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壇風雲

自從看了最近上畫的電影《竊聽風雲2》,我嚴肅地考慮是否應繼續給予Philip「Plan A」的位置。To be exact,我考慮是否應繼續容許banker(或與股票相關的一干人等)存在於我那二十六個Plan 之中。

說起來,這還是Philip 自己招來的禍。誰叫他主動約我看《竊聽風雲2》?這部電影最近在中環很紅,我身邊的bankers 無不雀躍地買票入場,看完後眉飛色舞地高談闊論。無他,這種講述金融界黑幕的電影,銀行家最有共鳴,他們簡直把自己幻想成電影中的男主角,在股壇呼風喚雨,步出戲院時都大呼過癮。只是不知他們把自己幻想成哪個男角?古天樂?No way!He's a cop!金牌經紀胡楓?他被謀殺。家財萬貫的經紀曾江?他殺了人。股壇才子劉青雲?他入了赤柱。

現在你該明白,我為何要重新考慮是否應繼續容許與股票相關的一干人等存在於我那二十六個Plan 之中。

當然不知道這電影對我造成如此深遠的影響。 那天下午他致電給我,興致勃勃地問我要不要一起看《竊聽風雲2》。我可以很坦白地告訴你,我答應一起看戲並不是因為Philip,而是因為吳彥祖和古天樂。

我們在戲院坐下。Philip 心情似乎很好,事實上他心情經常都這樣好,有時看他笑嘻嘻的樣子我就無明火起,但你問我確實是為了什麼而生氣?他到底做錯什麼?我又答不上來。他好像從來不會記掛任何人,從來不會因為任何一個女人(那當然包括我)而不開心,and that's not fair!為何永遠都是我等他邀請我看電影?難道就不能倒過來由他擔起等待的角色?一想到這裏就覺得我的憤怒非常合理。

戲院每張座椅之間都有一個扶手,而這個扶手是可以拉起來的,讓情侶可以更親密一點。Philip 一坐下來便拿出BlackBerry 來打email,當我透明,真是豈有此理!

你以為世上只有你一個有BlackBerry?我也不要執輸,拿出黑莓狂打一番,同時用眼角瞄了一眼那個座椅扶手,Philip 打電郵的時候把手肘靠在扶手上面,然後又用拳頭有節奏地輕輕槌扶手。這傢伙心裏到底在打什麼主意?難道他打算漫不經意地把扶手拉起?假如他真的這樣做,我該作出什麼反應?我應否將扶手重新拉下來以示矜持?但那樣又好像很mean……當我為這個問題而深感懊惱,戲院的燈光「啪」一聲給關掉。開場了,而Philip 居然什麼也沒有做過──我指對那座椅扶手。

《竊聽風雲》第一集我早已看過,很不錯的電影。第二集的故事更複雜、懸疑性更強,整體來說比第一集還要精采,曾江和江毅的演出技驚四座,令這部電影的戲味更濃。相比同是講述金融危機的西片Wall Street: Money Never Sleeps,我認為《竊聽風雲2》要好看得多,洋人應該向港產片學習一下。

以下這段包含劇情,打算看電影的讀者請忍住不看這段。Alright,是這樣的,故事由一宗交通意外展開,香港證券界名人羅敏生(劉青雲飾)的法拉利撞翻了,督察何智強(古天樂飾)發現羅敏生車上被裝了軍用竊聽器,追查之下發現了竊聽者阿祖(吳彥祖飾)的存在。到底這名受過軍訓的強悍竊聽者是好人還是壞人?

