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中港台

「鬥」中港台

請各位睜大雙眼看清楚,本文的題目是「鬥」,我重覆一次,是「鬥」。我沒說其他。但就算說了,我都會認。

「鬥」又好,「狗」又好,特首當日在立法會真正想講的是什麼,大家心照啦。曾先生雖貴為行政長官,亦是堂堂大英帝國的爵士,更是香港特區的大紫荊勳賢,但說到底也是麻甩佬一名。粗口罷了,what’s the big deal?隨便在中環找個banker,粗口都說得比他流利。要是他能用四十八個字的粗口怒斥「反中亂港」份子,說不定還可以博得維園阿伯的熱烈掌聲!

Of course,講粗口要看場合。但特首今次只是失禮,又不是失身,為何死口不認?敢講不敢認,豈不更加樣衰?猶記得當年曾先生還是財政司司長,於週末在壽臣山官邸著件港式麻甩佬背心底衫,如珠如寶地親自洗刷那部新買的 Mercedes-Benz ,汗流浹背,不知幾 man!那一幕,幾乎讓小妹以為曾先生是個男子漢。如今你講過不算數,我情何以堪?不敢認的話,就好應該在立法會這種「尊貴」的地方,控制一下自己的用詞。想當年,梁耀忠只講了一句「臭罌出臭草」,就被逐出議事堂;長毛平時吵吵鬧鬧,都會被趕。如果有人在立法會議事堂講粗口,是否應立即由警衛拖出去?

為確保當事人得到公平審訊,我Daisy特別到 Youtube,翻看現場錄影共二十次。頭五次為印證曾蔭權的而且確說了「狗」,以後十五次則純粹為了娛樂。立法會的秘書也跟我一樣反覆細聽錄音帶,卻認定這個疑似粗口是「鬥」,寧願老屈自己的聽覺,都要替老闆竄改議會紀錄!笨蛋,「尊嚴」應該可以換到比這更好的價錢啊!本來以為在立法會秘書處打份工,總算正當職業,自力更生,怎知做秘書要「指鹿為馬」?不如轉做政治助理吧。

特首可能看得太多周星馳的電影,抄足《賭俠》的橋段,以為閉上眼睛不斷重覆「你睇我唔到!你睇我唔到!」,別人就真的睇我唔到。香港人對麻甩佬用語的敏感程度,也許遠超曾先生的想像之外。以為死口不認,市民就會相信你說的是「鬥」,而不是「狗」?如果香港人真的純情到如斯地步,本小姐的專欄還會如此受歡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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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立法會議員有幾「尊貴」,在特首的Freudian slip之下,還不是亂廿四的癲狗?與印度貧民區的slumdog一樣,在同胞眼中好賤。

Slumdog Millionaire 這部電影,在鬼佬眼中感人肺腑到可以拿奧斯卡。但稍為有點「國際視野」,都會知道地球上根本通街都是slumdog,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我們祖國隨便拍一部「民工血淚史」,都感人過你一百倍,足以令洋人觀眾哭得死去活來。

Slumdog Millionaire 提到孩子遭挖掉眼睛,在街上乞討賺錢的慘況。中國有沒有這種事?同屬文明古國,印度和中國對「醜」字的態度竟完全相反。Slumdog Millionaire在孟買貧民窟實景拍攝,講述貧窮孩子的悲慘成長,揭露印度警察的黑暗面。國家的醜聞被拍成電影獲獎,印度總理不但不覺得醜,反而覺得好威,認為是「印度的驕傲」。如果要拍一部中國「民工血淚史」,情況又會怎樣?我大概可以想像到以下情況:

想在中國實地取景?發夢。得改為在越南或柬埔寨搭景。導演和演員獲得政府表揚?發夢。就算不被拘捕,都會遭到封殺。網上的「憤青」會展開「人肉搜索」,搜出演員的親戚朋友、姨媽姑姐進行文攻武鬥。所以,中國演員統統不敢接拍這部電影。No problem,片中的中國人可改由泰國人、日本人或韓國人來扮,反正鬼佬也分不出來!萬一不小心在奧斯卡得獎,可能就要麻煩外交部發個聲明:強烈譴責奧斯卡粗暴干預中國內政,傷害中國人民的感情。這等以卑鄙手段來歪曲中國國情的電影,必定站不住腳,國外反華敵對勢力的陰謀注定不會得逞!

真要命。中國人要面,家醜不外揚。奧運期間,工廠停工,乞丐被趕,駕車受限。中國從來沒有醜事,中國人多麼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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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中國有什麼醜事,都只在台灣。所以祖國才要「解放」台灣──用人民幣。首批一千六百名大陸遊客,最近身懷巨款,乘豪華郵輪浩浩蕩蕩抵達基隆,準備打救寶島水深火熱的經濟。「消費無上限」的豪情壯語,聽得台灣同胞如癡如醉。

大陸遊客的驚人消費力,從台北故宮開始爆發。據故宮點算,營業額在短短兩小時內就高達三十萬港元。所以話,要「解放」台灣何須出動解放軍?派夠十萬個遊客去消費,兩岸統一都不遠矣!

這批遊客有不少來自溫州。他們的消費力舉世知名,聽說曾在澳洲掃光整條唐人街。小妹未去過溫州,只從電視新聞知道那兒的翻版產品非常出色,出色到正版和翻版完全一樣,因為本來就由同一間廠生產出來!據說,工廠生產兩件正版貨的同時,順手另外多做十個翻版。順手而已。

溫總一句「爬也願意」到台灣,令當地的旅業股應聲狂飆;溫總也只不過說句「有點擔心」美國債券,就嚇到美國總統奧巴馬急急回應。你話,這個世界有什麼好得過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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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香港。最近翻開報章,天天都是藝人衛詩和關楚耀涉嫌藏毒的新聞。他們一沈百踩,身敗名裂,永不超生。我以為他們做了毒梟,細讀報章,才知日本警方在關楚耀身上搜出「一支含有0.2克大麻捲成的香煙」。That's it。簡直反高潮。

學人做明星仔卻不好好檢點,固然憨居。但相比起來,歌手吳浩康曾被搜出藏有1.2克可卡因;蘇永康曾在台北被搜出藏有六粒搖頭丸,不是更嚴重嗎?以往曾涉嫌醉酒駕駛的藝人就有梁家輝、湯盈盈、謝天華、羅嘉良......醉駕隨時撞死人,這比起藏有「一支含有0.2克大麻捲成的香煙」,不是更害人不淺?香港社會那把「尺」,究竟是怎樣定出來的?

西方有不少政治人物,都曾公開承認食過大麻。最經典的例子當然是奧巴馬。他還未做美國總統,就早在回憶錄中自爆年輕時吸食大麻和可卡因。與曾特首的分別是,人家做得出也夠膽認,指出大麻的禍害,承擔自己的過錯。敢做不敢認,就不要做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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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大姐,還要人教你「毒品害人,影響一生」,的確可笑。但莫說那些無知的三線歌星仔,就連大學生也同樣教人失望!政府見金融海嘯來勢洶洶,怕大學畢業生拉高失業率,於是津貼每人二千元去實習,月薪不少於四千。二百幾個大學生竟然因此上街遊行,抗議人工太低,令學生尊嚴盡失。

小朋友,虧你們會講「尊嚴」。納稅人已經資助你們讀了小學、中學和大學,供到你們牛高馬大,政府欠你們一份工嗎?一個有份遊行的女同學在鏡頭前問:政府只資助一年,那第二年怎麼辦?不如政府也資助你結婚生仔?

中學畢業生、副學士畢業生沒有獲得分毫實習津貼,要上街輪不到大學生。我們辛辛苦苦的納稅,投資了大量金錢在教育之上,教出來的大學生竟如此無腦。Fine,就當是社會的錯。至於自己,是永遠不會錯的!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她在天上閃閃發亮

她在天上閃閃發亮

地球之友邀我寫「星空故事」,以配合他們在六月二十一日夏至晚上的「夠照.熄燈」晚會,屆時大家可於晚上八時到十時把燈關掉。我是微笑著答應的──一個夏天的夜晚,茫茫人海裡的你我在同一片天空下看星──還有比這更浪漫的事嗎?

我是無可救藥地喜歡旅行,因而也有很多看到漫天星光的經歷:在希臘白色小屋外乘涼的夜晚;在法國南部呷著紅酒的秋夜;在南非Safari露營的嚴寒晚上;在日本和歌山泡在露天溫泉裡抬頭望星……但如果你問我,哪一次看到的星星最光最亮?你問我一百次我還是會答撒哈拉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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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yce和我在摩洛哥的城市Fès,坐了足足七個鐘頭車到沙漠城鎮Erg Chebbi,下車後還不住發呆。Well,那所謂「城鎮」,其實不過是幾間用泥土堆成的平房,幾隻眼神憂鬱的駱駝,再加一些零零落落地蹲在房子外的阿伯。

那兒有間由平房改成的旅館。Joyce和我坐著喝薄荷茶,店主問我們從哪裡來,我們說香港,他說從未聽過。然後,他問我們知不知道澳門,那裡的賭場多著呢!我笑笑,賭場的聲望真是無遠弗屆。我告訴他香港就在澳門對岸,只是沒有賭場。他啊了一聲,似乎無法想像那個沒有賭場的「對岸」是什麼模樣,頓了一頓突然幽幽的吐出一句:「You people live long lives!」我說:「Who know。」

黃昏的時候,我們騎上駱駝到沙漠看日落去。臨走前,店主三番四次問有沒有帶廁紙。真奇怪!看日落帶廁紙幹麼?便撇下他各自跳上一匹駱駝,由一個五十幾歲的阿拉伯男人徒步拉著。

從前在地理書上看到sand dunes的圖片,覺得那像孩子在沙灘砌出來的瘦小沙塔。如非親眼看見,我還不信原來每個沙丘足有四、五層樓高!一浪一浪的,直往無盡的天邊延綿……駱駝在沙丘的頂端上行走,放眼看去,撒哈拉沙漠在夕陽下變成大片金黃,然後在金黃中泛起了一陣紅,紫藍的顏料又有點不經意的滲入,然後突然一片漆黑!

Joyce的駱駝正走在我前面。我向她喊道:「天都黑了,怎麼還不回去?」Joyce又去問拖著駱駝的阿拉伯男人,發現他竟完全不會英文和法文,豈有此理還學人做旅遊業!後來我們索性跟他講廣東話,反正在他也是一樣。

那時候,已經是名副其實的伸手不見五指了。那是一種我從未體驗過的「黑」,一種排除了世上所有顏色的遠古的「黑」。撒哈拉沙漠裡有兩個笨蛋,跟著一個九唔搭八的阿拉伯佬蹣跚前進。真要命。

他突然示意我們跳下駱駝徒步走。「What?!」我和Joyce同時尖叫,跑去用廣東話嘰嘰呱呱的跟他理論,直到我們自己都受不了,才死死氣往前挨兩步。誰知Joyce嘩一聲踏了個空,原來前面就是向下溜的斜坡!情急之下唯有扯著對方的衣服往山下滾……在我喊了第三十九句「Jesus Christ!」的時候,我們終於滾到兩個帳篷前面。那帳篷很眼熟,像我在電視新聞見過的阿富汗難民營。一根木棍撐起一塊帆布,講完。

剛才在旅館與店主吹水,我還以為行程只包括騎駱駝在沙上隨便逛一圈,叫做有個feel,就會回來旅館洗熱水澡。怎知這班人會如此認真?God......我Daisy竟然被放逐到沙漠過夜!我忽然明白為何店主三番四次提我們帶廁紙,畢竟長夜漫漫。

阿拉伯人從駱駝背上解下兩個袋子,從裡面取出麵包、食水、羊奶、水果、毛毯和一隻雞。我很驚訝,從未想過駱駝背上可以放一間雜貨舖。他生了個火開始燒雞,我們圍著火堆取暖。我把手浸在沙裡,涼涼的,軟軟的,鋪天蓋地都是軟綿綿的。

我抬頭望天──這怎麼可能?星星怎麼可能像波子那麼大?天空怎麼可能密麻麻的撒滿了波子?我怎麼可能蹲在撒哈拉沙漠吃燒雞?這個世界怎麼可能如此美妙?我喊了第四十句「Jesus Christ!」。這一切,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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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教堂像個圓形的小巧禮物盒。盒子頂部是七彩的玻璃,清晨的陽光像一尾魚那樣蕩進來。在禮物盒的中央,Linda安祥地睡在一個精緻的棕色盒子裡。

我站起來,開始朗讀。Linda生於1917年……

「不要叫我祖母,那聽來讓我感到老了十年。叫我Linda。」她從前吩咐道。Linda吃桂花糕要「走」桂花。她會翹起了二郎腿,呷一口龍井,花兩個小時去用竹籤挑走桂花糕裡面細細碎碎的桂花。「媽,反正桂花碎屑沒有味道,你吃了也不覺得。」爸爸說。Linda和我馬上瞪了這個男人一眼。明白Linda的就只有我一人,也只有她明白我為何吃奇異果不吃核。

我在一個星期三傍晚到醫院看望祖母。她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昏迷了,雙手卻仍緊緊抱著什麼不放似的。我們一家數十人都先後來過看她,除了其中兩個她疼愛的孫兒──一個忙著考專業試,一個忙著湊仔。「我明白了!Linda見不到這兩個孫最後一面,捨不得走!」我從她那大口大口掙扎著的呼吸裡忽然醒覺。

當天晚上十時,我發了兩個短訊,請那兩位做孫的無論如何盡快到醫院看Linda最後一面。零晨四時醫院來電,我知道,發生了。

的士飛快穿過紅隧,往養和醫院奔去。天空在蘊釀著什麼似的,有一種黑夜與白晝之間的曖昧。我一點不覺得傷心,我只感到一種怪異──一個沒有Linda的世界,怎麼可能成立?忽然之間,我感到世界失去了它原有的重量,輕飄飄的。這時電話傳來表姐的短訊:「哄兒子睡覺整夜沒睡。剛看到你的短訊,明天會去看Linda。」

明天。她說明天。

「我要考專業試呀,這陣子一直忙著溫書。」表哥次日中午來電說。「我本來打算今天下午去看Linda──」我掛了線。去你的「本來打算」。

她用盡了自己的一生去愛你,如今她要離開塵世,難道你連道別也省得?我很後悔,後悔當初沒有用鎖鏈鎖著他們去見Linda。她死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而我,在往後的人生裡決不要錯過任何一個人。

泥土「嚓」一聲灑在那精緻的棕色盒子上。「陪葬的都齊備了。有一盒SKII、一條Hermès圍巾、鋼筆和記事簿、一套內衣褲,還有四季衣服各一套。」媽媽說。

內衣褲?人死了也穿內衣褲?

Linda最後一次跟我說話,是在醫院。她的記性在最後的一年裡突然急速衰退,見了我竟笑瞇瞇的問:「你放學了?」我的心像一塊鉛直沈到海底,忍著淚水「嗯」了一聲。後來醫院的護士告訴我,那天我走後Linda見人就說:「有個漂亮的小妹妹來看我。」我聽後哭了一夜。她不認得我。

以前每年暑假,我們一家都會到英國探望Linda,我在那裡渡過了一個又一個快樂的夏天。晚上,我們坐在花園吃Linda做的小甜餅,那兒的夜空繁星密佈。我雙臂抱住Linda的脖子,依偎著她撒嬌。她摸摸我的頭說:「Daisy,我七十幾歲啦,你知道嗎?」

「知道呀。你做的小甜餅很好吃。」

「七十幾歲是很老了。人老了就會死。」

「死了會到哪裡去?」

「到天上去。」Linda輕輕的說。「我會在天上看著你。」(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當我把馬尾束起

當我把馬尾束起

二十歲以後,我就一直留著長髮。有時是曲髮,有時是直髮,但我總是讓一溜黑髮披著兩肩,極少把頭髮束起。因為這事,我曾經和Philip激烈地吵過一場。

認識Philip是在我二十歲以後。因此,他從來只認識一個長髮的王迪詩。那年在倫敦,一班朋友相約到我家共渡年三十晚,那麼嚴寒的除夕夜最適合打邊爐。我花了半天來收拾亂得像兇殺案現場一樣的房子,換好衣服,在鏡子前轉了一圈,才發現頭髮竟不知不覺這麼長了,便在浴室的地上鋪了幾本舊雜誌,拿起剪刀替自己剪起頭髮來。我的頭髮一直由我自己修剪,每次剪掉兩寸,反正這種簡單的髮型不難處理。

門鈴就在這時響起,Philip竟然早到。我無暇招呼他,自顧自的繼續剪頭髮。他倚在浴室門邊,雙手插在褲袋,歪著頭來看我。

「幹嗎一直留著長髮?」Philip問。那聽來本是一個普通不過的問題,但我彷彿感覺到當中有某種「挑戰」的意味。

「因為我長髮比較好看。」我一邊說,一邊繼續對著鏡子整理頭髮。

「那你何不把頭髮束起來?我印象中,你好像很少那樣做啊。」

「因為我把頭髮放下比較好看。」

「Daisy。」

「What?」

「你知我想說什麼。」

「God,我又不是你肚裡面條蟲!」

「你老是把臉藏在那瀑布一樣的頭髮後。你在逃避。」

「你發神經!本小姐有什麼好逃避?」我很生氣。

我們大吵一場,而那偏偏是慶祝團年的除夕夜,真要命。那次以後,再沒有人問過我頭髮的事,包括Phil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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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我不寫辦公室趣聞,讀者就會質疑王迪詩是否「換了人」。既然各位揣測Daisy的身份測得這麼過癮,小妹也無謂掃人雅興。但大家吃飽飯沒事幹之後也不妨想想,如果一個人的人生除了office gossips就沒有其他,那豈不是人間悲劇?如果一個作家只有風花雪月,沒有陰晴圓缺,你可以把她的文章也丟到廢紙箱。我在專欄寫過許多快樂的小事,因為我的生活確實如此。但我可從沒說過我的生活只有快樂,沒有悲傷。To be honest,如果我能一年365日都心境平和,我早就叫孔子而不是小女子!

世上除了王維基之外,大概沒有人會「未輸過」。我Daisy沒有興趣扮什麼「長勝將軍」,因為那看來多麼幼稚而可笑;也沒有興趣講什麼仁義道德,因為世上沒人有資格包辦所有人的幸福。我主張以貌取人,輸人不能輸陣;我愛收花,因為我享受被其他女人妒忌的感覺,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我是資本主義的奴隸,而且堅持如果做奴隸開心過做皇帝,好應該繼續做奴隸。

是的,我是一個很虛榮的女人,慘得過我認?總好過有些人,自己沒本事賺錢就批評別人貪錢,其實最恨錢的是他自己;好過有些人,自以為是才子就深信自己嫖都嫖得比別人情操高尚;也好過有些人,在腋下夾一份《信報》就當自己是知識份子,從早到晚慨嘆「懷才不遇」以掩飾自己的無能。這些人令人作嘔,但他們在社會裡的確比比皆是。從這方面看,王維基也有他可愛的地方。他幼稚,但夠真。

你大可以看不起我的貪錢與虛榮,fine,話不投機半句多。但如果你要我談談文化復興如何拯救中國,或者後現代社會的深層次矛盾,我會頂自己唔順!

我不完美,但至少我沒有欺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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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ilip也許不會明白,把頭髮剪短,對我來說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然而,我的確也有把馬尾束起的時候──當我心情非常愉快,或非常難過的時候。

常有讀者問我,Daisy,你看來總是那麼快樂,你也有難過的時候嗎?你難過的時候會做些什麼?我會把馬尾束起,換上一套清爽的運動裝,帶著iPod跑步去。由蘭開夏道開始,沿喇沙利道一直跑到浸會大學,繞一個圈再跑到劍橋道,然後圍繞附近那些安靜的街道,一邊聽著Radiohead或Suede的搖滾樂,一邊跟著音樂的節奏一步一步跑。

特別難過的日子,我會跑長一點的距離,可以的話會刻意在烈日當空的時份跑,盡情的折磨自己。初段是可以輕鬆應付的,四十分鐘以後,猛烈的陽光開始敲打著我的腦袋,四肢開始疼痛起來,汗水在我的背和我的臉傾注如下……繼續強迫自己跑下去……很辛苦啊……然後手腳會漸漸由疼痛變成麻木,好像都已經不屬於自己。說來奇怪,到了那個時候,反而不太覺得辛苦了。

可能你會認為我這種應付悲傷的方法很「男人」,但暴飲暴食或瘋狂購物等方法,just don’t work on me!其他例如飲咳藥水、劈酒、抽煙、賭錢之類的行為,如果可以幫我逃避,助我發洩而又不會為我帶來任何麻煩的話,我會義無反顧地幹,可惜現實並非如此。所以,我實際上可以做的似乎只有跑步。這並不表示我為了健康而跑。我在難過的時候跑步,也絕對不是因為我意志堅強;剛好相反,是因為我不向前跑的話,我會死。我是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一直跑,一直跑,將一切悲傷都吞進肚子裡去。

同一時間,陪著我跑的是我在陽光下的影子。從那影子裡,我看到一個束著馬尾的女孩奮力地跑,束起了的長髮在風中舞動。這個身影對我來說意義重大。當我覺得自己不行了,實在已經筋疲力盡,我就會這樣告訴自己:繼續跑吧,無論如何,繼續跑吧。除此以外,一切都無所謂了。

筋疲力盡的感覺,一方面令我非常沮喪,但同時亦讓我認識到自己的限制。講真,無論我幾靚幾smart,我都不過是個普通人,一個普通女人,有快樂也有哀愁。譬如說,到目前為止,我無法明白「缺憾美」這回事。我認為那不過是因為人生有太多無法如願的事情,人們為了說服自己生存下去而編造的藉口。問心,如果有得揀,誰會希望自己的人生有缺憾?

我知你一定想話我年紀輕,道行未夠,入世未深,未夠智慧去了解人生有了遺憾才會「完滿」,文學巨著也總有遺憾才算「不朽」。Well,maybe。我無法理解,但我並沒有斷定我這一輩子都無法理解。我繼續跑,一直跑,也許我會跑到明白的一天,也許我永遠都不會明白。但至少我還未離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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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那天在蘭開夏道迎風而跑,與你擦身而過。你問我是不是Daisy,我沒有回答,心裡卻感激你認出那正在跑步的我。那回頭看你時的微笑,是你的回報。(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欠錢的藝術


我看著辦公室窗外的浮雲發呆。八千億美元,我喃喃自語,這個數字到底有什麼意義?錢只是一個概念而已,必須花掉才有意思。Alright then,那就從購物的角度去想吧。如果我有八千億美元,可以買到一億六千萬條Valentino晚裝,十億對Jimmy Choo,四億個Miu Miu手袋 ……Wait,怎麼我想來想去都是買衫買鞋?但要我想像其他東西嘛,又沒有feel。我托著腮,天空上兩片白雲繼續木無表情地瞪著我,那一刻,我好像忽然有少少明白什麼叫「富貴如浮雲」。

美國推出一個又一個的救市方案,七千億美元、八千億美元……我覺得很有趣──究竟哪裡來這麼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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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部電視劇叫《走向共和》,由甲午戰爭講到清朝滅亡,在內地大受歡迎。有一集講到列強上門兜客,爭相借錢給中國,試圖增加自己在中國的影響力。洋務派大臣盛宣懷主張向不同的列強借錢,每個借少少,以收互相牽制之效。他的老闆李鴻章卻斷然拒絕,認為要借就應該向同一個列強借,而且一借就必須借很多。

薑果然愈老愈辣。要解釋李鴻章的logic其實也不難,大家看看章小蕙就明白了。章小姐當年欠下裕泰興二億五千萬元,但過了這麼多年,她依然住半山豪宅,出入高檔食肆,生活富泰,夜夜笙歌,最近還到荷里活當電影監製!換了別人,早已債主臨門,官司纏身,甚至被人申令破產。

為何章小蕙到今天依然屹立不倒?正是因為她曉得把所有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是的,我是欠你的錢。債主強迫債仔破產只會一拍兩散,所欠的債務亦灰飛煙滅。但若債主留人一條活口,債仔將來就算不像狄娜般一個翻身把所有債務還清,也總有希望還得幾多得幾多,好過連個吉都無。

欠債也欠得如此風騷,章小蕙也稱得上是女人的偶像,男人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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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救市就如無底深潭。究竟錢從何來?難道會從天掉下來?樹生出來?無錢,就連細路仔都識攤大手板問大人攞。美國的方法自不然就是大量發債,簡單到連我Daisy都識做聯儲局主席。問題是面對金融海嘯,英、日等美國的「盟友」都自身難保,哪裡還有閒錢借給你?環顧當今世上誰最有錢?當然是我們偉大的祖國。

美國國務卿希拉莉一上任就訪問中國,向我們的領導人打恭作揖。從前是中國問列強借錢,今天變成列強問中國借錢。風水輪流轉是真的,但我Daisy就覺得沒有什麼值得債主自豪,也沒有什麼值得債仔唏噓。

你以為做美國的最大債主好過癮?美國財經周刊Barron's就警告,美國債券的價格將會插水。其實今年以來,美國十年期國債的價格已下跌超過百分之六。這跟你和我息息相關,因為中央和特區政府都持有大量美債!既然如此,中國為什麼還要買美國債券?溫總說:「是否會繼續買、買多少,那要根據中國的需要,根據外安全、保值的要求。」其實也不過是口舌上攞個彩吧!坦白講,中國能不買嗎?美國是世上最大的經濟巨人,打個噴嚏都震動四周,這個巨人一旦倒下勢必天下大亂,屆時中國這位可憐的債主固然收不回舊債,還會受到連累。希拉莉口中的「同舟共濟」,其實是指同坐一條船,沉船就同你攬住死。

美國就是活脫脫的一個章小蕙,中國就是債主裕泰興的羅守耀。

美國當然也不蠢,自知爛船都還有好多根釘。財長蓋特納夠膽在國會指控中國操縱人民幣,問人借錢還要聲大夾惡。於是,就出現了以下的奇怪景象:美國一邊喊著「中國威脅論」,一邊問中國借錢;大陸一邊反駁有人「唱衰」中國,一邊買美國債券。美國債券是寶還是草,已經輪不到債主去想。明知美國走上窮途,也要把人民的血汗錢送給人家陪葬。究竟最終的贏家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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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差,因為人們無法借錢。我有一蚊,就會問人借多九蚊,好讓我可以做十蚊的生意。聽來兒戲,but sorry,這就是「金融」。古時沒有股票和銀行,大家真金白銀的做生意,所以經濟發展得慢。金融海嘯之所以嚴重到被稱為「海嘯」,正是因為連銀行都要執笠,融資活動無法進行。

特區政府為了振興經濟,拍心口為中小企做七成擔保。聽來以為不知幾慷慨,結果卻是大部分中小企依然一毛錢也借不到,因為銀行根本連三成風險都不肯承擔,又或者將息口調到好高。我Daisy幾時都話,公務員只有船頭驚鬼,船尾驚賊,能想出什麼好橋?這個計畫的目的本來是抒解民困,如今政府既已承擔風險,抒困的效果卻又達不到,兩頭不到岸。要麼不擔保,要擔保的話何不乾脆擔保十成?把貸款額相應降低不就行了嗎?

以政府的「特別信貸保證計畫」為例,每家企業最高可貸款六百萬元,政府提供七成擔保,即四百二十萬,卻因為銀行連三成風險也不願承擔或利息太高,企業最終一毛錢也借不到。如果政府願意提供十成擔保,只要將貸款上限調低至四百二十萬,那麼政府所承擔的金額不變,企業卻可問銀行借足四百二十萬!

