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不須記

舊夢不須記
會議室瀰漫著一片白色恐怖。我裝作若無其事地翻閱文件,一邊用眼角密切監視身旁的Queenie。萬一她與坐在對面的前夫大打出手,我恐怕誤中副車!

無論是黃霑寫的《舊夢不須記》,還是陳奕迅唱的《不如不見》,都令我相信舊情人還是不見為妙。如今這單M&A,再次讓這對前度夫妻在上海一棟商廈的會議室裡狹路相逢。這就叫「緣份」。真要命。

這兩人出名火爆。有次在太子大廈大吵大鬧,勸阻的保安員差點壯烈犧牲,最後唯有報警「求助」。Well,如果你以為家庭暴力只發生在天水圍,就未免太過無知了。稍為讀過兩年書的人,打起架來只會更加刁鑽。Queenie和前夫都是律師,吵鬧的方式卻非常「草根」。中學時,老師教我們「Never bang the door」,那是DGS的教養。但不是每個人都讀過DGS。

陪Queenie一起到差館落口供的秘書,後來通街向人引述阿Sir這句話:「你們兩公婆要好的時候,又不見得會call我來看看?」說罷冷笑一聲。夫婦倆面懵懵的,暫時停火。

愛到海枯石爛,同樣話反面就反面。男女之間的感情,往往脆弱得可笑。萬梓良當年娶妻,也攬住恬妞和她的女兒,揚言「三個人一條命」!只是誰也沒有料到竟那麼「短命」,四年後離婚收場。要好的時候,Queenie像許多「知識份子」那樣,在別人面前含羞答答地稱讚「我husband好叻」、「我先生好錫我」;她的「husband」也總在人前讚美「我太太」,更要命的,是熱淚盈眶地到處宣佈找到自己的「soul mate」!

現在回想,說不定那時他們晚晚在家拿著菜刀對峙,因此在外才心虛得有大曬恩愛的必要,也不知那聲「soul mate」在旁人耳裡是何等滑稽。要纏綿,兩公婆在家裡關上房門儘管纏綿個夠,拿出來曬就是暴發戶的小家。我Daisy只是「識字份子」,而非「知識份子」。如果我嫁得出,只會說「我老公」。而娶我的首要條件是:「Please!Don’t call me your soul mate!」

*         *        *

會議還有十分鐘才開始。一個PE fund的小嘍囉為了填補那令人窒息的dead air,不停地說著蠢話:「唉,這單deal真麻煩,拖拖拉拉大半年,總是無法來個了斷。我昨天就跟李總說,拖下去於大家無益,剪不斷,理還亂──」

「吟詩你又識?」我說時狠狠瞪了他一眼。這種低級職員,罵他不用擇日。

會議開始了。前夫和前妻分別代表買賣雙方,這種「敵對」的形勢似乎命中注定他們要大吵一場!前夫率先打破沈默:「你們起草的Subscription Agreement以及Shareholders’ Agreement,我已仔細看過,也向李總作出匯報。基本上沒有問題,今天只談幾個minor points。」

前妻:「好。我們逐條go through。合理的修改我一定接受,涉及商業條款的,在場的基金代表也可作出決定。」

前夫:「公司做的是大生意,所以Reserved Matters入面,基金有權否決的合同的款額,應由原先的五百萬人民幣,提高至五百萬美金。」

基金代表向前妻點個頭,前妻馬上表示:「同意。」

如是者都是「同意」、「同意」、「同意」,不到兩小時就散會,太過份了,簡直反高潮!我們各人面面相覷,有點掃興。

因為金融海嘯,個客慳得就慳,我們在回港的飛機上全體被降格坐economy class。我擠進那狹小的座位,覺得自己被丟進鐵達尼號的三等艙,滿心委屈。還未起飛,同事Sam就急不及待向Queenie打探道:「By the way,今日開會氣氛都好……好和諧!哈哈,我幾時都話你professional!」Sam那傢伙真八掛!人家的私事,我從不主動過問,只會熱心地聽。

Queenie一副泰然自若。「啊,你是說那個yesterday man?我早就把他忘得一乾二淨。」

「可是他曾那樣對你!問心,難道你不想他折墮?」Sam還在厚顏地「吐料」。我認為他應轉行做《姊妹》的特約記者。

「他折墮又好,發達又好,與我何干?」

也無風雨也無晴。Fantastic 。即使他們曾經鬧上差館。

*          *         *

在飛機上坐在Queenie身旁,一本《小團圓》讀來格外唏噓。我想,張愛玲到底還是希望出版這部小說的,否則她早就一把火把稿子「燒毀」,而不是在遺囑上說句「銷毀」。更何況口是心非本來就是女人的天性,我也常常扁起一張嘴告訴Philip:「我永遠永遠不睬你!」,五秒鐘後不是又再跟他談得心花怒放?