到了最後才有分曉。阿祖利用眾人各懷鬼胎的心理,以竊聽得來的錄音作籌碼,目的是要把一個人引出來進行報復,在過程中揭開了神秘組織「地主會」的面貌。

為什麼會稱為「地主會」呢?因為有幾個華資經紀在一個私人會所聚頭,用撲克牌玩「鬥地主」遊戲,一邊商量許多秘密勾當,暗地裏操控香港的股票市場,隻手遮天。他們邀較年輕的羅敏生入局,令他成為紅遍香港的股壇紅人,豬籠入水,可最終愈踩愈深,回不了頭。

這股壇紅人羅敏生的太太是律師,他被差人拉的時候總有太太為他辯護,也經常給他法律意見,例如盡快「草」。Philip 看了大力往座椅扶手一拍,喊道:「我早說過娶老婆一定要娶律師!」真討厭,這小子的嘴巴就是甜!我臉上一熱,但隨即按住嘴角的笑意,免得讓Philip 以為我很高興,只淡淡的拋下一句: 「律師費一樣照收。」

其實「鬥地主」是大陸的產物,在香港還是近年才聽聞有人玩這遊戲,如今用來放在港產片裏,大概是為了迎合大陸觀眾的口味,不知是否也反映了當代香港人渴望「鬥地主」的心態?看電影中的「地主會」在股壇隻手遮天,要誰人發達,誰就馬上發達;要誰人的命,誰就馬上喪命。看戲的人往往肉緊地問:是不是真有其事?金融界是否真的這麼黑暗?I don't know。但世上黑暗的何止金融界?你以為自己在一個「乾淨」的行業裏,與冰清玉潔的同事並肩作戰,其實是你被騙。世上根本沒有「乾淨」的行業,只有「相對乾淨」的行業。賺錢多的行業,大家都在謀財;賺錢少的行業,人們都在謀權。要是你有道德潔癖,又沒有人願意養你,那麼閣下惟有選擇「相對沒那麼髒」的行業。選擇行業跟選特首是一樣的,你不能選一個好特首,只能「choose the less worse」,而「even worse」的是市民連選擇的權利也沒有。

那華資經紀的勢力又是否真如電影中那麼強大?我想電影當然是有令事情戲劇化的需要,但華資經紀行的影響力在香港向來不容忽視。外資證券行的實力和規模固然較華資行強大,而今時今日就算師奶都懂得自己上網買賣股票,華資經紀行的作用已大不如前了,但香港畢竟是華人地方,華資公司的影響力永遠存在,看看港交所推行延長交易時段是何等吃力便知道了。

港交所行政總裁李小加推行改革,其中有關縮減午飯時間的問題令傳統華資經紀很不高興。最近李小加發表「萬言書」已沒再提延長交易時段了,只說應與內地交易時間同步,惹人猜測他已放棄縮減午飯時間至一小時。那班經紀大佬究竟因何反對?有人指香港跟內地的公眾假期根本不一樣,兩地的交易時間怎能看齊?一些交易員甚至認為延長交易時間令股價的波幅減少,增加了短炒的難度;也有人提出每天主要交易量出現在開市後半小時和收市前半小時,因此延長交易時段沒有多大意義。

但說到底,還是因為大佬要吃飯!香港跟外國不同,外國地方大,要約人午飯遠不及香港方便,老外大多咬個麵包了事,取消午飯時段也無傷大雅。香港的經紀可不同了,吃飯是交換行情和拉生意的重要時候,甚至連去夜總會都是工作的一部分,可謂敬業樂業。十年前鄺其志擔任港交所行政總裁的時候,已試過建議取消中午的兩小時休市,並延長下午交易時段至下午六時,更建議引入晚上八時至十時的「夜市」時段,令全日交易時間達十小時,結果呢?不用說當然是遭到華資經紀強烈反對。

步出戲院的時候已是午夜。「睡前看這麼緊張刺激的電影,不知今晚睡覺時會不會發惡夢。」我抱怨道。

「那我陪你──」Philip 嬉皮笑臉的說。我伸手去掌他的嘴,手卻在空中被他捉住,我一驚,手馬上就縮了回來。

「我是說陪你到便利店買牛奶幫助入睡啊!你以為我陪你幹什麼?」這混蛋居然哈哈大笑起來。

我將嚴肅地考慮是否應繼續給予Philip 「Plan A」的位置。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Perlman,我等你!

