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的順嫂

大學畢業的順嫂

幸好,我的上司Eric份人雖然不學無術兼好大喜功,但那胖嘟嘟的頸上頂著的總算是個正常腦袋,因此還不至於會叫我勒緊褲頭,半價支薪來保住份工。商界好奸,商界非常凶險,為了錢可以你爭我鬥、不擇手段,當人是賺錢機器,沒有人受到尊重。但在商界,人人個腦都好正常。

大家應該仍然記得,商務及經濟發展局局長劉吳惠蘭不久前發表了上述的「奸商論」,來解釋她N年前為何放棄從商而加入政府。我當時聽到都覺得奇怪,商界好奸,奸得過你官場?我想,商界同樣感激她沒有加盟,而政府亦是她在地球上唯一能夠生存的地方。既然找到一個可以安享晚年的樂土,就好好安息吧,卻又不甘寂寞,久不久跳出來發表偉論。

沒想到這位高官最近創意竟如此澎湃,公開呼籲僱主不要裁員,只要員工減一半薪水便可!搞到我Daisy原定今期寫「與詹瑞文對話」下集,都要讓路先孝敬局長。我幾錢人工關你什麼事?你劉吳惠蘭憑什麼代全港打工仔出主意,要我們減一半薪水?就憑你劉吳惠蘭這位擁有大學學歷的牛頭角順嫂?

是的,現在經濟是差,但還未差到要自願減薪一半來吊住條命的地步。老闆、伙記「一人一半」,你估夾錢買六合彩?我的薪金不但供我吃飯買衫,還代表我的價值,我的尊嚴。老闆請不起我,大可以把我炒掉,而決不是「一人一半」。有需要員工減薪來維持運作的公司,自然會跟員工共同協議減薪方案,減多少輪不到你劉吳惠蘭插嘴。

等到千夫所指,這位高官就推說自己是出於「情急」才會發表「半薪論」。那又為何不見你劉吳惠蘭「一時情急」鞠躬下台?現在很多人失業無錢開飯,可不可以「一時情急」去打劫銀行?我Daisy想極想不通,香港是否真的如此缺乏人才,要找個阿嬸來做商務及經濟發展局局長?如果她以後再「情急」多幾次,我們這等小市民豈不是很危險?

Thank God,我平日除了跟聯交所那班「疑似公務員」糾纏外,平日工作並不需要與公務員接觸,否則早就激到吐血。很久很久以前,即是香港還是英國殖民地的時候,考上AO是一件很風光的事。今時今日,在我的朋輩圈子裡只有走投無路的人才會淪落到去做AO,我們先會對那些人投以一個不屑的目光,繼而疏遠。在我們眼中,香港的公務員象徵一種封閉與無知。

每次遇到問題,政府就成立一個具「廣泛代表性」的委員會,研究各種可行方案。政府沒有既定立場,於是進行公開諮詢,然後就諮詢所得出的方案再進行諮詢。如此這般三年又三年,最後經過慎重考慮後發現沒有結論,沒有結論即沒有事情要做,例如經濟機遇吹水委員會。

政府這些技倆其實也不是什麼新鮮事。Jonathan Lynn 和Antony Jay的Yes Prime Minister早就講過。此書描寫八十年代英國公務員和政治部長的荒誕趣聞,卻歷久彌新,放諸四海而皆準,絕對是各國公務員必讀的聖經。(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做人,原來好簡單

做人,原來好簡單

做人呢,可以話好複雜,又可以話好簡單,有時簡單到可以用一句話來總結一生。有個阿伯就曾經講過:「做人只有兩個目的,一係來攞債,二係來還債。」自從聽過這句話後,我每天上班對住上司Eric,心裡都會暗忖我前世是否殺了他全家,所以他今世特地來攞債。也許唯有這樣,老闆與下屬的關係才能夠得到一個較為合理的解釋吧!

又譬如說,中學的第一堂經濟課教scarcity,這個字同樣一語道破了人的一生。爭仔、爭的士、爭飯碗、爭限量版手袋……連死了也要爭棺材山地,我們一輩子都圍著scarcity這個問題團團轉。有時我也會問,上帝多造幾個好男人不就能夠解決問題麼?我Daisy不是鼓勵各位姊妹作無謂的幻想,以為上帝可以叮一聲變一打好男人出來圍住你,但平心而論,一人分到一個也不過份吧。God,I really hate scarcity!想著想著,我開始覺得這個問題好深奧,或者應該把它歸類為哲學範疇,也有可能深奧得涉及形而上學的層次,而我還是比較滿足於形而下的購物與做spa,因此也不好意思繼續challenge上帝。