我相信張愛玲對是否出版《小團圓》的掙扎,並非傳聞所說怕寫得不好,而是由於一個專業作家,不會利用讀者所賦予的創作空間去解決私人恩怨。那不是道德問題,而是風度問題。那顯得小家、幼稚,像小孩子吵架,死命要搶說最後的一句話。

對著胡蘭成那種「世紀賤男」是否需要用上風度,又是別論。而他亦早寫了《今生今世》,把前妻張愛玲大書特書,挾一個女人的名聲去吐飯吃。不然他一個漢奸,有什麼資格說話?

在《小團圓》裡,化名邵之雍的胡蘭成無非是個濫交下流的淫棍。兩人結婚前,胡蘭成已結過兩次婚。他與張愛玲成婚後到武漢辦報,馬上又看中一個十七、八歲的護士小周。日軍投降後,在汪精政府任宣傳部政務次長的胡蘭成急急逃亡,卻連走難都可以搭上一個范秀美,這個男人真堪稱「極品」!那都算了,這自戀狂竟在寫給張愛玲的情信裡,巨細無遺地描述他與范秀美之間的纏綿:「有天夜裏同睡,她醒來發現胸前的鈕扣都解開了……」在一個跟你相愛的女人面前,高談闊論你跟另一個女人有多好,是一種心理變態。胡蘭成不止「高談闊論」,而是把自己的淫史當文學作品般送給自己的妻子,然後滿心期待妻子的誇獎。

一種哭不出來的難過,就是張愛玲。一個人,竟然會被另一個人傷害到如此地步,是何等恐怖。她化名九莉在書中說道:「知己知彼,你如果還想保留他,就必須聽他講(情史),無論聽了多痛苦。一面微笑聽,心裏亂刀砍出來,砍得人影子都沒有。」張愛玲很清楚胡蘭成的變態,卻仍是愛他。我在一篇訪問陳雲的報道中,讀到「古來才子皆淫棍」,我在此補上一句:「自古女人皆天真」!可笑的是,很多淫棍連「才子」都未做得成,就急不及待去滾。才子一定是淫棍,但淫棍卻不一定是才子,例如陳冠希。

你可以說,《小團圓》只是張愛玲的一面之詞,說不定是胡蘭成慘遭抺黑。可是,寫文章本來不就是徹頭徹尾的一面之詞嗎?正如閣下此刻也在讀著我的一面之詞。寫文章,主觀是必然的,何況《小團圓》並非自傳,而是帶有傳記色彩的小說。不少人視《小團圓》為情史揭秘,看張愛玲有否唱衰前夫,以洩心頭之恨!

有否誣衊,有否唱衰,完全在於你是否相信這位作家的一面之詞,而信任又是一種純粹主觀的情感。我信張愛玲,不是信書中那些情節和對白。我信的是她沒有對自己撒謊。憑她的文學技巧,要欺騙世界易如反掌,但連自己都要欺騙卻是人間最可悲的事。她的一生不已夠苦了嗎?難道她還會笨得再為自己多添一件憾事?人生在世,沒有比對自己誠實來得更可貴。對自己不誠實的小說家,寫出來的東西會狗屁不通。

到了最後,九莉「再看到之雍的著作,不欣賞了。」然而,「有時候無緣無故的那痛苦又來了」,卻又做著遇見之雍的甜夢……張愛玲一輩子沒治好那道傷痕,胡蘭成始終陰魂不散。我把書合上,滿腹心酸。身旁的Queenie正與Sam興致勃勃地談著中環最新鮮熱辣的姊弟戀。

也無風雨也無晴。Fantastic。(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鬥」中港台

「鬥」中港台

請各位睜大雙眼看清楚,本文的題目是「鬥」,我重覆一次,是「鬥」。我沒說其他。但就算說了,我都會認。

「鬥」又好,「狗」又好,特首當日在立法會真正想講的是什麼,大家心照啦。曾先生雖貴為行政長官,亦是堂堂大英帝國的爵士,更是香港特區的大紫荊勳賢,但說到底也是麻甩佬一名。粗口罷了,what’s the big deal?隨便在中環找個banker,粗口都說得比他流利。要是他能用四十八個字的粗口怒斥「反中亂港」份子,說不定還可以博得維園阿伯的熱烈掌聲!

Of course,講粗口要看場合。但特首今次只是失禮,又不是失身,為何死口不認?敢講不敢認,豈不更加樣衰?猶記得當年曾先生還是財政司司長,於週末在壽臣山官邸著件港式麻甩佬背心底衫,如珠如寶地親自洗刷那部新買的 Mercedes-Benz ,汗流浹背,不知幾 man!那一幕,幾乎讓小妹以為曾先生是個男子漢。如今你講過不算數,我情何以堪?不敢認的話,就好應該在立法會這種「尊貴」的地方,控制一下自己的用詞。想當年,梁耀忠只講了一句「臭罌出臭草」,就被逐出議事堂;長毛平時吵吵鬧鬧,都會被趕。如果有人在立法會議事堂講粗口,是否應立即由警衛拖出去?

