擠得水洩不通。這些人何以將近天亮才回家?是要交際應酬?是在辦公室裡拚搏至深夜?還是因為根本不想回家?每個人都有寂寞的時候,包括Keith和他的女秘書。

電話的響聲劃破了沉默。是誰會在這麼晚send來SMS?想不到,竟然是Philip……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Andy Warhol

Andy Warhol

偶然發現上司Eric的房間掛著一則「辦公室禱文」:

“Grant me the wisdom to hide the bodies of those people I had to kill today because they pissed me off, and help me to be careful of the toes I step on today, as they may be connected to the ass that I may have to kiss tomorrow.”

老實說,我的確嚇了一跳。一直以為Eric的交際手段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做「律政鴨」做得不易樂乎。今天才知原來他也需要「心靈雞湯」,表面風光,內裡滄桑。

我試過kick an ass,卻未試過kiss an ass。雖已活到二十八歲,在江湖也算是混了幾個年頭,但我心裡那點點殘留的童真,有時仍會驅使我去質疑kiss an ass這種行為的對錯。為了生存,為了利益,很多人都甘願親吻仇人的屁股。

到今天我還在問這個問題:究竟虛偽是不是錯的?為了得到一點好處而擦鞋是不是很cheap?說話太浮誇看起來是否會像個小丑?若是為了救國救港而kiss an ass,又算不算情操高尚?也許我太年輕,這些問題還未想得透。不過,倒是可以從美國藝術家Andy Warhol身上得到一點啟示。

美國作為世上最虛偽的國家,崇尚浮誇造作的American beauty。藝術家即是藝術家,Andy Warhol竟有本事從浮誇造作中看到美,並把其化成藝術。他是五十年代Pop Art的代表人物,當時藝術家們在廣告、漫畫書等流行文化中抽取題材,提倡雅俗共賞的藝術,認為藝術不應是高高在上,只有少數人看得懂的小眾文化。

自從Andy Warhol那幅色彩鮮艷的畫作《Mao》(毛澤東),被富商劉鑾雄以港幣一億三千多萬購下以後,相信這位藝術家的名字在香港人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Warhol還喜歡以瑪麗蓮夢露為題材,他的一幅《Orange Marilyn》,也曾在拍賣會中創下港幣一億二千多萬元的天價。為什麼這位藝術家那麼喜歡畫名星?因為他要表現的是美國人崇尚消費、熱愛追星,以明星的生活形態為指標的美式文化。

Andy Warhol是個有趣的人。他怎樣看虛偽與造作? “I love Los Angeles. I love Hollywood. They're beautiful. Everybody's plastic, but I love plastic. I want to be plastic.” 在他眼中,造作就是美,就是藝術。他甚至認為,在電影銀幕上看到演員所流露的情感,比現實世界來得更真實。當他被槍殺時,竟然還有心情拿起相機把自己破了的肚子拍下來!可見他是多麼此志不渝地相信鏡頭下的真實。

"Everyone will be famous for 15 minutes.” Andy Warhol早在六十年代,已預見傳媒的追捧可以令任何人閃電成名,然後迅速消失。由於這句話太聞名,令Warhol不斷被追問這句話的意義,把他煩死了,便胡亂把句子改成 “In the future 15 people will be famous” ,或 “In 15 minutes everybody will be famous.” 故意混淆視聽,作弄記者一番!

Andy Warhol的作品裡,從毛澤東、吸毒的明星到平凡的路人甲,都色彩奪目,漂亮迷人。在完美的包裝背後,一切的悲哀與醜陋都被深深的埋藏起來,也許真相要留待死亡那天才會被世人所發現,難怪他說:“Dying is the most embarrassing thing that can ever happen to you, because someone's got to take care of all your details.”(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律政鴨

律政鴨

「來來來,林總,我敬您一杯!明天再陪您們到食樹皮樂園看碼頭老鼠!」Eric說得手舞足蹈,一口氣乾了手上那杯茅台,大陸豪客們都被他逗得心花怒放。這傢伙如果不做律師,大可以轉行去做鴨。