我一邊小心翼翼地更換小提琴的弦線,一邊瞄了一眼桌上的音樂會門票,忍不住陰陰嘴笑了起來。成功了!終於搶到Perlman演奏會的門票了!是的,那確實是幾經艱苦才「搶」回來的,那可是一代小提琴巨星Perlman啊!我打算由現在一直慶祝到十月二十三日的音樂會。 

Perlman只演一場。Alright,現在大家知道我當日在場了。每次有類似的活動,之後總會收到一大堆讀者電郵問:「Daisy!你是否當日穿黑色連身裙、束著馬尾的女孩?Oh my god!你就坐在我前面!天呀我無法相信Daisy就在我的眼前,太激動……太激動了!」我什麼時候說過那就是我?可我也沒說過那不是我。要遇上的人,終究還是會遇上的。 

也許你還記得,這場Perlman音樂會的門票,Plan B早就答應會赴湯蹈火為我拿到手。但我嚴肅地思考過這件事,發現歷史上唯一靠得住的男人就只有耶穌,所以我決定靠男人不如靠自己,畢竟Perlman只來一晚,何況今次是recital,不用夾整個樂團,讓我可以專心細聽Perlman的天籟琴聲。這次演奏的曲目包括Beethoven Violin Sonata No. 7 in C MinorSaint-Saëns Violin Sonata No. 1 in D Minor和我非常喜愛的Mozart Violin Sonata in B flat,錯過了我會後悔一世。 

說起來,我似乎經常都在做著令自己後悔的事啊,例如我最近一次過買了五雙高跟鞋,現在後悔得不得了。我為什麼不買下第六、第七雙?為什麼!我居然為著省那些少錢,又怕放在家裡阻地方,議而不決,決而不行。現在好了,賣光了,有錢也買不到了,開心啦!我有時真的令自己好失望。其中一雙我沒有買的還是Valentinoankle boots,我永遠無法忘記那完美的線條,還有那柔軟的皮革散發著那高級的氣味……如今我看著家裡那五雙鞋子,才發現自己最愛原來是那雙沒有買的Valentino,這大概就是文學世界所謂的「遺憾」吧。從此我時刻提醒自己,以後買鞋要麼不買,要買就要買到盡,這樣才算不枉此生。 

我跟Joyce提起這樁憾事,她支吾以對,好像很心虛的樣子。我起初以為她也漏買了第六和第七雙鞋子,但她掃貨向來比我還要兇悍百倍,購物方面應該不會為她帶來絲毫遺憾。Well,那麼必定就是為了男人吧。我知道她交了男朋友,就是上次和我們一起去迪士尼的那個男律師,至於上手那個有老婆的飛機師,已經是yesterday man了。

那交了律師男友不是很令人興奮的事嗎?有什麼值得遺憾?Joyce也很喜歡Perlman,幾個月前就嚷著要跟我一起去他的音樂會了。心水清的讀者大概已察覺到問題所在,明明是有男朋友的,幹嗎要拉著我一起去聽音樂會呢?我當然沒有開口問Joyce,這麼尷尬的事教我如何問得出口?難道我應該說:「Hey Joyce,你為何不與男朋友去聽音樂會?Oh my god!他不是連Perlman也聽不懂吧?」你以為我見得男律師少?像我law firm的同事SamKeith,我肯定他們連「Perlman」這個字都未識串,說不定還會以為從哪裡爆出了一個「珍珠男」──「Pearlman」!

於是,連同另外兩個熱愛古典音樂的朋友,再加上Joyce,我們一行四人興高采烈地決定了,十月一起去聽這場美好的音樂會吧!Perlman上次來香港已是九年前的事了,而且他今年已經六十六歲,聽他的現場演奏機會買少見少,所以只要他大駕光臨,不管演奏什麼樂曲、不管門票價錢,我都必定捧場。相比起來,雖然Sarah ChangHilary Hahn等也是世界頂尖的小提琴家,而我每次也是第一個前往撲飛的粉絲,但也許因為她們仍然年輕,心裡總覺得將來聽她們更上一層樓的機會還多著呢。靜候她們的音樂會到來的時候,心裡當然也充滿期待,卻不會像等待Perlman演奏會那樣,門票像珍珠那樣寶貝,幾乎要放在床頭供奉!