為確保當事人得到公平審訊,我Daisy特別到 Youtube,翻看現場錄影共二十次。頭五次為印證曾蔭權的而且確說了「狗」,以後十五次則純粹為了娛樂。立法會的秘書也跟我一樣反覆細聽錄音帶,卻認定這個疑似粗口是「鬥」,寧願老屈自己的聽覺,都要替老闆竄改議會紀錄!笨蛋,「尊嚴」應該可以換到比這更好的價錢啊!本來以為在立法會秘書處打份工,總算正當職業,自力更生,怎知做秘書要「指鹿為馬」?不如轉做政治助理吧。

特首可能看得太多周星馳的電影,抄足《賭俠》的橋段,以為閉上眼睛不斷重覆「你睇我唔到!你睇我唔到!」,別人就真的睇我唔到。香港人對麻甩佬用語的敏感程度,也許遠超曾先生的想像之外。以為死口不認,市民就會相信你說的是「鬥」,而不是「狗」?如果香港人真的純情到如斯地步,本小姐的專欄還會如此受歡迎嗎?

*          *         *

我以為立法會議員有幾「尊貴」,在特首的Freudian slip之下,還不是亂廿四的癲狗?與印度貧民區的slumdog一樣,在同胞眼中好賤。

Slumdog Millionaire 這部電影,在鬼佬眼中感人肺腑到可以拿奧斯卡。但稍為有點「國際視野」,都會知道地球上根本通街都是slumdog,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我們祖國隨便拍一部「民工血淚史」,都感人過你一百倍,足以令洋人觀眾哭得死去活來。

Slumdog Millionaire 提到孩子遭挖掉眼睛,在街上乞討賺錢的慘況。中國有沒有這種事?同屬文明古國,印度和中國對「醜」字的態度竟完全相反。Slumdog Millionaire在孟買貧民窟實景拍攝,講述貧窮孩子的悲慘成長,揭露印度警察的黑暗面。國家的醜聞被拍成電影獲獎,印度總理不但不覺得醜,反而覺得好威,認為是「印度的驕傲」。如果要拍一部中國「民工血淚史」,情況又會怎樣?我大概可以想像到以下情況:

想在中國實地取景?發夢。得改為在越南或柬埔寨搭景。導演和演員獲得政府表揚?發夢。就算不被拘捕,都會遭到封殺。網上的「憤青」會展開「人肉搜索」,搜出演員的親戚朋友、姨媽姑姐進行文攻武鬥。所以,中國演員統統不敢接拍這部電影。No problem,片中的中國人可改由泰國人、日本人或韓國人來扮,反正鬼佬也分不出來!萬一不小心在奧斯卡得獎,可能就要麻煩外交部發個聲明:強烈譴責奧斯卡粗暴干預中國內政,傷害中國人民的感情。這等以卑鄙手段來歪曲中國國情的電影,必定站不住腳,國外反華敵對勢力的陰謀注定不會得逞!

真要命。中國人要面,家醜不外揚。奧運期間,工廠停工,乞丐被趕,駕車受限。中國從來沒有醜事,中國人多麼幸福。

*          *         *

假使中國有什麼醜事,都只在台灣。所以祖國才要「解放」台灣──用人民幣。首批一千六百名大陸遊客,最近身懷巨款,乘豪華郵輪浩浩蕩蕩抵達基隆,準備打救寶島水深火熱的經濟。「消費無上限」的豪情壯語,聽得台灣同胞如癡如醉。

大陸遊客的驚人消費力,從台北故宮開始爆發。據故宮點算,營業額在短短兩小時內就高達三十萬港元。所以話,要「解放」台灣何須出動解放軍?派夠十萬個遊客去消費,兩岸統一都不遠矣!

這批遊客有不少來自溫州。他們的消費力舉世知名,聽說曾在澳洲掃光整條唐人街。小妹未去過溫州,只從電視新聞知道那兒的翻版產品非常出色,出色到正版和翻版完全一樣,因為本來就由同一間廠生產出來!據說,工廠生產兩件正版貨的同時,順手另外多做十個翻版。順手而已。

溫總一句「爬也願意」到台灣,令當地的旅業股應聲狂飆;溫總也只不過說句「有點擔心」美國債券,就嚇到美國總統奧巴馬急急回應。你話,這個世界有什麼好得過有錢?

