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女為何嫁不出?

港女為何嫁不出?

上期寫「捍衛中環價值」,沒想到竟引來中環人這麼大的迴響,王迪詩的電郵信箱迅速爆滿,有讀者更提議發起「捍衛中環價值大聯盟」。不過,一提起「大聯盟」,我就想起「鮮肉大聯盟」、「倒董大聯盟」、「負資產業主大聯盟」。要捍衛中環價值的話,我看還是 subtle 一點比較恰當。

比捍衛中環價值來得更迫切的,是香港女人「滯銷」的問題。近期我公司裏最多人關心的,並不是誰在股市波動中壯烈犧牲,也不是中央何時再放行H股公司來港,而是即將從倫敦調回香港的單身男同事。由於我在倫敦 secondment 時與他共事過,這一陣子,總有女同事鬼鬼祟祟地溜進我間房,兩眼發光地問:「Daisy Daisy,聽聞那個從London調來的男同事,有七分似吳彥祖,真唔真?」我用了最大的想像力,最後還是無能為力地說:「似,你閉上眼睛時最似。」我希望,當時我的嘴角沒有流露出過份的不屑。

為何香港女人會「滯銷」?過去曾經有學者、社工、風水佬從N個角度去分析過,甚至有人在網上成立了「港女災難應變中心」,企圖力挽狂瀾。今日我Daisy就用兩個經濟學的概念,去解釋這個社會現象。

第一,Demand & Supply。統計處最近發表報告,指出目前男性的人口只是比女性略少,還未到窮途末路;但男性的數目正不斷萎縮,三十年後,每十個女人只有七個男人,適婚年齡的情況更糟糕,可能會出現五女爭三男的現象!如果女多男少是基於自然出生率,就是天意,無話可說。

我要說的是第二個經濟學概念──Substitutes。很多人都認為港女嫁不出,是因為香港男人都跑到內地娶妻。但在定下這個假設之前,我們先要搞清楚香港女性與內地女性是否Substitutes?坦白講,欣賞我的男人,根本不會喜歡內地女性;鍾情北方佳麗的男人,也不會對我感興趣。如果你既喜愛北方佳麗,同時又喜歡我,我會第一時間跟你反面。 由此可見,兩地女性並不是替代品,而是屬於兩個完全不同的市場,河水不犯井水,不存在互相競爭。

那唯有歸咎香港女孩子眼角高,不肯降低身價,不願面對現實,最終自食其果。但究竟是香港女人高傲,還是香港男人自卑?To be honest,世上哪有女人不想吃唐僧肉?問題是,吃不到唐僧肉,就要連豬八戒也不放過嗎?為求促銷而自貶身價,失去自我,只會連最低檔的男人也看不起你。低層次競逐,有甚麼意思?

公司裏一個男律師曾對我展開熱烈追求,我發誓沒有歧視他比我矮,沒有嘲笑他連一本莎士比亞也未讀過。然而,每次當我看見他卑躬屈膝地奉承老闆,為了上位而甘願做個小丑,總會令我想起李柱銘多年前在慈善英語粵劇中飾演的公公, “Other people have four seasons, I have only three!” 一個沒有春天的男人,你還愛不愛?不愛的話,又算不算眼角高?

為了解決男女比例失衡的問題,有人提出「一夫多妻」制,簡直是趁火打劫。對此,我只有冷笑一聲。與其愁眉苦臉地與幾個女人去分享一個男人,女士們可能會寧願學朱處長那樣,花點錢去唱卡拉OK,至少要溫柔有溫柔,要粗獷有粗獷。最重要的是,這點錢,香港女人花得起。 (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2007_08_01_archive.html#2389782165060718009

捍衛中環價值!

捍衛中環價值!

