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纏住我的裙腳!

記得徐志摩,因為林徽因。

要是你問我,hey Daisy,究竟「詩人」實際上是幹什麼的?Honestly,I don't know。我只能答你,詩人是寫詩的。Well,okay,我知這個答案有點反智,但對於「詩人」,我實在已盡了最大的努力。徐詩人鼎鼎有名,那他究竟寫過什麼詩?我孤陋寡聞,數來數去就只記得兩首,第一首當然就是〈偶然〉:

我是天空裏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有學者形容徐志摩這首詩「抽象而又形象化」,富「張力」的結構是它「富於藝術魅力的一個奧秘」。我完全不明白這位學者在說些什麼,但我知道做得「學者」一定好勁。那夜我跟招股書搏鬥到深夜,一邊在翠華吃奶油豬,一邊默默咀嚼那「富於藝術魅力的一個奧秘」。兩個banker剛好也來宵夜,跟我打個招呼。我看他們的背影,忽然靈感澎湃,把徐志摩的〈偶然〉改成了一首〈譁然〉:

你在中環裏浮浮沈沈,
茫然追逐人家的波心──
你不必驚嘆,
更無須亢奮──
在轉瞬間被人摑醒。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翠華,你吃你的,我吃我的,奶油豬;
你吃飽也好,最好你還餓,在你拈花惹草之際是那不斷膨脹的豬腩肉!

謹將這首詩獻給中環的investment bankers,single and married。我細心欣賞自己的大作,覺得也很有「張力」。我興致到,大筆一揮,又把徐志摩的〈偶然〉改成了一首〈謊言〉,送給特區政府:

你是鐵達尼的一個錨,
突然拋在維港的波心──  
我極度驚慌,
也萬分無奈──  
在轉瞬間沈進海底的普選。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香港,你有你的,我有我的,草方向;
你依法最好,只怕你撿走,未領公共娛樂牌的民主女神像!

看,我Daisy真是個天才,我會寫詩!

  *             *           *

徐志摩為林徽因寫下〈偶然〉。他另一首我聽過的詩是〈再別康橋〉,據說那時徐志摩苦戀林徽因,還要跟老婆離婚,便去Cambridge讀個course散心。其實嘛,去劍橋也不一定為了什麼崇高理想,做人又何必太過認真?跟shopping一樣,讀書是治療失戀的良方,把你的注意力分散開來。這樣說來,徐志摩寫〈再別康橋〉,起源又是林徽因。

後來,林徽因在北京舉行關於建築的講座,徐志摩前去捧場,登上從南京到北平的「濟南號」郵機,飛機在大霧中誤觸濟南開山墜落,詩人罹難,時年三十四歲。又是林徽因。徐詩人死後,冰心說:「志摩是蝴蝶,而不是蜜蜂,女人的好處就得不,女人的壞處就使他犧牲了。」冰心也是才女,但相貌不及林徽因。在三十年代的老北京,林徽因與丈夫梁思成常於周末在家中舉行文化沙龍,徐志摩、沈從文、金岳霖、胡適等文壇才子都是座上客,傾聽女神林徽因暢談文學。冰心不去參加這些聚會,還寫下小說《太太客廳》來影射林徽因。據說林徽因看了文章,恰巧從山西回來,送了冰心一瓶醋作為手信。See,這就是女人!

林徽因不但迷倒徐志摩,還迷倒千千萬萬人。林徽因很美,但我國地大脈博,美女如雲,單憑美貌如何足以癲倒眾生?林徽因不是一個普通的美女,她是一個識字的美女,而且不止識中文字,還識英文,十六歲便跟隨父親到倫敦遊學,在二、三十年代的中國男人眼中簡直不可思議,是集美貌與才華於一身的女神。即使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才女」兩個字仍能迷倒天下的男人。中國已成超級大國,香港號稱「國際都會」,而女人識字依然被視為不可思議。這班鄉下佬。

民國時期文人中流行一句俏皮話︰「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林徽因最終選擇嫁給梁思成,他就曾自豪地說:「文章是老婆的好,老婆是自己的好。」林徽因這話題是永遠講不完的。有電影公司計劃投資3500萬元人民幣拍攝《林徽因》,馬上就因選角惹來爭議。電影公司打算讓章子怡飾演林徽因,由當紅台灣小生阮經天飾演徐志摩、張震飾演林徽因丈夫梁思成,訴說中國近代史上最蕩氣迴腸的一段三角戀。網民憤怒了!紛紛問道:中國的好女人死光了麼?怎麼不由徐靜蕾、周迅、董潔或劉若英去演?廣州《南方人物周刊》於中共建政六十周年時,選出「六十年最美十二位女性」,林徽因是六十年最美女性之首,被形容為「美與智慧的絕唱」。章子怡呢?網民不滿她欠缺文化氣質和修養,由她演博學多才、溫柔浪漫、完美無瑕的林徽因,簡直侮辱了這位中國一代才女!