Okay okay,我知政府怕什麼,就是怕被市民批評政府偏幫中小企。我真想在政府耳邊喊一聲wake up!香港人反對的是偏幫大財團,沒有反對偏幫中小企。中小企是香港經濟的命脈,保住它們,就能保住就業。幫助中小企是社會的共識,政府有什麼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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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很多中學生讀者,他們熱情地寄來電郵,嚷著要以我為目標,將來要做一個像王迪詩那樣的新一代女性。我每次看後都不禁手心冒汗。學我?Are you sure?我經常在專欄裡揭穿「我認為」是世界的真面目(這包括男人、工作、社會、公務員等的真面目),究竟是否適合中學生去看?

太遲認識世界的真相,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很多人一把年紀還在做春秋大夢,到他醒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另有人說,小朋友太早看透世情未必是好事。 我的結論是不用過份擔心,人是要跌過才知道痛。現在就姑且讓小朋友為娛樂而看我的文章,到有一天,你入心入肺地明白為什麼做女人一定要經得起謊言、受得起敷衍、忍得住欺騙、忘得了諾言,就會記起Daisy早就提醒過你。

小朋友,你今天又多認識了一個真相──是的,整個世界的金融就是建立在借貸之上,我們的經濟就是建立在虛幻之上。美國長久以來一直如此。只要那一刻大家依然信你,就相安無事。Well,搞到要講個「信」字,就知道這種事「虛」到不能再「虛」。

也許,富貴真的就如浮雲。(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公務員「活化」古蹟?不如先「活化」自己

要不是汪阿姐出來鬧一鬧,大概很多人還不知道香港有個「活化歷史建築伙伴計畫」。一聽這個計畫的名字,就知這是公務員的傑作。Boring。

毛主席說:「沒有調查研究,就沒有發言權。」所以不管多麼沉悶,我在提筆前仍特別閱讀了發展局的網頁。我很好奇,想知道由全香港最沒有朝氣的一班人去搞「活化」,會搞出什麼樣的東西來。公務員要「活化」古蹟,哼,倒不如先「活化」自己。

我想了很久很久,終於記起這個「悶蛋計畫」是怎樣出生的。當時特區政府拆了天星,民怨沸騰。為了掩住市民把口,就宣佈撥款「活化」七棟歷史建築,亦即這個「活化歷史建築伙伴計畫」。那究竟「伙伴」是誰?根據發展局的網頁,必須是非牟利機構,以社會企業的形式去營運。單是這一點已足以讓我預計,這將會是特區政府另一個「未到高潮已劇終」的計畫。

政府從一開始找非牟利機構,就已經大錯特錯!這個計畫的目的是保育,而不是開善堂。我Daisy常說,做人最緊要面對現實。現實就是要讓「活化」了的古蹟可持續發展,必須視這為一盤生意,決不是熱淚盈眶地講句「香港是我家」就能成事。這個道理很多人都懂,但沒有人敢講,因為一講做生意就是市儈,就是貪心,就不見得光。

當然,這個世界的確有立心不良的商人,但同時也有立心不良的教師、立心不良的警察、立心不良的演員、立心不良的醫生。如果因此而把那個行業全盤否定,那你何不也乾脆把自己連根拔起,搬到森山去隱居?這說到底就是「泛道德主義」作祟。做生意要道德,說話要道德,走路要道德,呼吸要不要道德?簡直有病。其實做生意有什麼問題?商人並非不勞而獲,他們需要投資,需要謹慎經營,還要冒上風險才有回報。「活化」古蹟需要投入龐大的金錢、心思和時間。賺錢又有何罪?

不過,其實呢,我又非常明白政府為何要找非牟利機構來「活化」古蹟。對特區政府來說,最恐怖的四個字不是「爭取普選」,而是「官商勾結」,每罵一次民望就跌一次,怪就怪政府自己個底唔好!高官為了保護自己,把項目的質素置之不理,以為找非牟利機構就不怕被指「官商勾結」,可見政府還未懂得從歷史中汲取教訓。

政府近年最傷那一役無疑是「西九」。傷了不要緊,最怕是傷了個腦卻走去醫對腳。「西九」的問題根本不是「官商勾結」,而是「單一招標」。市民並沒有反對由商人來經營「西九」,只是反對由一個商人來經營「西九」。這個故事的教訓難道還不夠清楚?

對政府來說,所謂「活化」古蹟只是一種行政工作,一碟依足程序去諮詢、審批和不時檢討的「例牌菜」。什麼時候我才可以見到政府做事有一點點passion?Jesus Christ,我怎麼在問這種問題?一定是因為最近看得太多科幻小說。有passion還會做公務員嗎?No kid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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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活化」古蹟,香港政府往往被人罵得體無完膚。但在上海,「活化」古蹟絕對是市政府一大政績,是上海人又一引以為傲的事。從前,外灘那一列漂亮的古蹟原是政府的辦公大樓。後來市政府決心撤出,讓路予商業發展。投資者看到商機,出錢出力搞保育,將舊建築「活化」成高級餐廳、名店和商業大廈。上海政府所做的,就是什麼也不做,放手讓商人去將古蹟「活化」,百花齊放。當然,上海那些投資者是如何取得古蹟的發展權,我不得而知。但不能否認的是,上海政府這種政策,有遠見又有guts!你叫香港政府讓路予商業發展?No way!單是咬住添馬艦幅靚地不放,硬要在那裡興建新政府總部,就跟上海市政府的胸襟差天共地。

上海有太多「活化」古蹟的成功例子。最先成名的是「外灘三號」。它的設計師李景漢本身在美國律師行有份高薪厚職,同時又喜歡駕著「哈利」四圍去。他既是律師又是冒險家,大膽改造了「外灘三號」,把這座建於1916年的上海第一棟鋼框架大樓,變身成匯集藝術、時裝、音樂、餐飲及文化的都市生活地標。之後,上海陸續有了更多「活化」古蹟的創意項目。舊瓶新酒,珍重過去卻活於當下。怎麼在香港從未遇過那麼有型的男律師?羨慕死人。

至於我們那個教人打呵欠的「活化歷史建築伙伴計畫」,單是遴選承辦機構就已經花掉一年,又指明要非牟利機構,又規定以社會企業形式運作,聽到都唔開胃。
政府剛剛公佈的六幢古蹟評選結果,稍為令我有點興趣的只有大澳那間精品酒店。信和集團成立保育公司,獲批把舊大澳警署「活化」做boutique hotel。

其實將古蹟改裝成精品酒店,上海隨街都有,在歐美更是普通不過的事。香港到了今時今日才戰戰兢兢地踏出第一步,在上海人眼中,我們已經「土炮」得要命。大澳這間精品酒店預計房租千五蚊一晚,以國際水平來說是「不合理地便宜」。但我翻開報章,竟然看到有人話貴,話這種價錢注定租不出去,而丟空房間是浪費資源,是剝削市民享用古蹟的權利。God,成間酒店加起來只有九間房,如果這樣都要擔心租不出去,香港究竟還有什麼事可以做得成?千五蚊住古董精品酒店叫做貴?你不如話重慶大廈一晚只收幾百蚊?香港自稱國際都會,但遍地都是井底之蛙,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正在發生什麼事,一輩子未住過、未見過或未聽過「精品酒店」這東西,就學人出來指手劃腳。真要命。

八和會館看中北九龍裁判法院,政府卻把經營權批了給薩凡納藝術設計學院,令八和主席汪明荃「差點哭出來」。汪阿姐炮轟政府用公帑去支援洋人搞藝術,古蹟不留給香港人而留給外國人,還不排除發起粵劇界上街抗議。見她義憤填膺,祭起了民族主義的大旗,我差點以為政府又簽了《南京條約》。今時今日,這種「義和團」式的思維已經好out。在廿一世紀,何必仍拘泥於華洋之別?要是上海的古蹟硬要交由大陸同胞去管理,恐怕早就淪為另一個「錦繡中華」或「世界之窗」!

香港政府莫視粵劇發展是事實,但這跟古蹟保育是兩回事。汪阿姐對粵劇的熱誠令人敬佩。我對粵劇的認識是「零」,但我自己不懂欣賞,不代表我會否定粵劇的藝術價值。汪阿姐應該徹底忘記北九龍裁判法院,專心炮轟政府莫視粵劇發展。小妹自問吵架的本領不小,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歡迎隨時電郵與我聯絡(daisy.lancashire@gmail.com)。阿姐叫到,要是我不用盡我所有專欄去幫忙,我王迪詩就封筆。(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愛在海嘯怒吼時

愛在海嘯怒吼時

初四第一天開工收到風,有間大型律師行牛年第一件事就是裁員!「女皇」按傳統巡迴公司派利是,辦公室裡隨著她那高跟鞋的咯咯聲而昇起了一種白色恐怖,不知她要派的究竟是紅信封還是大信封。

雖說那是第一天開工,公司裡還是一片holiday mood,但我手頭那單死唔斷氣的IPO,畢竟有點功夫要做。千萬不要小看這單deal,它保住了一班律師、bankers及其家眷,大大話話幾十條人命。所以我們個個都交足戲,扮到不知幾肉緊。只有我的秘書Selina,風頭火勢依然唔識死,不過是打幾隻字罷了,竟然搞了一整個上午!害我不斷接到bankers的催魂鈴。

我Daisy份人出名沒有耐性。但對秘書,我忍。為什麼?因為世上有兩種人萬萬不能得罪:第一是司機,第二是秘書。你可能會問,Daisy,得罪老闆不是更可怕嗎?錯。得罪老闆最多被炒,得罪司機和秘書卻會令你死得好慘!Well,死有輕於鴻毛,重於泰山。死在秘書和司機手上,意味著你的醜聞、你的情婦和一切見不得光的事都可能被一一揭破,這種死法絕對輕過「鴻毛」好多好多。

因此,我向來對秘書抱著萬二分的尊重。過年過節送禮不在話下,還要充分照顧她們的心理衛生,確保她們有足夠時間煲電話粥和織冷衫。此外,我從來不用秘書幫我沖咖啡,美其名是怕她辛苦,實際是女人心海底針,我怎麼能夠肯定她不會在我的咖啡裡「加料」?總之,就算今次Selina打字慢得離譜,我依然一臉笑容,充滿愛心地扮路過她的座位,以一幅 「by the way」的口吻去關心一下那份文件的進度。

「啊,那份document……我還未開始打,urgent嗎?」Selina風騷地說,同時忙著跟其他秘書一起拆利是。Right,我的確沒說過那份文件urgent,因為我發夢也沒想過,一個專業秘書不能在四小時之內打一百字!

有時候,我真羨慕Selina。像她這種頭腦簡單,一輩子跟「漂亮」兩個字沾不上邊的女人,可以為儲齊麥當奴開心樂園餐的公仔而樂上半天,也可以為評論老闆利是錢的金額而忙上半晝,愈簡單的人往往愈容易滿足。痛苦的人與快樂的豬,你選擇做誰?還是算了吧,反正根本不輪到我揀。

「看,Eric那封利是竟由一百蚊減到三十蚊!這叫海嘯價還是海鮮價?他堂堂一個合夥人,就算金融海嘯也用不著省這點利是錢吧!個死肥佬平日還經常偷吃我桌上的零食!」Selina拿著Eric那封利是尖叫。我心想,三十蚊一封利是真奇怪!為何不是二十蚊或五十蚊?哼,Eric那傢伙也真縮骨,給二十蚊覺得與一般師奶無異,給五十蚊又捨不得,於是度條縮數,零零丁丁來個三十蚊。這樣派利是不覺得丟臉嗎?

「但怎麼都好過Christina。她今朝老遠見到我就調頭走!我心想,難道我會貪你那十元八塊?過年派利是也是個意頭,對不對?她為著省那點錢,今年肯定行衰運!」原來Sam的秘書把口最毒,幸好我以前沒有得罪過她。

「這樣說來,Derek這個後生仔都算識做。他才當了兩年律師,今年新婚就主動走過來派利是,廿蚊都好過無。」想不到,這間公司竟還有人會從人道立場說話,都算是個奇蹟。而說這句話的人竟然是「女皇」的秘書!我猜她不過是在扮好人套料吧,轉頭就可以向「女皇」打小報告。還是小心不要得罪秘書!

*       *       *

跟大學同學Susan約好了在Nicholini's 食吃午飯。沒見一陣子,她看起來好像有點不同。半年前見她還是包包面,那張臉如今卻變成尖尖的!我想她大概去韓國整了容。但如果整,怎麼不也整整眼耳口鼻?

Susan跟我一樣是做IPO的律師,這頓飯就當是慶祝我們到今天仍未被炒。不過,她的弟弟就有點麻煩了。正確一點來說,是自找麻煩。

「Daisy,你知現在個市有幾差啦!我細佬本來打算今年結婚,卻突然殺出個金融海嘯。現在天天提心吊膽,老闆望他一眼都覺得心寒。你話,這種情形還應不應該結婚?」

「不應該。」本小姐說話不愛轉彎抺角。

「那麼肯定?」

「貧賤夫妻百事哀。」我說罷呷了一口Earl Grey。Susan自己也是中環的中堅份子,應該夠成熟去明白這個道理。聽說她弟弟在Big Four做Senior,即是說對上還有九萬幾個老細,連茶樓裡一個小領班都不如。他的女友如果還未失業的話,如今應該在銀行做marketing。兩人都是金融海嘯下的「高危」一族,就更加不應今年結婚。你可以懷疑我,但最好不要懷疑 Oscar Wilde 。「When I was young, I thought money was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in life. Now that I'm old, I know it is.」這句話是如此幽默而透徹地道出生活的真相,不愧為千古傳頌的大文豪。 

「Daisy,有句說話叫患難見真情。」

「攬住一齊死算不算共患難?」我沒好氣的說。得罪點講句,Susan的弟弟和女友就算能保住飯碗,兩份薪水加起來只勉強談得上「中產」。又要供樓,又要吃飯,生了孩子還要供書教學,簡直人間悲劇。不要以為自己在中環上班就好巴閉,沒有人可以保證天水圍的家庭慘劇不會在中環發生。Well,我信「有情飲水飽」,但我更加相信愛情會在斷水斷糧的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戀愛是「短炒」,結婚是「長揸」,混淆不清的話肯定蝕死你!

再說,如果有情真的可以飲水飽,英國專打離婚案的律師就不會成會逆市奇葩。自從信貸緊縮出現後,英國律師樓專打離婚案和爭贍養費的生意,一下子直線上升。那些嫁了給金融界打工皇帝的desperate wives,都想趕在丈夫被減薪炒魷之前,爭到一筆可觀的分手費!

「你今年會不會買樓?」我再問Susan。

「當然不會!」

「為什麼?」

「個市如此飄忽,當然是再觀察一會,看準了才入市,急什麼?」

「買樓尚且如此,何況結婚?」說罷,我用napkin印印嘴唇,與Susan一同走到頭盤buffet檯前。我要了兩片薄薄的beef tenderloin,還有這裡有名的Caesar Salad。香港很多五星級酒店的餐廳提供一流環境,三流食物。Nicholini's 的頭盤buffet卻絕對是一流水準。那位主理的廚師(樣子有點像墨西哥人)看來總是那麼快樂,常常熱心地向客人介紹每一道美食。就是這樣了,做菜要有passion,要有heart!這位廚師做出來的食物讓人感到幸福……

但所謂「幸福」,究竟又是什麼?結了婚是否就會幸福?

*       *       *

坐下來慢慢品嚐一頓美食,是人生一大享受。

「今年雙春兼潤月,很多情侶都想在今年結婚。」Susan還是不甘放棄這個話題。真要命。

「那些離婚個案,哪一對不是在『好日』結婚的?」我忍不住問。所謂「雙春兼潤月」,除了給人一個結婚的藉口,根本就毫無意義。

「But afterall ,我細佬和這個女友拍拖,計落都有八年,那可不是一段短時間啊!個女仔已經過了三張,我細佬始終覺得再不結婚對佢唔住。」

「那你細佬就要問問自己,如果娶了她,會否對自己唔住?」我Daisy最怕就是聽到人說,覺得對某某唔住才跟她結婚。兩個人基於「責任」才走在一起,世上還有比這更大的折磨嗎?

今天是情人節。切忌飲大兩杯,就隨便應承人。(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我愛賤男!

我愛賤男!

「一班男人圍在一起所說的話,信一成都死。」Philip曾經告訴我。「男人最重視什麼?威。幾個麻甩佬聚在一起,無非是要在豬朋狗友面前盡情炫耀。老闆要向他跪拜,股票賺到開巷,家裡和街外的女人如何貼貼服服。吹到天花龍鳳,事實當然得啖笑。適逢金融海嘯,如果他們被公司炒掉,大可以去TVB做編劇。」Philip說罷,嘴角露出一個不屑的微笑。我心想,你無份?

Well,其實男人口舌上為求一快,本來無需太過認真。這大概就是易中天那本《中國的男人和女人》所說的,對男人而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竊,竊不如說。」與其冒險去偷,不少男人都寧願過過口癮,滿口風流話就已經滿足到死。就像小男生圍在一起說說髒話,為的不過是博取朋輩的認同,簡單講就是「埋堆」。再說,「做」帶來的快感有限,但「講」只涉及想像,帶來的快感可以是無限的。無怪一眾小男人都喜歡自吹自擂,自得其樂。

我本人並未親耳聽過一班男人聚首一堂時發表的「偉論」,因為有女人在場,我suppose他們的談話內容總有點不同吧。Basically,我對男人的認識多是從Philip那兒聽來的。老實講,有時他轉述一班「麻甩佬」的對談,確實讓我聽得張口結舌,大開眼界。

我Daisy今日特別將這些「麻甩佬」的故事,整理成以下三則「賤男個案」,以供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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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題:賤男個案一

賤男甲:「這個女友,我打算玩三個月。三個月,什麼都厭了吧!」說完滿臉得戚地把一顆花生拋入口中。

賤男乙:「老友,你都算長情!我頂多玩一個月。你知啦,我最怕女人黐身。超過一個月,女人就開始同你講真感情,到時你想飛佢都幾難!」

賤男丙:「唉。」

甲和乙齊聲問:「你唉什麼?」

賤男丙:「就是煩惱如何把她飛掉!這個女人已經跟了我足足一個半月,早就過了expiry date。我見她總算樣靚身材好,又是牛津大學畢業,才勉強再忍她兩個星期。我真不明白,她明明在外面大把人追,怎麼偏要癡纏我一個?我雖然是banker,叫做有點錢,但像我這種人單是這張檯都有三個啦!Why me?唉,煩死人。老老實實,有什麼方法可以把她轉手給其他男人?反正我已經玩厭了,不妨益吓其他兄弟,環保。」

一年後,賤男丙娶了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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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題:賤男個案二

賤男X:「我女友靚過Stephy。」

賤男Y:「Stephy年紀不是太大了嗎?快榮升中女了吧!我最近識的女友才剛剛十九歲,看起來很像Angelababy。」

賤男Z:「你們那些通通都out!我昨天搭上的女孩跟Miffty長得一模一樣。」不知是因為這個女人好正,還是好邪,全世界馬上收聲;也沒有人追問究竟是在蘭桂坊識,還是在城大認識。玩時玩,誰有興趣做下一個倪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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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題:賤男個案三

鑑於本案案情嚴重,案中的賤男堪稱賤男中之極品,我將會花較大的篇幅,以春秋之筆,將其惡行公諸於世,讓他歷史留名。

話說小妹當年留學英國,有一位K君在香港留學生的圈子裡甚為活躍。凡是雌性動物,不論老嫩好醜他都絕不放過,就像鯊魚聞到血腥味一樣。這樣的人,好聽一點是「情聖」,實際上是「狗公」一名。(親愛的愛護動物協會,我無意侮辱小狗。)

別以為「情聖」一定要有劉德華個鼻、吳彥祖對眼和梁朝偉的屁股,此君那副尊容足以令一眾「電車男」重拾自信。此人當年已過三張,中年發福,前額已經開始微禿,但仍珍而重之地把剩下的秀髮留長,方便他在微風吹過時扮幽怨。他又最愛穿件A貨哈利皮褸穿梭校園,幻想自己是陳浩南(注:脹爆版)。

你一定會問,憑K君這副尊容如何成為情場殺手?哼,大家都應該聽過「死剩把口」。個天好公平,見他長得如此樣衰,就賞他一把比「志雲大師」更動聽的聲線作為補償。而K君亦沒有暴殄天物,充分利用那動聽的聲音,再配以超凡的口技,不單令一眾女人為之神魂顛倒,甚至令一名富家女心甘情願供他留學,貼錢讓他去英國「玩」個夠。那富家女,我見過幾次,劍橋畢業,眉清目秀。如此高質素的女子竟也不能倖免,可見K君的功力已經爐火純青。

至於我有否曾經落搭?大家都知道我Daisy一向以貌取人,只要你稍為樣衰,無論閣下多麼有內涵,小妹都會敬而遠之。但要是K君是一名俊男,再配以他那張油嘴,well,我都難保不會意亂情迷!

為響應政府鼓勵消費的號召,上星期我特別去了連卡佛辦年貨。Philip那傢伙閒來無事,硬說要跟著來。到處都大減價,我隨手拿起一條Armani連身裙,試了上身後在鏡子前面左轉右轉,轉轉吓,竟然在鏡子的倒影裡看見「極品賤男」K君和那個富家女在買西裝!想不到這個癡情女子竟像中毒一樣,這麼多年後仍對個賤男不離不棄。

我正要告訴Philip,卻驚見那女子掏出信用卡替賤男付款!貼錢都算了,之後還幫個賤男拿著那袋衫!Jesus Christ!這個女人是不是食錯藥?我激動到手震,很有衝動想跑過去摑醒她。

「看,軟飯王手上還拿著個電器店的購物袋!跟你打賭一支八二年Lafite,裡面肯定是最新型號的手提電話。」Philip說得胸有成竹。

「為何這麼肯定?」

「Daisy,你有所不知了。電話跟名牌手袋一樣,都是tradable commodities,等同股票。北姑要客人買得最多的兩件東西,就是手機和手袋。所以,米蘭站的生意才那麼好。」

「你都好了解北姑!」

「哈哈……common sense,何足掛齒?」這傢伙還要死撐。

「我真不明白,為何那麼好的女人會甘心跟著一個廢物?以她的條件,應該有很多更好的男人等著她啊。」我咬咬嘴唇,有點不懣。

「男人呢,並不是單靠個樣。女人最欣賞的,其實是男人的才華。軟飯王一定是向她強調自己多麼有理想,有使命,救國救民,為國捐軀。至於錢,軟飯王一定是聲稱自己懷才不遇,俗世的人層次太低,根本未夠班欣賞他的才華。機會一到,自己一定飛黃騰達,到時就可以給她幸福。那些學費和生活費,就當借住先囉。」

「這些廢話只能騙到中學生吧!那個女人現在都接近四張,怎麼沒有grow up?」我好激動好激動。

「橋唔怕舊,最緊要受。無論你讀過幾多書,家庭環境有幾好,afterall,還不是女人一個?所以,那些祈福黨、跌錢黨、寶藥黨永遠都有市場。怎麼樣?覺得我還是不錯吧!」

我忍不住笑。「你在認叻方面,的確從來不會執輸。」

我們默默地走了一會。Philip忽然滿有感觸地說:「問世間情是何物?」

「人在做,天在看。」我答。

我信這個世界有報應。(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ww.world-of-daisy.blogspot.com/

我們太需要「大白象」!

我們太需要「大白象」!

每次到倫敦,我都有種「回家」的感覺。我知我知,這是一句政治不正確的話,如果你聽了覺得刺耳,隨便你吧。反正這種「回家」的感覺,很personal。

當然,英國那種陰沈與濕冷,跟香港的悶熱與喧鬧完全是兩個世界。但那種由嚴寒孕育出來的深沉,卻是我所懷念的。每個人都裹在自己的大衣裡匆匆的來,匆匆的去。一個個裹在大衣裡的孤島,我行我素的漂泊於人海間。對我來說,沒有比這更貼心的生活方式。畢竟,香港長期缺乏的正是一份深刻與沉著,無論政治或社會,都只有「鬥大聲」的表達與「快餐式」的膚淺。

不要誤會,我並不討厭香港。Quite the contrary,我幾乎想要母親替我在背脊刺上「香港是我家」五個大字。這個「家」有它的美,有它的醜。我不得不承認,在香港待得太久會令人對美麗事物的靈敏度逐漸減弱,觸覺會變遲鈍,心裡會覺得乾涸起來。

於是,我去倫敦。一連跑了七天博物館,好瘋狂!走得累了,便到café喝杯Espresso,隔著玻璃窗看街上的白鴒,然後又跑回博物館繼續盡情地逛,直到日落。在香港,這怎麼可能?香港有什麼地方可以連續逛七天而不覺悶?IFC Mall?No kidding!世上有幾多個徐子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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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要搞藝術,最大問題不是香港市民,也不是香港藝術家,而是香港的leadership。從官員到議員,我看不到有哪一位具備發展藝術的遠見。最近聽到葉劉淑儀在立法會批評政府,計畫在西九文化區建設多個巨型博物館和表演場地是「好大喜功」,質疑經濟效益。「香港幾多市民會好似任志剛、許仕仁、周德熙那樣經常去東京、奧地利聽歌劇?」Jesus Christ,我聽到之後幾乎暈低!唉,這麼多年了,除改了髮型外,葉太還是老樣子。做高官,她理所當然地assume的士司機和麥當奴賣包者不懂《廿三條》;做議員,她理所當然地assume香港人沒有幾個懂歌劇。葉太似乎依然抱持「精英治港」的心態,it’s fine,如果你的確是「精英」的話。

也許葉劉淑儀自己不懂歌劇。但你不能因此而assume全香港人跟你一樣無知,更不能assume我們的下一代也跟你一樣無知。這種開放的胸襟與長遠的視野,史丹福沒教你麼?葉太是立法會監察西九文化區發展聯合小組的成員,但負責「監察」的這一位也水平如此,身為市民,我還可以對「西九」有什麼期望?

稍有常識的人都會知道發展藝術絕非一朝一夕的事,這是一項長遠投資,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藝術要發展,要累積,要沈澱。說到底,就是需要時間。歐洲六百年前出現文藝復興,於期後四百年間發展出Baroque、Rococo、Romanticism和Neoclassical等風格,是多少代人前仆後繼地努力的成果?香港卻到今時今日仍未起步。人家跑完三千米,香港還蹲在地上綁鞋帶,我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看到他終於開始熱身。

如果葉太認定這一代香港人不懂藝術,那正正是因為上一代沒有播種,硬件和軟件的投資長期欠奉。不難預料「西九」落成後初期,入座率未必會太理想,因而難免成了葉太口中不具經濟效益的「大白象」。即使如此,我Daisy依然要由衷地說一句,我們太需要這隻「大白象」!我們已經遠遠落後於人,不能再拖。我們今天就要踏出第一步,那麼即使這一代不懂藝術,下一代或再下一代也會有懂的一天。「西九」被擱置數年,如今一場金融海嘯,反令政府急於啟動基建來創造就業,因而趕緊發展「西九」,世事往往就是如此諷刺!