*          *          *

回到香港。最近翻開報章,天天都是藝人衛詩和關楚耀涉嫌藏毒的新聞。他們一沈百踩,身敗名裂,永不超生。我以為他們做了毒梟,細讀報章,才知日本警方在關楚耀身上搜出「一支含有0.2克大麻捲成的香煙」。That's it。簡直反高潮。

學人做明星仔卻不好好檢點,固然憨居。但相比起來,歌手吳浩康曾被搜出藏有1.2克可卡因;蘇永康曾在台北被搜出藏有六粒搖頭丸,不是更嚴重嗎?以往曾涉嫌醉酒駕駛的藝人就有梁家輝、湯盈盈、謝天華、羅嘉良......醉駕隨時撞死人,這比起藏有「一支含有0.2克大麻捲成的香煙」,不是更害人不淺?香港社會那把「尺」,究竟是怎樣定出來的?

西方有不少政治人物,都曾公開承認食過大麻。最經典的例子當然是奧巴馬。他還未做美國總統,就早在回憶錄中自爆年輕時吸食大麻和可卡因。與曾特首的分別是,人家做得出也夠膽認,指出大麻的禍害,承擔自己的過錯。敢做不敢認,就不要做男人!

*          *          *

大人大姐,還要人教你「毒品害人,影響一生」,的確可笑。但莫說那些無知的三線歌星仔,就連大學生也同樣教人失望!政府見金融海嘯來勢洶洶,怕大學畢業生拉高失業率,於是津貼每人二千元去實習,月薪不少於四千。二百幾個大學生竟然因此上街遊行,抗議人工太低,令學生尊嚴盡失。

小朋友,虧你們會講「尊嚴」。納稅人已經資助你們讀了小學、中學和大學,供到你們牛高馬大,政府欠你們一份工嗎?一個有份遊行的女同學在鏡頭前問:政府只資助一年,那第二年怎麼辦?不如政府也資助你結婚生仔?

中學畢業生、副學士畢業生沒有獲得分毫實習津貼,要上街輪不到大學生。我們辛辛苦苦的納稅,投資了大量金錢在教育之上,教出來的大學生竟如此無腦。Fine,就當是社會的錯。至於自己,是永遠不會錯的!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她在天上閃閃發亮

她在天上閃閃發亮

地球之友邀我寫「星空故事」,以配合他們在六月二十一日夏至晚上的「夠照.熄燈」晚會,屆時大家可於晚上八時到十時把燈關掉。我是微笑著答應的──一個夏天的夜晚,茫茫人海裡的你我在同一片天空下看星──還有比這更浪漫的事嗎?

我是無可救藥地喜歡旅行,因而也有很多看到漫天星光的經歷:在希臘白色小屋外乘涼的夜晚;在法國南部呷著紅酒的秋夜;在南非Safari露營的嚴寒晚上;在日本和歌山泡在露天溫泉裡抬頭望星……但如果你問我,哪一次看到的星星最光最亮?你問我一百次我還是會答撒哈拉沙漠!

*        *        *

Joyce和我在摩洛哥的城市Fès,坐了足足七個鐘頭車到沙漠城鎮Erg Chebbi,下車後還不住發呆。Well,那所謂「城鎮」,其實不過是幾間用泥土堆成的平房,幾隻眼神憂鬱的駱駝,再加一些零零落落地蹲在房子外的阿伯。

那兒有間由平房改成的旅館。Joyce和我坐著喝薄荷茶,店主問我們從哪裡來,我們說香港,他說從未聽過。然後,他問我們知不知道澳門,那裡的賭場多著呢!我笑笑,賭場的聲望真是無遠弗屆。我告訴他香港就在澳門對岸,只是沒有賭場。他啊了一聲,似乎無法想像那個沒有賭場的「對岸」是什麼模樣,頓了一頓突然幽幽的吐出一句:「You people live long lives!」我說:「Who know。」

黃昏的時候,我們騎上駱駝到沙漠看日落去。臨走前,店主三番四次問有沒有帶廁紙。真奇怪!看日落帶廁紙幹麼?便撇下他各自跳上一匹駱駝,由一個五十幾歲的阿拉伯男人徒步拉著。

從前在地理書上看到sand dunes的圖片,覺得那像孩子在沙灘砌出來的瘦小沙塔。如非親眼看見,我還不信原來每個沙丘足有四、五層樓高!一浪一浪的,直往無盡的天邊延綿……駱駝在沙丘的頂端上行走,放眼看去,撒哈拉沙漠在夕陽下變成大片金黃,然後在金黃中泛起了一陣紅,紫藍的顏料又有點不經意的滲入,然後突然一片漆黑!

