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太需要「大白象」!

我們太需要「大白象」!

每次到倫敦,我都有種「回家」的感覺。我知我知,這是一句政治不正確的話,如果你聽了覺得刺耳,隨便你吧。反正這種「回家」的感覺,很personal。

當然,英國那種陰沈與濕冷,跟香港的悶熱與喧鬧完全是兩個世界。但那種由嚴寒孕育出來的深沉,卻是我所懷念的。每個人都裹在自己的大衣裡匆匆的來,匆匆的去。一個個裹在大衣裡的孤島,我行我素的漂泊於人海間。對我來說,沒有比這更貼心的生活方式。畢竟,香港長期缺乏的正是一份深刻與沉著,無論政治或社會,都只有「鬥大聲」的表達與「快餐式」的膚淺。

不要誤會,我並不討厭香港。Quite the contrary,我幾乎想要母親替我在背脊刺上「香港是我家」五個大字。這個「家」有它的美,有它的醜。我不得不承認,在香港待得太久會令人對美麗事物的靈敏度逐漸減弱,觸覺會變遲鈍,心裡會覺得乾涸起來。

於是,我去倫敦。一連跑了七天博物館,好瘋狂!走得累了,便到café喝杯Espresso,隔著玻璃窗看街上的白鴒,然後又跑回博物館繼續盡情地逛,直到日落。在香港,這怎麼可能?香港有什麼地方可以連續逛七天而不覺悶?IFC Mall?No kidding!世上有幾多個徐子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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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要搞藝術,最大問題不是香港市民,也不是香港藝術家,而是香港的leadership。從官員到議員,我看不到有哪一位具備發展藝術的遠見。最近聽到葉劉淑儀在立法會批評政府,計畫在西九文化區建設多個巨型博物館和表演場地是「好大喜功」,質疑經濟效益。「香港幾多市民會好似任志剛、許仕仁、周德熙那樣經常去東京、奧地利聽歌劇?」Jesus Christ,我聽到之後幾乎暈低!唉,這麼多年了,除改了髮型外,葉太還是老樣子。做高官,她理所當然地assume的士司機和麥當奴賣包者不懂《廿三條》;做議員,她理所當然地assume香港人沒有幾個懂歌劇。葉太似乎依然抱持「精英治港」的心態,it’s fine,如果你的確是「精英」的話。

也許葉劉淑儀自己不懂歌劇。但你不能因此而assume全香港人跟你一樣無知,更不能assume我們的下一代也跟你一樣無知。這種開放的胸襟與長遠的視野,史丹福沒教你麼?葉太是立法會監察西九文化區發展聯合小組的成員,但負責「監察」的這一位也水平如此,身為市民,我還可以對「西九」有什麼期望?

稍有常識的人都會知道發展藝術絕非一朝一夕的事,這是一項長遠投資,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藝術要發展,要累積,要沈澱。說到底,就是需要時間。歐洲六百年前出現文藝復興,於期後四百年間發展出Baroque、Rococo、Romanticism和Neoclassical等風格,是多少代人前仆後繼地努力的成果?香港卻到今時今日仍未起步。人家跑完三千米,香港還蹲在地上綁鞋帶,我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看到他終於開始熱身。

如果葉太認定這一代香港人不懂藝術,那正正是因為上一代沒有播種,硬件和軟件的投資長期欠奉。不難預料「西九」落成後初期,入座率未必會太理想,因而難免成了葉太口中不具經濟效益的「大白象」。即使如此,我Daisy依然要由衷地說一句,我們太需要這隻「大白象」!我們已經遠遠落後於人,不能再拖。我們今天就要踏出第一步,那麼即使這一代不懂藝術,下一代或再下一代也會有懂的一天。「西九」被擱置數年,如今一場金融海嘯,反令政府急於啟動基建來創造就業,因而趕緊發展「西九」,世事往往就是如此諷刺!

發展藝術必須有像樣的表演場地和博物館,再配合教育。不是在灣仔天橋找幾條柱畫些塗鴉,就當自己在搞藝術。目前,香港只有幾個貽笑大方的所謂theatre和concert hall。大會堂還算好一點,文化中心對音樂家來說卻是災難。那種設計無法讓聲音從舞台project開去,技術再超群的鋼琴家,彈出來的聲音都是乾澀的,唯有拚命踩pedal去做tone colour。一個好的音樂廳,不論680蚊位還是120蚊位的聽眾,都應該聽得一樣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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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令人最舒服的地方,是那份自然地飄浮於空氣中的藝術氣息。在那裡,藝術就是生活。在National Gallery,每日有數以百計的小學生和中學生到來參觀,拿著畫簿到處臨摹,或傾聽導賞員講解名畫的故事。我所看到的,是一個個盤腿坐地、在名畫前面熱切發問的小學生。香港人最巴閉的藝術教育,就是強迫子女學樂器,以提升子女的競爭力,增加入名校的機會。音樂為人帶來pleasure。孩子學完琴補習,補完習游水,游完水跳舞,回到家裡剩低半條人命,慘過做奴隸。Pleasure就沒有了,pressure就有排你受。