By the way,雖然Joyce和我都非常喜歡Perlman,但我們對Heifetz的看法卻有很大分歧。Joyce對他讚不絕口,我卻忍不住要說一句,Heifetz演奏一些Bach的樂曲是可以稱為「難聽」的。他似乎看不穿巴赫樂曲的結構和不同聲部的交替,只把一堆音符以超快的速度奏出來。我不知他為何要這麼快,又不是跑田徑。快,除了顯示演奏者練得很熟,技巧上應付得來,其實沒有多大意思。這種話除了我王迪詩,世上夠膽公開這樣說的人大概不多,但我跟不少朋友私下聊起,卻發現他們都有同感,只因為太多人當Heifetz是神,批評他分分鐘被人打!但我反正已經得罪了很多人,特首和高官尤其忍我好耐,如今再得罪多一班Heifetz的粉絲,我就當錦上添花吧。 

我最喜歡的小提琴家永遠是Hilary Hahn,我在這方面非常專一。但在我心目中,當今世上最好的小提琴家非Perlman莫屬。「最好」的意思包括技巧、情感的表達和演奏家本人的性格。單單擁有音樂才華是不夠的,性格比能力更加重要,大家應該也曾遇過一些能力很強卻非常乞人憎的混蛋。不管從事什麼行業,性格都是決定一個人成敗的關鍵。 

有次我在歐洲聽Perlman的演奏會,坐在我旁邊的小女孩驚訝地對她父親說:「爸爸,怎麼他的琴竟那麼小!」這是現場看Perlman的一種有趣景象。小女孩沒說錯,那琴在Perlman手裡的確顯得像玩具一樣小,可那其實並不特別小,只是Perlman是大塊頭,坐在輪椅上像隻bear bear熊,小提琴在對比下就顯得異常細小了。他四歲患小兒麻痹症,腿壞了,卻令他的雙手很大、很發達,為他演奏小提琴帶來極大的便利。失去一份禮物,上天就會給你另一份禮物,這是我從Perlman身上領悟出來的。然而你可以一直為自己所失去的東西而抱怨,一輩子活在自卑和不忿之中。選擇哪種態度,就是所謂的「性格」。 

Perlman於一九四五年在以色列出生,後來到了美國,在茱莉亞音樂學院學習。他說話很風趣,這麼一位音樂巨人,居然會出現在《大衛牙擦騷》和《芝麻街》!他還曾經與名廚柏賓共同主持《藝術家的餐桌》,討論美食與音樂的關係。他除了醉心音樂,對生活中的一切都充滿好奇,擁有一顆赤子之心,這就是一種好的性格。全心全意地愛音樂,這是一件美好的事;全心全意地愛一個人,同樣美好。但如果除了你所愛的這個人你就一無所有,sorry,你的人生還是相當可悲。 

想到不久以後便可以看見Perlman、聽他的音樂,心裡就覺得好溫暖。Perlman總是令人感到溫暖。每一位演奏家都在他們的音樂裡注入了個性,譬如說,Anne-Sophie Mutter豪邁、Sarah Chang浪漫,Hilary Hahn的演奏把我帶進完美的數學世界,聽她的音樂,感覺就像飄浮在漆黑的宇宙裡,看著一個一個星體依循各自的軌跡運行,那總讓我的內心澄澈如鏡;烏克蘭小提琴家Valeriy Sokolov雖然名氣相對較小,但他的演奏是何等優雅。 

至於早陣子來香港演出的Midori Gotō,是一位鼎鼎有名的日本小提琴家,門票一下子就被掃光了。我沒有買票,因為她拉琴的動作像划船,看現場演奏是一種整體的感覺,包括視覺和聽覺,所以我想還是聽她的CD吧。Midori是一位談吐優雅的女士,她於十四歲那年在Tanglewood舉行了一場很轟動的演奏會,她在演奏時兩次拉斷了琴弦,卻十分鎮定,動作利落地向身旁的樂團中人借琴兩次。第二天,New York Times的頭版刊出了這樣的標題:「Girl, 14, Conquers Tanglewood with 3 Violins.」。