Joyce的駱駝正走在我前面。我向她喊道:「天都黑了,怎麼還不回去?」Joyce又去問拖著駱駝的阿拉伯男人,發現他竟完全不會英文和法文,豈有此理還學人做旅遊業!後來我們索性跟他講廣東話,反正在他也是一樣。

那時候,已經是名副其實的伸手不見五指了。那是一種我從未體驗過的「黑」,一種排除了世上所有顏色的遠古的「黑」。撒哈拉沙漠裡有兩個笨蛋,跟著一個九唔搭八的阿拉伯佬蹣跚前進。真要命。

他突然示意我們跳下駱駝徒步走。「What?!」我和Joyce同時尖叫,跑去用廣東話嘰嘰呱呱的跟他理論,直到我們自己都受不了,才死死氣往前挨兩步。誰知Joyce嘩一聲踏了個空,原來前面就是向下溜的斜坡!情急之下唯有扯著對方的衣服往山下滾……在我喊了第三十九句「Jesus Christ!」的時候,我們終於滾到兩個帳篷前面。那帳篷很眼熟,像我在電視新聞見過的阿富汗難民營。一根木棍撐起一塊帆布,講完。

剛才在旅館與店主吹水,我還以為行程只包括騎駱駝在沙上隨便逛一圈,叫做有個feel,就會回來旅館洗熱水澡。怎知這班人會如此認真?God......我Daisy竟然被放逐到沙漠過夜!我忽然明白為何店主三番四次提我們帶廁紙,畢竟長夜漫漫。

阿拉伯人從駱駝背上解下兩個袋子,從裡面取出麵包、食水、羊奶、水果、毛毯和一隻雞。我很驚訝,從未想過駱駝背上可以放一間雜貨舖。他生了個火開始燒雞,我們圍著火堆取暖。我把手浸在沙裡,涼涼的,軟軟的,鋪天蓋地都是軟綿綿的。

我抬頭望天──這怎麼可能?星星怎麼可能像波子那麼大?天空怎麼可能密麻麻的撒滿了波子?我怎麼可能蹲在撒哈拉沙漠吃燒雞?這個世界怎麼可能如此美妙?我喊了第四十句「Jesus Christ!」。這一切,怎麼可能?

*         *        *

那教堂像個圓形的小巧禮物盒。盒子頂部是七彩的玻璃,清晨的陽光像一尾魚那樣蕩進來。在禮物盒的中央,Linda安祥地睡在一個精緻的棕色盒子裡。

我站起來,開始朗讀。Linda生於1917年……

「不要叫我祖母,那聽來讓我感到老了十年。叫我Linda。」她從前吩咐道。Linda吃桂花糕要「走」桂花。她會翹起了二郎腿,呷一口龍井,花兩個小時去用竹籤挑走桂花糕裡面細細碎碎的桂花。「媽,反正桂花碎屑沒有味道,你吃了也不覺得。」爸爸說。Linda和我馬上瞪了這個男人一眼。明白Linda的就只有我一人,也只有她明白我為何吃奇異果不吃核。

我在一個星期三傍晚到醫院看望祖母。她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昏迷了,雙手卻仍緊緊抱著什麼不放似的。我們一家數十人都先後來過看她,除了其中兩個她疼愛的孫兒──一個忙著考專業試,一個忙著湊仔。「我明白了!Linda見不到這兩個孫最後一面,捨不得走!」我從她那大口大口掙扎著的呼吸裡忽然醒覺。

當天晚上十時,我發了兩個短訊,請那兩位做孫的無論如何盡快到醫院看Linda最後一面。零晨四時醫院來電,我知道,發生了。

的士飛快穿過紅隧,往養和醫院奔去。天空在蘊釀著什麼似的,有一種黑夜與白晝之間的曖昧。我一點不覺得傷心,我只感到一種怪異──一個沒有Linda的世界,怎麼可能成立?忽然之間,我感到世界失去了它原有的重量,輕飄飄的。這時電話傳來表姐的短訊:「哄兒子睡覺整夜沒睡。剛看到你的短訊,明天會去看Linda。」

明天。她說明天。

「我要考專業試呀,這陣子一直忙著溫書。」表哥次日中午來電說。「我本來打算今天下午去看Linda──」我掛了線。去你的「本來打算」。

她用盡了自己的一生去愛你,如今她要離開塵世,難道你連道別也省得?我很後悔,後悔當初沒有用鎖鏈鎖著他們去見Linda。她死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而我,在往後的人生裡決不要錯過任何一個人。

泥土「嚓」一聲灑在那精緻的棕色盒子上。「陪葬的都齊備了。有一盒SKII、一條Hermès圍巾、鋼筆和記事簿、一套內衣褲,還有四季衣服各一套。」媽媽說。

內衣褲?人死了也穿內衣褲?