發展藝術必須有像樣的表演場地和博物館,再配合教育。不是在灣仔天橋找幾條柱畫些塗鴉,就當自己在搞藝術。目前,香港只有幾個貽笑大方的所謂theatre和concert hall。大會堂還算好一點,文化中心對音樂家來說卻是災難。那種設計無法讓聲音從舞台project開去,技術再超群的鋼琴家,彈出來的聲音都是乾澀的,唯有拚命踩pedal去做tone colour。一個好的音樂廳,不論680蚊位還是120蚊位的聽眾,都應該聽得一樣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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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令人最舒服的地方,是那份自然地飄浮於空氣中的藝術氣息。在那裡,藝術就是生活。在National Gallery,每日有數以百計的小學生和中學生到來參觀,拿著畫簿到處臨摹,或傾聽導賞員講解名畫的故事。我所看到的,是一個個盤腿坐地、在名畫前面熱切發問的小學生。香港人最巴閉的藝術教育,就是強迫子女學樂器,以提升子女的競爭力,增加入名校的機會。音樂為人帶來pleasure。孩子學完琴補習,補完習游水,游完水跳舞,回到家裡剩低半條人命,慘過做奴隸。Pleasure就沒有了,pressure就有排你受。

同樣在National Gallery,我看到一位抱著小男嬰的母親,站在Anthony van Dyck那幅The Balbi Children前面,微笑地向她懷裡的小寶寶指著畫中的小寶寶。「Look at that baby in the picture!」畫中孩子的眼睛溜滴滴的轉動,閃著天真的光芒,彷如真在笑似的。在母親懷裡的小男嬰以為在畫中看到自己,手舞足蹈,嘻嘻笑著。你認為這小男嬰懂不懂藝術?畫中孩子的靈魂,跟現實中的孩子無言地契合。藝術帶給人的pleasure,即使是手抱嬰孩也能感受得到。

要看表演藝術嗎?倫敦這陣子正在上演的有Mama Mia、Oliver Twist、Phantom of the Opera 、Les Misérables、Verdi的Rigoletto、Puccini、Haydn……由pop到classical,you name it。想買票,隨街都有box office。不像香港,要撲一場藝術節的門票慘過會考生撲中六學位,半年前要開始留意廣告,三、四個月前預售,等到公開發售時都蚊瞓。

花五鎊半買個地鐵的day pass,便可於一天內在Central London無限次乘搭地下鐵路「tube」。Londoners每日乘搭tube上班下班,這種交通工具已經成為市民生活的一部分,有關方面於是推出了Art on the Underground,邀請新晉以至頂尖藝術家為tube創作contemporary art。我看過那些作品,全屬國際級水平。作品除了在車站展出,也會放在博物館展覽。我最欣賞的是作品被印在免費派發的tube map上,拿著它可以非常方便地穿梭倫敦。這份有如手掌般大的地圖每年派出一千五百萬份,讓藝術家的設計能廣泛接觸群眾。Well of course,我們的港鐵也有「社區畫廊」,讓小學生的勞作貼堂,將學校的壁佈板整個搬到地鐵站。鼓勵一下孩子,Fine。但如何透過在地鐵展出藝術品,來提升普羅市民欣賞藝術的眼光?就是倫敦Art on the Underground的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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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的藝術已發展了幾百年,博物館的藏品因而極為豐富。香港得個吉,憑什麼去學人搞大型博物館?那我就要問,香港搞藝術,edge在哪裡?既是西九管理局成員,亦是民政事務局局長的曾德成說:「我希望香港能夠在中華文化的偉大復興之中,發揮到重要的角色。」小妹層次比較低,沒那麼「偉大」,但我想香港要辦一個有觀賞價值的博物館,離不開展示有中國特色的藝術,特別是利用香港大都會的背景,展示能反映中國近代藝術發展的作品。

另外,近年歐洲國家願意將一些寶貝藏品在港澳、北京、上海等中國城市巡迴展出,香港擁有國際級場館的話肯定有著數。最近,英國Punk后Vivienne Westwood在香港辦的時裝展,原本是倫敦V&A博物館(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的節目,現在搬來香港展出,遲些再搬到北京。至於那些歐洲國家為何咁好死肯將寶物借給你?當然不是因為人家仰慕你中國掘起,我想多半是想在文化層面上增加在中國的影響力吧!(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學會欣賞

學會欣賞

每逢星期日晚,我總會有一剎那的憂鬱,為的是悼念飛逝了的週末,我稱這為post-holiday syndrome。星期一早上醒來,天氣有點冷。我打了個哆嗦,繼續鑽進被窩裡拖得就拖,期間夢見自己上了「志雲飯局」,卻不見陳志雲,只在迷糊中看見有個男人好眼熟……啊,是曾蔭權。鏡頭pan過來,我吃了一口fillet,一路追問曾先生最近可有像董先生當年那樣腳痛……曾先生好像什麼也沒吃過,只一路面黑……電話突然響起,Giorgio Armani話好掛住我,還有那spring collection應該很適合我。我說,好好,but who the hell is Armani?

我用最大的意志力將自己的軀殼拖回office。一邊喝著Espresso,一邊上網查看匯控今日跌到幾殘。之前七十幾蚊我都已經覺得好抵,但Morgan Stanley唱淡匯控至五十二元,Goldman Sachs再補多一腳,話會跌到四十九元……常聽人說,大行唱淡就是入市時機。但今天入貨的話,明天可能會更便宜……God,真是人生交叉點。By the way,昨日去銀行,個職員竟然向我sell定期!Jesus,只有婆仔才做定期吧!大概是看不起我副身家太少,所以沒有向我sell mini bonds。

Margaret來電閒聊,好明顯在公司裡悶到震,但仍不忘向我打聽一些相熟的investment bankers是否依然「健在」,Margaret份人真八掛!「我們這裡嘛,昨天又有兩個VP收到大信封……」她說得膽顫心驚,常有預感下個輪到自己。今日唔知聽日事,中環人終於真真正正的「活在當下」!

四點未夠,Eric已經做完gym,回公司取車匙接寶貝仔放學。可能生意真的太過慘淡,Eric在完全失去人生目標的情況下,竟然幾十歲人走去減肥!As you can see,這就是我們現在每天過著的生活。

一個金融海嘯,令我們的工作幾近停頓。花紅大縮水不在話下,就連飯碗也隨時不保。不過,金融海嘯令Eric第一次有時間睇個仔踢波;我放了工竟還趕得及聽一場concert或看一場電影;通頂、挨夜的歲月終於遠去;吃喝玩樂的時間比以前更多,quality of life大大提升。

金融海嘯究竟是禍是福?好難講。塞翁失馬是中國人最大的智慧。我母親有位朋友,得到祖母留下的巨額遺產,下半世唔使休。她回英國辦領遺產手續的時候,料不到與她同機的一個乘客患了德國麻疹,令她也受到感染。她當時懷有身孕,結果女兒生下來就失聰,做母親的一生內疚。這麼說來,得到巨額遺產究竟是福是禍?只能說一句人算不如天算。既然如此,倒不如到時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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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海嘯有破壞性的一面,但也讓我們終於能夠停一停,好好欣賞一下生活中美好的事物。朋友這樣教女:「做人要懂得欣賞自己,欣賞別人,否則就會漸漸變得死心眼起來。」他那三歲未夠的小女兒在半夢半醒中「感覺」到爸爸為她蓋上被子,睡眼惺忪地輕輕吐出一句「唔該爸爸」,令我這位朋友心裡甜蜜了半天。

感謝這位小妹妹,有時連我Daisy都忘了appreciate是不夠的,還要show appreciation。即使只是簡單的一句話,一個短訊或者電郵,對方看到可能sweet到震!當然,我不是要你像美國人那樣,未經大腦就左一句marvelous,右一句gorgeous。但若然真心欣賞一些人或事,何不大方表達你的appreciation?可惜,這個世界死要面的人還是比較多(是的,我擺明針對男人),明明欣賞都不肯開口,小心蘇舟過後無艇搭!

張柏芝在《喜劇之王》裡飾演妓女。有天來了一個奇醜無比的客人,看了令人嘔心,小姐們嚇得雞飛狗走,無人願意招呼他,除了張柏芝。她的信念是:只看他好的地方。就算你不是妓女,這一招在你日常生活中也會大派用場。Well,你可以說這是一種自我欺騙,但如果你根本無法改變眼前的現實,只看好的地方可以助你在地獄中邁步向前。除了對男人外,我在其他方面並不悲觀。但對我來說,過份樂觀與幼稚無異。我覺得較可取的方法,是practically optimistic。

男讀者也許會問,為何不見那班巴之閉的「港女」睜大雙眼,看清楚香港男人的優點?Okay,就讓我Daisy出來說句公道話。我們應該先問,香港男人有什麼優點可以供人欣賞?至截稿為止,我還未答得上來,缺點倒是不小心數出了一大籮。但不要緊,女人只要懂得欣賞自己,同樣可以活得精彩。事實上,女人一定要比男人更加欣賞自己、愛護自己,否則沒有人會可憐你。在我的生活裡,我就是主角。我Daisy經常呼籲各位姊妹,無論如何都要堅持做女主角!

古羅馬神話中有個叫Clytie的海洋仙子。她愛上了太陽神Apollo,而那傢伙竟然將她曬乾。Clytie化成一朵向日葵,日日望住個太陽。別以為好過癮,也別以為好浪漫。我問你,陰天的時候怎麼辦?你望西北風?所以向日葵絕對是一個悲劇,各位姊妹記住引以為鑒。

香港表面上是一個男女平等的社會,但我發覺很多已婚女性的自我形象頗低,只有老公,沒有自己;那些自我形象較高的,卻通通嫁不出去,人生的刺就在這裡!請別誤會,我不是要揭竿起義,也沒有興趣做什麼女權份子,但我非常希望世上的女人都能活得快樂一點。

To be fair,我們也應該好好欣賞特區政府。平日狂罵政府,就像阿媽口中常說「乞兒仔」,心裡其實不知有多疼愛這個寶貝。我們都知道,香港政府比起世界上不少政府都優勝,至少我們的特首夫人,不會像津巴布韋總統夫人那樣做個「第一購物狂」,日日有國民病死餓死,仍夠膽死來港住六千八蚊一晚的酒店套房!

那位Sunday Times的攝影記者因為追訪她而挨了十幾拳,雖然怪可憐的,但他亦很可能是歷史上唯一被總統夫人毆打過的記者,而且面頰更被她手上的巨鑽劃開九道傷痕,都算得上是記者生涯中的代表作。有次這位「第一購物狂」被記者問到為何國民飽受飢餓之苦,而她仍可穿Ferragamo,她竟然回答:「我的腳板太小,所以只能穿Ferragamo。」有這麼一個無恥的總統夫人,難怪津巴布韋會一窮二白,今次陳水扁夫人總算遇到對手!我Daisy雖然是資本主義的奴隸,但也不得不對她甘拜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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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星期說過,凡事從一個幽默的角度去看,做人會舒服好多。嘗試以一顆幽默的心去看「蘭開夏道」,用幽默的心去看金融海嘯,用不著常常咬牙切齒。反正世界末日不會因為你咬牙切齒而不來。我漸漸發現這顆幽默的心,是學會欣賞的先決條件。有些事,有些人,若非一笑置之,晚上還有覺好瞓嗎?(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

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

小時候上主日學,常聽說「上帝創造人類」。長大後覺得那樣說並不妥當,因為上帝根本沒有創造「人類」,祂造的是「人」,兩者當中有一種很subtle的分別。我Daisy自問並非「熱心教友」,極其量只是個「內心教友」。辦告解時被神父問到所犯何罪,我都會看著那部十誡,手心冒汗,非常懷疑自己除了「無殺人」之外是否要食「全餐」。雖然如此,當我每次想到地球上大拿拿六十五億人,竟沒有兩個人一模一樣,就會情不自禁地想哼兩句Alleluia。

六十五億人,六十五億種個性。做人最過癮的地方,也就是看著一樣米竟可養出百樣人。譬如說,我常常收到讀者寄來的電郵。同一篇文章,有人拍案叫絕,有人破口大罵。我有時都會覺得奇怪,同一句話聽在兩個人的耳裡,為何竟會產生兩種極端不同的感覺?有些讀者在電郵裡暴跳如雷,很讓我擔心他讀「蘭開夏道」會否激到爆血管。但我卻只會嬉皮笑臉地拋下一句:「Come on,何必那麼認真?」這無疑會令他更加生氣。切記身體要緊,保重保重!

又譬如說,不少讀者得知我自2009年起多寫了專欄,都紛紛寄來電郵表示支持。在這裡,我必須感謝每一位讀者對我的鼓勵。當中有新讀者,至於那些過去兩年一直保持通信的,今天已是朋友。這個專欄,讓我跟許多人建立了寶貴的友誼。另一方面,亦有人寄來電郵,強烈批評我提高文字產量,水平「必然下降」;又說寫得多就不再矜貴,寫得多就會變cheap。我覺得好好笑,我增加專欄的數量才不過兩星期,你怎麼知道水平「必然下降」?難道你去問米?誰說工作量跟質素必然會成反比?若然如此,公務員工作的質素豈不是高得好離譜?

我寫文章的目的,是讓人在閱讀的過程中得到樂趣。閣下看得高興固然好,你不欣賞的話,I don’t fucking care。我只是不明白,為何有些人那麼討厭王迪詩卻風雨不改地閱讀這個專欄。也許他們要證明自己比維園阿伯更有恆心,但那樣不是令自己很痛苦嗎?何必呢?問題是無論你怎樣罵,我Daisy都不會改變我的風格。不是我不想改,而是我無法改。你自己想想,你老婆跟你結婚幾廿年都無法改變你,我和你三唔識七,你閣下以為罵兩罵就改變到我,不是太過naïve嗎?

六十五億人,六十五億種生活態度。為什麼有人心胸廣闊,有人心胸狹窄?因為「心胸」不是一個水桶,沒有一個standard size。幽默感也是一樣。這是上天的恩賜,可惜不是每個人都有幸得到這種恩賜。沒有幽默感的人,日子很難過下去。甘地曾說:「如果我沒有幽默感,我早就自殺死了。」不錯,幽默感的而且確拯救了許多人。所以有人說:「Every survival kit should include a sense of humor!」老友,凡事從一個幽默的角度去看,做人會舒服好多。嘗試以一顆幽默的心去看「蘭開夏道」,用幽默的心去看金融海嘯,用不著常常咬牙切齒。反正世界末日不會因為你咬牙切齒而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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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些拍案叫絕和破口大罵的讀者來信,還有一些寫得滿有感觸的。譬如說,有個讀者在電郵裡寫道:「Daisy,你那種風花雪月的生活,真教人羨慕。不過那是因為你年輕、漂亮、有錢、健康,你當然開心啦!像你這樣的人,又怎會明白人間疾苦?」我看後哈哈大笑,你又怎麼知道我健康?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們可以有一百個理由,明天不再存在於這個世上。Well,從前我以為人老了才會生病,那當然是一種非常幼稚的想法!後來又發現原來好端端的走在街上,樹會塌下來,招牌會掉下來。其實,不止患了末期腦瘤的KPMG主席Eugene O'Kelly,我們每一個人都跟他臨終所撰的書一樣在《追逐日光》。他原本家庭美滿,事業如日中天,卻在五十三歲那年得知自己只剩三個月命,於是寫下這書,記錄了人生最後一段旅程。書的第一句是:「我很幸運,我知道自己只得三個月命。」

資深傳媒人及專欄作家趙來發先生,一月八日因病辭世,終年五十歲。我並未有幸認識趙先生,但經常閱讀他的文章,對於他的離世深感難過。他的文字真摰,充滿靈氣。一月五日,他在網誌寫道:「幾些兒忘記了怎樣打字,是時候向大家可能說人生再見的時刻,不要怕,多謝家人姐姐、太太、父母、妹弟及女兒,多謝一切人生經歷的事,不一亙足,再見了,有機會再見。」離開了我們的,我們所愛的,什麼時候會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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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在世上都是獨一無二的,但人又何嘗不孤單?即使緊緊擁抱,那依然是兩個獨立的個體。到最後還是霑叔在《楚留香》留下那句:「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連雲彩都不帶走一片,不是比徐志摩更瀟灑嗎?據說這首歌於八十年代初成為台灣人送別親友的輓曲,而且特別受黑幫大佬歡迎。台灣人向來有種豪氣,走都要走得英過人!

「你想點樣死?」我問Philip,一邊攪拌著眼前那杯咖啡。

「那還要問嗎?當然是馬上風。」我這才發覺自己問得很多餘,我應該一早就了解這個無賴死到臨頭的心願。

「我就希望正在做spa的時候死。一邊浸著牛奶浴,一邊做水療按摩,感覺應該很不錯……」

「那麼,我們大家死的時候都沒穿衣服啊!」那傢伙說罷哈哈大笑。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想你這腦袋除了想這種事情,還會想些什麼?

「那你希望有什麼東西陪葬?」Philip問我。

這問題我倒沒有想過。Afterall,人死了什麼都帶不走,還會需要些什麼?不過,可能很多律師死後想有部blackberry來陪葬也說不定!那部小小的機器,實在讓許多人無論生或死都不至於那麼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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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報章上得悉趙來發先生的離世後,我重讀了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人到中年的男主角,回憶起年輕時的戀人直子。直子美麗脫俗,卻患有遺傳性精神病。直子對他別無所求,只囑咐他說:「你要記住我,永遠記住我。」當時,男主角不明白直子何以這樣說,自己這輩子怎可能忘記這個刻骨銘心的女孩?後來直子自殺死了,許多年過去了,男主角試著努力從回憶中尋找直子,竟發現自己怎麼也無法想起直子的模樣來,一切都變得那麼模糊……那時,他才終於明白直子為何對他的唯一要求是「記住我,永遠記住我」。

當我有天消失於世上,你可會記得我?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這是最好的時候,這是最壞的時候



雷曼兄弟話爆煲就爆煲,不經不覺已經四個月。但時至今日,中環依然有不少「迷你債券」的苦主在銀行門口抗議。平日食lunch經過銀行,總看見他們帶上口罩,舉著橫額,呼天搶地,高呼「xx銀行還我血汗錢!」、「YY銀行是大騙子!」,嚇鬼死我!Well,我本來只是個路人甲,但天天看著那些苦主喊得聲嘶力竭,負責監管的卸得就卸,連我Daisy都看不過眼!

今次「迷債」事件,問起責來可謂牽連甚廣,輿論卻似乎傾向針對金管局。To be exact,是針對任志剛。無計,鬼叫你出名?相比起來,傳媒對證監會的責備則似乎較少。當然啦,證監會CEO Martin Wheatley個名,有幾多香港人聽過?再說,鬼佬又沒有中文soundbite,在香港主流傳媒的曝光機會自然相對地少,令他今次不至於成為箭靶。今天就讓本作家在這裡幫他曝一曝光。

輿論對「迷債」事件有各種各樣的指控,有人懷疑銀行職員銷售手法不當,有人指「債券」的名稱誤導,但我Daisy認為最fundamental的問題是,這種複雜而又高風險的結構產品,根本從一開始就不應容許銀行賣給散戶!而批准銀行賣「迷債」的正是證監會。

其實就算是IPO,都要分國際配售和公開發售,前者只有專業投資者的份兒,而散戶則只能湊湊熱鬧去抽新股,過過手癮。如果連買股票如此簡單的事情都要將兩種投資者作出區分,那像「迷你債券」這種複雜的投資產品,又怎可能讓師奶都可以隨便買到?這就好比讓小學生隨街都可以買到鹹書一樣,後果可以好嚴重。我們需要審查機制,是因為未滿十八歲的孩子心智未成熟,為了保護他們,也為了社會和諧,所以不准他們買鹹書。

證監會的解釋,講來講去都離不開「披露為本」四個字。既然已經在發售文件中披露了詳盡資料,就算是盡了本份,你死你賤。但不要忘記,「迷你債券」是一種風險極高的結構性金融產品,莫說牛頭角順嫂,就連我Daisy這個金融業的寄生蟲都沒有信心能完全看懂那些複雜的條文,唯一的分別是我讀過蘇格拉底,時刻緊記:「The only thing I know, is I know nothing.」,明知自己無知,就不去碰這種東西。

再說,宣傳單張所披露的資料是否反映事實,我好懷疑。那明明就應該叫「結構產品」,為何證監會容許以「債券」命名?知不知這兩個字害死幾多人?高風險的結構投資產品,用貌似穩建的「債券」包裝,以知名藍籌股作宣傳重點,在零售市場推銷給數以萬計的無知散戶(sorry,但你們的確無知),早晚都會出事。議員批評「迷你債券」名稱有誤導成分,Martin Wheatley竟然說那只屬品牌名稱,投資者不應單以名字來作決定。如此一來,一隻鹿也可以叫做「馬」,因為「馬」只是一個品牌,你信,是你自己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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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迷你債券」,香港人亦度過了風大浪大的2008年:股市由高峰閃電跌落谷底;全球金融海嘯引發企業倒閉和裁員潮;加上外傭稅、生果金、包機事件……香港人的心情怎能不忐忑不安?在如此逆境下,什麼勉勵之言都是廢話。我常說,做人最緊要面對現實,所以我只信邱吉爾的話:「If you're going through hell, keep going.」

早前在報章看到TNS 一項全球調查,前一年排行全球最樂觀的港人,對09年卻成了全球最悲觀!對管治者來說,相信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吧。香港市民雖然比女人還要善變,但勝在萬變不離其中──有錢就開心,沒有錢就不開心,就是這麼簡單。能夠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了。那些講理想、講使命、講原則、講民主的,要統戰起來恐怕複雜得多,那才教人最頭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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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考驗政府的領導能力,一個金融海嘯就見真章。特區政府的智囊早前想出由高官落區購物,以刺激消費的「妙計」。我覺得高官帶頭消費本是好事,可惜這些官員一點不懂消費的藝術,令這場政治show變得好不滑稽!不是我Daisy自誇,講到消費,我的確是專家中的專家。如果政府一早請我做顧問,這場show肯定可以做得漂漂亮亮!我要強調做show不是罪,肥彭食蛋撻是做show,溫總去探「愛滋村」是做show,奧巴馬成功入主白宮是因為演了一場偉大的show,我甚至懷疑他故意讓記者在沙灘拍下他的六舊腹肌,也是做show。如果政治領袖做show能夠激勵士氣,凝聚民心,何樂而不為?

Of course,我不期望唐英年會有六舊腹肌,但這位司長一邊消費,一邊叫人「適度消費」,婆婆媽媽,非常師奶。他那番「量力而為、適度消費」的言論,未免太過高估那班官員的影響力,也太過低估市民的智慧。有說他這番話是為早前高官「高調」消費降溫,哼,我還以為有幾「高調」,原來不過是說曾蔭權在工展會花了一萬多元,局長及副局長大張旗鼓地消費區區數千元,巴之閉。堂堂一班高官花那雞碎咁多來買臘腸、毛巾、話梅和提子汁,會不會太過寒酸?堂堂一位行政長官,竟然花萬多元都要同事們夾錢?既然買了物資也是送到慈善機構,這場show怎麼不做得大方一點?

如此寒酸的shopping方法,抱歉,我Daisy一輩子都不會看得順眼。唐司長還以為已經皇恩浩蕩,驚死市民一窩蜂去學。難道市民見你們買了幾打毛巾,就會傾家蕩產地瘋狂購物?你當市民是白癡?說到底,高官為什麼要落區購物?就是要向市民發出一個訊息,鼓勵消費。又想刺激市道,又驚消費過度,搞到場show不倫不類!我真不明白,有人自己脫光所有衣服,然後強調不是想跟你上床,那無端端幹嗎要把衣服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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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 was the best of times, 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Charles Dickens 在A Tale of Two Cities這句經典的開場白,今天又再次適用於香港。梁錦松除了偷步買車,最為人印象深刻的恐怕就是引過這話。英國伊莉莎白女皇一世也曾面對一次國破家亡的危機,當時的超級大國西班牙於1588年攻打英國。這位女皇擁有一顆「獅子的心」,當然沒有在人前露出過半點恐懼。但在電影裡,她也曾去找過巫師問前程,我因此一直覺得去找「盲公陳」是一件很stylish,很Elizabethan的事。巫師告訴她,一個國家衰落的時刻,同樣也是另一個國家崛起的時刻。伊莉莎白是醒目女,一點就明。於是奮勇抗戰,終於打敗西班牙,開創黃金盛世。我們活在一個相對的世界裡。對某些人來說,it was the spring of hope,對另一些人而言,it was the winter of despair。老土一點講句,完全視乎你選擇什麼角度。你可能會說,Daisy,你可不像一個如此樂觀的人!Well,其實除了對男人之外,我在其他方面並不悲觀。(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ww.world-of-daisy.blogspot.com/

紅杏出牆

紅杏出牆

莎士比亞說:「All the world is a stage. And all the men and women are merely players.」在中環,同樣每日都由痴男怨女上演著離離合合與恩怨情仇,只不過並非人人都會像倪震與周慧敏那樣事事發聲明罷了。

大概因為世上太多像倪震之類的男人,大家每每提起「不忠」兩個字,都會一口氣的指控男方卑鄙無恥下流賤格。其實理論上,男人可以拈花惹草,難道女人就不會紅杏出牆?我Daisy敢說,每一個已婚的女人都曾經有過紅杏出牆的念頭,只不過並非人人有吉士把真心話說出來罷了!

既是這樣,為什麼搞婚外情的男人依然遠比女人多?Well,很多人以為是因為女人比較忠誠,但對唔住各位姊妹都要講一句,其實那是一個美麗的誤會!真正的原因好簡單:男人去滾是一件相當方便的事,香港有太多寂寞的芳心,燕瘦環肥,任君選擇;相反,香港女人無論單身或已婚,要找一個勉強看得上眼的男人都已經夠難,還要額外多找一個情人?Jesus,真是想起都覺得頭痛。

當然,如果你是一個毫無要求的人,那要找多少個情人也不難。早前在報章上讀到一則奇聞:一個中年漢與二百磅妻子結婚十七年,婚姻生活無風無浪。直至年前,丈夫發覺妻子行為有異,懷疑有人紅杏出牆,卻苦無證據,只能暗中偵查。一日,丈夫離家上班,卻突然心血來潮折返寓所。他不動聲息取出鎖匙開門入屋,直闖睡房!打開房門後,赫見老婆與姦夫在床上衣衫不整,丈夫怒火中燒,衝前欲將姦夫擒住,卻冷不提防妻子先發制人,一掌將他推向衣櫃,令他失去平衡跌倒在地。胖婦再以二百磅的身軀把丈夫當「人肉凳仔」,令他動彈不得,為姦夫製造逃走的機會。感謝這位女士,我今日終於明白原來「緣份」係咁powerful,二百磅都擋唔住!

電影The Bridges of Madison County,將紅杏出牆的心路歷程描繪得淋漓盡致。Meryl Streep本是一個小鎮的家庭主婦,生活平淡。她在丈夫和孩子離家數天期間,遇上從城市來的Clint Eastwood,為這個小女人開了眼界。她發現自己從未如此熱烈地愛上一個男人,但他終歸要走,自己要跟著走還是留下來?每個人一生中都有幾個critical moments,那一刻的決定,可能徹底改變下半生。在滂沱大雨的下午,女人開車追了出去,她的手緊緊握住車門的手柄,內心交戰著應否開門跟愛人遠走他方。她最終留了下來,將一生獻給家庭,唯一的心願是死後能與愛人的骨灰一起被撒在麥迪遜之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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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Sharon結婚前夕,我問她心情如何。誰不知她竟然一口氣乾了手上的紅酒,眼定定望住我說:「Daisy,你話我知,我點解要結婚?」我都算醒目,看勢色不對,趕緊再灌她喝了兩瓶紅酒,找人抬她回家兼鎖死全屋門窗,否則她醒來後不逃婚才怪!起初我以為Sharon只是婚前恐懼症,但如今回想起來,她的戀愛史厚過電話簿,以後她真的甘心為一棵樹放棄整個森林?如果戀愛的人需要有點醉,將要結婚的人就要醉得不醒人事才好辦。怪不得法國人乾脆把bachelor party 稱為enterrement de vie de garçon,意思就是the funeral of a boy’s life!