同樣在National Gallery,我看到一位抱著小男嬰的母親,站在Anthony van Dyck那幅The Balbi Children前面,微笑地向她懷裡的小寶寶指著畫中的小寶寶。「Look at that baby in the picture!」畫中孩子的眼睛溜滴滴的轉動,閃著天真的光芒,彷如真在笑似的。在母親懷裡的小男嬰以為在畫中看到自己,手舞足蹈,嘻嘻笑著。你認為這小男嬰懂不懂藝術?畫中孩子的靈魂,跟現實中的孩子無言地契合。藝術帶給人的pleasure,即使是手抱嬰孩也能感受得到。

要看表演藝術嗎?倫敦這陣子正在上演的有Mama Mia、Oliver Twist、Phantom of the Opera 、Les Misérables、Verdi的Rigoletto、Puccini、Haydn……由pop到classical,you name it。想買票,隨街都有box office。不像香港,要撲一場藝術節的門票慘過會考生撲中六學位,半年前要開始留意廣告,三、四個月前預售,等到公開發售時都蚊瞓。

花五鎊半買個地鐵的day pass,便可於一天內在Central London無限次乘搭地下鐵路「tube」。Londoners每日乘搭tube上班下班,這種交通工具已經成為市民生活的一部分,有關方面於是推出了Art on the Underground,邀請新晉以至頂尖藝術家為tube創作contemporary art。我看過那些作品,全屬國際級水平。作品除了在車站展出,也會放在博物館展覽。我最欣賞的是作品被印在免費派發的tube map上,拿著它可以非常方便地穿梭倫敦。這份有如手掌般大的地圖每年派出一千五百萬份,讓藝術家的設計能廣泛接觸群眾。Well of course,我們的港鐵也有「社區畫廊」,讓小學生的勞作貼堂,將學校的壁佈板整個搬到地鐵站。鼓勵一下孩子,Fine。但如何透過在地鐵展出藝術品,來提升普羅市民欣賞藝術的眼光?就是倫敦Art on the Underground的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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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的藝術已發展了幾百年,博物館的藏品因而極為豐富。香港得個吉,憑什麼去學人搞大型博物館?那我就要問,香港搞藝術,edge在哪裡?既是西九管理局成員,亦是民政事務局局長的曾德成說:「我希望香港能夠在中華文化的偉大復興之中,發揮到重要的角色。」小妹層次比較低,沒那麼「偉大」,但我想香港要辦一個有觀賞價值的博物館,離不開展示有中國特色的藝術,特別是利用香港大都會的背景,展示能反映中國近代藝術發展的作品。

另外,近年歐洲國家願意將一些寶貝藏品在港澳、北京、上海等中國城市巡迴展出,香港擁有國際級場館的話肯定有著數。最近,英國Punk后Vivienne Westwood在香港辦的時裝展,原本是倫敦V&A博物館(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的節目,現在搬來香港展出,遲些再搬到北京。至於那些歐洲國家為何咁好死肯將寶物借給你?當然不是因為人家仰慕你中國掘起,我想多半是想在文化層面上增加在中國的影響力吧!(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學會欣賞

學會欣賞

每逢星期日晚,我總會有一剎那的憂鬱,為的是悼念飛逝了的週末,我稱這為post-holiday syndrome。星期一早上醒來,天氣有點冷。我打了個哆嗦,繼續鑽進被窩裡拖得就拖,期間夢見自己上了「志雲飯局」,卻不見陳志雲,只在迷糊中看見有個男人好眼熟……啊,是曾蔭權。鏡頭pan過來,我吃了一口fillet,一路追問曾先生最近可有像董先生當年那樣腳痛……曾先生好像什麼也沒吃過,只一路面黑……電話突然響起,Giorgio Armani話好掛住我,還有那spring collection應該很適合我。我說,好好,but who the hell is Armani?