Linda最後一次跟我說話,是在醫院。她的記性在最後的一年裡突然急速衰退,見了我竟笑瞇瞇的問:「你放學了?」我的心像一塊鉛直沈到海底,忍著淚水「嗯」了一聲。後來醫院的護士告訴我,那天我走後Linda見人就說:「有個漂亮的小妹妹來看我。」我聽後哭了一夜。她不認得我。

以前每年暑假,我們一家都會到英國探望Linda,我在那裡渡過了一個又一個快樂的夏天。晚上,我們坐在花園吃Linda做的小甜餅,那兒的夜空繁星密佈。我雙臂抱住Linda的脖子,依偎著她撒嬌。她摸摸我的頭說:「Daisy,我七十幾歲啦,你知道嗎?」

「知道呀。你做的小甜餅很好吃。」

「七十幾歲是很老了。人老了就會死。」

「死了會到哪裡去?」

「到天上去。」Linda輕輕的說。「我會在天上看著你。」(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當我把馬尾束起

當我把馬尾束起

二十歲以後,我就一直留著長髮。有時是曲髮,有時是直髮,但我總是讓一溜黑髮披著兩肩,極少把頭髮束起。因為這事,我曾經和Philip激烈地吵過一場。

認識Philip是在我二十歲以後。因此,他從來只認識一個長髮的王迪詩。那年在倫敦,一班朋友相約到我家共渡年三十晚,那麼嚴寒的除夕夜最適合打邊爐。我花了半天來收拾亂得像兇殺案現場一樣的房子,換好衣服,在鏡子前轉了一圈,才發現頭髮竟不知不覺這麼長了,便在浴室的地上鋪了幾本舊雜誌,拿起剪刀替自己剪起頭髮來。我的頭髮一直由我自己修剪,每次剪掉兩寸,反正這種簡單的髮型不難處理。

門鈴就在這時響起,Philip竟然早到。我無暇招呼他,自顧自的繼續剪頭髮。他倚在浴室門邊,雙手插在褲袋,歪著頭來看我。

「幹嗎一直留著長髮?」Philip問。那聽來本是一個普通不過的問題,但我彷彿感覺到當中有某種「挑戰」的意味。

「因為我長髮比較好看。」我一邊說,一邊繼續對著鏡子整理頭髮。

「那你何不把頭髮束起來?我印象中,你好像很少那樣做啊。」

「因為我把頭髮放下比較好看。」

「Daisy。」

「What?」

「你知我想說什麼。」

「God,我又不是你肚裡面條蟲!」

「你老是把臉藏在那瀑布一樣的頭髮後。你在逃避。」

「你發神經!本小姐有什麼好逃避?」我很生氣。

我們大吵一場,而那偏偏是慶祝團年的除夕夜,真要命。那次以後,再沒有人問過我頭髮的事,包括Philip。

*         *        *

每次我不寫辦公室趣聞,讀者就會質疑王迪詩是否「換了人」。既然各位揣測Daisy的身份測得這麼過癮,小妹也無謂掃人雅興。但大家吃飽飯沒事幹之後也不妨想想,如果一個人的人生除了office gossips就沒有其他,那豈不是人間悲劇?如果一個作家只有風花雪月,沒有陰晴圓缺,你可以把她的文章也丟到廢紙箱。我在專欄寫過許多快樂的小事,因為我的生活確實如此。但我可從沒說過我的生活只有快樂,沒有悲傷。To be honest,如果我能一年365日都心境平和,我早就叫孔子而不是小女子!

世上除了王維基之外,大概沒有人會「未輸過」。我Daisy沒有興趣扮什麼「長勝將軍」,因為那看來多麼幼稚而可笑;也沒有興趣講什麼仁義道德,因為世上沒人有資格包辦所有人的幸福。我主張以貌取人,輸人不能輸陣;我愛收花,因為我享受被其他女人妒忌的感覺,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我是資本主義的奴隸,而且堅持如果做奴隸開心過做皇帝,好應該繼續做奴隸。

是的,我是一個很虛榮的女人,慘得過我認?總好過有些人,自己沒本事賺錢就批評別人貪錢,其實最恨錢的是他自己;好過有些人,自以為是才子就深信自己嫖都嫖得比別人情操高尚;也好過有些人,在腋下夾一份《信報》就當自己是知識份子,從早到晚慨嘆「懷才不遇」以掩飾自己的無能。這些人令人作嘔,但他們在社會裡的確比比皆是。從這方面看,王維基也有他可愛的地方。他幼稚,但夠真。

你大可以看不起我的貪錢與虛榮,fine,話不投機半句多。但如果你要我談談文化復興如何拯救中國,或者後現代社會的深層次矛盾,我會頂自己唔順!