要用簡單的文字來總結人生,免不了要提到「追求快樂」四個字。錢鍾書在《寫在人生邊上》有篇文章叫「論快樂」,有趣得很。他在舊書鋪裡買來Vigny的《詩人日記》,當中提到在法語裡,喜樂(bonheur)這個名詞是「好」和「鐘點」兩字拼成,可見好事多磨,只是個把鐘頭的玩意兒。錢先生又注意到中文的「快活」或「快樂」,同樣少不了一個「快」字,把人生一切樂事的飄瞥難留,清楚地展示出來。所以他認為,「永遠快樂」這句話跟「四方的圓形」一樣自相矛盾,快過的決不會永久。

「快樂在人生裡,好比引誘小孩子吃藥的方糖,更像跑狗場裡引誘狗賽跑的電兔子。幾分鐘或者幾天的快樂賺我們活了一世,忍受著許多痛苦。我們希望它來,希望它留,希望它再來──這三句話概括了整個人類努力的歷史。」讀到這一段的時候,我有點唏噓,又有點心虛。心虛是因為我心知肚明自己就是那隻追著電兔子的跑狗;唏噓則是因為憑那短短三句就講完我的一生,幸好我也總算與整個人類的奮鬥史同步。

還是Karl Popper夠爽快,索性寫一本書叫 All life is problem-solving,簡單一句就總結了世界史。這句話不單應用於人類,他說就連一隻蜘蛛都花一輩子在problem-solving之上。世上所有生物其實都是technicians,不斷從錯誤中學習來改良技術,尋找更好的方法來解決問題。世界的演化看起來無論多麼複雜,但其實一切都離不開problem-solving。

Shit,寫著寫著竟然忘了時間,原來已經六點半!Philip約我今晚聽concert,我到現在還未挑裙子和化妝,本來還打算敷個mask……於是,我繼續做那隻追著電兔子的跑狗。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青樓名妓

青樓名妓

上星期在赤柱Boat House那頓飯,來了一個神神秘秘的女人。未說這個女人前,應該先談一下始作俑者Hugo。這個家裡有幾個臭錢的大少爺在i bank裡已混上七、八個年頭,結果除了混出一大堆女友,也實在沒有什麼建樹。不過,他那種大情大性與浪漫風流,確實迷倒過不少無知婦女。我記得那位美國演員兼play writer Mae West 曾經這樣說: “A man can be short and dumpy and getting bald but if he has fire, women will like him.” 更何況Hugo有的,是一張滑過雞蛋殼的小白臉。我Daisy雖然聰明,但若不是看得太多張愛玲,也難保不會被他騙倒。

那渾蛋換女如換車。每次hang out總帶著不同的女伴,有上過雜誌的富家小姐,也有看來像在旺角街頭賣老翻的少女,燕瘦環肥,但全都不值一提。那天在Boat House,Hugo帶來的卻是一個截然不同的女人。漂亮嗎?Well,過得去啦。那個女人靜靜的坐進角落裡,極少說話,可是我們沒有一人能忘記她的存在。那班臭男人固然是眼定定,我統計過,Philip是那班男人裡面望得最少的,我不知這是否值得慶祝。Fine,我就承認這個女人確是有一種神秘的魅力吧。

那天,她穿一件黑色低胸連身裙,腰間繫上一條纖細的皮帶,中間用一個精緻的金扣繫住,把那本來就纖幼的小腰束得不能再小。這個女人完全掌握了穿衣的要抉,懂得在一套簡單的衣服之上,加入重點之類的東西。這個穿衣的道理,象徵了女人的歷練和智慧。少女只知把漂亮的東西往身上堆,卻不知道一個人承受不起過多的華麗。經歷多了才明白最好的,就是最簡單的。今次我Daisy真是棋逢敵手!

我們叫了滿滿的一檯食物。她卻輕輕的搖著酒杯,孤島似的,好像跟這個世界沒有半點關係。有人不識趣地說起Hugo的女伴多如繁星,而且她們看起來又多麼像被誘拐的無知少女。一直沉默的她突然說:「對啊,她們都像The Tempest裡的Miranda。Hugo喜歡她們的天真。」她有一把沙沙的聲音,那讓我有點意外。坐在我身旁的Patrick輕聲問我:「喂,什麼是Tempest?我可沒聽過最近有這部西片……」

她微笑著說失陪。我從窗外望去,看見她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點起一根煙,然後吐出長長的一縷清煙。如果我是男人,會很想跟她上床,但不會有興趣娶她為妻。世上就是有些女人適合當情人,有些適合當妻子。