我真不明白,為何那麼多人趕住幫自己搞funeral。莫說Jane Austen那句:「Happiness in marriage is entirely a matter of chance.」即使是一盤穩操勝劵的牌局,在你坐落賭檯那一刻,就已經變得身不由己。倒不如我現在一個人住在蘭開夏道,自由自在,不知幾爽!白天在公司看老闆和客人面色已經夠你受,如果回到家裡仍要看人面色,那還有什麼人生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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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變了。從前像Miffty這種第三者,肯定會被視為千古罪人。但現在攤開報章,她不但沒有受到責難,反被看成一個受害者。相反,三從四德、海量汪涵的「賢妻」周慧敏卻成為眾矢之的,被指放縱賤男,天地不容。今時今日,香港人不再大罵第三者,因為自己都可能做過第三者!就算以前未做過,亦無人敢擔保自己明天不會做!拈花惹草與紅杏出牆已是多麼普遍的一回事。當然,最令人費解的是倪震N年前的情敵劉錫明竟成了整件事的大贏家,無厘頭「凱旋回港」,工作量也因而大增。Jesus,這個世界究竟怎麼了?

至於倪震,無論這是否他自編自導自演的一台戲,無論張茆、慧敏和倪震的聲明是否通通出自他一人的手筆,在我這個女觀眾的眼中也是一樣。「四哥」謝賢說過:「男人可以風流,但不可以下流。」究竟兩者有何分別?根本同樣都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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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真,男人也是一種很犯賤的動物。女人唔滾,男人唔緊!你要是地老天荒地守在家裡,就注定一世被個衰佬食住,睇死你惡不出什麼樣子來!話時話,我對Philip是不是太過死心塌地?我跟這個渾蛋的關係搞來搞去都搞不明朗,死守下去似乎也不是辦法……連師奶都知道,將所有雞蛋放在同一個籃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Philip固然是我的Plan A,但為安全起見,來多個Plan B、Plan C和Plan D也不為過吧。反正他做初一,我做十五,我對得起他有餘。做女人最緊要面對現實,天真及傻只會落得悲劇收場!

前幾日,Plan B送了一束紅玫瑰給我。本來收花確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問題是那笨蛋竟將花束送到我家裡來,而不是送到公司去。因為這事,他像恆生指數那樣由Plan B嘩一聲跌到落Plan Q,還未正式開始拉票就已經告急。

究竟此人犯了什麼錯要被降低評級?Okay,就讓我Daisy向各位好好解釋一下,也順道醒各位中環「地鐵男」幾條好橋,讓你們今年追女仔不至於餐餐食白果。

其實追女仔嘛,是有技巧的,絕非心口掛個「勇」字就盲目向前衝。首先,送花一定要送去女孩子上班的地方,因為收花這件事的精髓就是要招人妒忌。有些男人幾十歲人都依然好純情,一廂情願地以為把花束送到女孩的家,可以方便她將鮮花插在家裡。簡直戇居!花不是要來插的,是用來曬的,放在家裡鬼來看你?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所以講到送花,要麼不送,一送就最好送夠十束,迫爆公司整個房間,讓上司下屬秘書以至掃地阿嬸,在眼裡燃起妒忌的怒火!如果你試過,你就會明白被人妒忌那種感覺有幾high。正如我愛打扮,喜歡漂亮的衣服,並不是要穿給自己看,更不是要穿給男人看,而是要讓其他女人妒忌。

Well,你一定想話我虛榮。不錯,我Daisy的確是一個非常虛榮的人,慘得過我認?好過有些人明明好恨錢,卻大大聲批評別人為五斗米折腰;明明最在乎民望,卻宣稱「民望如浮雲」。其實作為行政長官,重視民望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怕咩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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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是殘酷的。在那堆Plan裡面,真正能夠送花送得我滿意,只有Plan A一個。不知他此刻在做些什麼?不知他有沒有想起我?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world-of-daisy.blogspot.com)

不是天使

不是天使

當所有秘書都因為市況慘淡而樂得天天織冷衫,Eric的秘書Wendy卻忙得團團轉。大概已經到了容忍的極限,Eric老婆突然返了加拿大外家,六歲的兒子放學後沒人理,做父親的竟然乾脆將個仔推給秘書!結果才不過兩天的光景,全公司上上下下都民怨沸騰。

首先遭殃的是「女皇」那棵寶貝風水樹。我親眼看見那孩子把一杯熱騰騰的朱古力奶倒進盤裡,然後陰陰嘴笑,那笑聲跟他父親一模一樣。後來Wendy小聲告訴我,個衰仔還在那盤裡撒了一泡尿,我想那倒還可以當肥料。上次有個女律師被「女皇」炒掉後,風水樹傳出陣陣一比九十九的氣味,勉強活過來後又要被灌熱朱古力,這棵小樹也真夠命苦。

「幹嗎不叫工人湊?」我看不過眼。

「已經換了四個工人,第五個還未請到。」秘書Wendy已經筋疲力盡。

那天下午,我終於在pantry與小魔怪狹路相逢。那孩子年僅六歲就胖得舉步為艱,我見他本事將公司的所有零食掃光,不禁明白了「有其父必有其子」的道理。我穿著一件新買的RED Valentino,不安地監視著肥仔手上那杯搖搖欲墜的可口可樂。如果這傢伙弄髒我的裙子,我一定同佢死過。

「喂,你知不知我爸是誰?」肥仔得戚地問。喂?你夠膽喂我?「我不知道。你應該問你媽,她比較清楚。」我邊說邊翻著雜誌。

「喂,我問你,什麼植物識溜冰?」肥仔蠱蠱惑惑地說。我Daisy身為一個律師,才不會跟你玩那些幼稚的IQ題。

「你答不上來嗎?蠢!答案是花。」

「為什麼?」

「因為花式溜冰!」說罷爆出連串笑聲。「再來。皇后似咩?」我知個衰仔一定想捉字失,答案一定不是那麼簡單……

「喂,別想太久,我趕時間。」

「難道你以為我會跟你玩這些無聊的遊戲?」

「你根本就猜不出來,蠢才。答案是廣場!」

「為什麼?」

「因為皇后像廣場!」

如果虐兒不是犯法的話,我王迪詩老早就把他煎皮拆骨。

那天晚上,我到朋友的新居house warming。大廈lobby站著一個菲傭和一個小女孩。升降機門打開,女孩把手上的手袋仔晃來晃去,結果就像仙女撒花那樣將袋裡的零錢撒滿一地,女傭邊罵邊拾回零錢。我像一個淑女般面帶微笑,很有耐性地等待女傭善後,然後大家按了層數,門關上。誰知幾秒之後,升降機咔嚓一聲,停了!Damn it!說來有點難為情,但這是小女子生平第一次被困升降機內,而始作俑者就是這個妹釘。

我狠狠地瞪了那孩子一眼。才不過兩三歲,用什麼他媽的手袋?她退到女傭身後,嘩一聲哭出來,要命!我最討厭孩子哭。這妹釘真沒用,我不過稍微瞪了她一眼而已。那麼眼淺,將來對住那些狡猾的男人哪有招架之力?

電梯公司派員來緊急維修。我在那孩子震耳欲聾的哭聲中,嚐到了地獄式困獸鬥的滋味。兩小時後,升降機門終於打開了!Thank God,我看見一大班朋友,感動得幾乎要哭出來。

我們為這位新居入伙的朋友開了一個熱鬧的party。大家都樂而忘返,而我劫後餘生更加要玩到盡,一直玩到次日清早才陸續散去。講你都唔信,我竟然又再在升降機內遇見同一個妹釘!好邪。我正猶豫是否應該改乘下一部電梯之際,門已經無情地關上。我狠狠地盯著那個妹釘,密切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她竟然笑嘻嘻地望住我,完全忘了我是誰!雖然容易哭,但如果夠善忘的話,that’s fine。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繼續跳舞

繼續跳舞

《信報》要我寫聖誕及新年願望。但我Daisy從來不許什麼願望,今次如果硬要我因為交稿而許個願,fine,我希望錢由樹生出來,從天掉下來。這就是我的願望。所謂「許願」,本身就是這麼不切實際的一回事。

對我來說,與其許下無謂的願望,倒不如面對現實。想到我們從「黃金十年」的夢境,到不夠一年即「身陷險境」,就會明白我們所處的世界是那麼不堪一擊。我Daisy一早就呼籲各位讀者做好冬眠的準備,切勿作「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之類的無謂幻想,因為事實上,冬天的確可以好長好長,春天也可以好遠好遠。我就寧願practical一點,披件fur再加對Prada長靴,很有型地度過這個寒冬。

今個冬天,繼續跳舞。(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大學畢業的順嫂

大學畢業的順嫂

幸好,我的上司Eric份人雖然不學無術兼好大喜功,但那胖嘟嘟的頸上頂著的總算是個正常腦袋,因此還不至於會叫我勒緊褲頭,半價支薪來保住份工。商界好奸,商界非常凶險,為了錢可以你爭我鬥、不擇手段,當人是賺錢機器,沒有人受到尊重。但在商界,人人個腦都好正常。

大家應該仍然記得,商務及經濟發展局局長劉吳惠蘭不久前發表了上述的「奸商論」,來解釋她N年前為何放棄從商而加入政府。我當時聽到都覺得奇怪,商界好奸,奸得過你官場?我想,商界同樣感激她沒有加盟,而政府亦是她在地球上唯一能夠生存的地方。既然找到一個可以安享晚年的樂土,就好好安息吧,卻又不甘寂寞,久不久跳出來發表偉論。

沒想到這位高官最近創意竟如此澎湃,公開呼籲僱主不要裁員,只要員工減一半薪水便可!搞到我Daisy原定今期寫「與詹瑞文對話」下集,都要讓路先孝敬局長。我幾錢人工關你什麼事?你劉吳惠蘭憑什麼代全港打工仔出主意,要我們減一半薪水?就憑你劉吳惠蘭這位擁有大學學歷的牛頭角順嫂?

是的,現在經濟是差,但還未差到要自願減薪一半來吊住條命的地步。老闆、伙記「一人一半」,你估夾錢買六合彩?我的薪金不但供我吃飯買衫,還代表我的價值,我的尊嚴。老闆請不起我,大可以把我炒掉,而決不是「一人一半」。有需要員工減薪來維持運作的公司,自然會跟員工共同協議減薪方案,減多少輪不到你劉吳惠蘭插嘴。

等到千夫所指,這位高官就推說自己是出於「情急」才會發表「半薪論」。那又為何不見你劉吳惠蘭「一時情急」鞠躬下台?現在很多人失業無錢開飯,可不可以「一時情急」去打劫銀行?我Daisy想極想不通,香港是否真的如此缺乏人才,要找個阿嬸來做商務及經濟發展局局長?如果她以後再「情急」多幾次,我們這等小市民豈不是很危險?

Thank God,我平日除了跟聯交所那班「疑似公務員」糾纏外,平日工作並不需要與公務員接觸,否則早就激到吐血。很久很久以前,即是香港還是英國殖民地的時候,考上AO是一件很風光的事。今時今日,在我的朋輩圈子裡只有走投無路的人才會淪落到去做AO,我們先會對那些人投以一個不屑的目光,繼而疏遠。在我們眼中,香港的公務員象徵一種封閉與無知。

每次遇到問題,政府就成立一個具「廣泛代表性」的委員會,研究各種可行方案。政府沒有既定立場,於是進行公開諮詢,然後就諮詢所得出的方案再進行諮詢。如此這般三年又三年,最後經過慎重考慮後發現沒有結論,沒有結論即沒有事情要做,例如經濟機遇吹水委員會。

政府這些技倆其實也不是什麼新鮮事。Jonathan Lynn 和Antony Jay的Yes Prime Minister早就講過。此書描寫八十年代英國公務員和政治部長的荒誕趣聞,卻歷久彌新,放諸四海而皆準,絕對是各國公務員必讀的聖經。(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做人,原來好簡單

做人,原來好簡單

做人呢,可以話好複雜,又可以話好簡單,有時簡單到可以用一句話來總結一生。有個阿伯就曾經講過:「做人只有兩個目的,一係來攞債,二係來還債。」自從聽過這句話後,我每天上班對住上司Eric,心裡都會暗忖我前世是否殺了他全家,所以他今世特地來攞債。也許唯有這樣,老闆與下屬的關係才能夠得到一個較為合理的解釋吧!

又譬如說,中學的第一堂經濟課教scarcity,這個字同樣一語道破了人的一生。爭仔、爭的士、爭飯碗、爭限量版手袋……連死了也要爭棺材山地,我們一輩子都圍著scarcity這個問題團團轉。有時我也會問,上帝多造幾個好男人不就能夠解決問題麼?我Daisy不是鼓勵各位姊妹作無謂的幻想,以為上帝可以叮一聲變一打好男人出來圍住你,但平心而論,一人分到一個也不過份吧。God,I really hate scarcity!想著想著,我開始覺得這個問題好深奧,或者應該把它歸類為哲學範疇,也有可能深奧得涉及形而上學的層次,而我還是比較滿足於形而下的購物與做spa,因此也不好意思繼續challenge上帝。

要用簡單的文字來總結人生,免不了要提到「追求快樂」四個字。錢鍾書在《寫在人生邊上》有篇文章叫「論快樂」,有趣得很。他在舊書鋪裡買來Vigny的《詩人日記》,當中提到在法語裡,喜樂(bonheur)這個名詞是「好」和「鐘點」兩字拼成,可見好事多磨,只是個把鐘頭的玩意兒。錢先生又注意到中文的「快活」或「快樂」,同樣少不了一個「快」字,把人生一切樂事的飄瞥難留,清楚地展示出來。所以他認為,「永遠快樂」這句話跟「四方的圓形」一樣自相矛盾,快過的決不會永久。

「快樂在人生裡,好比引誘小孩子吃藥的方糖,更像跑狗場裡引誘狗賽跑的電兔子。幾分鐘或者幾天的快樂賺我們活了一世,忍受著許多痛苦。我們希望它來,希望它留,希望它再來──這三句話概括了整個人類努力的歷史。」讀到這一段的時候,我有點唏噓,又有點心虛。心虛是因為我心知肚明自己就是那隻追著電兔子的跑狗;唏噓則是因為憑那短短三句就講完我的一生,幸好我也總算與整個人類的奮鬥史同步。

還是Karl Popper夠爽快,索性寫一本書叫 All life is problem-solving,簡單一句就總結了世界史。這句話不單應用於人類,他說就連一隻蜘蛛都花一輩子在problem-solving之上。世上所有生物其實都是technicians,不斷從錯誤中學習來改良技術,尋找更好的方法來解決問題。世界的演化看起來無論多麼複雜,但其實一切都離不開problem-solving。

Shit,寫著寫著竟然忘了時間,原來已經六點半!Philip約我今晚聽concert,我到現在還未挑裙子和化妝,本來還打算敷個mask……於是,我繼續做那隻追著電兔子的跑狗。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青樓名妓

青樓名妓

上星期在赤柱Boat House那頓飯,來了一個神神秘秘的女人。未說這個女人前,應該先談一下始作俑者Hugo。這個家裡有幾個臭錢的大少爺在i bank裡已混上七、八個年頭,結果除了混出一大堆女友,也實在沒有什麼建樹。不過,他那種大情大性與浪漫風流,確實迷倒過不少無知婦女。我記得那位美國演員兼play writer Mae West 曾經這樣說: “A man can be short and dumpy and getting bald but if he has fire, women will like him.” 更何況Hugo有的,是一張滑過雞蛋殼的小白臉。我Daisy雖然聰明,但若不是看得太多張愛玲,也難保不會被他騙倒。

那渾蛋換女如換車。每次hang out總帶著不同的女伴,有上過雜誌的富家小姐,也有看來像在旺角街頭賣老翻的少女,燕瘦環肥,但全都不值一提。那天在Boat House,Hugo帶來的卻是一個截然不同的女人。漂亮嗎?Well,過得去啦。那個女人靜靜的坐進角落裡,極少說話,可是我們沒有一人能忘記她的存在。那班臭男人固然是眼定定,我統計過,Philip是那班男人裡面望得最少的,我不知這是否值得慶祝。Fine,我就承認這個女人確是有一種神秘的魅力吧。

那天,她穿一件黑色低胸連身裙,腰間繫上一條纖細的皮帶,中間用一個精緻的金扣繫住,把那本來就纖幼的小腰束得不能再小。這個女人完全掌握了穿衣的要抉,懂得在一套簡單的衣服之上,加入重點之類的東西。這個穿衣的道理,象徵了女人的歷練和智慧。少女只知把漂亮的東西往身上堆,卻不知道一個人承受不起過多的華麗。經歷多了才明白最好的,就是最簡單的。今次我Daisy真是棋逢敵手!

我們叫了滿滿的一檯食物。她卻輕輕的搖著酒杯,孤島似的,好像跟這個世界沒有半點關係。有人不識趣地說起Hugo的女伴多如繁星,而且她們看起來又多麼像被誘拐的無知少女。一直沉默的她突然說:「對啊,她們都像The Tempest裡的Miranda。Hugo喜歡她們的天真。」她有一把沙沙的聲音,那讓我有點意外。坐在我身旁的Patrick輕聲問我:「喂,什麼是Tempest?我可沒聽過最近有這部西片……」

她微笑著說失陪。我從窗外望去,看見她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點起一根煙,然後吐出長長的一縷清煙。如果我是男人,會很想跟她上床,但不會有興趣娶她為妻。世上就是有些女人適合當情人,有些適合當妻子。

晚飯後,Philip駕車送我回家。我肚子裡有一大堆問號,終於忍不住說:「究竟那個女人是何方神聖?怪神秘的。」

「Technically,她是一名妓女。」Philip說。

「Jesus Christ!」我瞪大了眼睛。

「怎麼了?未見過會談莎士比亞的妓女?」 我不願Philip把我看成一個入世未深的女孩。

「其實妓女也有高級和低級之分。用你們律師的術語,所謂高級妓女,包括但不限於為客人提供性服務。」

「你同我玩食字?妓女就是妓女,難道還要分級?」我覺得那根本是歪理。

「你一定沒有讀過《蔡瀾眼中的八婆與美女》。蔡先生的朋友就嫖過一個愛讀魯迅的女人。」

「那麼,你是不是覺得那個女人好有文化、好靚好叻?」

Philip噗通一聲笑了出來。「難道你覺得自己連妓女都不如?」

我一時無話可說,咬著嘴唇不作聲。

「看,我們的大小姐生氣了。」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逆市求生術

逆市求生術

Damn it,大清早就要起床趕搭北京的頭班機!個市差成這樣,還以為可以乘機休養生息一番。反正我的billing target早已超額完成,即使市況逆轉,「女皇」也休想以此為藉口炒我。

我拖著行李箱匆匆趕到港龍個lounge,迎頭碰見大學同學Winson正狼吞虎嚥地吃著魚蛋米。我們交換了「這個時勢還要出trip?」的無奈眼神,相視苦笑,然後各自低頭處理自己那份早餐。

「我有時都好佩服那些bankers!」Winson急不及待破口大罵。「Daisy,你同我都好清楚,現在手頭上的IPO分明就是白做。風頭火勢,搵鬼買新股?但那班bankers真本事,照舊瘋狂地傳閱文件,不斷召開無聊的conference call,再吩咐律師做這做那,製造出一個繁忙的假象。搞到個客以為真的能夠上市!」這傢伙好像終於找到傾訴對象般連環申訴,接著又再要了一碗魚蛋米。

「That’s right,我也料不到手上的IPO竟然死唔斷氣,到了這個田地仍要到北京開會。」我說著呷了一口咖啡。「Touch wood講句,個客間公司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們這班律師肯定連機票錢都蝕埋!不過,你又不能完全怪罪那些bankers。也多虧他們將手頭上的IPO吊住鹽水,我們現在才有工做。」

我想起沙士那時播放的廣告:曾志偉買了一個菠蘿包,賣包的人賺了錢然後去買衫、看戲,刺激消費,所以千萬不要小看一個菠蘿包。換言之,就是「掘地理論」:找個人來在地上掘個洞,然後請另一人把洞填平,阿茂整餅。應用於我們的行業就是bankers掘地,因而需要請律師應付法律問題,同時需要會計師核數,需要測量師更新物業評估報告,需要印刷行印製招股書,當然不少得聯交所負責審查招股書內容……連鎖式製造多個就業機會,在中環保住了成千上萬的打工仔及其家眷。樂施會提出助人自助,現在我們這種自救妙法,比美國的垃圾七千億救市方案更加立竿見影。

Winson卻連連搖頭,還未來得及吞下食物就急急反駁:「Daisy,虧你還幫那班bankers講說話!他們平時大魚大肉,蝦蝦霸霸。你也受過他們不少氣吧!」God,真想不到Winson男人老狗會這麼小家。雖然我討厭那班bankers令我要晨早到北京開會,但我一樣會acknowledge他們在「掘地」方面的貢獻。我看著Winson狼吞虎嚥地吃東西的樣子,不禁感到那碗微熱的魚蛋米也許已是他一天裡最大的幸福。他雖不是一家之「主」,但肯定是一家之「柱」。老婆一日到黑買名牌,兩個仔又要讀國際學校。結了婚的男人,是沒有資格扮瀟灑的。Winson這個日夜擔憂會被裁員的住家男人,就更加應該好好多謝「掘地」的人。

空姐過來催了兩次,Winson那傢伙卻誓要多吃兩件三文治才肯罷休。真丟臉,人家不知道,還以為他的老婆沒有給他飽飯吃!我喝掉最後一口咖啡,抺抺嘴唇起身走人。Winson驚訝地問:「你要到哪裡去?空姐催了,你還是不要到處走吧。」然後繼續啃他的三文治。我冷冷的答:「去幫忙掘地。」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冬天的風光

冬天的風光

不用我Daisy多講,各位中環的兄弟姊妹都一定feel到我們已經步入寒冬。金融市場閃電崩潰,投資銀行家從此安息,律師頭上再也沒有什麼光環。先是金融風暴,如今又來個金融海嘯,我們總算海陸空都玩齊。很快,裁員潮將會蔓延到law firm,到時丟掉飯碗的律師就要冬眠,幸運一點的或可減薪到另一間公司做cheap labour,到時希望議員替我們立個最低工資。

讀者們知道我主力做IPO,都紛紛寄來電郵問我有否憂慮自己飯碗不保。我王迪詩天不怕地不怕(黑社會及瘋子除外,因為這兩種人都是不受法律管制的),大不了全職寫稿造福廣大讀者,收入應該都夠交管理費。再說,寒冬就寒冬吧,大不了冬眠,So what?

如果你以為,我會堅信裁員一定不會輪到我,因為要炒都應該先炒那些又蠢又懶的冗員,那你便錯了。想到我們從「黃金十年」的夢境,到不夠一年即「身陷險境」,就會明白我們所處的世界是那麼不堪一擊。我Daisy經常說,做人最緊要面對現實。Sorry,我沒有興趣說「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之類的廢話,因為事實上,冬天的確可以好長好長,春天也可以好遠好遠。我就寧願practical一點,披件fur再加對Prada長靴,很有型地度過這個寒冬。

所以,我認為每一個中環人都應該作好冬眠的準備,免得被突如其來的大信封搞到心臟病發。我希望Philip也是這樣想。平心而論,他的情況比我還要嚴峻。Investment banks在金融海嘯中首當其衝,裁員雷厲風行。他這類VP人工又高,經常成為開刀的對象。當然,有時也會乾脆把整team人炒掉。

那天下班的時候,我和Philip都有點倦,便在就近的MO Bar坐下來,隨便點了支Riesling。Believe you or not,除了幾個菲律賓女人外,周圍的人幾乎都在談論個市,真沒趣!我一邊搖著酒杯,一邊看著眼前談笑風生的他,不禁想到這個男人是多麼的與眾不同。整個晚上,我們談fall winter的Burberry Prorsum,談日本東北的紅葉,談今年的陽澄湖大閘蟹有多鮮美。他隻字沒提公司裡的情況,而我也識趣地沒有問。

回家的路上,Philip在車子裡一直播著Clémentine唱的Moon River,讓這位法國jazz singer的歌聲在空氣中飄揚。他駕車的時候習慣很少說話。如今回憶起來,在跟Philip一起的所有片段中,我最享受的就是與他一起在車上的時光。那是一種淡淡的、安穩的幸福。他靜靜的在我身邊,給我一種無論發生什麼事,「至少還有你」的感覺。我想,如果時間能夠停留在那一刻有多好。

車子來到蘭開夏道。Philip把車蓬打開,我們一起安靜的望著天空。秋風吹過我的臉,竟出奇的冷。然後我想起,這已經是冬天了。

「Hey,無論明天發生什麼事,你在我心目中,永遠都是全中環穿Paul Smith穿得最好看的investment banker。」我說。

Philip呆呆的望著我,接著竟哈哈大笑起來!我有點生氣,別過臉不睬他。那渾蛋這才稍為收歛一下,卻始終嘻皮笑臉地說:「無論明天發生什麼事,你在我心目中,永遠都是全中環對腳最靚的女律師。」

我正要伸手去掌這個無賴的嘴巴,他卻先我一步伸手過來,輕輕的撥好我那被秋風吹亂了的長髮。於是,就算打個和了。

雖然有點冷,但夜色很美。(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安息吧,投資銀行家!

安息吧,投資銀行家!

飛機甫降落香港,BlackBerry即急不及待吐出一大串電郵。今趟去London training 不過三天,想不到回來後世界竟然給反轉了。

其中一個電郵來自一個investment banker: "Dear friends, this is my last day in XXX. It is a real pleasure working with you guys. I will never forget the joy and laughter we have had in printers……” 雖然我無論如何都記不起跟這傢伙有過什麼joy and laughter,但見他一夜之間成了金融海嘯的炮灰,都不禁有點兒心寒。投資銀行裁員,手起刀落,絕不留情。五點鐘通知你,五點半就要你消失,殺你一個措手不及,好等你無法將敏感資料帶走。前天,此人明知我在London仍偏偏在夜半來電把我吵醒,討論下周去北京開會的事,結果當然是給我痛罵一頓!被罵而又不會駁嘴的人,世上真是買少見少了。Jesus,怎麼我竟然會懷念起這個人來?很多人說談政治一個星期都嫌長。計我話在投資銀行工作,兩天都嫌長!

投資銀行家──嘩,單是個名已經震攝四方。好景時,年薪、花紅、housing再加stock option,閒閒地幾百萬,還未計公司股份連年升值,紙上身家急速暴漲。他們平日周身名牌(儘管大部分都是衣不稱身),聲色犬馬,換車換女。不料一個金融海嘯翻過來,所有deal陷入癱瘓狀態,就算公司未執笠,手上的stock option亦因股價大跌而變成廢紙。我認識一些MD級的bankers,從來沒有賣出手頭的公司股票,最後換來的只有一筐眼淚!