我不完美,但至少我沒有欺騙自己。

*        *       *

Philip也許不會明白,把頭髮剪短,對我來說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然而,我的確也有把馬尾束起的時候──當我心情非常愉快,或非常難過的時候。

常有讀者問我,Daisy,你看來總是那麼快樂,你也有難過的時候嗎?你難過的時候會做些什麼?我會把馬尾束起,換上一套清爽的運動裝,帶著iPod跑步去。由蘭開夏道開始,沿喇沙利道一直跑到浸會大學,繞一個圈再跑到劍橋道,然後圍繞附近那些安靜的街道,一邊聽著Radiohead或Suede的搖滾樂,一邊跟著音樂的節奏一步一步跑。

特別難過的日子,我會跑長一點的距離,可以的話會刻意在烈日當空的時份跑,盡情的折磨自己。初段是可以輕鬆應付的,四十分鐘以後,猛烈的陽光開始敲打著我的腦袋,四肢開始疼痛起來,汗水在我的背和我的臉傾注如下……繼續強迫自己跑下去……很辛苦啊……然後手腳會漸漸由疼痛變成麻木,好像都已經不屬於自己。說來奇怪,到了那個時候,反而不太覺得辛苦了。

可能你會認為我這種應付悲傷的方法很「男人」,但暴飲暴食或瘋狂購物等方法,just don’t work on me!其他例如飲咳藥水、劈酒、抽煙、賭錢之類的行為,如果可以幫我逃避,助我發洩而又不會為我帶來任何麻煩的話,我會義無反顧地幹,可惜現實並非如此。所以,我實際上可以做的似乎只有跑步。這並不表示我為了健康而跑。我在難過的時候跑步,也絕對不是因為我意志堅強;剛好相反,是因為我不向前跑的話,我會死。我是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一直跑,一直跑,將一切悲傷都吞進肚子裡去。

同一時間,陪著我跑的是我在陽光下的影子。從那影子裡,我看到一個束著馬尾的女孩奮力地跑,束起了的長髮在風中舞動。這個身影對我來說意義重大。當我覺得自己不行了,實在已經筋疲力盡,我就會這樣告訴自己:繼續跑吧,無論如何,繼續跑吧。除此以外,一切都無所謂了。

筋疲力盡的感覺,一方面令我非常沮喪,但同時亦讓我認識到自己的限制。講真,無論我幾靚幾smart,我都不過是個普通人,一個普通女人,有快樂也有哀愁。譬如說,到目前為止,我無法明白「缺憾美」這回事。我認為那不過是因為人生有太多無法如願的事情,人們為了說服自己生存下去而編造的藉口。問心,如果有得揀,誰會希望自己的人生有缺憾?

我知你一定想話我年紀輕,道行未夠,入世未深,未夠智慧去了解人生有了遺憾才會「完滿」,文學巨著也總有遺憾才算「不朽」。Well,maybe。我無法理解,但我並沒有斷定我這一輩子都無法理解。我繼續跑,一直跑,也許我會跑到明白的一天,也許我永遠都不會明白。但至少我還未離場。

*         *        *

P.S. 那天在蘭開夏道迎風而跑,與你擦身而過。你問我是不是Daisy,我沒有回答,心裡卻感激你認出那正在跑步的我。那回頭看你時的微笑,是你的回報。(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欠錢的藝術


我看著辦公室窗外的浮雲發呆。八千億美元,我喃喃自語,這個數字到底有什麼意義?錢只是一個概念而已,必須花掉才有意思。Alright then,那就從購物的角度去想吧。如果我有八千億美元,可以買到一億六千萬條Valentino晚裝,十億對Jimmy Choo,四億個Miu Miu手袋 ……Wait,怎麼我想來想去都是買衫買鞋?但要我想像其他東西嘛,又沒有feel。我托著腮,天空上兩片白雲繼續木無表情地瞪著我,那一刻,我好像忽然有少少明白什麼叫「富貴如浮雲」。

美國推出一個又一個的救市方案,七千億美元、八千億美元……我覺得很有趣──究竟哪裡來這麼多錢?

*        *       *

有部電視劇叫《走向共和》,由甲午戰爭講到清朝滅亡,在內地大受歡迎。有一集講到列強上門兜客,爭相借錢給中國,試圖增加自己在中國的影響力。洋務派大臣盛宣懷主張向不同的列強借錢,每個借少少,以收互相牽制之效。他的老闆李鴻章卻斷然拒絕,認為要借就應該向同一個列強借,而且一借就必須借很多。

薑果然愈老愈辣。要解釋李鴻章的logic其實也不難,大家看看章小蕙就明白了。章小姐當年欠下裕泰興二億五千萬元,但過了這麼多年,她依然住半山豪宅,出入高檔食肆,生活富泰,夜夜笙歌,最近還到荷里活當電影監製!換了別人,早已債主臨門,官司纏身,甚至被人申令破產。

為何章小蕙到今天依然屹立不倒?正是因為她曉得把所有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是的,我是欠你的錢。債主強迫債仔破產只會一拍兩散,所欠的債務亦灰飛煙滅。但若債主留人一條活口,債仔將來就算不像狄娜般一個翻身把所有債務還清,也總有希望還得幾多得幾多,好過連個吉都無。