我用最大的意志力將自己的軀殼拖回office。一邊喝著Espresso,一邊上網查看匯控今日跌到幾殘。之前七十幾蚊我都已經覺得好抵,但Morgan Stanley唱淡匯控至五十二元,Goldman Sachs再補多一腳,話會跌到四十九元……常聽人說,大行唱淡就是入市時機。但今天入貨的話,明天可能會更便宜……God,真是人生交叉點。By the way,昨日去銀行,個職員竟然向我sell定期!Jesus,只有婆仔才做定期吧!大概是看不起我副身家太少,所以沒有向我sell mini bonds。

Margaret來電閒聊,好明顯在公司裡悶到震,但仍不忘向我打聽一些相熟的investment bankers是否依然「健在」,Margaret份人真八掛!「我們這裡嘛,昨天又有兩個VP收到大信封……」她說得膽顫心驚,常有預感下個輪到自己。今日唔知聽日事,中環人終於真真正正的「活在當下」!

四點未夠,Eric已經做完gym,回公司取車匙接寶貝仔放學。可能生意真的太過慘淡,Eric在完全失去人生目標的情況下,竟然幾十歲人走去減肥!As you can see,這就是我們現在每天過著的生活。

一個金融海嘯,令我們的工作幾近停頓。花紅大縮水不在話下,就連飯碗也隨時不保。不過,金融海嘯令Eric第一次有時間睇個仔踢波;我放了工竟還趕得及聽一場concert或看一場電影;通頂、挨夜的歲月終於遠去;吃喝玩樂的時間比以前更多,quality of life大大提升。

金融海嘯究竟是禍是福?好難講。塞翁失馬是中國人最大的智慧。我母親有位朋友,得到祖母留下的巨額遺產,下半世唔使休。她回英國辦領遺產手續的時候,料不到與她同機的一個乘客患了德國麻疹,令她也受到感染。她當時懷有身孕,結果女兒生下來就失聰,做母親的一生內疚。這麼說來,得到巨額遺產究竟是福是禍?只能說一句人算不如天算。既然如此,倒不如到時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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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海嘯有破壞性的一面,但也讓我們終於能夠停一停,好好欣賞一下生活中美好的事物。朋友這樣教女:「做人要懂得欣賞自己,欣賞別人,否則就會漸漸變得死心眼起來。」他那三歲未夠的小女兒在半夢半醒中「感覺」到爸爸為她蓋上被子,睡眼惺忪地輕輕吐出一句「唔該爸爸」,令我這位朋友心裡甜蜜了半天。

感謝這位小妹妹,有時連我Daisy都忘了appreciate是不夠的,還要show appreciation。即使只是簡單的一句話,一個短訊或者電郵,對方看到可能sweet到震!當然,我不是要你像美國人那樣,未經大腦就左一句marvelous,右一句gorgeous。但若然真心欣賞一些人或事,何不大方表達你的appreciation?可惜,這個世界死要面的人還是比較多(是的,我擺明針對男人),明明欣賞都不肯開口,小心蘇舟過後無艇搭!

張柏芝在《喜劇之王》裡飾演妓女。有天來了一個奇醜無比的客人,看了令人嘔心,小姐們嚇得雞飛狗走,無人願意招呼他,除了張柏芝。她的信念是:只看他好的地方。就算你不是妓女,這一招在你日常生活中也會大派用場。Well,你可以說這是一種自我欺騙,但如果你根本無法改變眼前的現實,只看好的地方可以助你在地獄中邁步向前。除了對男人外,我在其他方面並不悲觀。但對我來說,過份樂觀與幼稚無異。我覺得較可取的方法,是practically optimistic。

男讀者也許會問,為何不見那班巴之閉的「港女」睜大雙眼,看清楚香港男人的優點?Okay,就讓我Daisy出來說句公道話。我們應該先問,香港男人有什麼優點可以供人欣賞?至截稿為止,我還未答得上來,缺點倒是不小心數出了一大籮。但不要緊,女人只要懂得欣賞自己,同樣可以活得精彩。事實上,女人一定要比男人更加欣賞自己、愛護自己,否則沒有人會可憐你。在我的生活裡,我就是主角。我Daisy經常呼籲各位姊妹,無論如何都要堅持做女主角!

古羅馬神話中有個叫Clytie的海洋仙子。她愛上了太陽神Apollo,而那傢伙竟然將她曬乾。Clytie化成一朵向日葵,日日望住個太陽。別以為好過癮,也別以為好浪漫。我問你,陰天的時候怎麼辦?你望西北風?所以向日葵絕對是一個悲劇,各位姊妹記住引以為鑒。

香港表面上是一個男女平等的社會,但我發覺很多已婚女性的自我形象頗低,只有老公,沒有自己;那些自我形象較高的,卻通通嫁不出去,人生的刺就在這裡!請別誤會,我不是要揭竿起義,也沒有興趣做什麼女權份子,但我非常希望世上的女人都能活得快樂一點。

To be fair,我們也應該好好欣賞特區政府。平日狂罵政府,就像阿媽口中常說「乞兒仔」,心裡其實不知有多疼愛這個寶貝。我們都知道,香港政府比起世界上不少政府都優勝,至少我們的特首夫人,不會像津巴布韋總統夫人那樣做個「第一購物狂」,日日有國民病死餓死,仍夠膽死來港住六千八蚊一晚的酒店套房!