最近香港流行講「保育」,「中環價值」無端端成了箭靶,被指為沒有深度、唯利是圖、與人文價值相矛盾、是拆走天星與皇后的罪魁禍首……總之罄竹難書。我Daisy身為中環的中堅份子,覺得有必要站出來捍衛一下。

近年香港人有個毛病,凡事喜歡搞對立。誰說有了中環價值,就不可以有深水埗價值?其實兩者沒有必要你死我活的互相排斥,就正如我人工高,不等於我貪錢;我錢多,不等於我無文化;我長得漂亮,不代表我無內涵;我說得一口流利英語,不等於我不愛國。

在中環,每天為了「做好呢份工」而拚搏的人,比比皆是。八月一日,夜幕低垂,我在office忙得頭昏腦脹,忽然想起皇后碼頭已於當天下午被清拆。我放下手頭的工作,緩緩地走到皇后碼頭,在「遺址」旁邊的人群裡,有長毛和梁文道;在慷慨激昂的青年面前,警察們正在鐵馬後木無表情地站著。那一刻,我驀地回首,只見IFC、Jardine House等大廈一片燈火通明,我想起正在那裡埋頭苦幹的同事。在這些商業大廈裡,有多少人埋葬了自己的青春?有多少女人為了燃亮午夜中環的燈火而嫁不出去?又有多少父母犧牲了天倫之樂?而我,甘願冒著皮膚過早衰老的危險,一星期內穿梭北京、上海、重慶三地,零晨三時開conference call與美國佬廝殺。若不是有班傻瓜,此志不渝地守住中環,香港不可能有今日這個局面。最近有個朋友,將生意基地從英國搬到香港,他在英國請律師做一單deal需要三星期;但在香港,律師們願意挨兩晚通宵來做好件事,所收費用只是英國律師的三份一,這就是「中環價值」。這種價值並非完美,但至少比「公務員價值」好一千倍。

有人說,高薪中環一族的錢很容易賺,清潔工人卻做足十個鐘才賺三四千元,真是貧富懸殊啊。問題是,這個世界沒有免費午餐,有人為了賺錢而出賣體力,有人出賣腦袋,有人出賣身體,有人出賣靈魂,凡事都要付出代價,錢沒有「易賺」與「不易賺」之分。你看人家表面風光,其實可能內裡滄桑。

世上沒有懷才不遇這回事,香港社會有upward mobility,任何人只要經過努力,都有機會出人頭地。世上有很出色的律師,也有很垃圾的律師;有很了不起的清潔工,也有不知所謂的清潔工。不論幹哪一行,都視乎你本人的工作態度。我曾經很好奇,為何每次經過中環戲院里的擦鞋檔,總會看見那位女師傅的生意好得應接不暇,其他行家卻只有眼紅的份兒。原來是因為同樣收你二十塊錢,男師傅例行工事般擦兩擦,唯獨她花上六七分鐘,像愛惜一件藝術品那樣,細心地把每雙皮鞋逐處擦好。可見即使擦鞋,也可以擦得有聲有色。香港遍地都是機會,懂得抓緊機會又肯拚搏的人,很有可能發達。連董建華都可以做特首,香港地還有甚麼是不可能的?

高舉「中環價值」的旗幟,香港的一群專業精英同時也在為祖國移風易俗。中國發夢都掛住崛起,但今時今日的北京,竟然還可以在頂級商廈的會議室裡,看見穿涼鞋、短絲襪和尾指留了長指甲的女人,不要誤會,她們不是 tea ladies,而是律師。就憑這副尊容在國際「崛起」?No kidding!錢,她們不缺,每次來香港都買大批LV往身上堆。可是,論品味、論國際視野,即使是大城市裡受過高深教育的一群,同樣慘不忍睹。

我們香港律師,如何將香港的法治精神、工作效率帶入內地,姑且不說,就單說那些穿涼鞋和短絲襪的內地女律師,漸漸開始模仿我的打扮,打探我在哪裡買衫買鞋,掀起了一場「形象革命」。我Daisy向來心繫家國,當然傾囊相授。四個月後,再沒有人穿涼鞋來開會。真是不得了!這在中國歷史上簡直是跨出了一大步。那天晚上,我開了支香檳。(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2007_08_01_archive.html#7883339443005238409

Lost in Translation

王迪詩這個名字,是祖父給我起的。一聽就知是先想到Daisy這英文名字,然後才翻譯到中文來。三十年代,我的曾祖父在上海經營洋行,把三個兒子通通送到歐美留學。二十歲那年,祖父穿著西裝、披上大衣,以一副許文強的模樣踏上開往法國的輪船。在我的印象裡,祖父是我所見過穿西裝穿得最好看的男人。西裝是一種神奇的服裝,帶有英氣的人穿了,會顯得加倍英俊;蛇頭鼠眼的人穿了,會顯得格外閃縮。

我從未問過祖父,為甚麼要給我起 Daisy 這個名字。祖母也沒有問,只是到弟弟出生的時候,祖母決定把他喚作 William。每個人一生總會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而那個對象通常都不會成為你的丈夫或妻子。何必要問?