今次的金融大海嘯源自美國。還記得摩根大通在三 月收購貝爾斯登後,有人天真到以為危機已經結束。美國人是一個從不願意面對現實的民族,他們的按揭違約造成的損失已經令銀行爆煲,於是帶來更大的實質經濟損失,惡性循環,捲起浪一般大的信貸危機。至於投資者,當然是對金融運作的模式信心破產!結果破壞力愈演愈烈,就像海嘯一樣橫掃全球。我Daisy相信繼美國之後,下一浪將席捲歐洲,就算偉大的祖國有神七升空,財大氣粗,但亞洲亦勢將受到牽連,大家攬住一齊死。

全美五大投資銀行,倒閉的倒閉,賣盤的賣盤,其他都難以獨善其身。FT的首席商業評論員John Gapper就說過,雷曼破產與美林賣盤,顯示華爾街獨立投資銀行已經窮途末路。與綜合型銀行(包括儲蓄貸款及投資業務)相比,像高盛和大摩這類純投資銀行本身擁有的資本較少。他們大多靠短期借貸進行融資,以增大股東資金回報率,支持高派息,所以能吸引大量投資者,卻這造成了槓桿過高。這就是所謂的「投資銀行」,整間公司都 是「吹」出來的。

弄至這個田地,華爾街餘下的投行,恐怕都要與擁有充足資本的大型商業銀行合併,以能保住條命。在不久的將來,獨立的投資銀行將會跟中國城夜總會一樣,成為歷史的絕響。將來我同Philip個仔(我肯嫁他的話)問:「Daddy以前在哪裡上班?」如果我告訴他是投資銀行,他肯定會摸不著頭腦,反問:「即係咩?」

想到這裡,不禁有點傷感。在中環,經常會看見一些穿西裝帶背囊上班的人,他們當中有不少是investment bankers。我常常都感到很疑惑,幹嗎那麼多banker喜歡帶背囊上班?所以每次遇上一個這樣的人,我便忍不住問:「去宿營嗎?」虧他們還覺得自己好型、好young,也不知自己看起來像個傻瓜!不過,無論他們是天才還是蠢才,這些穿西裝帶背囊的傢伙很可能會成為中環人的集體回憶。想到這裡,我又不禁有點兒懷念起他們來……(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給蠢才的信

給蠢才的信

蠢才:

小女子仰慕你,已經有一輩子那麼久了。我Daisy生性高傲,目中無人。但對住你,我服。

如果閣下一邊讀信,一邊懷疑我這信是否衝著你而來,那麼請你放心好了。因為要是你懷疑自己是一個「蠢才」,那麼你實在蠢極有限,飲得杯落。如假包換的大蠢才,通常蠢到連自己蠢都不知道。

未說下去前,讓我先講清楚一點:這裡所指的「蠢才」,並非指頭腦蠢鈍的蠢,因為IQ低也可以很可愛,IQ低也可以有智慧。他們正因為知道自己蠢,所以往往比別人更勤力、更認真,結果學得一身好武功,修成正果。相反,世上有些IQ本來就不高的人,偏偏不懂將勤補絀的道理,練精學懶,經常高舉自己的權利,而不講自己的義務。他們以為自己好醒,但這種人不學無術,下場大多一事無成。在我看來,這才是徹頭徹尾的大蠢才!

蠢才,我仰慕你。不,讓我跪拜你,這樣才能表達出我對你的而且確佩服得五體投地。你作為一個final year trainee,還有一個月就滿師,卻竟連簽合同幾時要蓋鋼印都話唔知!你份糧係咪照支?

蠢才,我請你幫忙寫個announcement。千叮萬囑提你check清楚,但你閣下弄出來的這份announcement,卻有整整七行字不翼而飛,究竟是因為鬼掩眼還是少年柏金遜?當我致電給你想問個究竟,竟然聽見你身後傳來high到不得了的喧鬧聲。六點幾就到蘭桂坊劈酒。蠢。

既然跟你講電話都只會白費心機,我唯有給你發電郵。但我Daisy的確服得你好緊要,你閣下竟然每天放工時將肉體帶離公司,blackberry卻留在公司。For God’s sake,難道你不知道blackberry正是為了你不在公司仍需要收發電郵而存在嗎!你day one入行就已經知道要用blackberry,這是工作的一部份,不願意的話可以選擇不打這份工。蠢才,請你向「女皇」好好學習,她不小心遺失blackberry那天,人生頓失方向。「女皇」這位法律界的奇葩,與她的寶貝blackberry一同心跳,一同呼吸,與blackberry一條命,這才叫「專業」。

我決定向上司Eric投訴蠢才你的種種惡行。Eric又使出他律政鴨的本領,先表現出萬分同情的樣子,斯斯然說:「Daisy,你就由得她吧。」然後用他那胖嘟嘟的手指將一顆大白兔糖送進嘴裡。這時,我才留意到這傢伙學人扮高檔,用個琉璃工房的盤子盛著一大盤白兔糖。我看著他這種等同自殺的行為,冷冷的說:「我不會幫你call白車。」肥佬倒是答得灑脫:「哈哈Daisy你少擔心!報紙話,一個十公斤的三歲BB,要每天吃一百三十粒大白兔糖才有可能中三聚氰胺毒。我又點止十公斤?」說畢又再吃掉一顆大白兔。「Eric,我當然不替你擔心。你至少有一百公斤。那即是說,你要每天吃掉一千三百顆大白兔糖才會中毒。繼續努力吧。」

這胖子覺得無癮,便轉回關於蠢才工作表現的話題。「Daisy,我也想跟你談談同事們的問題。現在請人好難,美國firm來勢洶洶,經常來我們這裡搶人。我們英國firm薪水又不夠人高,那靠什麼來取勝?人情味囉!你就哄哄她吧。」

「哄她?那樣又蠢又懶的宇宙塵埃,拿去堆田都未夠資格。還要我去哄她?那又有誰來哄我?」

「Daisy,我知你幫得手,所以我也不妨跟你講些知心話。問心,公司裡除了我和你,有誰不是又蠢又懶?我們必須容忍大多數人,因為即使他們又蠢又懶,公司還是得靠他們來運作。這就叫罪不及眾,是管理學。」

「What the hell──」

「廉署成立的時候,成班警察衝出來抗議。結果港督還不是要出來特赦有份貪污的警察?難道香港香港就要因此而陸沉?現在香港都不知幾廉潔!」

「這是他媽的什麼管理學?Bull shit。」

「我連你都可以忍啦。」Eric從牙縫裡透出這幾個字,一雙小眼睛斜斜的瞪住我,看起來相當滑稽。

蠢才,我真羨慕你!你是那麼無憂無慮,你是那麼快樂優遊!痛苦的從來就只有你身邊的人,幫你收拾爛攤子的人。但願生兒是蠢才,無災無難到公卿。這才是硬道理。

你的奴隸
Daisy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易中天

Scott Fitzgerald

我在浴缸放了一泡熱水,撒一把薰衣草浴鹽。用腳尖試過水溫後,才張開那個架在浴缸兩旁的書架,在上面放一本小說,然後斯斯然的整個人泡進水裡去。

我稱這為“The Fitzgerald Bath”。畢竟,這種糜爛而敗家的享樂是從Scott Fitzgerald那裡學來的,應該還他一個credit。他那本Tender is the night裡面的男主角Dick Diver常常這樣浸浴,還記得當年第一次有樣學樣,我心裡禁不住發出一聲輕嘆:「God……好舒服啊……」

Scott Fitzgerald常常為雜誌Esquire撰稿。Esquire的創辦人Arnold Gingrich後來還寫過一篇文章為Scott Fitzgerald「平反」。話說那時社會上流傳Scott Fitzgerald的「小弟弟」特別小,令這位雜誌創辦人憤憤不平。因為他曾在某個機緣下親眼見過Scott Fitzgerald的「小弟弟」,證實那「一點也不算小」。正如勞斯萊斯公司在被問到汽車馬力時只會以一句字來回應,那就是 “adequate”。所以呢,做作家嘛,就連「小弟弟」的尺寸都被人拿來大做文章!

不論Scott Fitzgerald的尺寸,我都是他的超級書迷,幾乎要向他跪拜。畢業於名牌大學Princeton,年僅廿三歲就憑小說This Side of Paradise一舉成名,典定他作為The Jazz Age代言人的地位,很令人羨慕吧!問題就出在他的老婆身上。這位女士講究排場,揮霍無度,後來還精神失常。Scott Fitzgerald為了維持那種奢侈的生活,要像車衣女工那樣日寫夜寫賺取稿費,終於寫到心臟病發,死於洛杉磯,年僅四十四歲。

The Great Gatsby是Scott Fitzgerald最經典的作品。說的是一九二二年,紐約長島一棟豪華別墅內的一段都會愛情故事。Gatsby是一個大亨,家世神秘。在一次偶然的宴會中,他重遇初戀情人Daisy。大家應該都已經猜到Daisy是個傾國傾城、高貴脫俗的千金小姐,無奈已經嫁了人。為了彌補畢生的遺憾,他不惜一切只為能與Daisy在一起。當然,此Daisy不同彼Daisy,本人向來主張務實理性,亦很明白世上所有「不惜一切」的舉動,通常都會導致悲劇收場。所謂「浪漫」,是指發生在別人身上或小說裡的事情,當那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你會發現根本一點也不「浪漫」!所有不朽的故事都有遺憾,要做英雄就要預了悲劇收場。Scott Fitzgerald就曾經說過:"Show me a hero, and I will write you a tragedy."

我之所以如此沉迷他的小說,是有原因的。他筆下所呈現的富裕奢華、泡沫香檳、迷茫墮落的年代,竟然跟我身處的香港一模一樣!無論是The Great Gatsby、Tender is the Night還是短篇小說,這位小說家都深刻地反映了二○年代「美國夢」的破滅,展示了大蕭條時期美國上層社會的精神面貌,描繪出上流社會那喜怨交纏與物慾橫流的大時代,字字刻骨銘心,句句入心入肺!Snob得來又心虛,渴求自由卻又怕負責任,追求一刻鐘的刺激但又渴望永恆;而我所認識的香港,正正是以聲色犬馬來掩飾內在空虛的一個城。

張愛玲說:「香港是一個華美的但是悲哀的城。」就是這個意思。(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政治馬戲團

政治馬戲團

「只要有恆心,鐵柱磨成針」這種事,我Daisy是從來不信的。我只相信「人蠢無藥醫」。無論幾有恆心,蠢就是蠢。直至一個星期前我才知錯,原來只要恆心爆膨地不斷參選,終有一天可以像謝偉俊那樣得米。

接下來的日子,我與全港七百萬觀眾一起熱切期待著立法會開鑼。年年交上六位數字的稅,這場政治馬戲總算為納稅人提供了一點福利。不說別的,單說謝偉俊當選這件事本身就已經夠娛樂性。不知謝律師會否僅穿一條單薄的泳褲來抗議政府欠缺透明度,又會不會在議事堂內裸跑來捍衛與生俱來的人權?Jesus,那真教人興奮!

不過,我更加期待陳克勤表演講英文。小女子見識少,做了廿八年人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將「try our best」讀成「try our breast」。不知他會否將「Would you please」讀成「Would you piss」?陳議員曾貴為特首辦高層,又是中大畢業生兼擁有碩士學位。他進入議會第一件事,應該是徹底改革香港的教育制度。

鼠王芬捉完老鼠,不知下次又會否表演劏蛇?蛇鼠一窩不是更好玩嗎?田二少也不甘示弱,拖隻狗出來助選,說是因為自己是九號候選人,唉,怪不得輸九條街!長毛上次請完田少食蕉,今次又請食餅乾,喻意政治分餅仔,為市民洩洩怨氣。不過洩完之後點?就不得而知。今屆立法會有長毛加上黃毓民雙劍合壁,肯定好睇過曾志偉加林敏聰。這班政治演員,絕對有能力將議事堂變成電視城一廠,比《溏心風暴》的琴姐演得更浮誇,比荷媽更七情上面,比紅姨的似奸非奸更引人入勝。你可以看到眾人演技的高低,卻不要妄想聽到各人政見的優劣。

至於一眾政府高官,同樣擁有極強的表演慾。我們的行政長官曾蔭權當選後打著「強政勵治」的旗號,揚言今次要「玩鋪勁」。但幾年下來除了拆掉天星碼頭、在過年時與老婆合演偷食油角、用公帑請了一班嘍囉,還有什麼政績可言?至於唐英年除了飲紅酒,就要數他那句「班友係個街度條條fing」最有名,結果馬術公司個天花就在習副主席面前fing了落地。那天,唐媽媽可能因為趕住去ball,沒有提個仔小心說話。

在電視上,我們偶爾可以看見周一嶽、夏佳理、梁智鴻等一班年近古稀的阿伯,大熱天時表演踢波來推銷強醫金。看完後,究竟市民知不知道強醫金的好處壞處?認不認識方案中的ABCD餐?

大家那麼喜歡睇戲,難怪話劇演員「四眼陳」可以高票當選。(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溏心風暴選舉版

溏心風暴選舉版

最近經常聽到秘書們談論電視劇集《溏心風暴之家好月圓》。我卻認為電視廣播的選舉論壇,比那些荷媽、Sa姨的師奶肥皂劇精彩得多!至於看選舉論壇的最佳時間,當然是正在開那些悶得要命的conference call,只要在電話鍵上按一下mute,就可以上網到youtube看餐飽,大笑一輪後會讓人覺得很relaxed。

如果閣下有點兒懷念巴士阿叔,我會建議大家到youtube看看NOW TV那場會計界的選舉論壇。今次有份表演的候選人包括譚香文、龔耀輝和黃宏泰。讓我節錄一段,以供娛樂:

黃宏泰(下稱「黃」):「我要問吓Wonno……(註:他指Ronald,龔耀輝的英文名)阿Wonno成日話阿Paul係建制派,其實阿Wonno都失憶,當時特首選舉委員會,佢加埋建制派條隊,扯住人衫尾去投票──」

龔耀輝(下稱「龔」):「你又嚟,XYZ,你先係建制派,你先係建制派!」(註:XYZ不是粗口,而是代表我根本聽不到他說什麼。)

黃:「你都唔比人問問題!XYZXYZ……」

龔:「知唔知宜家會計界點叫你?叫你會計活塞男,搵位就攝――」

黃:「上次譚香文打官司,你由頭到尾XYZ……」

我笑到肚痛,同時非常慶幸自己不是會計師。路過的秘書忍不住問我跟誰開conference call開得那麼開心。我答:「會計師!哈哈哈哈……」話時話,早前網上流傳王迪詩其實是龔耀輝,就像他用「方卓如」的筆名撰文一樣。有讀者寄來電郵,要求我公開澄清我不是龔耀輝,否則會發起罷看「蘭開夏道」。大家似乎都好激動,我卻沒有作出任何澄清。年中有一百幾十個傳言,有人說Daisy其實是個阿伯,有人說是一班人的集體創作,現在又說是龔先生。難道我每一次都要出來澄清自己的性別和身份?It’s just silly!不過,我都明白大家生活枯燥,沒有一點gossip來調劑生活,會渾身不自在。Fine,如果有人用槍指住我個頭,硬要我說王迪詩是由某某會計界候選人扮的,我寧願選譚香文,至少當她夾在龔黃二人的XYZ中間,低頭陰笑得那麼超然。

本人所屬的九龍西選區也非常精彩,黃毓民在論壇上大罵毛孟靜後人氣急升,我Daisy自問吵架的本領不小,但見黃毓民吵得那麼專業,也自愧不如。接著又突然殺出一個叫龍緯汶的候選人。「毛孟靜一向都有老人癡呆!佢明明邁過毛澤東雄才偉略,宜家又話有人話毛澤東雄才偉略,你根本就係殺人狂魔的祟拜者!」我還未搞清楚發生什麼事,轉頭又有人插嘴:「Wo bu xiang can jia zhe ge zheng chao……(我不想參加這個爭吵)」喊完殺人狂魔,又跳出一個用普通話發言的柳玉成。這就是選舉論壇。真要命。

雖然沒有幾人能說出自己一旦當上議員,能夠為大家做甚麼,但他們搏老命來為市民帶來歡樂,在促進社會和諧上應記一功,就算不給他們頒個大紫荊,也值得我Daisy在這裡表揚一下。

這就是香港的立法會選舉。何必那麼認真?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龍鳳鬥

龍鳳鬥

星期五晚的 Halo 特別熱鬧。我們一行十多人舉杯暢飲,為一個 banker 慶祝離婚。此人當日在 Conrad 擺酒時曾經熱淚盈眶地對老婆說我愛你,差點要學萬梓良娶恬妞時高呼「三個人一條命」。Look,才不過兩年貨仔就玩完!Jane Austen 說的「Happiness in marriage is entirely a matter of chance.」,就是這麼回事。
  
這個失婚男,居然還有心情把陳百強那首「等,寂寞到夜深……」,改作「滾,直落到夜深……」。世上竟然會有人因為離婚而 high 成這個樣子,也實教人沮喪。當大家正在拍掌助慶之際,我的電話響起來,瞄了一眼來電顯示……是 Philip!我急急跑到安靜的地方,深呼吸,再深呼吸……。
  
「Hi,Daisy!」 

「找我有事麼?」我故意用公務式的語氣說,竭力按住興奮的心情。
  
「想問你一個法律問題。」Philip 說。法律問題?太過分了吧!這混蛋當我是什麼?
  
「Listing rules 裏面那個控制權延續性的要求,是指三年還是一年?」  我沒好氣的答:「這麼簡單的問題,你堂堂投資銀行家沒有理由不知道吧!如果你的 analyst 問你這個問題,應立即將他炒掉。」  「嘻嘻……一時忘了!少年柏金遜。」這傢伙開始賴皮。
 
「那麼,你找我還有什麼事?」  「有呀,我有幾個大陸客明天來港,我打算招呼他們去 The Pawn,讓同胞們體驗一下我們如何活化古。我前幾日撞見你的同事 Stella,她說最近在 The Pawn 見過你,那兒氣氛挺好吧?」  哼,古古怪怪,旁敲側擊,原來想問 The Pawn。不,正確來說,是想問那天我在 The Pawn 時身旁的男孩是誰。話說當日我與弟弟 William 去玩,剛巧遇上公司裏的「低胸裝皇后」Stella,她見我拖那麼英俊的男孩,妒忌死了!轉過頭就周街唱,還想在 Philip 面前抹黑我!但我也萬萬想不到 Philip 竟然來電打探,難道他吃醋?
  
「The Pawn 嘛,okay 啦。但人家是祖國的豪客,跟你去『和昌大押』貪利是麼?倒不如去附近的MK,應該更符合你們的口味吧。多得朱處長大力宣傳,現在 MK 也不失為香港的一個景點。」  「Oh, by the way,Stella 說在那兒遇到你和你的新男友,還未恭喜你呢!」
見好即收
  
終於講到心中那句話了!看,男人就是這麼賤格,平時唔緊唔緊,待發現我有新男友,你條氣又唔順。我都未跟你計上次平安夜車上那條女人頭髮,也未計你端午節在遊艇上心思思想幫三點式女郎搽油,如今我 Daisy 不過跟一個男孩去飲兩杯,你同我計?這就叫只許周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好,等我整蠱你先。
  
「你男友是哪間 firm 的?我認識嗎?」Philip 故作大方地問,其實是在借意打探吧!
  
「呵呵……他不是律師,也不是 banker,他是醫生。」  「醫生?不怕把你悶壞嗎?」  「Okay 啦,雖然醫生搵錢不夠你們 banker 多。」  「Well,that's great。其實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找個穩定的男朋友。」聽到這句話,我心裏忽然一酸,難道他真的希望我好好的找個男朋友?我不想再說下去了,而他也晦晦氣氣的,接下來的十秒 dead air,教人難受到了極點。最後還是他忍不住開口問:「你倆的感情還好嗎?」  「好得很,多謝關心。我爸媽拿他當寶。」我故意這樣說來氣氣 Philip。想不到他竟然呆住了,然後柔聲說:「那麼,祝福你。」這聲音是那麼真摯而憂傷。我心中不禁一怯,莫非今次玩大?萬一 Philip 真的以為我有了男友而放棄我,那怎麼辦?看來還是見好就收。
  
「Hey Philip,其實 The Pawn 也算不上太差,我的醫生弟弟就很喜歡那兒的情調。Stella 沒告訴你嗎?」  這次輪到 Philip 詞窮了!尷尷尬尬的說:「你替我問候弟弟吧。」隨即匆匆掛線,夾尾巴逃走。我所認識的 Philip 從來都是那麼瀟灑,這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如此狼狽,而背後的原因,竟然是我!(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蠟筆小新

蠟筆小新

在printer搏鬥了整整三天,我實在忍無可忍,決定溜到戲院去看《蠟筆小新》。讀者一定想問:Daisy,你又去printer?不錯,我的而且確又去printer。如果我死後要落地獄,大概還是會在printer。

我一直很想知道,《蠟筆小新之烤肉反擊戰》如何「激你唔親,笑到埋身」。入到電影院,才發現幾乎所有觀眾都是小孩子。我買了一大杯可樂和爆谷,在孩子堆中大吃大喝起來。

小新一出場就在懶洋洋的騷肚腩,那副無賴相不禁讓我想起我的上司Eric。小新一家正在吃早餐的時候,竟無端端殺出一個黑幫首領,迫令他們一家交出「那東西」。在根本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麼的情況下,他們自然什麼都交不出來。於是,黑幫向小新一家展開追殺,一家人亦拚命還擊,排除萬難,只為可以在晚上趕及回家吃烤肉。那份追求美食的執著,很Bobos。不說別的,就說那麼徹頭徹尾ridiculous的故事,就已夠令人痛快!

跑呀跑,小新終於被黑幫中一名女孩擒住了!他卻仍有心情去偷看女孩的裙底,高聲呼喊「白色under姐姐!」。女孩的手一縮,小新即趁機逃之夭夭。各位,這就叫problem-solving,絕處逢生。又一次證明,成功的人多多少少有點無賴的特徵。

《蠟筆小新》就是這麼一套富於哲學性的電影,當中的所有人物都善於把一切複雜的事情簡單化,不愧為我Daisy最favourite的卡通。劉翔退出比賽後,全世界圍著他指指點點,喧喧嚷嚷,我想還不如請他看看《蠟筆小新》。從他第一次獲得勝利那天開始,劉翔這個人已在世上消失,取而代之是一個民族英雄。Come on,跑步本來是一件單純不過的事,目標只有一個「快」字,卻偏偏要將跑步看成國仇家恨。中國人,何必那麼沉重?

另一個例子是程菲。她的技術本來足以讓她擲下跳馬金牌,她卻在第二跳失手,原因正是如她所言:「擲下跳馬金牌變成了我的責任。」程菲給我的印象很深,因為她從未在比賽場上笑過。她很努力,卻沒有enjoy運動,最終輸了給自己的心理包袱。要贏人先要贏自己。中國女排重視每一個隊員的自我突破,輸波不能輸人,輸人不能輸陣。劉翔與程菲都應該看看《蠟筆小新》。他拚命向前衝,只為回家吃烤肉。

個半小時後,我心情愉快地步出戲院,大笑一場後感覺就像做完spa那樣舒暢,只是又得繼續回到printer那人間地獄,總教人感到很不是味兒。忽然想起Winston Churchhill說過:「If you are going through hell, keep going.」講到咁grand,其實還不是叫你死頂!想著想著,不禁令我懷念起小新那種problem-solving。(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抵玩溫泉七日遊

抵玩溫泉七日遊

一個女人突然變得容光煥發,是一件很可疑的事。若不是打了羊胎素,恐怕就只有「墮入愛河」這個可能。但當一個女人逐漸年長而變得不再天真及傻,要她「失足墮河」又談何容易?要愛上一個人,有時需要五百度近視或兩支威士忌,偏偏當你的酒量愈來愈好,要喝醉就更不容易了。

正因如此,當Katie從日本旅行回來,我們一班女同事都禁不住竊竊私語,討論她今趟究竟花了多少錢在羊胎素身上。Katie這個人我很清楚,就算她不是已經三十歲,以她那種超級cynical的性格,要她「失足墮河」都可謂難過登天。我知你一定想說:「Daisy,你竟然話人cynical,豈不五十步笑百步?」這就叫一山還有一山高。由交易廣場往遮打大廈那段天橋的路程不過一分鐘,Katie有本事順手拈來十個八個男人大肆批評。雖然那班路人甲也怪可憐的,但我不得不承認,聽她批評男人是一件無比痛快的事。無論有道理還是橫蠻無理,她都罵得如此振振有詞,那麼擲地有聲,連我Daisy也自愧不如。

究竟Katie在日本做過什麼,成了當日辦公室最熱的話題,並早在太子大廈的Sevva訂了位食lunch,好讓大家盡情地說個夠。其實Sevva的食物根本不好吃,但大家都說一定要去那種貴夾唔飽又唔好食的餐廳,才像一個女律師。Well,反正那天我們所關心的只有Katie的日本之旅,隨便吃什麼都無所謂吧。

「先讓我們猜猜。Katie你今次去日本,肯定有人伴遊呀!快說,是哪家的伴遊有本事把你逗得如此心花怒放?」我搶先發問。

Katie的嘴角立即浮出一個詭秘的微笑,白痴都看得出那不是一個「墮入愛河」的人臉上可見的甜蜜笑容。

「不錯,是有個伴遊……」她邊說,邊斯斯然地搖動手上那杯紅酒,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他是我的小桂子。」

「What?K姐,你好搞唔搞,走去搞太監?」Tina忍不住喊道。我倒是明白Katie的意思,便好意奉勸她說:「我不懂中國歷史,但也知道很多太監都很鹹濕。」

「那當然啦,難道天下間會有不吃魚的貓?」在這裡要先介紹一下,小桂子是Katie最近搭上的investment banker。雖然他本身已有女朋友,但當Katie主動邀他同遊日本,他還是一邊淌著鼻血一邊答應。

「一聽到話一齊沉溫泉就興奮得要死!你以為那是公眾泳池?稍為有常識的都知道日本的溫泉是男女分開的。」

Tina以一副過來人的姿態說道:「世上只有兩種 investment bankers,第一種是很早便結了婚,第二種是一把年紀還不結婚,但兩者都一樣爛滾。」

「男律師也一樣爛滾嗎?」Emma是我們當中比較心地善良的一個,也是最有可能遭騙財騙色的一個。

「當然不。男律師哪有這麼多錢?沒錢的男人,有什麼資格學人去滾?最巴閉還不是去『三沙一水』。」我說罷淺淺的酌一口紅酒,然後開始品嚐那片小小的Foie gras。

Katie那位小桂子是 i bank的VP,這令他免強夠資格跟K姐到日本把臂同遊。整整五天,兩人居然同住一間房!「嘩,你好大膽呀!難道就不怕他突然狂性大發,霸王硬上弓嗎?」Emma肉緊地問。「哼,有什麼好怕?我還天天穿著吊帶衫在他面前走來走去。他忍了整個星期,終於按捺不住……」

我們聽得呱呱大叫,紛紛問道:「他怎麼了?」

「他伸手過來……幫我按摩。」

「Oh my god!他有沒有乘機抽水?」我們七嘴八舌,好不興奮。

「我寧願他有,那至少還令他像個男人。」Katie搖頭嘆息。「我恨恨地瞪了一眼,他就怕得頭也不敢抬。看,有色心無色膽,終於淪為按摩男!人去滾佢去滾,滾得他那樣沒尊嚴,天下狗公的臉都給他丟光了。」我們為那小桂子的狼狽相笑得人仰馬翻,Tina還忍不住落井下石。「仲衰過做鴨,至少做鴨有錢收!」

只有Emma關切地問:「但我仍然覺得你跟他同房是太危險了!」

「Emma,所以我話你數口不夠精。有個傻佬跟你分擔一半酒店費用,附送免費按摩服務,何樂而不為?」

我們幾個女人乾了那瓶紅酒,就不打算再喝下去了。因為我們知道,無論喝多少我們都是無可救藥地清醒。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親愛的,你回來了

親愛的,你回來了

不用開conference call的星期日早上,我無論如何都要在床上賴到中午才肯罷休。一個人住就有這個好處,我可以痛痛快快地睡覺,肆無忌憚地賴床,用不著看人面色。

那天早上我好夢正酣,門鈴突然響起。我猛然醒來,God,誰會這麼大膽於星期日早上按我的門鈴?不會是上門尋仇吧!我睡眼惺忪地爬起來開門,門外的人將我一把抱入懷裡。「Hi darling!」

我揉揉眼睛,一個英俊少年站在我跟前。「什麼時候回來?幹麼不早點通知?真討厭。」我嘴上埋怨,心裡卻暗自高興他終於回來了。

「沒見一段日子,你真是越發迷人了!」

「你這張油嘴可以留給你的女朋友們,於家姐則可免了。」

William剛步進我家便一個箭步奔向睡房,鑽進我那軟綿綿的被窩,笑瞇瞇的一臉幸福。「家姐,you know what?你弄的被窩,是全世界最舒服的。媽媽可沒有把這個本領遺傳給我。」

「這不用遺傳。只要弄張King size床,配上連卡佛買來的Yves Delorme linens就可以了。」

「家姐……」那小子不懷好意的笑著。「你一個人睡King size床,不寂寞嗎?」

「細佬,無論多少個人睡,床都一定要King size。一張床就像一條船,夜晚在夢海裡浮沉,船太小容易翻,船夠大才會睡得穩。」只有對這個弟弟,我才有這份傳授生活藝術的耐性。William比我小三年,中學開始就被送到英國讀boarding school。雖然見面不多,但我們的感情一直很好。

我從小學到中學唸的都是女校。說起來,我對男孩子的認識,絕大部分都來自弟弟。William三歲的時候,有次我見他靜靜的躲在露台老半天,便很好奇地從門後偷看,竟見他從褲襠裡掏出了他的小William,閉上眼睛,一臉陶醉。

「你在幹什麼?」

「嘻嘻……好得意,這東西好像在開花……」

那至今還是我聽過最優雅的形容詞──開花。弟弟自小對身體的好奇,也順理成章讓他在大學選修醫科。

「家姐,好肚餓。」那小子在被窩裡懶洋洋的喊著。

我拿來麵包,配olive oil和vinegar,再倒兩杯香檳,兩人一起在露台享受這頓簡單而美味的brunch。這時,我才好好的細看我的弟弟,發現一年沒見,他比上次見面時更有男人味了,輪廓越發分明而硬朗。但男人比女人遲熟得多,二十五歲人還像個大細路似的,並未洗脫那份稚氣。看著這個弟弟,我終於明白為何有那麼多闊太願意花一大筆錢去包隻年輕小鴨子,他們那種青春煥發,那種無牽無掛,那種少年不識愁知味的純真,教人忍不住想在他們的面豬仔上重重地扭一下。

「Hey,家姐,how’s it like to be a lawyer?」William一口乾了手上的香檳,微笑著問。那種輕輕懸掛在嘴角上的微笑,常常讓我想起一個人。

「Well, it’s not unbearable. And how’s it like to be a doctor?」

「I have always wanted to be a doctor. You know that.」講到做醫生,William總會突然收起平日的嬉皮笑臉。每次看到他對理想的執著,我都會有少少慚愧。舒舒服服地過日子向來是我最大的理想,除此以外,我實在想不起任何非做不可的事情。如果說,與bankers吵架、在printer通頂是我畢生的理想,我怕你睇我唔起。至於寫作,well,I sort of like it。但我寫作不過是為了搞搞爛gag,好讓大家於周末輕鬆一下而已。換句話說,我不會為了寫作而「奮鬥」,不會為了文學而「犧牲」,寫得不高興也就不會再寫。人生只是匆匆一瞬,為何要強迫自己去做不喜歡做的事?