那位Sunday Times的攝影記者因為追訪她而挨了十幾拳,雖然怪可憐的,但他亦很可能是歷史上唯一被總統夫人毆打過的記者,而且面頰更被她手上的巨鑽劃開九道傷痕,都算得上是記者生涯中的代表作。有次這位「第一購物狂」被記者問到為何國民飽受飢餓之苦,而她仍可穿Ferragamo,她竟然回答:「我的腳板太小,所以只能穿Ferragamo。」有這麼一個無恥的總統夫人,難怪津巴布韋會一窮二白,今次陳水扁夫人總算遇到對手!我Daisy雖然是資本主義的奴隸,但也不得不對她甘拜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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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星期說過,凡事從一個幽默的角度去看,做人會舒服好多。嘗試以一顆幽默的心去看「蘭開夏道」,用幽默的心去看金融海嘯,用不著常常咬牙切齒。反正世界末日不會因為你咬牙切齒而不來。我漸漸發現這顆幽默的心,是學會欣賞的先決條件。有些事,有些人,若非一笑置之,晚上還有覺好瞓嗎?(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

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

小時候上主日學,常聽說「上帝創造人類」。長大後覺得那樣說並不妥當,因為上帝根本沒有創造「人類」,祂造的是「人」,兩者當中有一種很subtle的分別。我Daisy自問並非「熱心教友」,極其量只是個「內心教友」。辦告解時被神父問到所犯何罪,我都會看著那部十誡,手心冒汗,非常懷疑自己除了「無殺人」之外是否要食「全餐」。雖然如此,當我每次想到地球上大拿拿六十五億人,竟沒有兩個人一模一樣,就會情不自禁地想哼兩句Alleluia。

六十五億人,六十五億種個性。做人最過癮的地方,也就是看著一樣米竟可養出百樣人。譬如說,我常常收到讀者寄來的電郵。同一篇文章,有人拍案叫絕,有人破口大罵。我有時都會覺得奇怪,同一句話聽在兩個人的耳裡,為何竟會產生兩種極端不同的感覺?有些讀者在電郵裡暴跳如雷,很讓我擔心他讀「蘭開夏道」會否激到爆血管。但我卻只會嬉皮笑臉地拋下一句:「Come on,何必那麼認真?」這無疑會令他更加生氣。切記身體要緊,保重保重!

又譬如說,不少讀者得知我自2009年起多寫了專欄,都紛紛寄來電郵表示支持。在這裡,我必須感謝每一位讀者對我的鼓勵。當中有新讀者,至於那些過去兩年一直保持通信的,今天已是朋友。這個專欄,讓我跟許多人建立了寶貴的友誼。另一方面,亦有人寄來電郵,強烈批評我提高文字產量,水平「必然下降」;又說寫得多就不再矜貴,寫得多就會變cheap。我覺得好好笑,我增加專欄的數量才不過兩星期,你怎麼知道水平「必然下降」?難道你去問米?誰說工作量跟質素必然會成反比?若然如此,公務員工作的質素豈不是高得好離譜?

我寫文章的目的,是讓人在閱讀的過程中得到樂趣。閣下看得高興固然好,你不欣賞的話,I don’t fucking care。我只是不明白,為何有些人那麼討厭王迪詩卻風雨不改地閱讀這個專欄。也許他們要證明自己比維園阿伯更有恆心,但那樣不是令自己很痛苦嗎?何必呢?問題是無論你怎樣罵,我Daisy都不會改變我的風格。不是我不想改,而是我無法改。你自己想想,你老婆跟你結婚幾廿年都無法改變你,我和你三唔識七,你閣下以為罵兩罵就改變到我,不是太過naïve嗎?