從我這個「洋化」的中文名字,多少可以看出我祖父的背景和個性,這名字也彷彿注定我這一輩子游走於中西之間。我常常想,兩種語言,是否有可能完全被翻譯過來?譬如說,在電影 Gone with the Wind 裡,Rhett Butler 在片末對 Scarlett O’Hara 說出的經典對白:“Frankly, my dear, I don’t give a damn.” 一句簡單的對白,道出 Rhett 徹徹底底放棄了自私的 Scarlett,沒有憤恨,沒有悲傷。這顆死了的心,究竟該怎樣翻譯出來?

同一句話,落在不同的人手中,也會譯出不同的結果來。有次在圖書館遊蕩,隨手拾起一本英文詩集的中譯本,有一句情詩: “My hands strayed…”徐志摩把這句譯作「我的雙手迷失了……」;梁實秋則譯為「我的雙手往四處亂摸……」。我曾詢問多位朋友比較喜歡哪一個版本,事後發現自己問得很多餘,因為十個男人,十個都不假思索地選了梁實秋,女人則一窩蜂選了徐志摩。其實,雙手「迷失」,與雙手「往四處亂摸」,實際上又有甚麼分別?

翻譯最考功夫之處,是要兼顧文化、背景和語氣,將原著的靈魂牽引出來。譯者常常掙扎於兩種文化之間,過份嚴格地遵守本國的文化會損害原著;百分百忠於原著又會削弱本國人民的興趣。西方有個比喻:「翻譯好比女人,忠實的不漂亮,漂亮的不忠實。」

早前,一個美國私募基金有意入股一家內地民營企業,我與一班美國律師和 bankers 到北京開會。我的client陳總是一名「紅褲子」出身的民營企業家,恰巧遇上以「吹水」聞名於全球的美國人,當場在會議桌上展開了中美大戰。同場有個analyst充當翻譯員。

「我們要求的價錢已經非常合理,你們不要得寸進尺!」陳總說,竭力按住怒火。

充當翻譯的analyst托托眼鏡,非常認真地向美國人說: “Our request is indeed very reasonable. Give you an inch, and you will take a mile!”

美國人也不是善男信女,皮笑肉不笑的吐出一句: “Hey man, shouting is no use. I’m nobody.”

為免雙方決裂,我搶先說:「陳總,這小子說他經驗不夠,不敢大聲說話……人倒還謙虛啊,哈哈哈哈……」以為可以糊混過關,盡快令會議入正題,否則這樣鬥到天光,對大家也無好處。這時,那不知好歹的analyst竟然義正詞嚴地「糾正」我的錯誤:「更準確地說,剛才他是請你不要對著他大吵,反正他人微言輕。」

經此一說,陳總把手上的香煙一丟,馬上發難。「老外,你不要跟我賴皮,我跟你講,文化大革命鬥我不死,難道我會怕你兩個黃毛小子不成!要麼你接受這個價,要麼拉倒!我看你還是回頭是岸!」

我靈機一觸,對美國人說:“Turn round, and there is your destination.”