雖然Eric升做partner不過兩年,但他憑著一張油嘴和超凡的擦鞋功夫,早已在公司建立了舉足輕重的地位。其實他的普通話說得一塌糊塗,但勝在臉皮夠厚,表情生鬼,經常穿一件Cerruti大碼西裝,肚腩大得連鈕子也幾乎扣不上來,但那反而為他增添了幾分詼諧,也為他扮小丑搞氣氛帶來更大的方便。

早前一班大陸豪客來港,Eric發揮香港好客之道,向客人逐一介紹旅遊「景點」。

「來到香港,第一站當然是去MK。」他一本正經地說。一個女trainee好奇地問:「MK?是不是Mong Kok?」

「No no no!是Must Kara。」那傢伙蠱蠱惑惑的答。小女孩臉都紅了,今後她應該明白,一班男人在說話,女人最好不要插嘴,否則吃了虧無人可憐。「話又說回來,旺角也值得去逛一逛,那裡的『鮮考』中心,曾經是售賣人體藝術電影的集中地,聞名中外!呵呵呵呵……」

大陸客嘩然。「『性好』中心?不得了,連名字都那麼露骨!」

「不是『性好』,是『鮮考』!」說來說去說不明白,Eric隨手拾起一份聯交所的上市規則當廢紙,在上面寫著「信和」兩個大字。好了,終於真相大白!此人的普通話真是爛得不堪,但這樣胡鬧一番,氣氛也就熱鬧起來。在場的女同事有的尷尬,有的不屑,真是未見過世面!只有我Daisy在閒閒地讀一份FT。說鹹濕笑話是男人的溝通方式,是無分種族、跨越語言的國際話題。做女人的又何必趕盡殺絕?若硬是不許他們講,說不定會因為壓抑過度而弄成心理變態,這個世界的變態佬已經夠多了,無謂再多添幾個吧。

除了拉攏客人了得,Eric還有很多行為都令我大開眼界。譬如說,他每次到上海公幹都例必要到四季酒店附近的吳江路買老翻,那本來不足為奇,奇就奇在他回到酒店後發現老翻有問題,竟然還大條道理差遣四季酒店的職員替他去換貨!那是我Daisy見過最徹底的侵權行為。

成功的人都有點無賴的特徵。看透了這一點,失敗者也就不會太過自卑。無可否認,Eric拉客的確有一手,即使他對法律的知識近乎零,即使他常常對客人亂說一通後要我補鑊,也無損他在客戶心中的地位。當客人問及他不懂的事情,他甚至會假扮接電話,然後向我打個眼色,示意我收拾殘局。客人要尋開心的話,會找Eric;有正經事要辦,就直接找我。 “If you want anything said, ask a man. If you want something done, ask a woman.” 戴卓爾夫人憑這簡單的一句,就道破了世界的運作模式。

然而,並不是人人都受得了Eric這種處事方法。Keith是公司裡最勤力的律師,像一頭牛那樣賣命工作,偏偏就是太過老實,不懂包裝。有時候,最大的優點亦正正是最大的缺點,世事就是如此吊詭。Keith總是滿腹牢騷。「我們為公司做生做死,Eric那傢伙做過什麼?他憑什麼袋六百萬年薪?天天陪客飲酒唱K,似做鴨多過做律師吧!我就是看不過眼──」

「你以為做鴨好容易?」我忍不住打斷他的話。Keith大概沒料到我會有此一問,顯得有點錯愕,似懂非懂的望著我,就像我剛剛說了火星話似的,然後呆頭呆腦地繼續工作。我突然有個想法,究竟應該怎樣哄這笨蛋替我頂了手頭的兩單IPO……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少壯派之死

少壯派之死
在中關村苦戰三日三夜,雙方終於簽妥這單PE deal。北京那班三十出頭的IT才俊,有本事從私募基金那裡弄來八億現款,難怪笑得比陳四萬還燦爛。
年輕才俊正在內地商界叱吒風雲。創造「阿里巴巴」神話的馬雲才四十三歲;中國新一代領導人標榜年輕;克林頓四十七歲就成為美國總統。只有我們香港,將近五十歲的民主黨人還被稱為「少壯派」!