六十五億人,六十五億種生活態度。為什麼有人心胸廣闊,有人心胸狹窄?因為「心胸」不是一個水桶,沒有一個standard size。幽默感也是一樣。這是上天的恩賜,可惜不是每個人都有幸得到這種恩賜。沒有幽默感的人,日子很難過下去。甘地曾說:「如果我沒有幽默感,我早就自殺死了。」不錯,幽默感的而且確拯救了許多人。所以有人說:「Every survival kit should include a sense of humor!」老友,凡事從一個幽默的角度去看,做人會舒服好多。嘗試以一顆幽默的心去看「蘭開夏道」,用幽默的心去看金融海嘯,用不著常常咬牙切齒。反正世界末日不會因為你咬牙切齒而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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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些拍案叫絕和破口大罵的讀者來信,還有一些寫得滿有感觸的。譬如說,有個讀者在電郵裡寫道:「Daisy,你那種風花雪月的生活,真教人羨慕。不過那是因為你年輕、漂亮、有錢、健康,你當然開心啦!像你這樣的人,又怎會明白人間疾苦?」我看後哈哈大笑,你又怎麼知道我健康?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們可以有一百個理由,明天不再存在於這個世上。Well,從前我以為人老了才會生病,那當然是一種非常幼稚的想法!後來又發現原來好端端的走在街上,樹會塌下來,招牌會掉下來。其實,不止患了末期腦瘤的KPMG主席Eugene O'Kelly,我們每一個人都跟他臨終所撰的書一樣在《追逐日光》。他原本家庭美滿,事業如日中天,卻在五十三歲那年得知自己只剩三個月命,於是寫下這書,記錄了人生最後一段旅程。書的第一句是:「我很幸運,我知道自己只得三個月命。」

資深傳媒人及專欄作家趙來發先生,一月八日因病辭世,終年五十歲。我並未有幸認識趙先生,但經常閱讀他的文章,對於他的離世深感難過。他的文字真摰,充滿靈氣。一月五日,他在網誌寫道:「幾些兒忘記了怎樣打字,是時候向大家可能說人生再見的時刻,不要怕,多謝家人姐姐、太太、父母、妹弟及女兒,多謝一切人生經歷的事,不一亙足,再見了,有機會再見。」離開了我們的,我們所愛的,什麼時候會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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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在世上都是獨一無二的,但人又何嘗不孤單?即使緊緊擁抱,那依然是兩個獨立的個體。到最後還是霑叔在《楚留香》留下那句:「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連雲彩都不帶走一片,不是比徐志摩更瀟灑嗎?據說這首歌於八十年代初成為台灣人送別親友的輓曲,而且特別受黑幫大佬歡迎。台灣人向來有種豪氣,走都要走得英過人!

「你想點樣死?」我問Philip,一邊攪拌著眼前那杯咖啡。

「那還要問嗎?當然是馬上風。」我這才發覺自己問得很多餘,我應該一早就了解這個無賴死到臨頭的心願。

「我就希望正在做spa的時候死。一邊浸著牛奶浴,一邊做水療按摩,感覺應該很不錯……」

「那麼,我們大家死的時候都沒穿衣服啊!」那傢伙說罷哈哈大笑。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想你這腦袋除了想這種事情,還會想些什麼?

「那你希望有什麼東西陪葬?」Philip問我。

這問題我倒沒有想過。Afterall,人死了什麼都帶不走,還會需要些什麼?不過,可能很多律師死後想有部blackberry來陪葬也說不定!那部小小的機器,實在讓許多人無論生或死都不至於那麼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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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報章上得悉趙來發先生的離世後,我重讀了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人到中年的男主角,回憶起年輕時的戀人直子。直子美麗脫俗,卻患有遺傳性精神病。直子對他別無所求,只囑咐他說:「你要記住我,永遠記住我。」當時,男主角不明白直子何以這樣說,自己這輩子怎可能忘記這個刻骨銘心的女孩?後來直子自殺死了,許多年過去了,男主角試著努力從回憶中尋找直子,竟發現自己怎麼也無法想起直子的模樣來,一切都變得那麼模糊……那時,他才終於明白直子為何對他的唯一要求是「記住我,永遠記住我」。

當我有天消失於世上,你可會記得我?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這是最好的時候,這是最壞的時候



雷曼兄弟話爆煲就爆煲,不經不覺已經四個月。但時至今日,中環依然有不少「迷你債券」的苦主在銀行門口抗議。平日食lunch經過銀行,總看見他們帶上口罩,舉著橫額,呼天搶地,高呼「xx銀行還我血汗錢!」、「YY銀行是大騙子!」,嚇鬼死我!Well,我本來只是個路人甲,但天天看著那些苦主喊得聲嘶力竭,負責監管的卸得就卸,連我Daisy都看不過眼!