  *            *           *

徐志摩與林徽因的愛情故事,往往有一位更高貴的人物被忽略——林徽因的丈夫梁思成。

男人寫情詩,有女人覺得浪漫,我覺得太沒出息。我喜歡做大事的男人,比我叻很多很多的男人,有本事看穿我的刁鑽,駕馭我的刁蠻,這樣的男人才有趣。男人老狗寫什麼情詩?溫溫吞吞,婆婆媽媽,浪費青春。我Daisy最瞧不起那些纏住我裙腳的男人,我一腳就伸開這些廢人!

也許梁思成沒那麼擅長寫情詩,但他所做的一切卻令人肅然起敬。梁思成是梁啟超的兒子,中國當代建築師。香港人近年開始講保育,梁思成在半個世紀前就開始講,而且不是得把口講,而是押上了自己的性命安危。梁思成聲嘶力竭地呼籲保育北京這個古都,反對拆毀北京的城牆,跟毛主席唱反調。下場呢?在文化大革命中,梁思成這「復古」的典型被批鬥被抄家,1972年在貧病中去世。林徽因早於1955年便因病離世,才五十一歲,卻讓她避過了一場文革。有時候,長壽也不知是禍是福啊。

梁思成堅決主張保護北京古建築和城牆,建議在西郊建新北京,保護舊北京城,限制古城的建樓高度。這種遠見,當年的中國人不理解,一千年後能理解的話已相當不錯。結果,今天的北京變成什麼樣子?大家有眼見了。

當年盟軍打日本仔,梁思成透過美國駐重慶辦事處,聯絡美軍上校,努力說服他保護京都、奈良的古建築。他說,建築是社會的縮影,民族的象徵,但絕對不是某一個民族的,而是全人類的共同財產。奈良唐招提寺,是全世界最早的木結構建築,一旦炸毀,是無法補救的。美軍接受了梁思成的建議,在地圖上圈出區塊,使日本古都免於原子彈轟炸。

美國人尚且願意保護日本的古都,中國人呢?連中國的古都也不願保護。內地記者王軍寫了《採訪本上的城市》,有一章叫〈故宮改建計劃始末〉。書上說,1958年的《北京市總體規劃說明(草稿)》宣布:「故宮要手改建。」那一年,毛澤東說:「北京、開封的房子,我看了就不舒服。」後來又說:「南京、濟南、長沙的城牆拆了很好,北京、開封的舊房子最好全部變成新房子。」毛澤東徵求教育部部長張奚若對工作的意見,張歸納為「好大喜功、急功近利、鄙視既往、迷信將來」。毛澤東就說:「好大喜功,看什麼大、什麼功,是反革命的好大喜功,還是革命的好大喜功。不好大,難道好小?中國這樣大的革命,這樣大的合作社,這樣大的整風,都是大,都是功。不喜功,難道喜過?」

我不是才女,但要嫁的話,也要嫁個有骨氣的男人。(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壓力? What's that ?

早上醒來,看看天空,灰濛濛快要下雨似的,今次發達了,終於可以穿那件新買的Burberry Brit trench coat!Well of course,不下雨也可以穿trench coat,但我Daisy穿衣,向來喜歡配合「劇情」。Burberry的trench coat,不是讓你在旺角穿的,而是在細雨濛濛的倫敦穿的,暫時姑且在中環屈就一下。時裝的關鍵在於一個字——class。


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心情自然就會開朗起來。在公司pantry舉行了每朝例行的「早禱會」,一邊喝Espresso一邊交換中環的最新情報,然後看了兩份合同,翻了一遍FT,竟然已差不多夠鐘吃午飯。So you see,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連時間都過得特別快。