Perlman,他那細膩豐腴的音樂之所以能溫暖人心,是因為你能夠從他的音樂裡聽到善良。1023日文化中心。Perlman,我等你!(作者: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海嘯又來了

這個星期,中環最熱的話題是「冧市」。由辦公室、餐廳、酒吧到中環的大街小巷,只要碰見bankers,大家就會不約而同聊起今次美國國債「三條 A」的金漆招牌不保,會不會令我們自身難保。

據我個人在中環所見所聞,bankers雖然對客戶聲稱樂觀,較為厚道的會說審慎樂觀,但他們行家之間的gossip,幾乎一面倒認為「今次大鑊」,甚至有人認為今次要比零八年「更大鑊」。「看吧,果然應驗了2012世界末日啊。」有人這樣說。畢竟今次不單只是美國的問題,而是整個歐洲的問題。大家心裡其實都在想著什麼時候輪到大陸爆煲,卻沒有人會大聲說出來,這種烏鴉口一定被人撑嘴,大陸爆煲我們吃什麼?你告訴我吃什麼!

大陸最近來了一個超級颱風「梅花」,擦過華東後直撲遼東半島,威力非比尋常,有bankers私下慨嘆「梅花」是不祥之兆,金融海嘯第二波恐怕是避無可避了。你看他們多麼迷信!Bankers平日炒炒賣賣,屬於「撈偏」,「撈偏」的人特別迷信。

Alright,讓我們從科學一點的角度去看看這一場金融危機吧。「今次大鑊」不足為奇,因為零八年的金融海嘯根本從未得到解決,美國人推出量化寬鬆政策,聽來偉大到不得了,但說穿了就是不斷印銀紙吊住條命,你信不信這措施有效?反正我是信了。美國人則一邊把垃圾全部掃進梳化底,一邊繼續唱「what a wonderful world!」,這是美國人的民族性格,擅於吹水來粉飾太平,實務工作卻無人關注,這是美國之所以能成為政治和經濟超級大國的原因,也是美國「今次大鑊」的原因。成也性格,敗也性格,就是這麼回事。

大家應該還清楚記得零八年金融海嘯的時候,多國政府動用公帑拯救了不少投行,才一轉眼,投行又故態復萌向職員派發天文數字的花紅,see,這就是「天性」,你叫吸血鬼不要吸血,慘過叫他們去死。既得利益者繼續得益,金融問題愈積愈深,爆煲是遲早的事,不爆反而沒有天理。

話是這樣說,我所認識的bankers到目前為止倒仍沒怎麼驚慌,原因很簡單,兩個字──預咗。這班金融界蠱惑仔似乎對金融危機早已習慣,有了抗體,我甚至懷疑他們對這種事還有沒有知覺,總之他們依然大魚大肉,女伴如走馬燈,嬉皮笑臉地過日子,今朝有酒今朝醉就是 i bankers生活的寫照。我本來想打電話給Philip,探聽一下他任職那間 i bank有沒有裁員的跡象,當我拿起電話時我又問自己,這傢伙有沒有工做關我鬼事?於是又把電話放下,到pantry沖了一杯 Earl Grey

在我所認識的人之中,唯一真正恐慌的只有我的上司Eric,早前已有幾個客拖欠律師費,如今市場一片愁雲慘霧,他要再追回那幾條街數更是難上加難了。But that's his problem, not mine。到時總部迫他交數,他準又會迫我和其他女律師去陪客吃飯以乞求善款。這傢伙也未免太天真了,你當我王迪詩是什麼?我已經決定了,如果Eric再迫我去乞錢,我就會在飯局上跟客戶暢談「今次大鑊」,有錢都留來自保,得鬼閒找你的律師費?