今次「迷債」事件,問起責來可謂牽連甚廣,輿論卻似乎傾向針對金管局。To be exact,是針對任志剛。無計,鬼叫你出名?相比起來,傳媒對證監會的責備則似乎較少。當然啦,證監會CEO Martin Wheatley個名,有幾多香港人聽過?再說,鬼佬又沒有中文soundbite,在香港主流傳媒的曝光機會自然相對地少,令他今次不至於成為箭靶。今天就讓本作家在這裡幫他曝一曝光。

輿論對「迷債」事件有各種各樣的指控,有人懷疑銀行職員銷售手法不當,有人指「債券」的名稱誤導,但我Daisy認為最fundamental的問題是,這種複雜而又高風險的結構產品,根本從一開始就不應容許銀行賣給散戶!而批准銀行賣「迷債」的正是證監會。

其實就算是IPO,都要分國際配售和公開發售,前者只有專業投資者的份兒,而散戶則只能湊湊熱鬧去抽新股,過過手癮。如果連買股票如此簡單的事情都要將兩種投資者作出區分,那像「迷你債券」這種複雜的投資產品,又怎可能讓師奶都可以隨便買到?這就好比讓小學生隨街都可以買到鹹書一樣,後果可以好嚴重。我們需要審查機制,是因為未滿十八歲的孩子心智未成熟,為了保護他們,也為了社會和諧,所以不准他們買鹹書。

證監會的解釋,講來講去都離不開「披露為本」四個字。既然已經在發售文件中披露了詳盡資料,就算是盡了本份,你死你賤。但不要忘記,「迷你債券」是一種風險極高的結構性金融產品,莫說牛頭角順嫂,就連我Daisy這個金融業的寄生蟲都沒有信心能完全看懂那些複雜的條文,唯一的分別是我讀過蘇格拉底,時刻緊記:「The only thing I know, is I know nothing.」,明知自己無知,就不去碰這種東西。

再說,宣傳單張所披露的資料是否反映事實,我好懷疑。那明明就應該叫「結構產品」,為何證監會容許以「債券」命名?知不知這兩個字害死幾多人?高風險的結構投資產品,用貌似穩建的「債券」包裝,以知名藍籌股作宣傳重點,在零售市場推銷給數以萬計的無知散戶(sorry,但你們的確無知),早晚都會出事。議員批評「迷你債券」名稱有誤導成分,Martin Wheatley竟然說那只屬品牌名稱,投資者不應單以名字來作決定。如此一來,一隻鹿也可以叫做「馬」,因為「馬」只是一個品牌,你信,是你自己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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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迷你債券」,香港人亦度過了風大浪大的2008年:股市由高峰閃電跌落谷底;全球金融海嘯引發企業倒閉和裁員潮;加上外傭稅、生果金、包機事件……香港人的心情怎能不忐忑不安?在如此逆境下,什麼勉勵之言都是廢話。我常說,做人最緊要面對現實,所以我只信邱吉爾的話:「If you're going through hell, keep going.」

早前在報章看到TNS 一項全球調查,前一年排行全球最樂觀的港人,對09年卻成了全球最悲觀!對管治者來說,相信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吧。香港市民雖然比女人還要善變,但勝在萬變不離其中──有錢就開心,沒有錢就不開心,就是這麼簡單。能夠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了。那些講理想、講使命、講原則、講民主的,要統戰起來恐怕複雜得多,那才教人最頭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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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考驗政府的領導能力,一個金融海嘯就見真章。特區政府的智囊早前想出由高官落區購物,以刺激消費的「妙計」。我覺得高官帶頭消費本是好事,可惜這些官員一點不懂消費的藝術,令這場政治show變得好不滑稽!不是我Daisy自誇,講到消費,我的確是專家中的專家。如果政府一早請我做顧問,這場show肯定可以做得漂漂亮亮!我要強調做show不是罪,肥彭食蛋撻是做show,溫總去探「愛滋村」是做show,奧巴馬成功入主白宮是因為演了一場偉大的show,我甚至懷疑他故意讓記者在沙灘拍下他的六舊腹肌,也是做show。如果政治領袖做show能夠激勵士氣,凝聚民心,何樂而不為?

Of course,我不期望唐英年會有六舊腹肌,但這位司長一邊消費,一邊叫人「適度消費」,婆婆媽媽,非常師奶。他那番「量力而為、適度消費」的言論,未免太過高估那班官員的影響力,也太過低估市民的智慧。有說他這番話是為早前高官「高調」消費降溫,哼,我還以為有幾「高調」,原來不過是說曾蔭權在工展會花了一萬多元,局長及副局長大張旗鼓地消費區區數千元,巴之閉。堂堂一班高官花那雞碎咁多來買臘腸、毛巾、話梅和提子汁,會不會太過寒酸?堂堂一位行政長官,竟然花萬多元都要同事們夾錢?既然買了物資也是送到慈善機構,這場show怎麼不做得大方一點?