我一生人最疼的就是這個弟弟。那天我心情好極了,輕輕鬆鬆的穿上T-shirt牛仔褲,把頭髮束成一條馬尾,便挽著William的手逛街去。不知在什麼時候,弟弟已經長到六尺高了,比我高出半個頭。他去年沒有回港,我特意帶他到最近才開業的Ovologue吃晚飯。千呼萬喚,香港終於把灣仔「和昌大押」這歷史建築改成餐廳,雖然這種玩意在上海遍地可尋,但我們總算有了個起步。

晚飯後,我們到樓上的The Pawn飲酒。竟然碰見我公司的「低胸裝皇后」Stella!我們用了千份之一秒來掃瞄彼此的男伴。她身邊帶著那一件教人慘不忍睹,見了我的寶貝弟弟,連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新男友嗎?怎麼不介紹我識?」

「Oh sure. This is William. William, this is Stella.」說罷,我發出一陣勝利的笑聲,牽著弟弟的手揚長而去。被人妒忌的感覺,真好。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有咁耐風流,有咁耐折墮

有咁耐風流,有咁耐折墮

上星期六,我花了一整天去shopping。由IFC一直行到Landmark,再順便橫掃HarveyNichols,竟然一樣東西都看不上眼。慘就慘在我有錢!有錢又買不到心頭好的那種frustration,那種心癢難耐,那種胸有成竹地出發卻垂頭喪氣地回家的感覺,不是男人能夠明白的。

中環好細,這樣隨便逛一轉HarveyNichols就已經碰見三個女banker。星期六大家竟然有閒情去逛街,可想而知個市有幾差!最近投資銀行界開始吹起裁員風,幸好我們律師不用擔心,因為我們人工微薄,分到三個月花紅就算得上皇恩浩盪。炒幾個小律師,對公司的財政狀況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尊貴的banker就不同了,花紅少過一年就即是迫你走,話你under-perform。炒一個VP可以幫公司慳一大筆,一命換全家,令banker在逆市中首當其衝。借用梁錦松當年的名言,就是「有咁耐風流,有咁耐折墮」。這句話也真夠涼薄!但我不是財政司司長,所以我可以講餐飽。

聽聞現在i bank裡人心惶惶。上星期在會議中才看見一個盛氣凌人的banker發表偉論,連他自己也想不到第二天就要執包袱。這種即時死亡的遊戲,很容易讓人心臟病發。雖說是賠足了錢,但在這樣的市況,要再找一份薪水相約的工談何容易?於是大家拚命開會,以製造繁忙的假象,weekend尤其要send一大堆電郵扮忙,企圖把自己包裝成公司裡不可或缺的一員。那幾個女banker居然還有心情去行HarveyNichols,真是不知死活!唉,說來已有好一陣子沒見過Philip了,不知個衰佬怎麼樣……他在ibank做VP,是最有可能被開刀的一群。Analyst人工低,炒了都於事無補,而且還要留幾個活口來幹粗活,MD個位又動不了,因此那些不高不低的就最易被人炒。聽說Philip那條team今年以來都未發過市,單單deal都臨門失準,肥肉去到嘴邊也要吐出來。如果可以幫到他就好了,但我不過是個小女子,又做得了什麼?還是繼續行街買衫吧。

行到女裝鞋部的時候,看見有個傻佬條條fing,百無聊賴地呆望著那些高跟鞋。當他轉過身來,我才認出這個傻佬就是Philip的老闆!看著他寂寞的身影,我忽然靈機一觸,想出了一條絕世好橋可以幫到Philip。我Daisy是個坐言起行的人,決定不買鞋了,直奔CaféLandmark,點了杯Espresso,然後打電話給師姐Bonnie。她比我大三、四年,想當年是Hong KongU的高材生,如今在law firm已經做到consultant了。

「Bonnie,廢話少講,有個筍盤益你。」

「筍盤?有你都留給自己,怎會輪到我?」

「那我打給Shirley好了。」

「Shirley怎麼行?她份人那麼cynical,男人都怕了她!」哼,你自己很好嗎?這個Bonnie自從七年前被人飛了之後,就一直未發過市。所以話,first honour有鬼用?賺了一大堆錢,難道留來老了裝平安鐘?

「Alright,Daisy,你就說說那個筍盤吧。」

「i bank的MD,未到四十,沒有老婆,沒有孩子。」

「樣子如何?」死蠢,好樣的話還會對你有興趣嗎?嫌三嫌四,也不想想自己經過三年又三年,早已晉身「中級中女」一族。條件好的男人不會揀你,條件差的你又看不起。Philip這位老闆雖然胖一點、矮一點和頭髮稀疏了一點,但總算有眼耳口鼻,而且做MD的年薪最少幾百萬,絕對付得起贍養費。最重要的是無老婆,無仔女,無手尾。我肯定Bonnie會用鉸剪腳箝住他的脖子,以免肥水流到別人田。欲拒還迎了一會兒,大家還是定好了見面的時間。

掛了線後,我忍不住陰陰嘴笑。事成了,Bonnie和那位男士固然是直接受惠,我把credit讓給Philip了,他的老闆自然就不好意思炒掉這位恩人,而我又可以成為Philip的賢內助。這簡直就是win-win-win-win situation,我Daisy真是個天才!現在唯一的問題是如何說服Philip,這倒令我有點傷腦筋。要靠女人可能會傷了他的自尊心,但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勢,他那種滿不在乎的樣子真把我急壞了!唉,做女人真難。(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人在江湖

人在江湖

在一單deal之中,我Daisy最最最厭惡的就是談判。因此,當眼前這單deal終於簽妥收購協議,我幾乎感動得流下淚來,以為結束馬拉松式談判就可以逃離北京。豈料吃完慶功宴,客人竟還興致勃勃要去KTV,「女皇」不想得失這個大客,就一邊用陰力在我背上發功,一邊露出和藹可親的微笑。「去一陣啦,You will be fine!」見她的笑裡暗藏殺機,我就知道今次一定凶多吉少。

祖國自從崛起之後,連KTV都豪華過人,怪不得香港中國城要關門。整座大廈金碧輝煌,卡拉OK和桌球檯固然少不了,服務員在門口列隊歡迎,沿途不斷向你躹躬。接著,一隊北方佳麗在客人面前一字排開,任揀。她們為了中選,個個無所不用其極,擠眉弄眼,拋胸曬腿。我已經難受到了極點,那個民企阿叔還問我揀邊個好,Sick!你有權去滾,但沒有必要找我來見證吧!

選定佳麗以後,情況一下子就失控了。大陸客變身餓狼是預料中事,但我萬萬想不到,就連平日一本正經的同事Ronald,今天也得意忘形,在這個酒池肉林中急急脫下了好好先生的假面具。以後見到他都想嘔,還怎可能若無其事的與他共事?唉,今晚一定要洗眼。我忽然想起作家余華說過,現今的中國是空前放蕩的年代,說得不錯……God,怎麼我在這個時候還在想余華……

我和對家的女律師平日針鋒相對,今天卻相依為命。另一邊廂,「女皇」敬酒唱歌,揮灑自如,她甚至還可以在這人間地獄面不改容地高唱《甜蜜蜜》。別人不知道,還以為她才是媽媽生!有人向我塞了一杯威士忌,我聞了一下,臭到嘔,肯定又是祖國特產的假酒。我趁沒有注意,偷偷換了杯普洱。

李總一邊嘴嚼佳麗餵給他的水果,一邊不懷好意地對我和另一名女律師說:「看你們的樣子可悶透了,要不要我替你們找幾個鴨子?女人撐起半邊天嘛,不用害羞!哈哈哈……」到有人迫我唱《相思風雨中》,我實在忍無可忍,於是決定扮嘔,乘機逃離這鬼地方。

想不到剛剛步出房間,就被一個滿身醉氣的肥佬撞個正著。這變態佬向我撲過來,伸手想抓住我的肩膀,我本能反應用廣東話罵他。「死開啦,雞蟲。」同時一手把他推開。如果他再撲過來,我不用高跟鞋敲破他的頭皮,我不叫王迪詩。Dior的鞋跟造得非常堅固,我保證可以讓他頭破血流。

「在KTV的女人,難道還有好東西?裝什麼純情?」那傢伙在我背後罵著。

我呆住了,心裡感到無限委屈。我很想為自己辯護,卻不知該說什麼。他說得對,良家婦女又怎會來KTV?我堂堂一個千金小姐在這裡幹麼?為什麼做律師要做到如此折墮?想到這裡,我竟然開始眼濕濕。Jesus Christ,我究竟怎麼了?又不是第一天出來工作,怎會連這種小事都看不開?

房間裡隱隱傳來「女皇」的歌聲,她正在唱《月亮代表我的心》。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她可以賺年薪過千萬,而我不可以。那些錢,不是我賺的。(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我寫作,就像打噴嚏

我寫作,就像打噴嚏

當我正在執筆寫這篇文章,我的第一本著作《蘭開夏道》,大概剛剛從印刷房裡跑出來。據天窗出版社所說,本文刊出當天(七月十九日),就是《蘭開夏道》送抵香港各大書店的日子。

我在blog宣布了出書的消息後,有讀者來信問會否舉辦簽名會。可以告訴大家,本人暫時沒這個打算,我又沒有興趣去選立法會議員,何必那麼高調?

我寫作,不過是當寫日記,喜歡寫什麼就寫什麼。這種完全不理會他人感受的寫作方式,是繼購物之後,另一精神排毒的良方。後來我知道,這個專欄亦滿足了許多男人窺探女性日記的慾望。

余光中說:「我寫作,是迫不得已,就像打噴嚏,卻平空噴出了彩霞,又像是咳嗽,不得不咳,索性咳成了音樂。我寫作,是為了鍊石補天。」Well,我當然不像余詩人「鍊石補天」那麼高層次,但對於我,寫作的確就像打噴嚏,是身體的自然反應,不能忍住不打。譬如說,那次我跟一個大學教授吃飯,埋單之時,他拿出那部palm按來按去,原來在計算我需夾多少錢!我不揭露他的節檢美德,又怎對得住千千萬萬個高級知識份子?又譬如說,「中環價值」在近年的保育潮流中成了箭靶,被指為沒有深度、唯利是圖、與人文價值相矛盾、是拆走天星與皇后的罪魁禍首……我Daisy若不出來捍衛一下,又怎對得住中環各位兄弟姊妹?

又有讀者問我出書的感想,這個問題很難答。以前出書好威,但現在阿豬阿狗都可以出書,浪費紙張,很不環保。今時今日出書,It’s just not cool anymore!講到做才女,就無謂跟周汶錡和Stephy去爭。如果曾特首都可以說民望是過眼雲煙,如果誠哥都可以說「富貴於我如浮雲」,那麼我這本「打噴嚏式」的小書,簡直就是浮過了都不會被注意到。

由我第一天寫「蘭開夏道」這個專欄開始,我Daisy就決定獻身娛樂事業。《信報》是一份很嚴肅的報紙,我卻一副嬉皮笑臉。我寧願搞笑,也不搞仁義道德。平心而論,世上誰有資格包辦所有人的幸福?所以我在文章裡,不過是從主觀的角度去記錄我對社會的洞察。我知道,我筆下的辦公室見聞有時的確誇張得令人難以置信。不過,最戲劇性的事往往發生在現實世界,而不是在電影裡。老實講,我第一年在law firm做trainee,也曾被辦公室裡千加百怪的人和事嚇得口目瞪呆,並且強烈質疑自己是否入了馬戲團,而不是律師行;但第二年已經見怪不怪;到了第三年,就開始在嘴角露出一個不屑的微笑。這大概是每一個中環人所必經的成長三部曲。

《蘭開夏道》一書除收錄了我過去一年刊於《信報》的專欄文章,還加入了從未公開發表的「蘭開夏道前傳」,透露了點點我的童年與少女生活,包括你和我都玩過的猜皇帝、何濟公、小皮球香蕉油,與及如何圍著電視,張口結舌地看著盧David變走尖沙咀鐘樓……當然還有我在DGS的校園生活。此外,這本書亦輯錄了一系列我所拍攝的照片,大家可從中感受到我的 Bobos 式生活。知道各位特別對 Philip 那傢伙感興趣,我就索性讓他自己出來說個夠,今次我破例讓他寫序,讓他沾沾自喜了好一陣子!

這是一本很好玩的書。(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民企同胞,AIM歡迎你!

民企同胞,AIM歡迎你!

上文講到公司合夥人Eric因為要見倫敦金融城市長,正在努力尋找跟
市長搭訕的話題。我見英國的股市搞得有聲有色,便提議講倫敦的
AIM。

倫敦的Alternative Investment Market(AIM)不像在香港上市要整色整水,通通省去繁複的先決條件,不設上市公司的最低市值要求,也沒有公眾持股量的最低要求,甚至不需要過往的營業紀錄,令它成為全球中小型公司的主要融資市場之一。

我Daisy向來主張學習,或乾脆抄襲別人的長處,不要只一味抄祖國。其實,港交所去年曾經就創業板改革做過諮詢,但卻在市場普遍贊成的情況下,用一堆引人發笑的理由來否決了效法倫敦的模式。

先是說AIM以有知識、有資源的機構投資者為主,而香港的創業板玩家則多是散戶,不懂得保護自己。但我Daisy就覺得要保護散戶,最恰當的方式是教育,令他們明白投資AIM市場的風險,而不是乾脆否決設立AIM!再說,在香港設立了AIM後不就會吸引更多機構投資者嗎?這好比電影三級制,大字標題告訴你這部是三級片,明知自己血壓高就不要入場。難道我們要因為可能有血壓高者偷看三級片,就一刀切下令禁播?

港交所有個賺人熱淚的偉大信念:香港市場之所以有今時今日,全賴監管當局在上市申請和其後的交易作嚴格篩選,所以不應該設立在監管上風險甚大的AIM。但AIM市場是特別為發展中的中小企度身訂造的,定位本來就是一個高風險的市場嘛!這正正是整個計畫的selling point。沒有人說過要用AIM來取締主板市場,我們不過是要多開一條財路而已,否則香港遲早乾塘。

官府否決AIM的第三個垃圾理由,是指在香港投資於創業板公司,沒有任何像英政府所給予的廣泛稅務優惠,而香港政府亦不大可能在不久將來提供這些優惠,所以就斷定香港不能設立AIM。我想問一句:香港政府也沒有對在主板市場上市的公司提供稅務優惠,難道我們的主板市場就要關門大吉嗎?是否提供稅務優惠,與是否適合設立AIM市場根本就無關!看,這就是官府。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

大家都知在未來幾年,內地超大型企業來港上市的數目將會減少。在「先A後H」的政策下,中國企業在國際市場的集資款額亦會相對降低。那就是說,下一波來港上市的中國企業將是中小型的民營企業。繼在LV掃貨的自由行同胞後,這批民企將是港人新一批米飯班主,搞個AIM來招待祖國同胞,有什麼問題?

Eric 見完倫敦市長David Lewis,回來後好不風騷。「我早就說過市長會講AIM!」他在大班同事面前指手劃腳。若不是我提醒,他這人頭豬腦又怎可能想得到?「市長話,AIM 並不是好像外 界 所 指 會 令 市 場 質 素 下 滑 , 過 去 公 司 失 敗 率只不過 1%,比很多主板還要低啊。我就跟他說,yes,that’s right,我們香港一定要搞AIM……」

見Eric附和市長附和得這樣吃力,真替他辛苦。還是那個專帶客人唱卡拉OK、與bankers講鹹濕笑話的「律政鴨」比較可愛。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抄英國會發達

抄英國會發達

到pantry沖咖啡,竟遇見正在低頭沉思的Eric。我以為自己眼花,因為認識他至今都未曾見他認真思考過,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燃點起來。

「Hey,什麼事要你這樣大費心思?你老婆終於要跟你離婚嗎?還是上得山多終遇虎?」我邊問邊在Eric身邊坐下。

「我都想,可惜不是。倫敦市長下星期來香港,我收到請柬去luncheon。到時好多London firm的合夥人都會出現,我在想見到市長應該說些什麼。」

這傢伙的腦裡除了色情笑話便空空如也,現在竟然學人跟市長搭訕,what a joke!

「對了!Daisy你這麼博學,又是律政才女,一定可以幫我想到合適的話題。Daisy……」

「多謝了。于丹阿姨是才女,我不是。」說罷起身走人,豈料Eric死纏爛打,甚至寬免我下星期不用去北京,就勉為其難幫幫他吧。

「關於英國的話題,只怕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啊。」我呷一口咖啡,再慢慢說下去。「不說別的,就說我們香港的股票市場,就已經輸人家九條街。你這個年紀,一定比我清楚記得八十年代的英國,經濟真是差到不得了,淪落到要推什麼人頭稅,終於搞到暴動!但你看看今天的英國,十年不夠就將個股市搞得有聲有色,是什麼原因?還不是因為人家轉數快,懂得在主板市場外再多搞個AIM市場。」

「Oh yes!就講另類投資市場吧!Daisy你真是個才女。」

AIM即Alternative Investment Market。屈指一算,九五年以來已有足足二千五百家企業在倫敦AIM市場上市,令它成為全球中小型公司的主要融資市場之一。為何倫敦AIM會大受中小企業歡迎?因為那裡不像在香港上市要整色整水,婆婆媽媽。倫敦AIM没有繁複的先決條件,不設上市公司的最低市值要求,也沒有公眾持股量的最低要求,甚至不需要過往的營業紀錄。

那豈不是等於無掩雞籠,自出自入?非也。雖然倫敦的監管當局,不會直接參與審批AIM的上市申請,卻會交由倫敦証券交易所任命的Nominated Advisers來決定。當然,對於這些Nominated Advisers的職責和操守等要求,官府是有明文規定的。搞法例法規是英國佬的強項,你不用替他們擔心。

講開AIM我Daisy就好勞氣!香港明明什麼都是抄英國的,抄英國的法律,抄英國的斑馬線,連特首打煲呔都是抄前英國總領事,抄得風山水起,幹嗎今次不把這個美妙的AIM抄過來?其實港交所去年就創業板改革確實做過諮詢,但卻在市場普遍贊成的情況下,用一堆垃圾理由來否決了效法倫敦的模式。

第一個理由最引人發笑:官府話AIM是以機構投資者為主,它們擁有知識、有資源。相反,香港地會玩創業板公司股份的多是散戶,他們不懂得保護自己。Jesus Christ,竟連這等歪理都講得出口!For God’s sake,要保護散戶,最恰當的方式是透過教育宣傳,令他們明白投資AIM市場的風險,還有加強在AIM上市的公司的披露和監管要求,而不是乾脆否決設立AIM市場;這跟官府認為香港人沒有知識去選特首,又不懂得保護自己,於是大條道理否決普選有什麼分別?

現在趕住開conference call,下期再罵。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相煎何太急?

最近天氣變幻莫測。IPO市場亦一樣模稜兩可,陰陽怪氣。律師和bankers都算不上忙,但要說我們清閑嗎?又好像有點過份。總之大家對個市都抱著觀望態度,不敢輕舉妄動。我手上就有兩單deal已通過了上市委員會的聆訊,卻因為市況不佳而叫停。但有人辭官歸故里,有人漏夜趕科場,即使在這種市況也依然有人敢開新的IPO。

既然仍有生意做,就要解決人手問題。我間 law firm本來有四個paralegal,最近卻突然走了一個。但打雜也總得有人做,一般law firm都是從祖國入口。他們在內地當律師賺千幾蚊,來到香港當paralegal,月入可有三、四萬。儲夠錢就去美國浸一浸鹹水,考個New York Bar回來,巴之閉。

我間firm請了四位北方佳麗來做paralegal。她們四人共坐一個房間,同聲同氣,樂也融融。偶爾一起說說是非,逛街購物。來到香港後賺到些少錢就好學唔學,學我Daisy去Mandarin做spa,唉,敗家。這「四朵金花」若不是其中一支花儲夠錢去美國,她們也許會地老天荒地混在一起。

如今少了一個paralegal執頭執尾,律師們唯有自己兼任打雜,直到把自己迫瘋為止。律師們瘋了,合夥人也不會有好日子過,這是一個環環相扣的ecological chain,是大自然的規律。譬如說,「女皇」因為精神緊張,竟然於一個月內兩次遺失blackberry,令她在頭等候機室度過了幾個不能收發email的小時,令她不知該把手腳放到哪裡去,令她感到好像流落在荒島一樣孤立無援,令她無法透過不斷發email下命令來證明自己的存在,這一切都將她推到崩潰的邊緣。於是回來後就向我們咆哮:「若不是你們,我又怎會丟了blackberry?」雖然我不知道我們跟她的blackberry有何干,但我總算見識了因果關係可以remote到什麼地步。

接下來,公司就開始全力尋找一個新的paralegal,以便將一眾小律師和「女皇」從崩潰的邊緣拯救過來。人人都說市場供應的paralegal數目很少,頻臨絕種,非常珍貴。我真不明白,為什麼少就一定珍貴?世上有很多人你恨不得愈少愈好,最好在地球上完全消失。所以我認為請人還是謹慎一點好,最怕有些人易請難送。

這時,合夥人Bill Chan突然跳出來話有好介紹。這個光頭鹹濕伯父那副尊容,非常之disgusting,同事間都稱他 Bill叔。他平日最迷戀常穿低胸裝的Stella,今次給我們介紹個清純妹妹仔,是少有的港產paralegal。

一聽到這個女仔是香港人,我就知一定出事。女人本身已經夠麻煩,還要是港女大戰北記,死梗啦。但我才不會把問題指出那麼笨!幫了公司又有誰來感激我?倒不如隔岸觀火讓那鹹濕伯父去揹黑鍋。

果然不出我所料,港女第一天上班已衝入Bill叔間房嚎哭!雖然我覺得她哭得有點浮誇,但她的處境也確實可憐。她被安排與另外三個內地paralegal坐同一間房,又怎可能有好日子過?不要告訴我,把她們共處一室是為了促進兩地文化交流。中港同胞最真切的文化交流,出現在莎莎化妝品店,而不是在律師行的一個小房間。如果硬要讓她們共處一室的話,fine,反正熊貓和獅子本來也是活在同一個森林的。

港女終於在第五天遞信,公司又再陷入不夠paralegal的危機,大家議論紛紛,開始問責。Bill叔解釋:「今次是我們第一次請香港的paralegal。」這不是很可笑嗎?第一次就可以胡來?學報章上的評論話齋:那麼天水圍「小蜘蛛俠」姊弟的母親是不是也可以說,孩子是「第一次」爬水渠,唔關我事?

其實也不應該怪三位北方佳麗。她們不過是有點「領域觀念」,以為新來者想入侵自己的地盤,才會出來咬你。說到底,還是公司人事部百密一疏!如果稍為用腦,都知道應該在初期將她們隔一隔,或搞些party飯局讓她們互相了解,日後自然可以和平共處,有利和諧。又或者可以向她們推行愛國教育,日後咬人之前應停一停,想一想,大家不也都是中國人嗎?(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Connie Talbot

Connie Talbot

有一天,我會對著星星許願
然後在雲遠天高的地方醒來
在那裡,煩惱像檸檬汁一樣溶化
遠離煩惱的頂端
你就可以找到我
- Over the Rainbow

雨彷彿下了一輩子那麼久。今早醒來,天空終於放晴了!我打開衣櫃,挑了一件藍色窄身裙,在腰間配一條細細的黑皮帶,然後想起早前在Harvey Nichols買的clutch bag還未拆開,拿出來在鏡子前面轉兩轉,竟與這條裙子出奇地相襯。我架上太陽鏡昂首步出家門,深深吸了一口雨後清新的空氣,忽然覺得這個世界還不至於太差。

我決定今天坐船過海,便截了的士往尖沙咀碼頭。登上小輪的時候,我甚至有種小學時去school picnic的感覺。這樣的天氣實在不宜上班,天文台應該發出晴朗天氣警告,讓打工仔在這天去一趟picnic。

回到公司,發現秘書在翻著新一期的八卦雜誌,牙癢癢地追看女明星嫁百億電子大王;Emma在pantry沖了一壺organic 的peppermint tea;Sam正與兩個新來的女intern搭訕;至於Katie則大概還未起床。外人不知道,還以為這是一家快要倒閉的law firm!卻不知這才是律師的真面目。很多人以為律師頭上有個光環,其實是因為看得電視劇太多。

我覆了幾個emails,開了個半小時沈悶的conference call,然後決定去逛一陣HMV。不是因為沒有工作要做,而是因為沒有心情做。女人就是這樣,講mood。

來到HMV,走進classical music的專區,竟然看見Andrea Bocelli的專輯旁邊放著一個細路女的大碟。小妹妹前額一排留海,笑嘻嘻的露出甩掉兩顆的門牙。她是在英國「殘酷一叮」一炮而紅的Connie Talbot。拿起來試聽卻有點失望,一聽就知聲音經過後期加工,根本不像一個七歲孩子所唱,就像很多女人的結婚相用電腦touch up完再retouch up,直至完全認不出相中人是誰!