我來到太子大廈的Alfie's by KEE,整間餐廳已坐滿人。坐在bar的Sandra遠遠跟我揮手,我微笑迎上去。

「Hello Daisy!你——」Sandra的手機在這時響起。她在電話裏給下屬發了指示,又追問了兩單deal的進展。待她終於講完電話,我已把菜牌看了五遍。

「Sorry,電話總是響過不停!」Sandra說。「上次見你好像也是在Dunhill店內的餐廳啊,不過那次是在上海。」我點點頭。「香港這間店,我倒是第一次來,訂位不容易呢。」英式真皮梳化和Dunhill傳統格仔布cushion,再加上英國餐廳的bar設計,整間店子從頭「英國」到尾。我點了haddock,那是老店 H. Forman & Son馳名的古法煙燻魚,Sandra也跟要了一份。

「最近那單IPO真教人頭痛死了!」她說,一邊用BlackBerry覆電郵。「那個民企老闆的老婆和四個情婦,總共生了十八個孩子,全部都要在公司分一杯羹,而這四個情婦的兄弟姊妹,也是公司的管理層,有個情婦的情夫甚至當上了公司董事,好頭痛……單是把那個民企老闆的family tree畫出來,都起碼要四張A4紙。」「God!但連你也知道那個男人跟老闆的情婦有一腿,老闆沒可能不知情吧,怎麼還讓他當上董事?」「Oh no no no,那個男人一直都是董事啊,老闆的情婦正是因為他是董事才搭上他的。」Sandra說呷了一口咖啡。

「I see,看來這個董事的勢力也不小呀,否則那民企老闆怎會忍得下這頂綠帽?」「就是嘛,整間公司簡直一塌糊塗。Daisy,你認為上市之前──」Sandra的手機再度響起來。

我輕輕嚼那片Ticklemore羊奶芝士,一邊聽Sandra在電話裏跟律師吵架。她是一間investment bank的VP,說起來已跟我在工作上合作過無數次了。To be fair,以三十多歲的女人來說,Sandra的性格不算太過乖僻,做事很上心的,只是有點緊張過度罷了。

掛線後,Sandra突然緊皺眉頭,用手揉額頭兩側,面青青的。

「頭痛了?要不要陪你看醫生?」「耳仔痛……連帶頭都痛起來了。」她有氣無力地說。

「什麼原因?」

「醫生說是因為壓力太大。」「那麼肯定是因為壓力?」「起初我也不相信的。但我發現自己的耳朵逢星期日就不痛,逢星期一又開始痛起來,我不能不信了。」

*              *              *

回到office,上司Eric正大發雷霆。

為免殃及池魚,我經過他的房間門前刻意踮起了腳尖,以免高跟鞋在地上「咯咯」作響。

「Daisy!」還是給他發現了,shit。

我惟有停下來應酬一會。「Eric,你的聽覺真靈敏,我走路這麼輕巧依然給你發現了,好厲害呢。」「不是我的聽覺,是我的嗅覺。你的香水出賣了你。」「我從來不塗香水。」Eric似乎有點意外,因為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嗅覺靈過警犬。但我不是為了打擊他的自信才這樣說的,我不喜歡塗香水。

「Daisy,說句公道話吧,我自問從來沒有架子,也很關心同事,right?」Eric突然話鋒一轉,我提高警覺,支吾以對。他繼續說下去:「Loretta居然跟我說:『Eric,我停經了。』Pardon me?『我的經期已三個月沒來了。』那關我事嗎?我戰戰兢兢的問,她就眼泛淚光的回答我:『醫生說我工作壓力太大,荷爾蒙失調了,所以經期沒來。』」Eric把手上的墨水筆重重丟在桌上,把臉埋進那肥大的手掌裏去,活像一個搞大了未成年少女肚子的失意男人。「停經都入我數!Can you believe it?現在這些後生女連一點點苦也捱不了,她的工作怎算辛苦?」Eric拍拍凳,十分憤怒。

今次我同情他。Loretta 是我們law firm的trainee,畢業才一年多。在事業上,她還只是個執頭執尾的丫鬟,有排未來到戲肉。就算真的受不了工作壓力,有什麼必要告訴男上司「我停了經」?你當他是婦科醫生?