如此寒酸的shopping方法,抱歉,我Daisy一輩子都不會看得順眼。唐司長還以為已經皇恩浩蕩,驚死市民一窩蜂去學。難道市民見你們買了幾打毛巾,就會傾家蕩產地瘋狂購物?你當市民是白癡?說到底,高官為什麼要落區購物?就是要向市民發出一個訊息,鼓勵消費。又想刺激市道,又驚消費過度,搞到場show不倫不類!我真不明白,有人自己脫光所有衣服,然後強調不是想跟你上床,那無端端幹嗎要把衣服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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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 was the best of times, 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Charles Dickens 在A Tale of Two Cities這句經典的開場白,今天又再次適用於香港。梁錦松除了偷步買車,最為人印象深刻的恐怕就是引過這話。英國伊莉莎白女皇一世也曾面對一次國破家亡的危機,當時的超級大國西班牙於1588年攻打英國。這位女皇擁有一顆「獅子的心」,當然沒有在人前露出過半點恐懼。但在電影裡,她也曾去找過巫師問前程,我因此一直覺得去找「盲公陳」是一件很stylish,很Elizabethan的事。巫師告訴她,一個國家衰落的時刻,同樣也是另一個國家崛起的時刻。伊莉莎白是醒目女,一點就明。於是奮勇抗戰,終於打敗西班牙,開創黃金盛世。我們活在一個相對的世界裡。對某些人來說,it was the spring of hope,對另一些人而言,it was the winter of despair。老土一點講句,完全視乎你選擇什麼角度。你可能會說,Daisy,你可不像一個如此樂觀的人!Well,其實除了對男人之外,我在其他方面並不悲觀。(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ww.world-of-daisy.blogspot.com/

紅杏出牆

紅杏出牆

莎士比亞說:「All the world is a stage. And all the men and women are merely players.」在中環,同樣每日都由痴男怨女上演著離離合合與恩怨情仇,只不過並非人人都會像倪震與周慧敏那樣事事發聲明罷了。

大概因為世上太多像倪震之類的男人,大家每每提起「不忠」兩個字,都會一口氣的指控男方卑鄙無恥下流賤格。其實理論上,男人可以拈花惹草,難道女人就不會紅杏出牆?我Daisy敢說,每一個已婚的女人都曾經有過紅杏出牆的念頭,只不過並非人人有吉士把真心話說出來罷了!

既是這樣,為什麼搞婚外情的男人依然遠比女人多?Well,很多人以為是因為女人比較忠誠,但對唔住各位姊妹都要講一句,其實那是一個美麗的誤會!真正的原因好簡單:男人去滾是一件相當方便的事,香港有太多寂寞的芳心,燕瘦環肥,任君選擇;相反,香港女人無論單身或已婚,要找一個勉強看得上眼的男人都已經夠難,還要額外多找一個情人?Jesus,真是想起都覺得頭痛。

當然,如果你是一個毫無要求的人,那要找多少個情人也不難。早前在報章上讀到一則奇聞:一個中年漢與二百磅妻子結婚十七年,婚姻生活無風無浪。直至年前,丈夫發覺妻子行為有異,懷疑有人紅杏出牆,卻苦無證據,只能暗中偵查。一日,丈夫離家上班,卻突然心血來潮折返寓所。他不動聲息取出鎖匙開門入屋,直闖睡房!打開房門後,赫見老婆與姦夫在床上衣衫不整,丈夫怒火中燒,衝前欲將姦夫擒住,卻冷不提防妻子先發制人,一掌將他推向衣櫃,令他失去平衡跌倒在地。胖婦再以二百磅的身軀把丈夫當「人肉凳仔」,令他動彈不得,為姦夫製造逃走的機會。感謝這位女士,我今日終於明白原來「緣份」係咁powerful,二百磅都擋唔住!

電影The Bridges of Madison County,將紅杏出牆的心路歷程描繪得淋漓盡致。Meryl Streep本是一個小鎮的家庭主婦,生活平淡。她在丈夫和孩子離家數天期間,遇上從城市來的Clint Eastwood,為這個小女人開了眼界。她發現自己從未如此熱烈地愛上一個男人,但他終歸要走,自己要跟著走還是留下來?每個人一生中都有幾個critical moments,那一刻的決定,可能徹底改變下半生。在滂沱大雨的下午,女人開車追了出去,她的手緊緊握住車門的手柄,內心交戰著應否開門跟愛人遠走他方。她最終留了下來,將一生獻給家庭,唯一的心願是死後能與愛人的骨灰一起被撒在麥迪遜之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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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Sharon結婚前夕,我問她心情如何。誰不知她竟然一口氣乾了手上的紅酒,眼定定望住我說:「Daisy,你話我知,我點解要結婚?」我都算醒目,看勢色不對,趕緊再灌她喝了兩瓶紅酒,找人抬她回家兼鎖死全屋門窗,否則她醒來後不逃婚才怪!起初我以為Sharon只是婚前恐懼症,但如今回想起來,她的戀愛史厚過電話簿,以後她真的甘心為一棵樹放棄整個森林?如果戀愛的人需要有點醉,將要結婚的人就要醉得不醒人事才好辦。怪不得法國人乾脆把bachelor party 稱為enterrement de vie de garçon,意思就是the funeral of a boy’s life!