欠債也欠得如此風騷,章小蕙也稱得上是女人的偶像,男人的對象。

*        *       *

美國救市就如無底深潭。究竟錢從何來?難道會從天掉下來?樹生出來?無錢,就連細路仔都識攤大手板問大人攞。美國的方法自不然就是大量發債,簡單到連我Daisy都識做聯儲局主席。問題是面對金融海嘯,英、日等美國的「盟友」都自身難保,哪裡還有閒錢借給你?環顧當今世上誰最有錢?當然是我們偉大的祖國。

美國國務卿希拉莉一上任就訪問中國,向我們的領導人打恭作揖。從前是中國問列強借錢,今天變成列強問中國借錢。風水輪流轉是真的,但我Daisy就覺得沒有什麼值得債主自豪,也沒有什麼值得債仔唏噓。

你以為做美國的最大債主好過癮?美國財經周刊Barron's就警告,美國債券的價格將會插水。其實今年以來,美國十年期國債的價格已下跌超過百分之六。這跟你和我息息相關,因為中央和特區政府都持有大量美債!既然如此,中國為什麼還要買美國債券?溫總說:「是否會繼續買、買多少,那要根據中國的需要,根據外安全、保值的要求。」其實也不過是口舌上攞個彩吧!坦白講,中國能不買嗎?美國是世上最大的經濟巨人,打個噴嚏都震動四周,這個巨人一旦倒下勢必天下大亂,屆時中國這位可憐的債主固然收不回舊債,還會受到連累。希拉莉口中的「同舟共濟」,其實是指同坐一條船,沉船就同你攬住死。

美國就是活脫脫的一個章小蕙,中國就是債主裕泰興的羅守耀。

美國當然也不蠢,自知爛船都還有好多根釘。財長蓋特納夠膽在國會指控中國操縱人民幣,問人借錢還要聲大夾惡。於是,就出現了以下的奇怪景象:美國一邊喊著「中國威脅論」,一邊問中國借錢;大陸一邊反駁有人「唱衰」中國,一邊買美國債券。美國債券是寶還是草,已經輪不到債主去想。明知美國走上窮途,也要把人民的血汗錢送給人家陪葬。究竟最終的贏家是誰?

*         *        *

經濟差,因為人們無法借錢。我有一蚊,就會問人借多九蚊,好讓我可以做十蚊的生意。聽來兒戲,but sorry,這就是「金融」。古時沒有股票和銀行,大家真金白銀的做生意,所以經濟發展得慢。金融海嘯之所以嚴重到被稱為「海嘯」,正是因為連銀行都要執笠,融資活動無法進行。

特區政府為了振興經濟,拍心口為中小企做七成擔保。聽來以為不知幾慷慨,結果卻是大部分中小企依然一毛錢也借不到,因為銀行根本連三成風險都不肯承擔,又或者將息口調到好高。我Daisy幾時都話,公務員只有船頭驚鬼,船尾驚賊,能想出什麼好橋?這個計畫的目的本來是抒解民困,如今政府既已承擔風險,抒困的效果卻又達不到,兩頭不到岸。要麼不擔保,要擔保的話何不乾脆擔保十成?把貸款額相應降低不就行了嗎?

以政府的「特別信貸保證計畫」為例,每家企業最高可貸款六百萬元,政府提供七成擔保,即四百二十萬,卻因為銀行連三成風險也不願承擔或利息太高,企業最終一毛錢也借不到。如果政府願意提供十成擔保,只要將貸款上限調低至四百二十萬,那麼政府所承擔的金額不變,企業卻可問銀行借足四百二十萬!

Okay okay,我知政府怕什麼,就是怕被市民批評政府偏幫中小企。我真想在政府耳邊喊一聲wake up!香港人反對的是偏幫大財團,沒有反對偏幫中小企。中小企是香港經濟的命脈,保住它們,就能保住就業。幫助中小企是社會的共識,政府有什麼好怕?
 
*          *         *

我有很多中學生讀者,他們熱情地寄來電郵,嚷著要以我為目標,將來要做一個像王迪詩那樣的新一代女性。我每次看後都不禁手心冒汗。學我?Are you sure?我經常在專欄裡揭穿「我認為」是世界的真面目(這包括男人、工作、社會、公務員等的真面目),究竟是否適合中學生去看?

太遲認識世界的真相,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很多人一把年紀還在做春秋大夢,到他醒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另有人說,小朋友太早看透世情未必是好事。 我的結論是不用過份擔心,人是要跌過才知道痛。現在就姑且讓小朋友為娛樂而看我的文章,到有一天,你入心入肺地明白為什麼做女人一定要經得起謊言、受得起敷衍、忍得住欺騙、忘得了諾言,就會記起Daisy早就提醒過你。

小朋友,你今天又多認識了一個真相──是的,整個世界的金融就是建立在借貸之上,我們的經濟就是建立在虛幻之上。美國長久以來一直如此。只要那一刻大家依然信你,就相安無事。Well,搞到要講個「信」字,就知道這種事「虛」到不能再「虛」。

也許,富貴真的就如浮雲。(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