壓力對人的影響可以很大,尤其影響女人。Well,這樣說也許對男士不太公平,但我作為女人,很明白荷爾蒙對一個女人的影響是何等巨大。而且,我總覺得女性患病的機會比男性高,或許這只是「隔離飯香」的緣故吧。最近在網上看到中文大學「婦女健康促進及研究中心」一篇文章這樣說:「三十五歲之後生育第一個孩子的女性和二十歲之前生育第一個孩子的女性相比,發生乳腺癌的風險增加40%。」我估計,這句話的意思是三十五歲後才生第一胎的女性,跟二十歲前生第一胎的女性相比,前者比後者患乳腺癌的風險高40%。但二十歲之前生仔?除了去party被人搞大個肚,今時今日是不可能的。那百分之四十的風險,惟有硬食。Jesus,女人簡直周身都是「風險」!

所以說,女人不好好調節自己的心理,定期進行「精神排毒」,又怎活得下去?人們之所以感到很大壓力,是因為把自己看得太過重要。你以為沒有你,公司會倒閉?香港會陸沉?宇宙會爆炸?Who are you?人,是很渺小很渺小的。就算世界首富,就算美國總統,一個倒下,一個崛起,更何況一間投資銀行的VP或一間law firm的trainee?

我從來沒有壓力,因為我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重要。雖然有人認為「蘭開夏道」好看,但假如這個專欄突然click一聲消失了,對這個世界也不會構成顯著的影響。我寫文章的前提是我可以隨時不寫。聽來好像很不認真,但你愈用力去抓住一件事,結果往往變得愈差。這跟戀愛是一個道理——愈渴望跟他走近,他就離你愈遠。Yeah I know,這聽來好「禪」,而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禪」。我喜歡捉得住、摸得的東西,例如錢。那讓我感覺安全、實在,對調理荷爾蒙甚有幫助。

工作呢,也無謂去得太盡。如果出六成力就能取得八十分的成績,那餘下的四成精力就能用來吃喝玩樂,人生於是有了百分百的滿足。但假如要做到九十九分,便需要出盡十成功力,計落一點也不划算。我的如意算盤是這樣的:我只出三成力來取得四十分,然後放點煙幕,整色整水,把整件事包裝成五十分合格,甚至更高。有人說,王迪詩,你這無賴!我的確是一個無賴,可是我的荷爾蒙十分正常。
壓力跟能力也有很大關係。如果你知道自己有足夠能力應付一件工作,就沒有理由感到壓力了。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何必要去搬一塊自己搬不動的石頭?我明知自己搬得動也不會去搬,裝作看不見那塊石頭,過一會兒就什麼都忘記了。外面風光明媚,何必要辛苦自己?(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起錨有理,草無罪

「起錨呀!」我聽到有人大喊,我本能反應起身尖叫「草呀!」,同時把現金首飾一手掃進皮箱子裏,拔足狂奔。也許向前,也許向後,難道「草」還有分方向?總之離開案發現場,保命要緊!

當曾蔭權率領他的政治團隊落區大喊「起錨!」,我馬上本能地抱緊了那堆「朱義盛」。我們這些中產對社會局勢最敏感,一見勢色不對就馬上「起錨」。賣樓套現,全面撤退。各位觀眾,這就是「香港精神」!如今香港被你們這班人搞得一塌糊塗,作為香港人實在也是「起錨」有理,草無罪。我Daisy因為已經參透了人生的無常,所以即使有了Philip作為Plan A,也同時開拓Plan BCDE作為contingency。萬一跟Plan A拉倒了(touch wood!)就馬上「起錨」全速駛向Plan B。所以說,這都是平常做落的工夫,「起錨」呀,你估話起就起?「起錨」需要錢,需要簽證,需要買樓買車請傭人買傢俬 …… Jesus,想起都覺得煩!

我又從「起錨」這個口號,參透出一個人生道理——同一個行為由兩個人做,可以做出差天共地的效果。譬如說,同樣是有婦之夫,吳彥祖約女人下午茶會讓她興奮得嘰呱大叫,甘乃威約女人下午茶則有可能被視為性騷擾。又例如喊口號,長毛喊口號就像餓了就吃東西那般自然,曾蔭權喊口號卻像啞子吃黃蓮那麼無奈。看曾先生青筋暴現地大喊「起錨!」,it's odd。他每喊一次,那班高官就和應「起錨!起錨!起錨!」,it's very odd。口號是長毛喊的,不是特首喊的。