美國人很好奇,回頭一看,剛好一個年輕貌美的女trainee正站在門口,天真無邪地微笑著,等候我們讓她進來加入會議。美國人整理一下西裝,陳總呷一口龍井。

然後,我們終於可以正式開會。(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2007_08_01_archive.html#7362978525360346880

風流

Thank God!這單難纏的deal終於完成,無驚無險地讓這家內地企業在聯交所掛牌。在祝酒會上,遠遠看見Philip拿著香檳朝我走來,我有點後悔今天個妝化得太淡。說到底,他是全中環穿Paul Smith穿得最好看的investment banker。

「Hey Daisy!」Philip向我微笑,帶著他一貫的瀟灑和點點輕佻。

「還未多謝你,那班大陸banker被你痛罵一頓之後,工作效率高了幾倍,否則可能趕不及上市呢。」我一邊說,一邊跟遠處幾個聯交所高層微笑打招呼。

「Please Daisy!不要用『痛罵』兩個字好嗎?我只是給他們一點『溫馨提示』。」

我笑彎了腰,這人真是個可愛的無賴。Philip喝一口香檳,突然壓低了聲線,神神秘秘的說:「喂,你們公司還有沒有收到Yoyo電話?」我一怔,早知紙包不住火,只是沒想過竟傳得這麼快。

「連你也知道了?中環真是沒有秘密。」

「也怪你那位老闆太大意,怎會讓人家知道自己在哪裡工作?現在一天幾十個追魂call,要脫身也難啦!」

這傢伙得意忘形,透露了自己是何等經驗老到。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嬉皮笑臉糊混過關,迅速地替我換了一杯香檳,又問:「其實,那女子打電話來說些甚麼?」

「就是說,她叫Yoyo,要找我們的高律師。告訴她高律師不在,她就大喊:『做男人要負責韌呀!』幾乎全公司都接過她的電話,煩死人。」

易中天寫過一本有趣的書,名叫《中國的男人和女人》。他在書中說,對男人而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竊,竊不如說。」最後一句最絕。與其冒險去偷,不少男人都寧願過過口癮,滿口風流話就已經滿足到死,有色心無色膽的大有人在,畢竟不是每個男人都像朱處長那樣,身體力行。

論風流,法國男人算得上是世界之冠。法國人對婚外情的態度,亦較其他民族包容得多。薩爾科齊當選法國總統,全國上下最關心的竟是他的婚姻!也難怪,他的妻子塞西莉亞,曾是風華絕代的超級名模。一九八四年,當時薩爾科齊以市長身份主持了一個婚禮,這位主婚人竟然當場愛上了那新娘子,她就是塞西莉亞,這樣的邂逅經過已夠匪夷所思了吧!塞西莉亞的第一段婚姻在十二年後告終,薩爾科齊立即展開追求,此刻的他也結束了一段婚姻。如今薩爾科齊當選總統,身為妻子的塞西莉亞卻忙著搞婚外情,法國人禁不住問:「我們的第一夫人哪裡去了?」擾攘一番,夫妻又再出來合照,各自帶著自己第一段婚姻的小孩,塞西莉亞有兩個標緻的女兒,薩爾科齊有兩個英俊的兒子,兩人又有一個漂亮的男孩,這張全家福也真夠酷。

法國前總統希拉克,風流韻事更傳遍巴黎的大街小巷,卻能與妻子相安無事,恩愛相守半個世紀,算得上是男人的偶像,女人的對象。希拉克高大俊朗、才情洋溢,贏盡法國女人的心,被封為「法國政界最性感的男人」。據說他能記住每一個曾接觸過的人的名字,在他眼睛注視你的那一刻,你會感到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女人看見他都暈得一陣陣,女選民紛紛把選票投給他。在女性選民佔半數的法國,得女人者得天下,希拉克自然在政壇上無往不利。

結論是:十個男人九個嫖,還有一個在動搖。

「我是第十一個。」Philip忽然認真地說,眼神甚至有點誠懇。我笑而不語,用酒杯碰碰他的香檳。「Cheers!」他好像還有話要說,但我已轉身離去,讓他那未說的話在空氣中平添了一絲瞹眛。這天,我穿了一雙三吋高的Dior,有充份理由比平時走得更慢。我知道,一個女人的背影最好看。容貌是看不見的,但一個表情、一個眼神,都由男人無邊的想像填補了,在幻想中昇華至近乎神聖。再漂亮的女人,也不及一個幻想中的女人。

我沒有回頭。但在跟前一面玻璃的倒影裡,Philip正呆呆地望著我的背影,這一切都收進了我的眼角。(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2007_08_01_archive.html#4074145199498329716