事實上,「少壯派」不僅存在於民主黨,還充斥香港的各行各業。社會上的領導席位被生於五、六十年代,現年四、五十歲的一輩所壟斷。他們成長於香港遍地都是機會的時候,受惠於香港經濟騰飛和祖國開放的勢頭,稍為識兩個字就可以上位。當他們今天安逸地坐擁權力和財富,做牛做馬的卻是現在二、三十歲的一群。

香港是「老餅」的天下。他們指手劃腳,實務工作卻全由年輕人包辦。今天的香港是由三十歲的一代撐起來的,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當這代人全部死掉,香港就會完全喪失競爭力。「少壯派」之死,也就是「香港之死」。

「老餅」霸住個位死命不放,待我們這一輩終於挨出頭來,都差不多是時候入土為安。香港的上位之路,由鬥實力變成一個鬥長命的遊戲。結果,年輕人的創新意念、冒險精神與衝勁魄力,通通得不到發揮。說得明白一點,「老餅」阻住個地球轉,一步步將香港推入墳墓!
這並非危言聳聽,日本正是因為「老餅」當道而招致大禍。耶魯大學校長Professor Richard Levin發現日本企業的管理制度僵化,什麼都論資排輩。一個四十歲的世界級科學家也得仰人鼻息,因為撥款全掌握在六十五歲的阿伯手上!相反,能者居之的美式文化推動了美國的創意工業。「如果蘋果電腦、微軟和Google都是日本的企業,她還會面臨始自九十年代的衰退嗎?」教授一語道破。因此,他認為日本衰退的表面原因是企業負債與金融市場崩圍,但更核心的問題是日本人無法隨資訊革命起舞,因而在知識型經濟中被美國大幅拋離。

偉大的祖國有遠見,在「十一五規劃」中強調「自主創新」。但香港卻在走日本的舊路。回歸十年,除了急於認祖歸宗和去英國化,我看不到香港的政治經濟和社會文化有任何創新之處。不肯創新的城市注定死路一條。

為了解釋香港何以不斷走下坡,「老餅」於是搬出種種「威脅論」。上海、澳門、新加坡通通都是「威脅」。這種「妄想被迫害症」,令香港在推動民主、經濟、社會、文化各方面的發展都畏首畏尾。年輕人是不信什麼「威脅論」的。對我來說,從來只有我威脅人,沒有人威脅我。大不了痛痛快快打一場,怕什麼?

「老餅」也許忘了一點:生於七十年代的一輩雖沒見過六七暴動,但我們見過六四、見過回歸、見過沙士。我們不像九十年代出生的孩子,每天在電視上播一次國歌就被洗腦。你們所幹的勾當,我們心裡有數。

「Daisy,挨義氣啦,你知我遲早都會升你。」上司每次加重我的工作,都會機械式地重覆這句話。其實你是老闆,你只要吩咐一句我就要做。何必跟我說那堆廢話?有次我皮笑肉不笑地回敬他一句:「嘩!你『遲早』會升我?真是高興死了。」反正升職無望,命就得一條,你有本事的話大可以把我炒掉。

曾特首的「黃金十年」同樣動聽,卻與我無關。那只是一小撮人的「黃金十年」,沒有我的份兒。現今的香港讓年輕人出人頭地的機會少得可憐;但與此同時,社會對年輕一輩的要求卻不斷提高。譬如說,如果普通話只有財政司司長曾俊華的水平,那就不要奢望會有哪間公司願意請你。

香港社會的upward mobility仍在,但今日的年輕一輩,必須比上一代付出十倍努力,再加上百倍運氣,才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否則就只能一輩子當奴才。我能夠做的,就是「作最壞的打算,爭取最好的前途。」想不到,最後竟是毛澤東這句話最能表達我的心聲。看來我應該認真考慮發動「階級鬥爭」了。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