曾先生用「起錨」來比喻政制向前,不禁讓我想起香港史上最大規模的一次「起錨」——九七回歸前的移民潮。小時候踏進課室,每隔三兩天就會少了一個同學。她們一個一個的離開,到英國、美國、澳洲、加拿大……起錨了。移民顧問中心的宣傳廣告寫「Act Now!」。這就叫「起錨」。那波瀾壯闊的一場「起錨」,已經成為香港人的集體回憶了。一個又一個朋友,也就在這樣的集體回憶中茫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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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警方和食環署聯手沒收民主女神像,憤怒的讀者們給我寄來大堆電郵,紛紛嚷:「Daisy Daisy!你要用你的筆桿向官府還以顏色!」Jesus,你們當我王迪詩是什麼人了?時事評論員嗎?警方今年撿走女神像是「依法辦事」,過去二十年沒有撿走女神像也是「依法辦事」,阿Sir喜歡怎樣辦事就怎樣辦事,差人做駛你教?

警方說,在時代廣場擺放民主女神像違反《公共娛樂場所條例》,順便把悼念六四定性為「公共娛樂」,這就叫「政治智慧」。曾蔭權下次去卡拉OK消遣,不妨唱首《血染的風采》娛樂一下自己。連白癡都看得出,警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香港「建設一個美好的將來」。根據報章報道,警方甚至替支聯會成員開路,好讓民主女神像能安全迅速地運抵時代廣場,然後把女神像迅速沒收,再無緣無故把女神像歸還。憑我看了二十年科幻小說的經驗,破解這宗奇案的關鍵可能就在三個字──無間道!

既然梁朝偉飾演的陳永仁可以扮蠱惑仔混入黑社會,那民運人士自然也可以做無間道混入警隊。Why not?世事無奇不有,其中百分之九十都發生在公務員隊伍裏。這是小妹的假設:民運人士混入警隊,做盡天下間最乞人憎的事情,目的是激起民怨,oh God!那就能刺激六四集會的人數了!這條橋,絕!

根據以上這個荒謬的推論,警方是無辜的,警方是無意打壓自由的,我們應該擁護香港警隊。民主女神像被沒收,還有另一種解釋,報章引述行政會議成員鄭耀棠以下的話:「仲高過間丁屋,如果成座跌落有死傷,邊個負責?」我這個人沒有什麼知識,只有一點常識,丁屋可有兩、三層樓高,民主女神像高過一座丁屋?毛主席說:「沒有調查研究,就沒有發言權。」為了寫這篇文章,我居然無聊到查看地政署的網頁,發現丁屋的高度限制是八點二三米,再看政府新聞處的網頁,知道警方撿走的兩個民主女神像,分別高四點五米和二點二米。下次要做民主女神像,好歹都要高過丁屋。反正都要給人沒收,當然是有幾大做幾大比較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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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英九跟蔡英文進行了電視辯論,英國首相選舉又上演了峰迴路轉的電視辯論,我們的曾特首又要過過癮,在指定的地點跟指定的對手來一場電視辯論。莫怪我Daisy潑冷水,跟特區政府的官員作任何形式的辯論,都不過是一場「各自表述」吧!「表述」這種事,即使AO也有能力做到,只要不發脾氣就是了。攔住了社民連,擋住了民主黨,只留一個不慍不火的余若薇,發脾氣的機會已大大降低,換了對我這種不知死活、一言九「頂」的死妹釘,就好難講啦。

But frankly,我又覺得曾蔭權落區推銷政改的表現,不是大家說得那麼差勁吧。Well at least,他沒有像英國前副首相John Prescott那樣,跟投擲雞蛋的示威者打作一團呀!當然,你不能期望我們的特首能像阿諾舒華辛力加,不是指他的肌肉,而是說他的胸襟。當年阿諾競選美國加州州長,演說時被人用雞蛋擲中左邊肩膊,他的助手急忙將雞蛋抹走,阿諾卻乾脆脫掉外套,繼續演說,還談笑自若地說:「這傢伙還欠我一片煙肉。」這就是政治人物的修養。

既然選擇從政,示威抗議就應被視作等閒之事。受不了人家批評,有什麼資格學人落區?看看財政司司長曾俊華。我翻開報章,看到曾司長落區的時候遇上一個窮追不捨的市民不斷要求他回應,曾司長吐出三個字:「多謝你」。這個市民反問曾司長為何多謝他。根據報章報道,曾俊華當時對他說:「多謝你咁大聲」。你要走入群眾嘛,「群眾是愚昧」的呀,你以為落到區會遇見一班哈佛大學畢業生,跟你一起討論形而上學嗎?有人覺得那樣不算大聲,也有人認為「我大聲不代表我沒禮貌」。就算他大聲,so what?中國總理溫家寶曾被人擲鞋,美國前總統小布殊曾被人擲鞋,Bill Gates曾在布魯塞爾被示威者擲蛋糕,事後還有人將他被擲中蛋糕的狼狽相製成電腦遊戲。你區區一個特區政府的財政司司長,被人大聲說兩句有幾巴閉?