吃,人生最快樂的事也。那些對吃毫無要求的人,十居其九都是大悶蛋。所以,「女人未夠八十歲都不要給她飽飯吃」,是多麼具有阻嚇性的話!幸好,今時今日的香港女人,要吃飯是用不著靠男人的。

說下去前,我必須先提醒各位搞清楚:“to eat” 與 ”to taste” 完全是兩回事,卻不是很多人懂得分辨。香港的富豪多得令人難以置信,但有錢人不等如上等人,品味不是用錢就可以買到的。

不久前,我間firm幫一個上市公司主席配股抽水,事成後,說是無論如何都要請我們一班律師去半島酒店The Verandah 吃午飯。這位有錢人從頭到腳都是名牌,剪裁卻全不合身,一件恤衫的衣領闊得可以把拳頭放進去,當然也不能期望他知道西裝衣袖的第一粒鈕應該解開,見他一隻勞力士和兩串蜜蠟套在手上,好不威風。這位仁兄拿著菜牌研究了老半天,最後點了兩客Appetisers 和三碟 Spaghetti。我心想,難道我們六個人要表演「五餅二魚」?此人單是今次配股已套現近一億元,但有錢不等如對他人慷慨,虧他還厚著臉皮說:「大家share啦!哈哈哈哈……」

食物送來了,他竟然飛身到對岸拿胡椒粉!完全不知道西方人在餐桌上最重視自己的領空,有需要時應該禮貌地請別人把調味料遞上。他粗暴地將叉子一把插進意大利粉,大口大口地吃著,肉汁橫飛,恐怖之極。For God’s sake!意大利粉不是那樣吃的,應該左手執匙,右手拿叉,用叉子挑起一小撮,貼著匙輕輕旋轉,把麵條捲成一團後才送進嘴裡。眼前這人的食相,讓我想起莎士比亞劇作 Henry IV 裡一句精彩的話:“He hath eaten me out of house and home; he hath put all of my substance into that fat belly of his.” 簡直繪影繪聲。吃中餐要跟中餐的禮儀,吃西餐就要跟西餐的禮儀,這叫尊重。有一天,當所有中國人都能在西餐餐桌上落落大方地吃一頓飯,就是中國真正崛起的時候。

美食莫問出處,我不是只會光顧五星級酒店的人。正如我愛讀托爾斯泰,不代表我不愛看《蠟筆小新》。由 Nicholini’s 到九記,都是我所喜愛的,近年流行的 fusion 菜式除外,因為我至今仍分不清 fusion 和 confusion。

雖然我的生活習慣和思想相當西化,但我最愛的永遠是中國菜。每年秋天,我都會到天香樓叫一碟大閘蟹,再來一瓶有三十年歷史的加飯酒,那入口的溫醇,常令我想起金庸小說裡白雪紛飛的山寨,我是一個女俠,帶著加飯酒和大閘蟹浪跡江湖,路見不平,我頭也不用抬,揮劍嚓嚓嚓幾下,敵人應聲倒地,我那才閒閒地呷一口加飯酒……

我對吃的記憶,最早可追溯到三歲那年的夏天。幼稚園的老師教我們分辨「味道」,要孩子們排好隊,張開口,然後在每人口中鄭重地放入一粒豆豉,那像彌撒中領聖體一樣的儀式,令這顆豆豉變得近乎神聖。合上嘴巴的一刻,我的小心靈彷彿被甚麼震盪了一下,天呀……世上竟有如此美味的東西!人間的一切鮮甜甘香,全都集中在這小小的一顆豆豉中,一下子爆發出來。我有點招架不住,腳上軟軟的,又捨不得將豆豉吞下,便讓它的餘韻在嘴裡飄盪……那一剎那,我悟出了 “to eat” 與 ”to taste” 的分別。以後的二十多年,我再沒有吃過比那更美味的豆豉。

吃,在乎心情。譬如說當你已經飛黃騰達,再來唱一曲「獅子山下」,對往日情懷追憶一番,浪漫得很;但當你一家五口擠在狹小的板間房,那曲「獅子山下」聽在耳裡,肯定一點也不浪漫吧!十九歲那年,我與同學們 back pack 到中國旅行,在北京全聚德,吃了生平第一次片皮鴨,美味得讓我差點流下淚來。其後五年,我幾乎跑遍了全國大小城市,每到一處都急急去找全聚德,可是,我再也尋不回同樣的味道。