晚飯後,Philip駕車送我回家。我肚子裡有一大堆問號,終於忍不住說:「究竟那個女人是何方神聖?怪神秘的。」

「Technically,她是一名妓女。」Philip說。

「Jesus Christ!」我瞪大了眼睛。

「怎麼了?未見過會談莎士比亞的妓女?」 我不願Philip把我看成一個入世未深的女孩。

「其實妓女也有高級和低級之分。用你們律師的術語,所謂高級妓女,包括但不限於為客人提供性服務。」

「你同我玩食字?妓女就是妓女,難道還要分級?」我覺得那根本是歪理。

「你一定沒有讀過《蔡瀾眼中的八婆與美女》。蔡先生的朋友就嫖過一個愛讀魯迅的女人。」

「那麼,你是不是覺得那個女人好有文化、好靚好叻?」

Philip噗通一聲笑了出來。「難道你覺得自己連妓女都不如?」

我一時無話可說,咬著嘴唇不作聲。

「看,我們的大小姐生氣了。」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逆市求生術

逆市求生術

Damn it,大清早就要起床趕搭北京的頭班機!個市差成這樣,還以為可以乘機休養生息一番。反正我的billing target早已超額完成,即使市況逆轉,「女皇」也休想以此為藉口炒我。

我拖著行李箱匆匆趕到港龍個lounge,迎頭碰見大學同學Winson正狼吞虎嚥地吃著魚蛋米。我們交換了「這個時勢還要出trip?」的無奈眼神,相視苦笑,然後各自低頭處理自己那份早餐。

「我有時都好佩服那些bankers!」Winson急不及待破口大罵。「Daisy,你同我都好清楚,現在手頭上的IPO分明就是白做。風頭火勢,搵鬼買新股?但那班bankers真本事,照舊瘋狂地傳閱文件,不斷召開無聊的conference call,再吩咐律師做這做那,製造出一個繁忙的假象。搞到個客以為真的能夠上市!」這傢伙好像終於找到傾訴對象般連環申訴,接著又再要了一碗魚蛋米。

「That’s right,我也料不到手上的IPO竟然死唔斷氣,到了這個田地仍要到北京開會。」我說著呷了一口咖啡。「Touch wood講句,個客間公司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們這班律師肯定連機票錢都蝕埋!不過,你又不能完全怪罪那些bankers。也多虧他們將手頭上的IPO吊住鹽水,我們現在才有工做。」

我想起沙士那時播放的廣告:曾志偉買了一個菠蘿包,賣包的人賺了錢然後去買衫、看戲,刺激消費,所以千萬不要小看一個菠蘿包。換言之,就是「掘地理論」:找個人來在地上掘個洞,然後請另一人把洞填平,阿茂整餅。應用於我們的行業就是bankers掘地,因而需要請律師應付法律問題,同時需要會計師核數,需要測量師更新物業評估報告,需要印刷行印製招股書,當然不少得聯交所負責審查招股書內容……連鎖式製造多個就業機會,在中環保住了成千上萬的打工仔及其家眷。樂施會提出助人自助,現在我們這種自救妙法,比美國的垃圾七千億救市方案更加立竿見影。

Winson卻連連搖頭,還未來得及吞下食物就急急反駁:「Daisy,虧你還幫那班bankers講說話!他們平時大魚大肉,蝦蝦霸霸。你也受過他們不少氣吧!」God,真想不到Winson男人老狗會這麼小家。雖然我討厭那班bankers令我要晨早到北京開會,但我一樣會acknowledge他們在「掘地」方面的貢獻。我看著Winson狼吞虎嚥地吃東西的樣子,不禁感到那碗微熱的魚蛋米也許已是他一天裡最大的幸福。他雖不是一家之「主」,但肯定是一家之「柱」。老婆一日到黑買名牌,兩個仔又要讀國際學校。結了婚的男人,是沒有資格扮瀟灑的。Winson這個日夜擔憂會被裁員的住家男人,就更加應該好好多謝「掘地」的人。

空姐過來催了兩次,Winson那傢伙卻誓要多吃兩件三文治才肯罷休。真丟臉,人家不知道,還以為他的老婆沒有給他飽飯吃!我喝掉最後一口咖啡,抺抺嘴唇起身走人。Winson驚訝地問:「你要到哪裡去?空姐催了,你還是不要到處走吧。」然後繼續啃他的三文治。我冷冷的答:「去幫忙掘地。」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