好啦,王迪詩,你的表演時間夠啦,回去談談正經事吧。但要說正經事嘛,我又不感興趣了。(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不許人間見白頭

一個明星要成為legend,單是出名是不夠的,還必須英年早逝。像James Dean,像 Marilyn Monroe,像李小龍。他們凝固在生命最燦爛的時刻,活要活得精彩,死要死得瀟灑。貓王是怎樣死的?猝死。才四十二歲。1977年8月16日,貓王在浴室昏倒,心臟病發─bye bye。乾淨利落。但最近從報章看到貓王的私人醫生爆料─Good gracious,原來貓王是便秘死的!

我呷一口Earl Grey,細心閱讀那段新聞:貓王前私人醫生喬治在他的新書King and Dr. Nick中透露,貓王的真正死因其實是長期便秘。外界一直以為,貓王因心律嚴重失常而導致心臟病突發死亡,但驗屍結果顯示,貓王的結腸直徑達十五厘米,比正常闊了一倍,長度也由正常的十三厘米,延伸至二十三厘米。

何苦呢?死了N年,人都化灰啦,何苦要去踢爆人家長期便秘?還大肆宣揚人家條腸多長多闊?在世人眼中,貓王是青春的,美麗的,神聖的。貓王是不會便秘的。你能想像貓王一邊唱Love Me Tender一邊便秘嗎?真要命。貓王本是一個神話,給你一踢爆,便嘩一聲由天上掉落凡間。For God's sake,人家以漂亮的身影上台,也讓他以漂亮的身影謝幕吧!

其實每個人都要死一次,秒秒鐘都有人趕去「報到」。這樣說來,好像就能聳聳肩說:「What's the big deal?」但當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卻是very very big deal!那些神仙下凡般的美人兒呢?卻是不會死的。這種超越死亡的不朽印象,是因為距離,因為我們離貓王很遠很遠,他是天上的一顆星,我是地上的一粒塵。我仰望他,崇拜他,卻不知原來那星球表面千瘡百孔。Andy Warhol就曾說過:「Dying is the most embarrassing thing that can ever happen to you, because someone's got to take care of all your details.」想起Philip Seymour Hoffman主演的電影The Savages(港譯《沙煲兄妹日記》)。一對兄妹本來各自生活,多年沒跟父親聯絡,直至老父用糞便在家裏的牆上寫字,兄妹倆才被急call去「收拾殘局」。父親患上老人癡呆症,這對兄妹卻自身難保─妹妹是三十九歲的潦倒編劇,靠騙取綜援過活,又跟有婦之夫發展一段似有還無的關係;在大學任教戲劇的哥哥不肯跟同居女友結婚,女友未能獲得居留權而被迫遣返波蘭。離別的早上,他一邊吃女友為他弄的煎蛋,一邊默默的流淚,但還是不肯娶這個女人。

哥哥把父親送進老人院。妹妹卻哭哭啼啼,死心不息去翻看安老院的廣告,誓要把老父送進更漂亮、設備更佳的老人院。找到一家外表光鮮,聲稱什麼鳥語花香,如何溫馨友愛的院舍,妹妹興奮莫名,把老父從原先的院舍帶到新居,結果把他弄得更加痛苦。就在那「鳥語花香」的老人院外,哥哥跟妹妹說,你自私,你所幹的一切與爸爸根本毫無關係,這只跟一件事有關─your guilt。這種「鳥語花香」的地方,針對的就是我們這種不願意面對現實的消費者。「面對什麼現實?」妹妹反問。

現實就是─「People are dying!」哥哥說。「Right inside that beautiful building right now is a fucking horror show!And all these wellness propaganda and the landscaping, is just there to obscure the miserable fact that people die!」這段對白寫得精彩,Philip Seymour Hoffman演得更精彩。After all,死亡就如他所言--「it's filled with shit and piss and rotten stink」。