後來我知道,我所想念的其實不是在北京吃到的片皮鴨,而是我十九歲的情懷。(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

以貌取人

Hi!我叫王迪詩,英文名Daisy,二十八歲。港大法律系畢業後,我再到英國倫敦大學修讀法律碩士,回港後加入國際性律師行做律師,每兩年跳槽一次。我現在工作的這間firm以英國律師主,所以像我這樣懂中英文的香港律師,在任何行業都北望神州的時勢自然非常吃香。

我的工作主要是安排中國企業在香港聯交所上市。越多公司來港加入戰團,我們的生意當然就越好。早陣子香港人瘋狂地認購新股,而我也瘋狂地工作,去年竟飛到北京三十二次!算是破了我出道以來的紀錄。不過,work hard play hard向來是我做人的原則。工作以外,我也是一個喜歡買衫和做spa的平凡女子,但我更喜歡電影、音樂和文學。獨個兒住在九龍塘蘭開夏道一所房子已經三年了,過著 Bourgeois Bohemian的生活,享受著現代男歡女愛,是名副其實的 Bobos in Paradise。說到底,做人何必那麼沉重?

男女之間的相處是一場 Show Hand,能夠洞悉對手的底蘊,同時又能放點煙幕來好好包裝自己手上的牌,所謂輸人不能輸陣,戰無不勝也。而在這場遊戲中,第一次約會往往對日後的發展起了關鍵的作用。

先談吃飯。根據社交慣例,男方為了顯示紳士風度,首次約會時會禮貌地讓女方選擇吃飯的地點。但基於策略需要,每凡第一次的約會,我定會要求男方挑選餐廳。理由很簡單,從他的選擇多少可看出他的誠意、品味和 life style。當然,這個方法有點風險,我就曾經試過被一個 banker約去食車仔麵!他還死撐說那店子很有名,連周啟邦夫婦也常去。我心中暗罵:笨蛋!你以為自己是周老爺嗎?結果,我穿著新買的 Miu Miu大衣,吃了一碗食不知味的牛腩麵。

再說,在飯桌上還可看盡人生百態。有次我跟一個大學教授吃飯,埋單之時,他拿出手機
按來按去,原來在計算我需夾多少錢。我看得眼火爆,叫他別計了,我請客,連他那份都付了,就當做善事,okay?

第一次約會要觀察的還很多,例如這個男人的衣著。西裝永遠騙不了人,用料和剪裁總會出賣你,平常說 “devil in detail”,那麼一套優雅的西裝就是 “angel in detail”。我個人認為男人穿三件頭西裝最有型,但如果你連背心最低的那粒鈕也扣上,那請你還是不要穿背心好了;西裝衣袖的第一粒鈕應該解開,用意是顯示那是個活鈕門,而不是平價貨死充的假鈕門,那是英國人的subtlety,不由你不服。還有,除非你是要討好環保份子的政客,否則請不要在大庭廣眾穿短袖恤衫。早陣子到戲院看了The Queen,戲中的英女皇第一次接見首相貝里雅時,說了一句非常精彩的話: “Well, you are my tenth Prime Minister, Mr Blair. I’d like to think there weren’t too many surprises left. My first was Winston Churchhill. He sat in your chair, in frock coat and top hat, and was kind enough to give a shy young girl like me quite an education. ” 間接批評僅穿西裝的貝里雅衣著不夠莊重,令他非常尷尬。

現在,人們已不大重視(或不懂)穿衣的禮儀。且看中環還有多少個穿laced-up shoes的男人?一個紳士不會在站立時鬆開西裝襟前的鈕扣,正如威廉王子無法容忍未來外母說toilet而非lavatory。

你可能會說:「我才不會以貌取人那麼膚淺!」Fine,你絕對可以那樣說。但如果要我跟一個穿西褲配Polo Shirt,兼在腋下夾個皮包的男人結伴同遊,我寧願做個膚淺的人。(撰文:王迪詩/逢星期六刊於《信報》http://daisy-lancashire.blogspot.com