回想零八年的金融海嘯,初時聽起來簡直就像世界末日呢,股市狂瀉、雷曼兄弟倒閉、投資銀行大幅裁員,不用說IPO市場當然是一片死寂,我們一班律師天天坐在辦公室裡數手指,不知要坐到什麼時候。結果呢?我認識一個investment banker,被公司裁走獲補發一年的薪水,興致勃勃地拿著這筆巨款和女朋友環遊世界,結果剛到了紐西蘭準備跳降傘便收到舊公司急call回巢。為了此事,他還跟女朋友大吵一場。那又難怪,原本答應了環遊世界,結果卻只遊了幾條街,更莫說去Milan瘋狂購物了,最慘是口袋裡的鈔票多著呢。

如果你問我怕不怕金融海嘯又來了?Well,阿爺是美國最大的債主,中國手上那超過1 萬億美元的美國債券搞不好隨時泡湯,阿爺未驚,幾時輪到我驚?我相信香港一些市民甚至在熱切期待海嘯再來。平民百姓面對香港今天這個炒至畸形的樓市根本無法生存,有人在等著樓市隨股市大瀉,讓香港重新變回一個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看見九肚山地皮居然底價一口價55億元拍賣出去,相信不少人都在暗自鼓掌吧。

當然,這僅限於手持可觀現金的人。若手頭沒有充足現錢,一旦金融海嘯再來勢必重創不少公司,裁員在所難免,到時有些人連糊口都成問題,更莫說趁樓市大跌執便宜貨了。這兩天已從報上看到企業暫緩招聘的新聞,歐美債禍的後遺症陸續浮現了。世上有多少人像investment banker,被炒魷魚能獲補發一年的薪水?被公司炒多幾次就發達了。讓我Daisy馬上辭掉律師的工作轉做投資銀行家,然後博炒,也不失為一條脫貧的好橋!

香港畢竟以炒賣起家,而且命好,零八年那一場所謂「海嘯」對香港只做成了短暫的打擊,我們在祖國的強大臂彎取得了溫暖,很快便恢復過來,大家又再度樂此不疲地炒股炒樓,發揮「香港精神」。 「上帝要你滅亡,先要使你瘋狂」,樓市被炒至瘋狂的時候,民怨也沸騰起來了。

我和財政司司長曾俊華一樣不吃「粟米斑塊飯」,但我看報紙,我知道深水(土步)一個位於八樓的九十呎板間房沒有電梯,月租也要1100元;我知道物價暴漲之後,有些人連豬肉都買不起。市民憤怒地要求復建居屋,特首曾蔭權拖呀拖,終於在上月表示會考慮「包括居屋在內的不同資助房屋計畫」,十月的《施政報告》會公佈具體內容。需要你興建居屋的時候,你坐著發呆。群眾憤怒了,你才「考慮」興建。建成的時候剛好撞正金融海嘯第二波引發的經濟大衰退,跟「八萬五」有異曲同功之妙,「負資產大聯盟」的成員是時候回來聚聚舊。

曾蔭權的後知後覺,常令我懷疑他每天除了在官邸裡餵錦鯉,究竟在幹什麼。看著倫敦暴動,怎不教人心寒?這種事情隨時可能發生在香港!今天的英國和香港同樣面對貧富懸殊、社會不公義等「深層次矛盾」,而政府也同樣無能。暴徒在英國放火搶劫來洩憤,而我們在香港只能祈求上天打救了。

所以,靠政府不如靠自己。風暴也好,海嘯也好,自己執生吧。最近網上流傳一段舊新聞片子,題為「亞洲金融風暴之十月股災」,那是19971028日無線新聞。不看還可,看了才驚訝曾蔭權原來老了很多,更令人震驚的是十四年前那些高官就金融風暴發表的言論跟今天幾乎一模一樣!