不過,人紅一定有原因。我很好奇想知道這個細路女有多本事,便去youtube看看Connie Talbot在Britain’s Got Talent的表現。她穿一件粉紅色衫仔,清唱了一首Over the rainbow,一開口就把所有人震撼了,全場鴉雀無聲,屏息傾聽。她的歌聲裡有種未經琢磨的純潔的美,唱到高音的時候,只見她的睫毛微微顫動,藍眼珠清澈如水。小Connie歌聲裡的童真,確實打動了許多人的心。我喜歡她的少少走音,少少害羞,少少傻豬。最美麗的東西,往往都是有瑕疵的,夠真。

很遺憾,後期加工把妹妹的少少走音和少少傻豬全都「糾正」了,但我最後還是忍不住買下Connie Talbot的CD。整張大碟中我最喜愛I’ll always love you,高音處盡顯孩子天賦的才華,且又帶點點Jazz的味道。當我聽到這個七歲小妹妹唱著:「Bittersweet memories……That is all I'm taking with me.」實在忍不住笑……有天,當她真的擁有bittersweet memories的時候,我願意再聽她唱一次這首歌。(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信報男

《信報》三十五周年紀念文章


信報男

在港大讀Law的時候,我常常為系內沒有半個看得上眼的男同學而感到沮喪,偶爾也會天真及傻,幻想在校園裡遇上俊男,或至少一個半個「疑似俊男」。

有天我在何東宿舍午睡完畢,打算慢慢散步至莎蓮娜飲杯茶。怎料,半路中途竟嘩啦嘩啦的下起大雨來。我正狼狽之際,突現發現頭頂的雨奇蹟般的停了,旁人卻依舊落湯雞。抬頭一看,只見一份《信報》在我頭上大鵬展翅般張了開來!再看看拿報紙的人,讓我第一次感到在這所香港最高學府裡的幾年光陰,總算沒有白過。

他就那樣一直舉著《信報》,和我一起在雨中狂奔到莎蓮娜。然後,我倆站在莎蓮娜門口,默默地看著雨水像玻璃珠那樣一顆顆打在地上。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就像一縷清涼的河水流過我的心似的。我似乎應該在這個時候遞給他一張Tempo,於是我開始懊悔自己何以從來沒有帶紙巾上街的習慣,倒是他微笑著遞上一張紙巾。他始終沒有問我要電話號碼,我也因此沒有問他。

這個跟我萍水相逢的「信報男」,在我的生命中曾經泛起一絲漣漪。人生最美麗和最痛苦的事,往往都在你最出奇不意的時候發生。在那出奇不意的下午,我非常慶幸自己在腋下夾了一本《戰爭與和平》,令我不至於在「信報男」面前太過失禮。

《信報》創刊時我還未出生,小時候卻經常見爸爸和哥哥閱讀這份報章。《信報》在我心目中,一直就像那個為我擋雨的男孩,粗獷之中帶點溫柔。

回歸後,中央政府並未開口,香港部分傳媒已急於自我審查。怕死又何必辦報?轉行做公務員好了。慶幸香港還有《信報》,連我Daisy如此一個口沒遮攔的作者都容得下,對多元化聲音有十足的尊重。

但願十年後、二十年後、一百年後,仍有女孩認為遇上「信報男」是一件值得紀念的事。(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關於屈原被屈機

關於屈原被屈機

整個上午,我一直想嘔。首先因為遊艇拋來拋去,其次因為這段日子嚴重睡眠不足。在遊艇上當然還有我的一班好同事:Eric和Cindy正在狂吃到會的甜點,Katie和Emma躲在太陽傘下生怕曬黑皮膚,Sam剛剛吃完止嘔丸,現在還要秘書替他掃心口。我看著這班污合之眾,一想到待會要跟他們組隊爬龍船,就不禁手心冒汗……

講真,我不是怕輸,而是怕隻船仔沈。Eric和Cindy加起來,大大話話有四百幾磅!事前原則上練過三次,當然沒有一次齊人。我今天只化了一個薄薄的防水妝,萬一翻船恐怕會很麻煩。我架上太陽鏡,嘗試冷靜下來好好欣賞赤柱海灘的風景。

「Hey Daisy!怎麼昨晚在Halo不見你?」Gordon踏過甲板,從隔鄰那隻遊艇走來我們這邊,手上還拿著香檳。「我不是晚晚都在Halo,I don’t work there.」我冷淡地回了一句。我向來對此人沒半點好感,總之一看見他那副尊容我就渾身不自在,加上他任職的law firm 常常和我們搶生意,是「女皇」的頭號敵人,如果讓「女皇」看見我和他談笑風生我就完了。

其實,我們今天之所以被屈來爬龍船,就是因為「女皇」下了聖旨,命我們必須打敗她的頭號敵人。Eric吃完甜品之後就開始埋怨,卻又不敢公然批評「女皇」,便學人借古諷今:「屈原之所以投江自盡,就是因為被屈機。」ABC女同事好奇地問:「屈機?What does it mean?」「怎麼你連『屈機』都未聽過?之前考試局還用來出會考題目呢!屈機即是被屈囉。」「Oh I see……那為什麼要加個『機』字?」

大家都沒有興趣繼續與她糾纏,便各自尋找樂趣。Sam嘔了兩次,稍為好了點便急不及待拿出望遠鏡來。「幹麼帶望遠鏡?」這傢伙每次去馬場都會帶望遠鏡。「看比賽嘛,那些龍船太遠,不用望遠鏡看不清楚。」不過,那望遠鏡的方向明明對準了幾個穿三點式的女banker,她們正在一艘不遠的遊艇上搽油,旁邊站著一個很有型的大男孩。God,香港何時出現了這麼一個有型的i banker?我忙把Sam的望遠鏡搶過來,一看之下不得了!Philip一定是吃了豹子膽!

我把望遠鏡zoom到最近,然後很後悔自己未學過讀唇,所以完全不知Philip和那些三點式婦人在說些什麼。我集中精神盯著那瓶太陽油,心中暗自發誓,如果給我看見Philip替三點式婦人搽油,我不把他的脖子扭斷,我就不叫王迪詩!這時Sam呱呱叫要取回望遠鏡,「女皇」於同一時間來趨集隊,我唯有扔下望遠鏡去準備比賽了。

Well,比賽本身是沒有什麼好說的。人家常說輸「一個馬鼻」,那麼,我們今次應該輸了三百幾個馬鼻。然而,「女皇」依然高興得不得了,因為我們跑第二(由尾數上來),而包尾的,正是她的頭號敵人。(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一個故事的終結

一個故事的終結


希拉莉的總統夢宣告粉碎那天,幾個平日只看娛樂版的男律師,忽然在地球的另一面關心起美國政治來。

「你都有今日啦!」Eric 一邊看CNN,一邊習習聲地咬著蘋果。Pantry 一時間聚集了好幾個溜出來吹水的同事,大家齊齊將零食攤出來,有如一個小型嘉年華。

「輸了輸了,真心涼!」Keith 竟然罕有地跟 Eric同一陣線。「對呀,女人之家學人指手畫腳,成何體統?」兩人一唱一和。

「你老闆不也是女人麼?」Katie 每次開口,都會插中要害。Eric 很無癮,一是因為被人窒到口啞啞,二是因為沒有一個女下屬怕他。

如果公司的女同事集體辭職,這間 law firm就算不至即時倒閉,都稱得上危在旦夕。現在最少六成客人都是因為「女皇」才幫襯本公司,她一走,這班客也跟著走,到時大家應該會非常渴望「女人之家」繼續指手畫腳。

美國容得下一個黑人,卻容不下一個女人。奧巴馬說得對,這的確是一段歷史的終結,這是一場女性戰鬥的閉幕,是值得全世界女人同聲一哭的時刻,我的心情沉重得幾乎要去 Blue Bar開支 Cognac。「打不死」的希拉莉倒下了,今後普天下的女人面對爛滾老公,還可以仰望誰?

希拉莉並不是生下來就是這麼強的。她小時候常被鄰家孩子欺負,當她哭著回家,母親非但沒有替她出頭,反而把她趕出街:「如果你打不贏那些孩子,就不要回來見我!」小希拉莉硬著頭皮去挑戰惡霸,最後終於以勝利者的姿態回家。那真是一位了不起的母親!如果我也有這樣的母親,我都會去選特首。

很多男人批評希拉莉是個「悍婦」。的而且確,如果希拉莉不是這麼「悍」,對著那個以「鹹濕」聞名於國際的丈夫,老早就去跳樓。男人闖了禍,往往要由女人來收拾殘局。克林頓的醜事赤裸裸地暴露於全球幾十億人面前,希拉莉沉住氣來吐出的那句:「Life has to go on.」世上每個女人聽到這話,都會為之動容。

「Too bad,終於還是輸了……你們不覺得她也受了很多委屈嗎?」Emma 向來是個很有同情心的小妹妹。

「委屈?」Eric 和 Keith 同一時間喊出來。Eric 憤憤不平地說下去:「對,她的確很委屈,因為她忍了那個爛滾老公幾十年,都是為了做總統。她現在一定在想:早知做不成總統就不用忍個衰佬!一想到這裏,她一定覺得很委屈。」  

克林頓與希拉莉的關係的確耐人尋味。網上就曾經流傳這樣的一個故事:克林頓夫婦駕車路過某地,看見街上的清道夫正是希拉莉的初戀情人。克林頓說:「如果你當年嫁了給他,你現在就是清道夫的妻子,而不是總統夫人。」沒料到希拉莉回答說:「如果我嫁了給他,他現在就是總統。」  

很多人把希拉莉今天的失敗,歸咎於她錯估形勢,驕傲自大,看輕對手等罪名。但我才不在乎!對我來說,希拉莉競選總統的象徵意義大於一切。她讓我見識到,原來女人可以強到這個地步。

If Hillary can, I can.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Friday Night

Friday Night

Thank God,終於捱到星期五!雖然週末也有conference call,但Friday night畢竟還是令人心情愉快的。

Sam和Katie等大班同事一早在Halo 訂了檯,我改完手頭上的document便趕去與他們會合。Guess what?竟然給我在途中碰見一個「疑似banker」的物體大字形躺在路邊,口吐白沫,恤衫上有大片酒跡,還要勞煩途人call白車,難看死了!以後如何還有面目在中環行走江湖?

未到史丹利街,又撞見兩個熟人,都是要到Halo的。無辦法,如今蘭桂坊已經被自由行攻陷了,最hard core的夜蒲一族唯有撤退到蘭桂坊外圍,多了去Halo、荷里活道或雲咸街一帶。我很感謝同胞們來刺激香港的經濟,但現在到蘭桂坊翻開餐牌都是簡體字,加上那些「普通話大使」在你身邊穿來插去,it’s just odd!

「Hey Daisy!You’re late。」Sam一見我就大叫。這傢伙一到星期五晚就像放監似的,非常風騷。

「誰叫聯交所最喜歡拖到假期前的最後一刻,才把大堆問題send出來?未收到官府的問題,我們這些小律師怎敢收工?」我邊說邊在Katie身邊坐下,點了杯Margarita。「加上剛才在路上碰見一個口吐白沫的醉酒佬,忍不住湊了一會兒熱鬧,又擾攘了幾分鐘。」

Katie一聽,放下酒杯尖叫起來。「Oh my god!有沒有用手機拍下?可以放上Youtube啊!」

「我已經拍了……」Sam小聲說,一邊從褲袋裡掏出手機,蠱蠱惑惑。原來這傢伙不過比我早到十分鐘,目睹整個嘔白泡的過程。六個頭圍住他那部手機,嘰嘰呱呱的吵成一團。

「I know this guy!」Emma指著手機畫面大喊。「他就是上次跟我一起做M&A那個i bank的Associate!」

Katie立即把手機搶過來仔細研究。「醉成那個衰樣,九成九是失戀。」

「失戀?如果是真的就慘了。」Emma說。「他真的不容易再找到有六舊腹肌的lover啊。」我們瞪大了眼,對那位擁有六舊腹肌的女中豪傑表示由衷的讚嘆,Emma卻急忙澄清道:「No no no,he’s gay。」

這次輪到我表示驚訝:「Gay的男律師我見得多,banker倒是第一次見!」

「對對對,banker都是爛滾居多!」Katie邊說,一邊把手上那杯紅酒一飲而盡,卻掩不住嘴角那點點恨意。我當然是即時想到Philip,心中很不是味兒。

Sam猛點頭表示讚同,企圖把所有罪名推到bankers身上。哼,我Daisy才不信世上有不吃魚的貓!男人身上有些特點,恐怕是跨行業、跨階層、跨年齡、跨種族地普遍存在的。

話口未完,Katie就想出了Keith這個人辦。那傢伙搞女秘書已搞到街知巷聞,我就曾親眼見過他在酒吧外與女秘書摟抱著上車。話時話,此人最近古古怪怪,整天躲在房裡偷偷上網,焗到滿頭大汗,不知在看些什麼。

「那渾蛋還會看些什麼?難道會是看《論語》嗎?」Katie說時翹起了二郎腿,眼角含嘲。我Daisy自問罵人的本領不小,但也不得不封她為偶像。

「今次你們錯怪他了。」Sam竟然挺身護衛他,我們只當他飲大兩杯語無倫次,他卻繼續說下去:「Keith不過是上網看準港姐的泳衣照,沒什麼大不了,他滿頭大汗是因為天氣熱。我已經勸過他了,準港姐泳衣照有什麼好看?真是未見過世面。」

怎料一講曹操,曹操的夫人就到了。Keith的元配,一個看上去大約四十歲的女人,留著血紅色的指甲,聽說在i bank已做到MD了,怪不得個老公要找女秘書來平衡一下心理。有時我都會問,究竟女人叻過男人,是不是天地不容?女人到了某個位置,是不是應該放手,以保住另一些更加寶貴的東西?

這個女人,我忍不住看多了兩眼。她不漂亮,甚至顯得有點蒼老。笑聲掩不住她的寂寞,風光掩不住她的滄桑。但不知怎的,我卻對這個陌生女人生起了一種莫名的諒解。Friday night對她來說,也許不過是一個又一個寂寞的夜晚。(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Rachmaninoff

Rachmaninoff

在我的Bourgeois Bohemian生活裡,Rachmaninoff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男人。 遇上他是一次美妙的邂逅,講緣份。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從心底裡被音樂打動,就是聽了Rachmaninoff的作品。

中學畢業前的最後一個秋天,我在那沉悶得要命的中文課上望著窗外發白日夢,一邊用headphone聽著從哥哥房裡順手牽羊的Rachmaninoff曲集,覺得還不外如是吧。然而,當我聽到Piano Concerto No.2的second movement,卻突然生起了一種奇妙的感覺。該怎麼說呢……那首歌,淡淡的,悄悄的,一點一滴流進我的心窩。我看著窗外隨風晃動的榕樹,葉子上那點點殘留光影彷彿隱藏著暗湧似的,但如果那裡藏著什麼哀愁的話,一切悲傷都已隨風帶走了。

這是當下我對Rachmaninoff的感覺,至今未變。他的作品流露著一種特殊的情懷,當中帶有悲傷,卻有種更深沉的祥和去擁抱這一切的悲傷,在廣闊的海洋、平靜的湖水下蘊藏了複雜的感情。至於他的Piano Concerto No.2,到今天依然是我最喜愛的古典樂曲。

我總喜歡一邊聽Rachmaninoff,一邊飲紅酒。紅酒好比男人,製作過程比較粗獷,細味之下原來百般滋味;聽Chopin的時候,我則喜歡飲白酒。白酒好比女人,製作過程比紅酒更精巧講究。Chopin的作品結合了兩種看似互相矛盾的情感:一方面浪漫無比而感情豐富,一方面卻規行矩步而注重優雅。這不正正就是一個女人的寫照嗎?

即使是相同的作品,一百個演奏家就有一百種不同的演繹。譬如說,有人堅持百分百精確的拍子和音準,但鋼琴大師Edwin Fischer則從不喜歡過分計算的演奏方式,他選擇自然而然的演繹,流露著一種率性的童真,讓人聽了感到很溫暖。另一位我非常喜愛的鋼琴家Michelangeli,演奏時不會像做戲一樣搖頭擺腦,技巧卻近乎完美。他不屑去討好任何人,很少錄音,不接受訪問,甚至根本就不愛公開演奏,真有性格。

我喜歡音樂的一大原因,正正就是音樂的演繹從來沒有對與錯,只有喜歡與不喜歡。鼎鼎有名的鋼琴家Claudio Arrau這樣說: “If you are sure what you have to say, it’s unique. Then you have no worry whether to please or not to please, to impress or not to impress. You have your message and that’s it.” 太精彩了!簡直一語道破了本專欄的寫作方針。身為演奏家,要是連自己也說服不了,試問如何能說服他人?我Daisy最討厭那些拖泥帶水、婆婆媽媽的人。Yes or no,總會有個觀點吧!

十七、八歲時聽Rachmaninoff,回想也不知當時從哪裡來這麼多莫名其妙的感觸。很多讀者不相信我只有二十八歲,我想我之所以較同輩的思想早熟而又多愁善感,跟我喜歡聽音樂和看書有很大關係,感覺就像活過很多人的生命似的,曾經滄海。(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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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港女」

非典型「港女」

「港女」近年頻頻得罪人,成了很多男人的眼中釘。如果「港女」是指庸俗、勢利、眼角高但又「唔照吓自己個衰樣」的香港女人,那的確非常討厭;就正如時下的三失男(失戀、失敗,並非常渴望失身),同樣不值得可憐!

也許香港確實存在一群教人嗤之以鼻的「港女」,但現今女性在經濟上擔當舉足輕重的角色,如果單靠這班低質素的「港女」來撐起半邊天,香港老早就已經陸沉!毫無疑問,香港還存在一批比「港女」更優秀的女性。

在我的生活圈子中,就不乏有學養、有文化、有品味又有情趣的年輕女子。如果你身邊沒有這種人,應該好好反省。物以類聚,閣下沒有文化,自然無法吸引有文化的人。說起來,我這班朋友的職業也相當廣泛,有律師、有公關,也有音樂人和電影工作者……只是從未有過一個公務員。而我這所座落於蘭開夏道的房子,不知從何時起成了這班好姊妹的聚腳地。放假的時候,我們開支紅酒就可以天南地北地聊一整天──音樂、時裝、電影、男人……當然也會相約一起 shopping 和做 gym。既然大家臭味相投,加上經常以蘭開夏道為基地,就讓我暫且把這種「非典型港女」稱為 Lancashire Girls。

Lancashire Girls 與「港女」不同,前者不會在地鐵塗眼睫毛,兼且具備對文化藝術的熱愛,最重要的是 Lancashire Girls 比「港女」多了一份處世的幽默感。很多「港女」都因為別人達不到自己的要求而咬牙切齒,她們的不快樂正是因為缺了一份幽默感,太mean。Well,很多事情若不能一笑置之,日子就很難過下去。

相反,Lancashire Girls 沒有興趣要求別人迎合自己心中的標準,也懶得迎合別人的要求。我行我素,睬你都傻!舉個例吧,近年通街的女人都穿那種闊袍大袖的「娃娃裝」。但流行又如何?穿上之後像個冬瓜,難看死了!管他流行不流行,裙子我只穿修腰的,那樣才能展現女性身體的線條。又譬如,很多女孩覺得現在流行的圓頭 ballerina shoes 好 cute,我卻只愛穿尖頭高跟鞋,那讓雙腿看來漂亮修長。我還聽說一些男人有種癖好,喜歡看女人穿尖頭高跟鞋的腳趾罅,認為那樣很性感。男人變態的念頭,很多時是無法用常理解釋的!但無論如何,我穿修腰裙和尖頭鞋並非為了滿足男人的視覺,而是因為我喜歡。

Lancashire Girls 不可能在香港的主流社會大受歡迎,這很容易理解。如果她們跟你談 Rococo,你卻以為 Rococo 是內褲的牌子,而不知那是盛行於歐洲十八世紀後半期的一種藝術風格,那麼你當然會覺得很無癮。作為一個 Lancashire Girl,若然這樣的男人不喜歡我,我會聳聳肩,然後說一句「I don't fucking care」。我 Daisy 何必跟你們作低層次競逐?「港女」更簡單,她們打從一開始就不會跟你談什麼 Rococo。

我並不是說 Lancashire Girls 是完美的女人。相反,她們也會嫉妒,會生氣,會感情用事,偶爾還會無理取鬧,因為她們都是人。這可能是女人最可惡的特質,但不也正是她們最可愛的地方嗎?女人認為口花的男人靠不住,卻又總是被口花的男子逗得心花怒放。最壞的特質往往最令人心動。這說明不論男女,人本身就是無藥可救。

如果你身邊有一個 Lancashire Girl,而你又發現自己愛上了她,congratulations。她不愛你也請你不用自卑,因為閣下如此識貨,已足以證明你的水平不至於太低,可喜可賀。

當然,Lancashire Girls 只是香港社會上的 minority。Elite 從來都是。(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紅色中環

紅色中環

在招股書 drafting meeting 上,我用「福娃妮妮」原子筆憤筆疾書,批改對家律師草擬出來的這份垃圾。我喜歡妮妮,因為她是綠色的,綠色旺我。正要開口念出我的大作,來自北京的張總卻突然宣布會議暫停,因為他要到街上看聖火傳遞,Eric、Katie、Anna 和我當然也要趕去湊湊熱鬧。

Anna 平日很少與我們一起 hang out,她嫌我和 Katie 這班女人太矜持,和我們走在一起會影響她「覓食」的機會。跟陳法拉一樣,Anna 同樣都是「出口轉內銷」的北方佳麗,只差個樣沒有萬分之一像陳法拉。為了慶祝聖火大駕光臨,她今天特地穿得像個利是封,還滿臉風騷地說:「除了過年外,我只有今日戴紅 bra!」男同事都讚她愛國,Katie「超」了一聲之後,就再沒有說過什麼。

張總極度亢奮,拉著我們從 office 一直擠到 Hong Kong Club 附近,然後從 LV 袋裏掏出一面超巨型五星旗,聲嘶力竭地尖叫起來。很快,我就發現四周那些搖旗吶喊的人全都操普通話,我竟是人群裏少數的香港人!五星旗到處晃動,中環被染成一片紅。我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有生以來第一次在香港覺得自己是路人甲,這班正在狂歡的大陸人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我為中國舉辦奧運而感到高興。看著火炬手跑過,我心裏感到很溫暖,卻沒有一種興奮得想尖叫的衝動,這大概已令我夠資格做「漢奸」。但我覺得愛一個人可以很含蓄,愛國不是也一樣嗎?

我看中國,永遠都從一個比較客觀的角度去看,這跟我在殖民地長大有關。無論地域上、思想上,我都站在中國的「邊緣」去看中國,這令我對祖國懷有一份抽離感。但我敢說當前的中國,最需要的正是抽離感。中國的經濟增長已變成一支火箭,想停也停不了。一個慾火焚身的血氣男兒,如果不從頭頂澆一盆冷水,很容易會做錯事。正如那班憤青,所表現的是一種不是你死就我亡的兩極情緒。情緒是不可靠的,容易變,也容易被人利用。

在那片紅色的旗海當中,隱隱約約看見有個女孩舉著雪山獅子旗,叫了幾聲 Free Tibet,很快就被群眾淹沒。我看得膩了,於是找 Katie 一起去 Cova 吃甜品。後來才知道那女孩子陳巧文登上了雜誌封面,成了傳媒追訪的對象。其實,這樣一點小小的示威在西方人眼中簡直濕碎,香港人卻未見過世面,一見到雪山獅子旗就如臨大敵。What a shame!

更可笑的是,整件事的 talking point 竟是陳巧文的衣著和 Face Book 上的私人「艷照」。我不明白,為何港男見到穿短裙小背心的陳巧文紛紛要嘩嘩大叫。小背心罷了,前世未見過嗎?北上尋歡時見慣見熟了吧,用不著在我 Daisy 面前扮純情!

此外又有人對陳巧文恨之入骨,罵她穿得那麼少去示威只為搏出位。這樣的論調很奇怪,穿得少就是壞人,那愛斯基摩人豈非全是聖人?我對陳巧文的動機和立場不感興趣,但我很有興趣維護她表達意見的權利。

整個傳遞聖火的過程,最動人的不是搖旗吶喊的場面,而是一個外籍青年在臉上貼上雪山獅子圖案,手持關注西藏、緬甸等標語,默默地走過灣仔分域街。中國人粗暴地向他咆哮,有人衝向他,用手上的五星旗向青年拍打,而青年在整個過程中沒說過一句話,只是默默地舉著標語,直至警方把他帶上警車。 要打人,武器多的是,卻偏偏有人蠢到用自己國家的國旗去打人。(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重逢(下)

重逢(下)

自從情人節那天,我和Philip在電話裡相對無言,至今已冷戰了好一段日子了。想不到這夜我在上海的漢源書店閑逛,竟意外地遇上他!一時之間,我實在有點措手不及,只慶幸今天下了班還未落妝。我咬咬嘴唇,低頭呷一口愛爾蘭咖啡。

「你戴這雪花耳環很好看。」Philip邊說邊陰陰嘴笑。這口花花的討厭鬼!但我心裡卻又飄飄然的飛了上天……這就是Philip,一個可愛的無賴。「你不過是在曲線讚自己吧!這耳環是你送的,當然好看。」我故意用上不屑的口吻。想不到他卻突然收起那副嬉皮相,跟我認真起來。「No no,我不是那個意思,怎麼說呢……那耳環戴在你的耳朵上,好像兩顆剛從天上飄下來的雪花,有生命似的……」

我呆住了。一股莫名的感動湧上我的心頭。過了這麼多年,Philip仍然記得雪花耳環,仍然記得倫敦。對一個女人來說,被「記得」比什麼都重要。我寧願你恨我,也不願意你忘記我。因為Philip的這一點情義,我願意不再提平安夜在他車上發現的女人頭髮。

於是我把心一橫,索性在這晚豁出去!在咖啡香和古典音樂裡,我和Philip放開懷抱無所不談。我們談到哪個investment banker最近搭上了女秘書,談到倫敦的春天,談到Haydn和Mozart。已經很久沒有談得如此痛快了!Philip風趣幽默,率性坦蕩,跟他在一起的時間就像偷偷溜進生命迷宮裡的魔幻時刻。不過,我很清楚知道這種剎那的歡愉並非永恆,以至今夜的一切都有如浮光掠影。

Philip是個不折不扣的Bourgeois Bohemian。跟一個Bobos戀愛是樂事,跟一個Bobos結婚卻是災難。兩個Bobos結成夫妻?No kidding!其實,有時我也覺得Philip這傢伙太過吊兒郎當,人一旦過了三張,就不應再扮「沒有腳的雀仔」。無可否認,他這種放蕩不覊實在迷死人,卻又令我缺乏安全感。God!究竟我跟Philip這種藕斷絲連是不是錯……

那夜,我們都沒有喝酒。但不知怎的,那三杯咖啡竟然令我醺醺迷醉。待漢源書店打烊了,我們才依依不捨地離去。恰巧Philip也住在Four Seasons,他順理成章與我一起回到酒店,並送我到我的房間。然後,我倆就在房門口停住了,彷彿在等待什麼似的。我手裡握著門匙卡,十五十六。每個人在一生中都會有幾個critical moments,那一刻的決定,可能徹底改變下半生。如果今夜我讓Philip進來,我們往後的關係可能就此改寫。But wait,豁出去還豁出去,一想到明天起床時臉上的隔夜make-up就覺得嘔心!這種場合,就算燈光多麼昏暗也誓死不能落妝。唉,還要除contact lens……One night stand在實際執行起來時,可以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我正想開口,Philip卻竟然先我一步說了一聲「Good night」,臉上帶著那一貫輕佻的微笑,然後用手碰一下我戴著的雪花耳環,大踏步轉身離去。Shit!中計了。我看著他的背影,非常肯定這是全宇宙最可惡的渾蛋。(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重逢

重逢

這個drafting meeting好像開了一輩子那麼久。散會的時候已將近晚上八時,上海的夜幕急不及待地展開。Eric發揮「律政鴨」本色,拉大隊晚飯卡拉OK直落,乘機討好客人和bankers。哼,一大班男人去得了什麼地方?我推說還要處理文件,Eric當然求之不得。

這班趕住去滾的男人,令我意外地獲得一個悠閒的夜晚。我乘計程車到吳江路光顧久違了的小楊生煎包,從前兩個半有四個,現在加了價依然大排長龍。我擠進人群,看著那一個個生煎包在鑊子裡變成金黃色,再灑上芝麻,香味四溢……單是看看,心裡就已經感到很幸福!於是我買了四個帶回Four Seasons慢慢嘆。

吃飽以後,我覆了幾個電郵,換上便服,把頭髮束成一條馬尾,愉快地逛街去。在這個清涼的夜晚,我在上海的街道漫無目的地遊盪。究竟我有多久沒有如此輕鬆過?實在已經想不起來了……這樣一個閑靜的夜晚,最適合在紹興路散步。

第一次來到紹興路,就覺得它很像蘭開夏道,一樣的subtle。紹興路是條很不起眼的小路,從前是法租界的住宅街。這裡沒有高大宏偉的建築,卻匯聚了上海文化出版社、上海三聯書店等七家著名出版社,默默地座落在那列上海老房子附近。

漢源書店就在這條文化路上,這鼎鼎有名的書吧卻偏偏連塊大一點的牌子都不掛,一派低調地守在那裡。我推門進去,咖啡座上零散地坐著三兩個讀者,幾個青年佔了書櫃前的大圓桌,很斯文地小聲談天。空氣中彌漫著咖啡香和古典音樂,各式古匾掛於四周牆壁,聚集了上海的Bobos。

我尋找慣常坐著的角落,深綠色梳化旁的桌子上有一盞別緻的小燈,在那泛黃的燈光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沉醉在書本中。走近點看,Jesus!怎麼會是Philip?