貓王的死也不例外。

*           *          *

我喜歡留長髮的感覺。在寒冬裏,我喜歡冰涼的長髮一根根貼在頸項肌膚的感覺。躺下來的時候,我喜歡散落枕頭的長髮軟軟的、輕輕的貼我臉頰的觸感。那種感覺,讓我真真實實地感知自己的存在。

我讓指尖在散落枕頭的長髮上輕輕掠過……我知道這一根根烏黑油亮的頭髮,永遠不會褪色,永遠不會變白。我看這把頭髮,我會老?What a joke!我能想像死亡,但我無法想像自己會老。對我來說,衰老是另一個星球的事,我在地球活得不知幾爽。

最近讀到一首有關年老的打油詩,非常有趣。蔡瀾在專欄談到倪匡近來總是哀聲嘆氣,說周身是病,又曾作詩記事,拿李商隱的詩改了一下:「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倪匡先生的傑作是:「坐下時難起亦難,全身無力四肢殘;XXXXXXX,蠟炬成灰褲始乾。」「X」的地方他還未想到,請蔡先生代作。蔡先生問道:「春袋到枯精方盡,如何?」兩位先生的幽默感真是教人佩服!看了這首詩,我開始有些少明白年老是什麼一回事,尤其對男人而言。我想起貓王在離世前一個多月舉行的演唱會,他這輩子的最後一場演唱會。當然,那時他並不知那將是他的最後一次。我到YouTube一看,Jesus!That's Elvis Presley?You're kidding!簡直是個番鬼盧海鵬!但請別忘記,鵬哥已年近七旬,而貓王當時才四十二歲。對男人來說,四十二歲算是什麼?那才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時候呢!

貓王十九歲成名,卻很快凋謝。二十多歲時候的青春煥發,那猶如米高安哲羅雕刻出來的嘴唇和鼻樑,性感卻又隱隱藏一抹青澀的眼神,嘴角那似有還無的微笑,通通在三十多歲後的貓王身上消失。取而代之是一個肥腫難分,滿臉滄桑的麻甩佬。一樣捧結他,一樣唱Love Me Tender,但看看他的眼睛,就知道貓王其實已經死了。貓王,so what?逃不過中年發福。

有人說,貓王之所以變成肥腫難分是因為服藥。Well,那最好還是問問他的私人醫生吧。我只是不明白,在未把自己的樣子弄得比較體面之前,何必出來獻世?就讓世人記住美麗的你吧!那麼,他大概就是身不由己。有傳媒指,貓王的經理人為了圖利,曾經故意不支付版稅酬勞予貓王。結果,貓王為了紓解經濟困境,只得疲於奔命的巡迴演唱,身心勞累的他惟有仰賴鎮靜劑等藥物。Another Michael Jack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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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媒總是樂此不疲地翻出退役女星的照片,把「當年」和「今日」並排而列,真討厭!但又的確幾好看。

就說說「性感小貓」吧。風靡五、六十年代宅男的法國女星Brigitte Bardot,1956年拍下電影And God Created Woman,成為紅極一時的性感女神。她的性感不單來自「脫」,更來自她的神態和那頭帶點蓬亂的金髮。但Brigitte Bardot明白「不許人間見白頭」的道理,四十歲後便開始半隱居的生活,投身動物權益運動。她不像另一位艷星Sophia Loren那樣,七十二歲還躺在床上拍半裸照片。息影後的Brigitte Bardot是低調的,但七十歲後的照片還是很容易在網上找到。當年的「性感小貓」究竟變成什麼模樣了?唉,我都費事講,大家自己到網上去看吧。

失去了青春的spirit 山口百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日本女星。我錯過了她當紅的年代,但在YouTube看過她昔日的片段,簡直美得像一朵待放的百合。她在事業巔峰時急流勇退,下嫁演員三浦友和,相夫教子。數年前,當時四十多歲的百惠被傳媒拍下照片。一看,Jesus Christ!這是山口百惠?就算夏蕙姨,都總算讓人認出她昔日的幾分輪廓,但山口百惠,簡直完全認不出來!身形外貌不但徹底走樣,眼裏的火花呢?那充滿期盼的神態呢?那脫俗的氣質呢?

我不是要求你戰勝地心吸力,但人老了,累積下來的智慧和識見,不是應該讓他看來更優雅寬容嗎?可怕的不是衰老本身,而是衰老讓人失去了青春的spirit。(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