19971028日,恆指狂跌1400點,時任特首的董建華出來會見記者說:「我相信股市上落是暫時性調整,我對前途樂觀,因為基本上香港和國內經濟好好。」曾蔭權當時是財政司司長,站在董伯後面點頭稱是。曾先生被記者追問時還說香港股市「已經跌至見底」,後來又說香港「最壞的日子已經過去」,結果香港人往後幾年都在更壞、超壞、非常壞的日子裡度過,熱淚盈眶地擁抱負資產、失業和通縮。

十四年後的今天,香港多份報章於201189日這樣報道財政司司長曾俊華的話:「香港的內部環境能保持強勢,基調良好,有能力抵禦外來的波動。當局最近就銀行和其他金融機構作出壓力測試,結果顯示各機構都具有抵禦相當大風險的能力。」這番話怎那麼耳熟?

假如海嘯再來,你信不信香港政府有能力應付危機?反正我信了。(作者: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成也英國 敗在香港

世上任何一位行將卸任的官員都希望可以close chapter with honor,看曾蔭權的形勢卻似乎打算close chapter with horror。
 
曾先生的職銜是「行政長官」,所以他真的以為自己只負責「行政」,手板眼見功夫,毋須用腦,只聽吩咐。從前叫「港督」,職權明顯完全不同。「督」就是督促、督導、監督的意思,比「行政」高級很多。曾蔭權讀得書多,語文能力很強,自然能參透什麼是自己的「分內事」。
 
不難想像,當港澳辦主任王光亞批評香港公務員聽慣了英國老闆的話,回歸後卻不懂當家作主兼缺乏長遠規劃能力,曾蔭權一定深感無辜。見工的時候,老爺沒有講明「行政長官」需要用腦,如今又改口話要用腦,要規劃,要當家作主,一時一樣,即是擺明屈我!好,等我反駁你!
 
「在一國兩制下,香港人要學好做主人翁、港人治港。」這就是曾蔭權的「反駁」。他花了四天時間左度右度,思前想後,終於決定不回應王光亞的批評,改為「扮回應」。難得他在大庭廣眾說出這種九唔搭八的廢話而不會臉紅,而且連那幾句廢話也無法好好記住,寫在貓紙上照稿讀,更莫說連照稿讀也口窒窒,一臉心虛,神情閃縮。Obviously,連他自己也不信自己所說的話。
 
面皮夠厚實在也是一種生存之道。無論王光亞批評什麼,無論全港市民罵他什麼,曾特首都能像電影《賭俠》的主角那樣,不斷對自己說: 「你睇我唔到,我睇你唔到……」然後自己果然變透明了。
 
那天我一邊喝咖啡一邊看電視新聞,看見曾蔭權在論壇上大談領袖的八大條件。他說領袖必須「講得出做得到」、有遠見、有誠信,害我差點打翻了咖啡。他有什麼遠見? 「六大產業」還是「傳奇東亞運」?然後他說: 「我學懂的道理是不能孤軍作戰。你需要一個好的團隊,沒有好班子的領袖是難以成功的。」我當下明白了為何他無法成功。曾先生還在演說結尾時重申,明年6 月30 日任期屆滿前「絕不會鬆懈下來,否則我便有違我剛才所說的領袖要素」。我決定關掉電視機。
 
有人罵王光亞發表這番言論是「干預」香港,損害一國兩制港人治港blah bla h blah。財政預算案宣布「注資六千元到強積金戶口」,這麼弱智的措施難道是中央想出來的嗎?是中央下令香港高官在家裏僭建嗎?停車熄匙搞到一鑊粥,又是中央的構思嗎?全中國有34 個省級行政區,包括23 個省、5 個自治區、4 個直轄市、兩個特別行政區,阿爺自顧不暇。如果你說中央從來沒有干預香港的政制,再天真再傻的人也不會相信吧,但香港一般的民生瑣事,難道全都是中央下旨?香港人會不會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呢?
 