自從情人節那天,我倆在電話裡相對無言,至今已冷戰了好一段日子了。許久不見,Philip依舊穿著Paul Smith,依舊穿得那麼好看。但我才不要那麼熱心地跟他相認!我在他附近的位置坐下,略為高聲地向侍應點了一杯愛爾蘭咖啡,那笨蛋卻完全聽不見!我沒有氣餒,又再點了一杯橙汁,但他卻像借了聾耳陳隻耳!一會兒後,我的檯面已放滿了飲料和小吃。這時電話突然響起,身在卡拉OK的Eric又有吩咐。「What?你那邊很吵!No!That’s bullshit!那份document已經circulate過九十幾次……」

掛了電話後一抬頭,就看見Philip在看著我微笑,然後緩緩地走過來坐在我身邊。「Hi。真巧。」我冷淡地說。「Hello Daisy!真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你!」「我也想不到。這種時份,你不是應該忙著約會上海女孩麼?」令我始料不及的是,這句話竟然讓Philip的臉上閃過一瞬的憂鬱,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嬉皮笑臉。他那憂傷的眼神,甚至讓我感到自己虧待了他,讓我有個衝動要向他道歉。God!What’s wrong with me?男人的憂鬱,比女人的眼淚還要厲害。同時我又忍不住問:那憂鬱究竟所為何事?會不會是因為掛住我呢?(……待續)(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第一堂瑜伽課

第一堂瑜伽課

「待清掉手頭上幾單M&A,我真要放放假了!」Eric嘆了一口大氣。這傢伙臉皮好厚,「我真要放放假」這句話,我Daisy未開口,幾時輪到你講?

今天還有大堆工作要處理,Eric這無聊人卻偏要賴在我跟前的椅上,東拉西扯一番,完全沒有絲毫離開的跡象。我懶理他,把那份厚厚的underwriting agreement翻開來看。當我伸手去拿桌上那碗血燕時,竟發現碗裡空空如也!抬頭一看,Eric正在用紙巾擦嘴。我看著他那張日漸膨漲的臉,再看看他腰上那五十吋合金軨,心想這肚滿腸肥的合夥人只會渣乾我們這些小律師,不禁心頭火起!

「下次可以多加一點冰糖。」Eric漫不經意地拋下這句評語。我以為自己聽錯,世上怎可能有這般厚顏的人!我還在心痛那碗血燕,那胖子已經從椅上掙扎著爬起來,搓著肚子絕塵而去。

另一邊廂,Katie和Emma卻紛紛嚷著要減肥,誓神劈願午餐只吃水果,並且戒掉雪糕和朱古力。我認為這是個愚蠢的方法,因為即使挨到一天,也不可能挨到一個月。若強把食慾壓抑下去,一旦到了臨界點就會像決堤一樣瘋狂地吃,反比未節食之前吃得更多。我Daisy做人做事的第一大原則就是「勉強無幸福」。說到底,dieting is not a piece of cake!誰知這兩個女人的意志比我想像中更加薄弱,挨不到兩天就宣佈放棄,第三天更相約到Nicholini's吃appetizer buffet。

還未回到office,她倆已經深深後悔。「我早說過不要吃buffet!辛辛苦苦挨了兩天餓,如今前功盡廢了!」Katie首先發難。Emma也不是善男信女,當下反駁:「是誰看見smoked salmon就狂奔過去?是誰?」可憐的人類,總是在永恆的懊悔中渡過。

「何不試試做瑜伽?」路過的Raymond插嘴道。雖然他這輩子注定與「英俊」兩個字無緣,but to be fair,以中年男人而言,他算是keep得不錯,有女同事甚至覺得他那若隱若現的小肚腩性感得很。在去年公司的Christmas party,「女皇」還欽點他合跳了一支拉丁舞,讓「女皇」的直系親信Eric看得牙癢癢!

於是,Katie興致勃勃地找來一個瑜伽導師,打算每星期搞一次office yoga。這令我想起曾經到過的一家國企,定時定候便會有擴音器的廣播,大夥兒於是一同放下工作,齊齊起來做健體操。我從未做過瑜伽,抱著好奇的心態即管一試。導師要我們把雙手伸直舉高。「One, two, three, four……hold住,hold住……five, six, seven, eight……well done,繼續hold住……」我雖然在心裡暗罵「hold到他媽的什麼時候?」,但依然咬緊牙關保持那個動作,直到導師說第二十次「hold住」,我覺得我已有充份理由拂袖而去。

事後Emma細細聲告訴我:「剛才我一邊hold住那些動作,心裡一邊在計畫今晚要吃些什麼!」Katie更加過份,做完瑜伽後大呼肚子餓,連pantry那件隔夜cheese cake也不放過,一邊吃一邊計算這蛋糕有多少卡路里。還是算了吧,所有好吃的東西都會令人致胖的,就正如所有英俊的男人都沒有本心。(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一個人住

一個人住

在printer搏鬥了整整兩星期,終於交了A1表。在聯交所發出comment之前,總算可以回一回氣。

在公司完成餘下的工作,回到家裡的時候,已將近零晨二時。我踢掉高跟鞋,疲倦得整個人軟癱在梳化上。待回過神來,才發現房子凌亂得像兇殺案現場一樣。名牌手袋在桌上堆成一座小山,書本擠滿一地,數月前買下的衣服還未有時間拆開……好一個壯觀的畫面。

但無論房子有多亂,我始終喜歡一個人住,至少在自己的領土,用不著看別人的面色。譬如說,我擠牙膏的方式是很隨意的,但世上就是有人誓要從尾開始擠起不可!為了這件芝麻小事,我在London的時候幾乎天天與flat mate吵架;又譬如我從來不摺被,而且嚴禁別人替我摺,以免破壞那Bohemian的不覊氣質,再說晚上又要把被子重新攤開來,不是太麻煩了嗎?

然而,我對所用的床單被褥,卻有著一份Bourgeois的執著,堅持只會用連卡佛買來的Yves Delorme linens。每晚睡在那軟綿綿的被窩裡,我總會發出一聲輕輕的讚嘆:「好舒服啊……」那一刻,我覺得人生還是挺美好的。Well,也許你會用上不屑的口吻跟我說:「Daisy,你巴閉,你賺到,學人用貴嘢!」我算不算「賺到」屬見仁見智,即使我的收入多過會計師,但比起investment bankers卻又微薄得可笑,富有從來都是相對的。

重點是,是否有錢和是否捨得花錢,是兩回事。股票賬面賺多少,或銀行戶口裡有多少,不過是一堆數字而已。錢是用來花的,不是用來陪葬的。錢一天未花掉,一天也不是屬於我。我認識一個banker,年尾單是花紅都五、六百萬,卻一年四季都穿同一件G2000西裝,放假就躲在家裡看翻版DVD,沒嗜好沒娛樂,不但對女人沒興趣,連對男人也同樣沒興趣。一個不懂「生活」的人,讓你賺盡全世界的錢又有何用?Mark Twain說過:「Life is beautiful, but it also depends on where you live.」我卻認為,應把where you live改為how you live。

每次出完trip,拖著行李打開家門,一種溫馨的感覺便隨即湧上心頭。多麼令人懷念的地方,我的家!我喜歡在家裡一邊飲紅酒,一邊聽Rachmaninoff。有時我會想,如果有天結了婚,生了孩子,我還會聽Rachmaninoff嗎?I don’t think so!一想到我一邊聽他的音樂一邊湊仔,我就覺得很滑稽!聽Rachmaninoff是一件很個人的事,我不會跟任何人分享他。有人問我,一個人住不寂寞嗎?我反問,難道在人群之中就不會感到寂寞?人生總有不如意的事,獨處是應付悲傷的唯一方法。

我已經很久沒有在週末放過假,明天真要好好休息一下,還要把衣服拿去洗衣店,清理堆積如山的雜物,也要到超級市場補充一些日用品。如果Philip要來我家(我是說Just in case),給他看見這兇案現場一樣的房子,就一切都完了!在他面前,我會不惜一切捍衛淑女的形象。

不過,那都是明天要做的功夫。這一刻我站在露台上,呼吸一口春天的空氣,一口自由的空氣。深夜的蘭開夏道是那麼寧靜,我喝一口紅酒。這個夜晚,真美。(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Delay No More

Delay No More

Damn it!呆在機艙已經三小時,機長宣稱是北京方面進行航空管制,我們還得繼續呆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起飛。我Daisy坐飛機多過坐的士,往返內地的航班,平均每三次就有一次因為航空管制而延誤。坐在我身旁的Eric打完遊戲機累透了,現正睡得像一頭豬;其他bankers已經等得不耐煩,紛紛破口大罵。我雖然睏得要命,可是身為淑女,又怎可以在公眾場所呼呼大睡?我在心裡罵了一千句「Damn it!」,但仍保持微笑和姿態優雅。大家都非常痛恨這些頻繁的延誤。

中國的飛行航道不多,空中交通本已非常擠塞,而軍事行動往往還有優先佔用權。Of course,空管問題除了涉及民航,亦觸及國防大事,全世界的軍方都有參與空管,但我倒沒見過西方先進國家會因為軍方臨時實施空中管制,而令航班頻頻出現延誤。北京首都國際機場的Terminal 3已剛剛開幕;上海浦東國際機場的Terminal 2也即將啟用,到時航班只會愈來愈多。頻頻出現延誤,那怎麼行?

「那怎麼行」四個字,不是我Daisy說的,而是出自總理周恩來。話說有次周總理到機場送日本共黨代表團回國,竟發現飛機跑道上有一條狗在悠閒地散步!周總理面色一沉,當即批評道:「那怎麼行!」他要求將機場四周用鐵絲網圍起來。於是,從首都機場開始,全國民航的機場都用鐵絲網圍起,規定人們不准到機場裡放牛放羊。所以中國的飛行安全,應該從一頭狗說起。

另有一次更有趣,空姐在周總理的專機上向乘客派發香口膠。豈料這些國產香口膠粘性特強,乘客吃了後粘在牙上,竟吐不出來!有人要水漱口,有人要毛巾擦嘴,好不狼狽。最後空姐發揮了中國人的創意,將火柴杆削尖當牙簽,也虧她們想得出來。周總理跟空姐說:「寫封信向口香糖的製造商反映一下吧!記得把這糖一同寄去,叫他們也嘗嘗滋味。」

其實在周總理的年代,中國民航出現延誤是家常便飯。五零年代,中國曾經用飛機傳送報刊,那是當時一項很重要的政治任務。但有時送報紙的人會遲到,或個別身份「特殊」的乘客不按規定時間到機場,晚了就由秘書打個電話,讓飛機等他,令航班經常延誤。周總理認為不能接受,下令今後除了因天氣和機件故障外,誰也沒有權延遲或取消航班。

當我被困在這局促的機艙,我更加懷念周總理。那班bankers罵航空管制罵了三小時,已經罵得有得膩,便轉為批評港龍的空姐不漂亮,燕瘦環肥良莠不齊。哼,真好笑,這些bankers也不看看自己那副尊容!再說,現在香港阿豬阿狗都可以做banker,肯定比港龍的空姐更加良莠不齊。令我最心涼的是,你們這班男人向來對空姐心存幻想,以為制服誘惑好過癮,如今也該面對現實了。(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別了,IPO!

別了,IPO!

我們一大班人已經在printer廝殺了整整三天,卻依然無法為這單IPO的招股書定稿。首先是那些令人髮指的會計師,早前還拍心口保證能在限期前將過去三年的財務報表定稿,豈料到了printer才改來改去!此外還有那些可惡的bankers,招股書明明已出了五個draft,傳閱的時候各人都似乎沒有意見,實際上根本沒有看過!如今要定稿了,才頻頻發表偉論,改這改那,討厭死了。

世上唯一喜愛在printer工作的人,大概只有我的同事Cindy。看完招股書第N次之後,我有點想嘔。坐在我身旁的Cindy卻一臉幸福地享受printer免費提供的零食,她剛剛吃完兩杯Häagen-Dazs,現在又開了幾包薯片,我真懷疑她那張嘴究竟有沒有疲倦的時候!Eric在printer則滿場飛,幾乎每間會議室都有他的客人,他經過Cindy身邊的時候,也不忘在她手上順便拿兩片薯片。看著這兩個人的身形隨著去printer的次數增加而不斷膨脹,我對於他們為了工作而犧牲自己的精神,實在不能不表示欽佩。

我到會議室外的電話房打個電話,也順便透透氣。由於連日來睡眠不足,我感到頭昏腦脹,冒冒失失地撞進那狹小如斗室的電話房裡,竟發現兩個男人一前一後、身貼著身的站著!Good gracious!我是否撞破了人家的斷背好事?定一定神,才發現原來他們正對著電話座機講conference call,嚇鬼死我!

這陣子我每晚只能睡四小時,皮膚差了很多,真想溜出去Mandarin做個facial。沒辦法呀,我手頭上的幾單deal都希望能在年中上市,因此必須趕在三月向聯交所入A1表。整個三月份,我基本上都以printer為家,簡直收買人命!不過,這種日子可能很快就會消失。

過去兩年,IPO市場經歷了百年一遇的興旺。投資銀行和律師行的生意固然是應接不暇,就連街市阿嬸都去抽新股。然而,上帝要你滅亡,先要使你瘋狂。年初的時候,行內估計今年最少有二百宗IPO,雖然規模比以往國企上市的deal細得多,但勝在密食當三番。這個在今年年初所作的美麗憧憬,在三個月後的今天已經徹底幻滅。今年第一季可謂屍橫遍野,個市反反覆覆,比女人還要moody,新股紛紛打退堂鼓。恆大地產和永發印務雙雙押後上市,而剛於周三(3月26日)順利上市的旺旺,超額認購也僅一倍而已。許多上市計劃,本著博一博的心態勉強做了roadshow和公開招股,結果還是因為市況太差,認購不足或定價未如理想而被迫腰斬;另有些較為膽小的,即使通過了上市委員會的批准,也不敢印招股書。「二百宗IPO」的預測,其實與四叔的「三萬六千點」一樣,恐怕只有發夢時才會看到。

既然市況慘烈,為何我們現在還拚命做手頭上的IPO?就是因為大家心裡仍存有一絲希望,期盼著六月會出現市況逆轉。莫怪我Daisy潑冷水,香港人等著港股直通車來打救,但內地A股都一身蟻,要救都救自己先!如今來港上市的國企已經買少見少,紅籌重開又遙遙無期。如果股市到夏天依然沒有起色,奧運會又開完,屆時便再沒有炒作的藉口。熊市一旦出現,誰會出來上市籌款?我們這班律師都是依附在investment banks身上的寄生蟲。如果bankers大魚大肉,我們尚可分到一點粥水;如果他們食穀種,我們就只有食西北風!

過去市況興旺的時候,投資銀行瘋狂擴張。跟我合作開的bankers不斷邀我過當,拍心口保證花紅比年薪還要多。看現在這種景況,莫說花紅,就連飯碗能否保得住都成問題!如今行內人心惶惶,擔心風光不再。唯有忍著淚說一聲「別了,IPO!」(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香港人,別怪人家瞧不起你!

香港人,別怪人家瞧不起你!

台灣企業那單IPO突然宣告無限期擱置。雖然律師費照收,但還是很好奇想知道擱置的原因。

「就是那對台灣父子嘛。」Ken在電話裡沒好氣的說,他是台灣企業的上市保薦人,最清楚這單deal的來龍去脈。「父親是公司董事長,讓兒子當CEO,一直相安無事。早前他們來香港開會,兩人還興致勃勃地問我女星裸照的事,看來父子感情很不錯呀,誰會料到一下子就鬧翻了!真麻煩,連這單IPO都要hold住。」

「好端端的怎會鬧翻?」我追問。「What a good question!我打賭你猜一百次也不會猜得中。」Ken這樣說,更加令我心癢癢想知道答案。「為錢?」他否認。「Oh my God!不要告訴我兩父子看上同一個女人!」我大叫。「Daisy,你的想像力真豐富,何不轉行做作家?讓我告訴你答案吧:他們兩父子,一個深藍,一個深綠,誓不兩立。」

如果台灣的家庭問題在總統大選前夕飆升,我一點也不會感到奇怪。我有一位在香港工作的台灣朋友,打了三萬多元長途電話給台灣的親戚,只為替馬英九拉票,當中至少有兩萬元是花在吵架上的。

我無法想像,我會因為投票給陳太還是葉太而跟父親翻臉,就算他要投票給何來,我也不會干涉。在香港人眼中,台灣人對政治的狂熱令人匪夷所思。但我敢說在台灣人眼中,香港人對政治的冷淡更為荒誕離奇。對於政治,台灣人心裡永遠有團火,而香港人心裡只放著一支有需要才會開的微型手電筒。

台灣人對政治的投入感不但比香港人強烈,層次也高得多。你問十個在中國內地做生意的台商,十個都聲大大反對台獨,然後齊齊飛回台灣投民進黨一票。他們知道,只要一日有民進黨在提倡台獨,中共中央就要繼續向台商提供各種方便,以籠絡他們支持「一個中國」,所以台獨永遠有市場,台灣人了解局勢,懂得運用自己手上的籌碼;相比起來,香港人則顯得too simple,too naive,阿爺稍為開大一點水喉就已經開心到死。謝長廷攻擊馬英九的兩岸政策,稱台灣不能光靠「喝中國的奶水」,而香港人整天抱怨的,卻是嫌「中國的奶水」不夠多!台灣和內地同胞又怎會瞧得起香港人?

臨近總統大選,大家看見的是台灣候選人一輪接一輪的公開辯論。我們香港,回歸後整整十年,才首次出現多過一名特首候選人。到現在搞一台喚作「普選」的大龍鳳,大家都知道這不過是在阿爺屬意的幾個候選人當中選一個,讓香港人過過手癮而已。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因為已在《基本法》寫死了,除非是修改《基本法》,希望我個孫個孫個孫有機會看到那一天。

然而,問題不在普選的方式,也不在中央,問題在於香港人本身。影星鄧光榮說過一句話:「Mentally,我尊重太太,physically就不敢保證」。香港人對民主的態度也是一樣,精神和行動是完全分割的。Spiritually,香港人誠心盼望民主從天上掉下來、從樹上長出來;physically就不敢保證,因為搖旗吶喊爭取港股直通車,已經夠忙。如今連大律師公會主席袁國強都接受了中央的統戰,當廣東省政協委員去了,那些「麥當勞賣包的人」和「的士司機」,更加沒有資格講什麼民主,可以收檔。

至於我們偉大的祖國,已今時不同往日。十多年前,廣東省領導匡吉說,廣東省與香港關係密切,好比穿同一條褲,一人拉肚子,兩個一起髒。當年我還在唸小學,聽到匡先生這段話差點噴飯。現在我國進步多了,最新的指導思想是:「追不上劉翔,也追得上通脹。」文明健康又衛生。以今日中國領導人的智慧,一個小小的香港算得上什麼?Just a piece of cake!麻煩的,從來只有台灣人。(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我的笨蛋表哥

我的笨蛋表哥

“Cousins are dangerous partners.” 這是托爾斯泰在《戰爭與和平》裡的一句話,說的就是表哥與表妹一起長大,容易互生情愫,墮入情網。當時歐洲皇室流行貴族通婚,以鞏固權力,表親聯婚十分普遍。歐洲數百年都出產不了多少個有腦的皇帝,恐怕正是與血緣相近的表親聯婚有關。然而,當我少年時第一次讀到托爾斯泰這句話,我對 “dangerous”這個字卻有另一種詮釋。

「表妹在我心目中是個危險人物。她才四歲,就用口水吐我,只因為我不會串ridiculous這個字!多年來她一直稱呼我做『笨蛋』,從未尊尊敬敬的喚過一聲『表哥』。中學時我暗戀她的同學,她卻跑去告訴人家我考全級第186名!從此那女孩再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笨蛋表哥在一次family gathering中,聲大大向我母親投訴,最後還目怒兇光地瞪著我。「Daisy,你是個惡霸。」

母親遞給我一碗燕窩,我用匙攪拌了一下,覺得有點稀,但味道還過得去,便開始津津有味的吃起來。「王迪詩!虧你還有心情食燕窩!」表哥急得大叫。「是誰害我三十歲才第一次拍拖?是你!是你給我留下童年陰影,令我以為全世界的女人都跟你一樣!你用盡方法來bully我,令我患上女人恐懼症!」

「Bully?啊,原來那叫做bully……I see。」我喃喃自語,一邊品嚐燕窩,一邊反覆嘴嚼bully這個字。那一刻我開了竅,徹底領會到bully的意義,畢生受用。老實說,我對那些吐口水、扯頭髮的事根本一點印象也沒有。但如果我真的曾對笨蛋表哥做過那種事,也不過再次證明我Daisy是個天才,小小年紀已看破暴力才是解決問題的最終方法。即使現在做deal,一班西裝畢挺的專業人士在會議上微笑著講「文明」,但在背後還不是用刀仔互插,在檯底亂腳互踢?再說,如果你見過我這位表哥,你也會同意,不欺負他實在有點對不起自己。他是那種一看就知會墮入「種金」騙案的人。

我的舅父共有四個兒子,笨蛋表哥是老大,自小好吃懶做,一事無成。舅父心知大兒子不是讀書材料,便送他到加拿大留學,希望他即使沒有什麼成就,至少也能穩穩陣陣的當個會計師,自力更生。怎料這兒子胡胡混混,竟混了半輩子還未弄到會計師牌。如今三十幾歲人還要去study group備試,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希望?我常常感到,一個人到了三十歲,就一切都回不了頭,事業如是,愛情如是。三十歲後,我們只能跟隨過去的軌跡一步步的走下去,而且步步為營,因為三十歲後,我們都輸不起。

笨蛋表哥的三個弟弟卻跟他完全相反。弟弟們聰明能幹,是那種運動、音樂、讀書都最top的十項全能,三人都選擇繼承父業,當上醫生,現正被我的一群女性朋友虎視眈眈。早前我在報上得知贊育醫院調錯嬰兒,出生年份剛巧是一九七六年,便第一時間致電笨蛋表哥,叫他驗驗是否親生的。

「講真,其實我不太喜歡做account。」表哥最近突然這樣說。「太遲了!笨蛋,你已經三十二歲。Your game is over。」他沒有辯駁,垂頭喪氣地盯著地板,活像一個正處於middle-age crisis的失業漢。我看著他,再次想起贊育醫院調錯嬰的事。(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 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全方位批鬥大會

全方位批鬥大會

Keith之所以在公司裡犯眾憎,除了因為他但求就手而搞女秘書,還因為他是女皇的親信,奸的。女皇為了鞏固勢力,鏟除異己,於是收了Keith為公公,專門混進同事當中收風。譬如早前有女同事踢爆女皇打Botox,Keith知道後急急向女皇報料要功,害那女同事成為全中環年尾bonus最少的律師!

不過,要養一個公公其實也不容易,就像養一頭豬。Well,這當然不是一頭普通的豬,而是法國人專門訓練來尋找黑松露的豬,牠有本事憑臭覺找出埋在泥土下的珍貴黑松露。可是,為了讓這頭豬認住黑松露的氣味,主人必須不停餵牠吃黑松露,世事就是如此諷刺!Keith就像豬那樣不斷向女皇苛索,年尾分紅要最大份,現在更巴閉得擺款揀deal來做。我們決定放長雙眼,看女皇能忍到什麼時候。

像Keith這等不受歡迎人物,最怕就是每年一度的appraisal。跟許多law firms和 investment banks一樣,我們採用的是360 degree feedback,即上級評下屬,下屬評上司,同級者互插,再複雜一點的還可以加入客人的評價。我以為只有文化大革命的年代,才會出現這種粉碎輩份尊卑的全方位批鬥!兒子批鬥父親,學生批鬥老師,小律師批鬥合夥人……聽說這種玩意,是美國佬在四零年代發明的,目的是幫助美軍設計訓練方案,可見「鬥」這種傾向,在人類文明史上屢見不鮮。

與Keith同樣害怕這種全方位批鬥的還有Stella。要上位有很多方法,有人靠關係,有人靠運氣,有人靠勤力,有人則靠「露」,就像Stella,八度也穿低胸裝上班,那份堅持真教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人各有志,她有權用自己的方法去達到目的。如果你覺得會議室裡所有男人都望住你個胸,是一件很愉快的事,那麼穿什麼,或什麼都不穿,其實已經無所謂,反正這人根本沒有廉恥。Stella去clubbing也很有一套,她會扮純情聲稱自己不會喝酒,但當一班男人灌她飲,她又會飲,順勢扮醉,但我敢說她比座上任何一個男人都要清醒。男人最喜歡女人欲拒還迎,Stella這招對那些頭腦簡單的雄性動物非常湊效。

Stella還有一招必殺技,就是扮「天真及傻」!我曾親眼見過她對著男同事微微低頭,含羞答答地說:「其實呢……我真係覺得你好叻……」我站在旁邊,想嘔。虧那男同事還信到十足十,come on,用用腦吧!男人總是可憐地等待女人去滿足他們的自尊心和虛榮心。只要不是醜得太過份,一般有眼耳口鼻的女人一旦使出「天真及傻」必殺技,必能把男人操控於股掌之中,最巧妙的是那位男士連自己正被操控都不會知道,依然沾沾自喜,其樂無窮。不過,我依然覺得Stella太笨,誰都知道男人是靠不住的!我們只能靠自己。

Stella就是憑著「天真及傻」,在全方位批鬥大會中獲得男同事的擁護,但也因此而開罪了天下間的女人,只有我一人把她讚得天上有地下無。為什麼?因為我和她所做的deal性質相似,萬一姊妹們把她鬥垮了,我豈不是要包辦這個女人的所有工作?No kidding!就救她一命吧。(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