我真不明白,為何那麼多人趕住幫自己搞funeral。莫說Jane Austen那句:「Happiness in marriage is entirely a matter of chance.」即使是一盤穩操勝劵的牌局,在你坐落賭檯那一刻,就已經變得身不由己。倒不如我現在一個人住在蘭開夏道,自由自在,不知幾爽!白天在公司看老闆和客人面色已經夠你受,如果回到家裡仍要看人面色,那還有什麼人生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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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變了。從前像Miffty這種第三者,肯定會被視為千古罪人。但現在攤開報章,她不但沒有受到責難,反被看成一個受害者。相反,三從四德、海量汪涵的「賢妻」周慧敏卻成為眾矢之的,被指放縱賤男,天地不容。今時今日,香港人不再大罵第三者,因為自己都可能做過第三者!就算以前未做過,亦無人敢擔保自己明天不會做!拈花惹草與紅杏出牆已是多麼普遍的一回事。當然,最令人費解的是倪震N年前的情敵劉錫明竟成了整件事的大贏家,無厘頭「凱旋回港」,工作量也因而大增。Jesus,這個世界究竟怎麼了?

至於倪震,無論這是否他自編自導自演的一台戲,無論張茆、慧敏和倪震的聲明是否通通出自他一人的手筆,在我這個女觀眾的眼中也是一樣。「四哥」謝賢說過:「男人可以風流,但不可以下流。」究竟兩者有何分別?根本同樣都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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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真,男人也是一種很犯賤的動物。女人唔滾,男人唔緊!你要是地老天荒地守在家裡,就注定一世被個衰佬食住,睇死你惡不出什麼樣子來!話時話,我對Philip是不是太過死心塌地?我跟這個渾蛋的關係搞來搞去都搞不明朗,死守下去似乎也不是辦法……連師奶都知道,將所有雞蛋放在同一個籃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Philip固然是我的Plan A,但為安全起見,來多個Plan B、Plan C和Plan D也不為過吧。反正他做初一,我做十五,我對得起他有餘。做女人最緊要面對現實,天真及傻只會落得悲劇收場!

前幾日,Plan B送了一束紅玫瑰給我。本來收花確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問題是那笨蛋竟將花束送到我家裡來,而不是送到公司去。因為這事,他像恆生指數那樣由Plan B嘩一聲跌到落Plan Q,還未正式開始拉票就已經告急。

究竟此人犯了什麼錯要被降低評級?Okay,就讓我Daisy向各位好好解釋一下,也順道醒各位中環「地鐵男」幾條好橋,讓你們今年追女仔不至於餐餐食白果。

其實追女仔嘛,是有技巧的,絕非心口掛個「勇」字就盲目向前衝。首先,送花一定要送去女孩子上班的地方,因為收花這件事的精髓就是要招人妒忌。有些男人幾十歲人都依然好純情,一廂情願地以為把花束送到女孩的家,可以方便她將鮮花插在家裡。簡直戇居!花不是要來插的,是用來曬的,放在家裡鬼來看你?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所以講到送花,要麼不送,一送就最好送夠十束,迫爆公司整個房間,讓上司下屬秘書以至掃地阿嬸,在眼裡燃起妒忌的怒火!如果你試過,你就會明白被人妒忌那種感覺有幾high。正如我愛打扮,喜歡漂亮的衣服,並不是要穿給自己看,更不是要穿給男人看,而是要讓其他女人妒忌。

Well,你一定想話我虛榮。不錯,我Daisy的確是一個非常虛榮的人,慘得過我認?好過有些人明明好恨錢,卻大大聲批評別人為五斗米折腰;明明最在乎民望,卻宣稱「民望如浮雲」。其實作為行政長官,重視民望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怕咩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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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是殘酷的。在那堆Plan裡面,真正能夠送花送得我滿意,只有Plan A一個。不知他此刻在做些什麼?不知他有沒有想起我?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