香港今天的民生事務一塌糊塗,樓市畸形、貧富懸殊、空氣污濁……這些都是香港官員職責範圍之內應該做好的事,但他們卻沒有做好。無論王光亞發表言論是否一種「干預」,沒有人能否認他說出了事實──我們的而且確由一群腦麻痹、沒遠見、沒承擔的「家丁」領導,他們時刻都在等待主子發號施令。
 
曾蔭權作勢「反駁」王光亞的時候,強調中央也曾讚揚香港公務員,那有什麼出奇?香港公務員效率向來很高,你要公務員買郵票、訂A4 紙,他們都辦得妥妥貼貼。 王光亞說的是「不懂得做boss」的人,公務員的職責不是做boss,而是執行指令。所以他的言論不可能打擊公務員士氣,只打擊了曾蔭權的士氣。
 
一個敗家仔終日伸手問阿媽要錢,然後離家出走,結果一事無成流落街頭,死死地氣回來要阿媽打救。阿媽說「爭氣啦衰仔」,你就話阿媽打擊你的士氣,這就是廣東話所謂的「發爛渣」。
 
王光亞說「成也英國,敗也英國」,將罪行歸咎於英國,已經為香港官員搭了一道下台階。莫怪我Daisy 又來踢爆, 「成也英國,敗在香港」才是實情!撫心自問,英國人跟我們非親非故,沒有義務把一片爛地發展成金融中心。英國佬在殖民,難道跟香港人有親? 「成也英國」已經非常難得,難道在交回殖民地後還要管你們的公務員培訓?英國人把一個殖民地管理得井井有條,留給我們一套完善的司法制度,我只能說,英國人盜亦有道。香港官員不爭氣,與英國無關。
 
如果真要賴的話,我會賴香港沒有普選,以致無法用手上的一票來驅逐曾蔭權。儘管一人一票選舉特首也無法保證此人上任後的表現,但自己的眼光,自己的選擇,是好是醜都心甘命抵。只要市民手上有票,即使這次選錯了人,下次還是有機會再選賢能,總好過現在死路一條。打開報章,天天看那幾個「疑似候選人」和他們的助選團隔空開戰,而這些候選人甚至連自己會否「獲批准」成為候選人也未知道,天天等上面開綠燈。我不知這算是什麼樣的「選舉」,而這樣的「選舉」還會繼續選出多少個曾蔭權。
   
有句話叫「低處未算低」,touch wood 講句,有朝一日我們可能會非常懷念曾蔭權,正如現在也有網友呼籲董建華復出一樣。試想想,要聽足十年用「口窒窒」的方式讀出「用詞不當」的施政報告,都幾難受。
 
既然市民現在無法一人一票普選特首,反正死路一條,我寧願支持董建華復出當下任行政長官。事到如今,董先生是我唯一信得過的人,因為我至少知道他可以差到什麼地步,心裏總算有個底,策劃逃生措施也比較方便。那該如何安排董先生復出呢?這方面確實需要一點政治智慧,那就讓小妹來獻個計吧,先安排「友好傳媒」扮偷拍到董先生跑步,題為「我對腳已經好番晒!」,同時宣布參選特首。文革時期,毛主席就曾在長江暢泳以顯示自己身體健康,然後把照片刊在《人民日報》頭版,董先生跑步有異曲同工之妙。傳媒追問董先生是否復出參選時,他可以笑回答「早晨早晨!」,靜待民意醞釀發酵。董先生是全國政協副主席,位列國家領導人,地位崇高。由國家領導人擔任香港特首,絕對可以提升香港的地位。
假如下任特首不是董建華而是另選新人,則無從捉摸了。捉不到他的路數,要事先制定逃生方法也就更困難了。雖然有人說,放心吧,很難會有人差過董建華了,香港最壞的日子已經過去了,那我又要問──什麼是「最」?
 
在「壞」的領域裏從來不存在「最」,正如在「好」的領域裏同樣用不上「最」字,人生是因為這樣才值得豪邁地賭一場。當初曾蔭權接任特首的時候不也威風凜凜嗎?當日他榮升特首時吹的國歌口哨猶在耳畔,今天看見他的民望,才明白民望原來真的就如浮雲啊。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